换来了头顶一声恶意的低笑。
两人转眼就到了通向二楼的楼梯口,正遇上下来的服务生,对方一望见抱着别枝的庚野,愣了下,等反应过来,连忙向旁边侧身避让。
“庚哥,”服务生犹豫了下,“要把二楼那间空着的客房收拾出来吗?”
庚野长腿停顿,他垂眸思索了两秒:“不用,她睡我那儿。”
“噢,好的。”
服务生连忙低下头。
恰好此时青年抱着女孩从他面前上楼,就被他扫见,女孩松垂在那人身前的裙尾晃荡,拂在青年黑色长裤前,又明显支起的那一大块阴影。
“!”服务生像是眼神被烫了下似的,飞快挪开了。
庚野的房间在二楼长廊的尽头,和包厢区相反的方向。
进门是一套带淋浴卫生间的卧房,左手边还有个不大的衣帽间。右边的另一个房门内是他自己的运动室,放着些简易的健身器材。
庚野在山海市也有自己的房产,但不怎么常过去。大平层太空旷,一个人住起来总有种居高欲坠的寂寥感。
因此他从前住宿舍,后来休假待退,就时常住在这边。
房间里东西不多,月色从百叶窗投下,拓在平整的深灰色床上,像笼了一层雾或纱,显得房间里的一切都模糊,清冷,又漠然。
庚野在门口慢慢停住了腿。
他忽然有些恍惚。
这些年他太多次一个人推开这扇门,一个人洗漱,一个人冲澡,一个人坐在床边,一个人望着百叶窗外清冷的月光。多数时间他什么也不去想,任由时间消磨流淌,偶尔压抑不下的时候,他才会忍不住去想,她在哪片天空下,那边是白天还是晚上。
太多回了。
以至于这一刻仿佛才是个梦,怀里抱着的,安静得像不存在的女孩也真的并不存在。仿佛这一切只是他在某个没有训练和任务的夜晚,在漫长又无望的等待里,终于疯掉以后的幻想。
“庚野?”
直到别枝尚带着醉意的声音将他唤醒。
那层雾散尽,心跳怦然落回胸膛。
庚野低头,抱着女孩迈入房间,他侧了侧身,原本要去压墙上的开关,却又停住。
“枝枝,把灯打开。”他抱着她,侧抵在入门的墙前。
那人低了低身,哄她似的,声音里是在她清醒时也鲜少展露的柔和轻缓,像怕惊醒什么。
别枝抱着包,刚刚上楼前后,那点轻微的摇晃跟坐秋千一样,她都要睡过去了,又被这人弄醒。
困得有点不满。
但她还是没拒绝,也没问原因,女孩慢吞吞抬手,借着昏暗里的月色,在墙纸上摸上去,碰到了开关。
“啪嗒。”
炽白的光洒落。
照进了一个在黑暗里等了很多年的房间。
别枝听见头顶有声很轻的叹,尾音里是难抑的轻颤。
“……庚野?”别枝不解地仰脸,不太习惯忽然明亮的灯光,又往他颈下躲了躲,“你还在生气吗?”
“没生气。”
庚野抱着她,将人压在墙壁前。
黑色毛线衣领下,他喉结缓慢而深沉地滚动,很久后,他才靠下来,在她柔软长发间的脸颊旁轻蹭了蹭。
“是你太轻了。”庚野低声。
轻得像梦一样。
“……”
身前没有声音。
庚野原本以为别枝又睡过去了,就抱着女孩直回身。刚要将人放到床上,他才发觉她正睁大了乌黑澄净的眼,警惕地望着他们身旁的房门。
庚野一顿:“他们下班了,不会上二楼来。”
怕别枝不放心,庚野抬腿,将门勾上。
在门关合的刹那,别枝眼底的不安反而放到最大,她转回来,除了眼神朦胧,表情是严肃又认真。
“庚野。”
“嗯?”
“是不是因为我压坏了跳跳床,所以你要把我关起来了?”
“……?”
心头那点旖旎殆尽,庚野抱着别枝往床边走的身影都滞了下。
几秒后,庚野走过半个房间,弯腰将女孩放在床边,不等她反应,他就往她腿侧一撑。
居高临下地迫近,那人垂睨的眼神危险。
“再提一句跳跳床试试。”
不知怎么,别枝从这句话里听出点咬牙切齿的狠厉。
“试试,”别枝眨巴着眼睛,小心地在作死的边缘试探,“会怎么样?”
庚野气得低头笑了。
他停了停,握住了女孩的手,掀起来,往他俯身笼下的阴影里用力一按。
还未消停的地方立刻亢奋又热情地给了回应。
“……!”
即便是酒醉状态,女孩的脸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红来。
她呆滞地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看他。
庚野以一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报复完,懒洋洋地低缓着声:“跳跳床会弄哭你。还会让你趴在这儿,一边写检讨书,一边哭一晚上。”
“……”
女孩似乎没听到,她红透着脸,低头抿唇望着自己白净的手心。
像大脑宕机了。
“你喝醉以后,都是这么好欺负的么,”庚野看不下去,轻点了下她额头,“在国外留学那么久,就练出来这点酒量?”
别枝慢慢吞吞地盯着巴掌:“我可乖了,在国外不喝酒。”
“你乖。”
庚野气得轻舔过犬齿,才忍下了做点什么的冲动,“乖得当着你男朋友面勾引我,还让我陪你玩?”
女孩脑袋顶上像是冒出来了个问号。
一两秒后,别枝茫然仰起脸:“我没有男朋友。”
“是,”庚野气笑,“你今晚刚给我踹了,我是你前男友。”
“听不懂。”
别枝蹙眉,突然抬手,捧住了庚野的脸。
她凑上去在唇角轻亲了下,小声:“我没有男朋友,我只有你,庚野。”
不知是因为那个吻,还是这句话,庚野僵住了身。
一个念头擦过他脑海。
等回神,庚野听见自己心跳都急促得快要蹦出来,他喉结抽动,声音涩哑,一把将亲完就想从他身下跑掉的女孩握着手腕拖回来:“那费文瑄是谁。”
“费,文,瑄?”别枝似乎很艰难地回忆了下,终于想起来,“是师兄。”
她停顿,不满地蹙眉:“是讨厌鬼。”
庚野压在别枝腿侧的指骨攥紧,青筋微绽:“为什么讨厌他,他不是你前男友吗?”
“?”
别枝凶住脸,“前男友是庚野,没有别人。讨厌他,因为他说庚野坏话。”
“……”
像是一场大雨落下。
庚野眼底的墨色忽然就湿潮,翻涌起来,再难以克制,一瞬就迸下,雨幕席卷铺天盖地。
他将她向后压在了灰色的月光里。
那个吻像是要夺走她所有的气息。别枝恍惚觉着,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条被拍上岸的鱼。
庚野就是浪潮。
在每一次的吻覆过她时,将呼吸和窒息一同降临。
不过浪潮不会逼供搁浅的鱼,庚野会。
他就是太会了。
每次别枝被他的吻钓得不上不下的时候,用湿乎乎的眼睛看他,总是被他遮上眼,听那人在她耳边,一边细碎地吻她耳垂,一边声音沙哑地问。
“只喜欢我?只有我一个?”
别枝承认不够,还要被他逼着再重复一遍。
最后不知道说了多少情话,别枝才结束了这场漫长的用吻作刑罚的折磨。
——
后半夜。
报应终于轮回了庚野身上。
那会儿他刚从浴室冲完冷水澡,带着一身湿潮走出来,只围了条浴巾,准备进到衣帽间。
结果刚出浴室,庚野就发现关了灯的房间里,本该窝在被子里睡过去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坐在床边。
听见浴室门开,她回过头,幽幽怨怨地望他。
“分手吧,庚野。”
庚野眼皮一跳,以为她醒酒了。
等他走近,却发现女孩脸颊好像比刚刚被他哄着躺下时还红了一些。
庚野视线一扫,瞥见床头柜上,被服务生提前送上来的开了瓶的保加利亚玫瑰坐在托盘里,它没什么变化,但旁边倒出来的半杯,没了。
庚野转回来,微皱着眉弯下腰,轻掰开女孩紧抿的唇,接了个吻。
酒味甘冽,存在感明显。
“……知道你今晚喝了多少酒么。”
庚野皱着眉,直回身,“明早,你会头晕得像塞进去了一头非洲大象。”
说着,庚野就转过身,将酒拎到一旁,免得他去衣帽间换衣服的工夫,她又给自己的作死大业添一把土。
没成想,别枝忽然抬手,攥住了他围在腰间的浴巾尾摆:“我说我要跟你分手。”
“?”
庚野堪堪拉住了差点被她拽脱落的浴巾,他侧背对着她,气得仰头笑了声,回过眸。
月光清冷地覆下,勾勒过他身上流畅性感的背肌。
黑色碎发间,那人望下来的眼眸蛊人地深:“既然没醒酒,又是为了什么要分手?”
别枝仰眸,看见他脖颈下垂着的,那块用黑色绳坠拴着的长方形木牌,它垂在他胸膛前,亲密地依偎着她都没摸过的胸肌。
女孩默然几秒,扶着膝盖,起身,摇晃了下。
庚野本能抬手扶住她,然后就被别枝撞进了怀里。
二十分钟的冷水澡白洗了。
庚野眼皮直跳,他压着浴巾,微微咬牙:“不管有什么仇要算,先等我换了衣服?”
“……哦。”
要分手的人倒是听话。
出于对自己意志力的不信任,庚野在衣帽间里挑挑拣拣,特意选了条扎皮带的长裤。
他指望出来以后别枝睡过去了。
然而没有。
小姑娘困得支着腮坐在地板上,听见声音,她转回来。
庚野皱眉走过去:“地上凉。”
他弯腰把人捞进怀里。
等要放回床上,怀里的女孩却像只小树袋熊,挂在了他身上——
别枝的手很自然就环过他腰间,抱得紧紧的。
庚野无奈:“好,说吧,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你花心,还浪荡。”
庚野顿了顿,挑眉:“什么?”
“除了我。”
女孩仰起脸,语气又凶又委屈:“你还带多少个女生进过这个房间?”
庚野低头:“?”
——
日光烂漫,从百叶窗的缝隙淌下,铺了满床。
柔软的被子间夹杂着陌生又清冽的气息,在似曾相识的熟悉里,别枝缓缓睁开了眼。
……头好晕。
这是哪儿。
漫长的开机状态后,别枝忽然惊坐起身。
来不及在意那阵天旋地转,别枝慌张地扫视身周。
陌生房间,陌生床上。
她低头看向自己——
一件宽松的男士衬衫,尾摆一直盖过她腰臀,里面除了一条小裤之外,什么都没穿。
别枝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闭眼,试图重启大脑。
记忆里的最后一个画面。
是她在铺满了月色的昏暗房间内,把坐在床边,衣冠整整的庚野往后压倒。那人握着她手腕,似乎是想制止。
而她低头,不容拒绝地拉开了他的腰带扣。
[不信。]
[我要给你做身体检查。]
别枝惊恐睁眼:“……?”
??????
第49章
在前所未有的怀疑人生里,别枝抱着被子,在庚野的床上呆坐了足足两分钟。
还是没能想起昨晚的后续。
应该……没发生什么吧?
虽然在这方面毫无经验,但她有常识和发达的互联网,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别枝甚至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确定没有传说中的腰酸背痛或者敏感不适。
可是。
如果什么都没发生。
那她消失了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试图在浆糊般的脑袋里搜寻记忆,结果就是把浆糊搅和得更加黏糊。
别枝觉得自己的头晕量级都翻了两倍,只得暂时放弃了对真相的探究。
反正探究不探究的,眼下都是这么一个覆水难收的场面。
丢人七分和丢人九分又有什么实质差别呢。
别枝破罐子破摔地想着,从被她滚得一片狼藉的被子里翻到了自己的手机。拿起电量半死不活地吊在28%的手机一看,别枝才发现,百叶窗外的日光正盛,并不是她的错觉。
事实就是,现在这会已经下午一点半了。
坐在床上的女孩木然地抿了抿唇,眼神飘忽。
这是她心虚走神的表现。
托廖叶这个沉迷小说并发誓要将自己终身献给伟大的文学或者编剧事业的表妹的存在,别枝被动性地听她讲过一些故事,比如某些文学作品或者电视剧里,男女主角巫山寻欢一夜过后,女主因为一些原因,总是在下午才能醒来。
别枝:“……”
不。
她只是喝多了。
醒得晚一定不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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