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汝兰手中公道杯的出水跟着一断。
茶室内寂静。
连别枝都有些微愕地望向庚野。
庚汝兰先是扫过别枝,继而望定在侄子身上:“你什么时候还有这么洋气的毛病了?”
庚野懒洋洋地半垂着眼,把玩别枝的指尖:“醋性大,没办法。”
庚汝兰放下了公道杯,温润的瓷质在茶海上碰撞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她靠回椅子里,眯起眼打量庚野:“你不是说,你全听她的?”庚汝兰一顿,转向别枝:“我怎么看着,她好像不知道你还是个丁克主义这事呢?连问都不问,你就自己拍了板,先斩后奏了?”
“……”
庚野最后一点耐性消磨殆尽。
他轻挑起眉,眼神嘲弄,冷淡,又多了几分凌冽:“情'趣,别管。”
庚汝兰察觉什么。
以前总有人说,庚野是庚家出的第一头狼崽子,和家里所有人都不太一样,他张狂,躁戾,野性难驯,没有半点教养和持重守矩。
但庚汝兰比他们更了解庚野。
她很清楚,多数时间里,这头狼崽子懒得搭理任何事,也没那个兴致跟任何他不在意的人计较。
只除了,他觉着自己的领地被冒犯到的时候。
譬如此刻,即便庚野就那样懒懒散散的,没骨头似的靠坐在椅子里,敞着长腿,垂着胳膊,一副随时要睡过去的模样。
但庚汝兰却好像听见了,狼崽子喉咙里抑着的,带着浓烈的血腥气的咆哮。
……真护食啊。庚汝兰好气又好笑,但很明智地,她没有再碰这个话题,转转向就绕了过去。
之后又是盏茶的闲聊时间,直到庚汝兰的贴身助理礼貌地敲开门,提醒了一刻钟后的电话会议的事情。
庚野本就坐得烦躁了,借势要走。
庚汝兰也没再留他们,只是在他们起身后,示意助理把一早准备好的檀木盒子取来。
“我这知道得太匆忙,也没来得及精挑细选,就只准备了这么一件。”庚汝兰拉过别枝的手,就将敞开的木盒往别枝手里搁,“可不许说不喜欢啊。”
檀木盒的软布里,躺着只翠色欲滴的翡翠镯子。
即便别枝在翡翠方面全然外行,看不懂什么种水,也一眼就能看出这只镯子价值不菲。
“庚阿姨,这个我不能收。”
木盒敞着过来,别枝推搡都不能,生怕一个来回,给它推到地上了。
庚汝兰显然故意为之,笑眯眯地把盒子按在她手里:“长辈送出去的礼物,你们小辈可没有推辞的道理。也别总阿姨阿姨地叫了,你跟庚野一样,喊我小姑就是。”“小……小姑,”别枝有些生涩地喊完,还是想拒绝,“但是这个手镯我真的不能收。”
“叫小姑了,怎么还这么生分客气。”
庚汝兰语气一转,改作声叹气,“庚野他母亲过世得早,身边也没亲近的长辈,也就我还能和他说上几句话。这镯子啊,算是我代他母亲送给你的见面礼,无论如何你都得收下,这样我才放心把他交给你啊。”
庚野原本懒倚着门框,低着头颈等这边结束。
听见这句,他撩起长眸,懒懒嗤了声:“什么叫把我交给——你嫁女儿呢。”
庚汝兰的限定慈祥表情敛下,嫌弃地看向他:“一看你就没有别枝靠谱,把你交给她,我都怕惹人厌烦。”
“扯淡。”
庚野懒腔慢调地笑,“嫁就嫁,枝枝宠我。”
“……你给我留点脸吧。”
庚汝兰一副没眼看的表情转回来,把木盒替别枝合上,拍了拍:“就当是小姑提前给你垫一笔精神损失费了啊,孩子。”
被姑侄俩这番插科打诨下来,别枝早没了拒绝的余地。她只能生疏地道谢,收下礼物,然后跟庚汝兰告别。
庚汝兰叫助理送他们下楼,庚野拒绝了:“我们宝贵的二人世界已经被你耽搁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哪怕一秒钟,都不要想多蹭。”
说完,他懒散又潇洒地背着身抬了下手,算是道别,就陪着别枝下了楼。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这只镯子,应该是我奶奶留给我小姑的遗物,”庚野语气松弛,听着并不在意,“是她很喜欢你的意思,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谢谢你,本来是没有,”别枝从庚野那儿抽回手,改成双手平端起盒子,“现在有了。”
庚野低哂了声。
不过没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
直到进停车场前的一路,别枝都神色严肃地双手抱着盒子,愣是避开了庚野数次想要牵她的手。庚野看向檀木盒子的眼神逐渐不爽。这种不爽,终于在别枝上车后达到了巅峰一
庚野忍了半下午,这会儿送女孩到了车里,他实在忍不住了,给她扣上安全带,下一秒就是俯身凑过来亲别枝。
别枝起初还微仰起下颌来迎合他,只是刚到庚野有点意乱情迷,握着女孩手腕的指骨开始用力,身体也倾压向她时,就忽然被两人中间一只硬邦邦的盒子给硌住了。
“?”
庚野低眸,不爽地要把它扔到一旁。
还没离手呢,就被别枝按住了手:“别乱扔,万一摔碎了——”
庚野顿住,轻狭起长眸:“接吻重要,还是它重要?”
别枝不解地看他:“当然是它重要。”
庚野:“?”
“这可是你奶奶留下的遗物,对你小姑的意义也不一样,她交给我,万一在我这儿摔了,怎么对得起她们?”“……”
庚野低眸,望着被女孩拿回掌心,双手平端的檀木盒子。
停了几秒钟,他眼神徐缓上移,声音懒散地靠进了车门里:“行,我小姑比我面子大多了。”
别枝不解抬眸:“什么面子?”
“一样是翡翠,她送的,你就这么小心妥帖的,”庚野轻舔过犬齿尖,眸光微深,“我送的翡翠手串,就早不知道被你扔在什么犄角旮旯里了。”
别枝顿在那儿。
她指尖无意识地轻捏住木盒,垂眸。
“那可是我给你准备的成人礼,挑了那么久,都打算把机车卖掉了,明明说好这辈子不许摘。”庚野低了低身,靠到别枝颈侧,有些克制不住汹涌的醋意。
声音也跟着哑了下来。
“说摘就摘了……小没良心的。”
别枝听到庚野最后一句,低落,沙哑,还带点藏得很深的凶狠和委屈的声音。她想起他送出翡翠手串那天,也是这样的。
在他那辆被她亲手报废掉的机车前。
[打完我就砸车,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别怕。]
[老子拿命换的,这辈子都不许摘。]
他凶巴巴地说完,然后又轻轻揉她红透的掌心,问她。
[疼吗。]
“……行,还走神。”庚野对她情绪最敏感,这会儿察觉了,更是恼火。
别枝回过神,就能感觉到颈侧那人呼吸微灼,贴覆上来的薄唇张开,他像是气极地要用力咬上来。
可却还是在最后一刻克制住了,改作一个隐忍的吮吻。
吻得别枝心里都软了。
小刺猬猫的刺,还是慢慢被吻得柔软下来。
别枝松开了檀木盒子,伸出手,她拽起庚野的指骨,轻覆上她自己的腕骨,还有上面的那条红绳。她不由地想起了那个在异国街头,被骑车抢劫的未成年拖拽出去,也死死攥着珠串不放的刚成年的女孩。
散落满地的翡翠珠子,狼狈而无声滚落的泪,她跪在异国他乡的街边,一颗又一颗,用勒出血痕的手指从泥泞的路旁将它们捡起。
就像是一颗颗拼凑起她和他的回忆。
她紧紧攥着它们,从未放开。
“……没摘。”
别枝轻声,偏过脸,她微颤着睫,亲了下怔抬眸的青年。
“庚野,你一直在。”
第59章
“没摘,是什么意思?”
庚野像是有些回不过神,停了好几秒,他才嗓音发哑地问。
青年低眸去看别枝握着他指骨叫他覆上的那根红绳,停了几秒,他漆黑的眸子轻颤了颤。
那个从未敢想过的猜测慢慢浮现,叫庚野无意识地攥住了别枝的手腕。
“这是……我送你的那根珠串里的绳子?”
别枝迟疑了下,轻点头。
“……”
尽管有所猜测,但被验证的第一秒,庚野还是难以置信。
他知道从重逢以来,这根红绳就从未离开过别枝手腕。
也是因此,在误以为费文瑄是别枝男朋友的那段时间,庚野一度把这根红绳当作是别枝和某任男朋友的纪念,几次醋海翻波。
即便后来误会释清,他也只觉着它对她是有什么别的特殊意义。
但庚野从未想过,它的意义会是他。
“庚野,我希望你不要觉得遗憾。”
别枝轻勾住俯在身前的青年的肩颈,她仰起脸,在他身影投下的翳影里,望他的眼眸安静而熠然,“对我来说,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即便是最难熬的时间里,我也是攥着它一天一天、一点一点熬过来的。”
话音停顿,女孩的眼睫压低了点,像是羞于启齿,但终于还是启齿:“我把它当作牵在你和我之间的线,从来没有真的放开——”
最后一个字来不及说完,别枝低扣的下颌被那人抬手托起来,那个动作的力度算不得温柔,带着难以克制的情绪和积压已久的汹涌澎湃。
座椅骤然被调作仰角,别枝来不及适应失重,就被倾身探入车内的庚野紧跟着压在了副驾里,承接下他激烈又放肆的吻。
猝不及防下,别枝被亲得有些窒息,她下意识地抬手抵住他胸膛想要推拒,却在下一秒,就被庚野紧扣住手腕,半点缝隙没有地压在柔软的真皮座椅里。
他前所未有地像个暴君,不容反抗,不留余地。
她唇舌间的每一毫厘他都要侵占,她皮肤上每一寸他都要浸染自己的气息。吮,咬,吻舐,如果别枝的羞耻感是一张纯白的画布,那此刻就已经叫庚野用整个颜料盘的颜色涂抹,粗粝的毛笔甚至要将画布磨破。
一个吻就极尽攻城略地,这也是别枝第一次见到了庚野在这件事上真正的不加掩饰的攻击性。
过度刺激带来的恍惚里,别枝模糊地想,这似乎是他们重新在一起以后,庚野第一次这样失控——失控到她一度以为,自己会在极度羞耻里迎来一场车内的暴风雨。
别枝甚至有点庆幸,庚野之前确实克制得厉害。
否则按照眼前这个势头,如果他尽兴施为了,那她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嘀——”
不远处的汽车鸣笛声,骤然响彻停车场内。
也叫停了库里南副驾上交叠在上的身影。
庚野僵停了几秒,薄唇轻张,缓缓松开了叫他牙齿衔咬住的她领前的扣子。
可怜的小毛衣扣坠着半断的线头,一副随时要脱落的模样,昭示着它差点替主人提前承受的折磨。
“……对不起,枝枝。”
等庚野回过神,才发现被他扣下的女孩是被欺负成怎样一副凄惨模样。像是被叼回虎穴的猎物幸存于被彻底吃掉的前夕。
被泪水湿透的睫羽下,她眼尾沁着红,而就连被他紧扣在肩外的手腕上都烙着清晰细碎的印痕。
因为羞耻而紧紧阖上的女孩的眼睫轻颤着睁开了,她紧咬过唇角,垂下终于被他松开的手。别枝没说话,别过了脸,望着窗外轻轻揉着还带着余麻的手腕。
庚野埋在她颈侧,叹息尚带着因为克制而微颤的余音。
“我刚刚……”
“庚野。”
女孩的语气平静,透着轻微的喑哑。一定要说情绪,最多是末尾,有一点难分辨的咬牙。
她还是偏着脸望窗外,耳尖一点点沁上嫣粉。
“你不需要道歉……这很正常,我知道。我只是,只是还要适应一下你的节奏。”
车内寂静了片刻。
这次耳边仍是一声低低的叹。
庚野望别枝颈窝里压了压,蹭得更紧,沙哑的嗓音里带着点无奈的笑:“刚刚我差点压着你在车里做了,而这里是停车场,哪里正常?”别枝哽住,长发间的耳尖更红得欲滴。
庚野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亲。
然后他低声叹:“枝枝,别太纵容我了。”
“我也没有很纵容你……”
“疼么。”庚野用指腹轻捻了捻她耳垂上,在刚刚失控里都被他重点关照过而留下的印子。
在那一贯低得令人发指的痛点下,别枝没忍住轻抽了口气。
庚野哑声叹:“还说没纵容我。下次用喊的,咬的,踢的,踹的,怎样都行。不能放任我欺负你,记住了么?”
不等别枝回答,他先皱了眉:“前两个还是不要了,我怕我更兴奋。”
别枝努力转开红透的脸颊,装聋作哑。
“听话,”庚野亲了亲她耳垂,嗓音懒哑地玩笑,“不然,枝枝会被我欺负坏掉。”
“……”
别枝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只听不懂人话的与世无争的小猫。尽管没有答应庚野做那些粗暴反抗,但回程路上,把自己团在副驾的别枝还是神色严肃地思考了一下,今晚差点失控的因素是什么。
思索过后,她得出了一个不太确定的结论——
庚野,似乎抗衡不了她的主动。
多数时间他擅长自我克制,甚至自制力强悍到了有点变态的地步。
只有一种例外。
她的主动,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剂致命的兴奋剂。
这种主动不限于是她的言行还是心意。
区别只在于前者带来的影响尚能克制,譬如庚野在床上尽可能不许她发出声音,甚至不敢看她湿透的眼眸。而后者,由她性格而极少展露,一旦出现,往往就是摧枯拉朽。
不过这时还只是别枝的猜测。
真正验证是在一个月后,别枝付出了整个周末没能离开时卧房套房的惨烈代价。
可惜现在的别枝并不能预知。
两个多小时的归程后,庚野在傍晚时,将库里南开进了别枝租住的老社区。晚上六点多,正是深秋里天刚擦黑。
廖叶已经结束了跟组,回到家里和别枝同住,庚野自然是不方便再上楼了。
车停在楼下。庚野送别枝到了单元门外,还是不由地牵着女孩的手,又转了圈,看她手腕上那根红绳:“珠子为什么摘掉了?”
别枝顿住。
这个问题果然还是来了。
即便是在一起后,她也没有告诉庚野红绳来由的原因,就在这儿了。
当年隐瞒庚野,一个人孤身到异国他乡去手术治疗,是她自己的选择。
75/88 首页 上一页 73 74 75 76 77 7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