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长,俺同意逃荒”
“俺听洪太爷的”
“俺等下回去就让婆娘收拾物什”
“明日俺让屯里后生去大庄屯和安家屯看看,看看他们要不要搭量着逃荒?“李大爷眼里流出几分愁色:”若人多些,强匪见了也得搭量搭量。“
洪老太爷点点头:“嗯对,路上相互照应也不怕人,俺们就是避难又不是真正逃荒。再讲了当初屯里种药材可是把他们两屯也捎上的,也是十里八乡的有钱人家,难道他们不担心吃大户?若不是柳侄,这几年他们屯有钱盖房?娶着媳妇?”
洪老太爷转过头和蔼地看向柳文安:“柳侄,你有其它看法么?”柳侄跟他爹一样,打小就跟屯里的其他泥娃子不同,聪明还受到老天爷厚待,是个福星。若无这一遭事,后年就能上京考什么算科做个官,往后洪屯也能有个靠山不受人欺负。
因柳文安的本事和眼能见着的前途,屯里人有事都愿找柳文安讨个法子解决事情,在加上他特殊之处,他的话屯民都爱听、爱信。
柳文安没有说话,张着手指在地图上比划了下,指着地图上一片地区道:“这是河原郡,我们在平洲郡,如今河原郡已经旱得不行,大多数民众已经逃难南东郡,如果我们要逃难也往南东郡走?”
“大家都往东头儿走,说明有活路啊?”吴叔大着胆子嘟哝了一句,话未讲完便被被人打断:“不中,东头儿都是逃荒的人,他们大多少食,俺们赶一路是给人送粮呢?”
指这桌上简易地图给大伙解释的王老爷子连个眼神都没给吴全贵:“俺们跟他们不一样又不是真逃荒,俺们往亳州方向走,那边地里土地好收成也好,逃荒往那边的人又少,带上修炕的家伙沿途给人盘炕,到时娘儿们挖土,男人进城盘炕作工,这样既能避开没食的人,也不用担心被抢。
何况咱们到亳州两月路程便到了,等到朝廷有赈灾的消息了,咱们再返程,若祖宗保佑说不得还能赶上春耕。”
柳文安摸摸鼻子,在心里换算平洲应该在现代山西地区还是河南???往亳州那就是往河南还是往陕西走?
换了一个在现代历史中不存在的朝代柳文安可谓是两眼一抹黑毫无安全感,自秦始皇后秦朝竟又延续了百年,熟悉的历史转了个弯,竟全然成为柳文安不认识的模样。
柳文安盯着地图突然想到:“咱们这地是往亳州的必经之路,亳州民众有粮无灾,为何往申城跑?”
申城虽近可却是是半兵半民,地势上来讲不算紧要险地,可那地少也产不了更多的粮食,去哪能讨到粮?
被人忽略的地方被人一提出,大伙你望我,我看你,面面相觑,摇摇头皆讲不知。
洪老太爷抚弄着颔下花白的长髯回忆思索后,不确定道:“或许是‘行主’改变了路线?”
柳文安将此事按下,想了想又提出一点:“我地都旱了两年,跟咱们郡相领的外族怕是更难,他们会不会跨过长城进行掠夺?”
“不会,俺们这地离他们远呢?”李大爷说起以往脸上都带了几分笑:“俺们屯可是个好地儿,两边山沟,屯后是原坡旱地,除了俺们自己谁去那?只要不是扒山沟或者绕路进屯,一般人可不好进俺们屯,俺们屯跟其他屯不一样,有屯墙拦着呢,再说俺们屯里老少爷们也不是吃素的。”
李大爷脸上流露出几分追忆:“当初俺们到此地时,可是看了周遭好几个地,选择这儿就是为了让子孙远离战争之苦,俺们已经吃得够多多了。也亏得当初洪老哥他们愿意接纳俺们,帮着俺们安家落户呐。”
洪老太爷笑眯眯地捋一捋雪白的胡子,连连表示谦让,表示李大爷太过夸奖,但面上对于赞赏却是十分受用愉悦。
对于李大爷的解释,柳文安只点点头认同,商战规划她倒做过,但对于逃荒路线完全陌生,若在前世她肯定是捐钱捐物奔赴第一线,毕竟同胞有难八方支援是现代华夏人最朴素的观念:“都听各位叔伯的,你们比我等小辈看得远,总不会害我们。”
“中,该讲的都讲了,要出门逃荒修炕的人都回去收拾,等明儿周乡消息出来了,咱们再做最后决定何时启程”。李大爷顿了顿,松跨着肩膀道:“不离坉的自己把粮食划分好,不要等俺们回来你们倒挺到棺材板上球了,至于对于外面讨食的就别给了吧,毕竟离开春还有四个月呢!”
……
众人出门,李木匠苦着脸挑起木箱子直道:“这些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物件置办起来不容易,从南到北才安了一代人,如今又要离乡,这些物件可别被祸害才好。”
柳文安远房堂叔柳西郡听见李木匠的话,一脸哂意地凑了过来说了句俏皮话:“你把这堲挂子带上,说不得在路上还能给大伙修个土房住住。”
“要是老天现在赏水,俺现在就给你修个土房,让你跟你婆娘盖大被。”李木匠转脸便顶了回去,众人轰然大笑,沉闷的空气也有了丝轻快活力,神经也松弛了下来。
“哎呀,么的事,么的事"见众人气氛轻快,吴学贵的腰杆又抖了起来:“咱们有柳君这个福星这啊!想当初……”
话未落音就见到柳文安一个踉跄,眉打结脸色如土般地捂着胸口蹲倒在地,唬得众人绕着他焦急大喊:“柳侄、柳君……”。
一切声音在柳文安耳中远去消失,只余下熟悉的异常声,如黑暗中捕猎时蛇在爬行中发出的“嘶嘶嘶”声,阴冷危险的气息如同鬼魅般的烟雾游走柳文安心间直冲天灵盖,森森凉气让柳文安一个啰嗦回过神来。
恍然的睁开眼前才发现诸位叔伯正七手八脚地想要抬起他往堂内走,想到自身特殊之处,养成了从小不与他人肢体接触的柳文安一个挣脱强行站好,双手连连作揖:“安让各位叔伯忧心了,小侄无事。”
“真没事?”大家担心地上下打量这柳文安,也知晓他身体一直很好,见他除了脸色惨白外并无其它,才放下心来嘱咐他回去多注意休息千万别伤了身子。
只有李大爷看了半响颤声道:“柳侄,你这状况跟四年前……
第3章 危险即将来临
柳文安捂住胸口哆嗦着嘴唇承认:“是,胸口,疼”
全屋人脸色齐变,王老爷子当即一个巴掌拍在吴全贵头上:“让你这个熊比嘴巴不拉绳,让你嘴巴抹粪乱嚷嚷。”
柳侄胸痛之下必有险事,这一点已经被四年前小营屯上下二十几条任命佐证,而如今……想到当年小营屯惨烈的画面,吴全贵脚如面捏脸冒虚汗,牙齿上下磕磕碰撞,哆嗦地攥住王老爷子的手,舌头打着结:“王…王叔,不关俺的事,俺只是胡嘴一说,俺听屯里的,俺…俺…俺们现在就走,现在就逃…俺马上回去收拾东西…对,俺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边说边像被滚水烫了似的跳将起来,想要冲出院内,却被王老爷子的铁掌拎住往后一甩:“再添乱老子做了你个秃孙。”
说完连个眼角都没给浑身如同筛糠的吴全贵,扒人群挤进去就听见柳文安的声音:“李爷爷,咱们得做最坏打算了。”
“坏了”王铁柱眼睛发直,脑海里直轰隆隆地剩下“坏了”二字在不停的的翻来复转。
今儿怎么就让那个满嘴喷粪的吴犊子来了呢?
当时就不该让他进屋。
“有柳侄预警,也是屯里人福气”李爷爷抹了一把脸强行堆出笑脸,当机立断的下达决定:“通知村里要走的都把物件儿收拾好,该收收该藏藏,俺马上叫人大庆屯和安家屯看看,王老哥劳烦你带着后生把屯外响铃和陷进在整修一遍。明儿鸡啼时分咱就走,各家早点罢饭,不屙漉漉地等人!今夜都警醒着点,黑里除了家里没顶梁柱的外,家家户户抽出一人带家伙巡逻。”
李大爷看了眼低头不语的柳文安补充到:“柳侄不用巡逻,他出了大力先休息休息养养身体。”
正半靠着墙缓解疼痛的柳文安听到这话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郁郁:这算不算一种穿越后的金手指?每有极大危险时,心脏便会出现异常,疼痛难忍,但却非常准确。
柳文安有时笑称她的金手指是个准确版的“天气预报”,可见老天对她还是厚爱的。
见大家都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李大爷倏地拔高了音:“记住了,逃荒不比其它,咱们是一个屯的,莫想着七拐八乱的心思,出了事大家都讨不好了。”
抬头看上看天色罢了罢手:“这会子未时,时间不多就散了罢,回去通知自家把家伙准备起来,东西都收拾好,夜儿黑不好赶路,明儿一早卵时三刻在村口集合,谁家要靸拖鞋俺们不等人啊。”
等众人都走尽了,柳西郡才一改弥勒佛模样,肃起脸跟上柳文安悄声到:“城里粮商一闭门,县城里那几家子又不得安生,你让婶子她们警醒点。”
想了想搓着搓肥肉大手喃喃道:“下午有事让你堂婶或者俺去办,你们都别出屯,安全!”
柳文安点点头:“叔你放心,这几年他们也曾试探过,可”苍白的脸上嘴角轻笑:“他们从来都讨不了好。”
“哎哟,我的好侄儿”柳西郡急得直转圈跺脚:“城里又种不了粮食,你再有手段也对付不了逼急的人,俺哥就你一根儿独苗,人家摸过来一发狠对付你,到时你奶和娘怎么办?”
想到堂叔说的话极有可能出现,柳文安脸色渐渐沉了起来。见他把话听进去了,柳西郡略有放心继续道:“你虽聪慧,可这人心不是聪慧就能解释,这两年你闯出了若大的名声,还是县老爷的座上客,那几家子往年也曾试着拿捏过你,折了脸皮得了教训才算安生,但生死攸关时什么权势都抵不上命重要,所以这事听叔的”
“不行,我得亲自上门告诉嫂子一声,也好让她有个防备。”柳西郡越说越不放心扯住柳文安就准备走,柳文安哭笑不得连连拉住他告饶:“叔,叔,小侄知道,屯里明儿早就走了,也跟他们趟不上,现在时间紧你先回去收拾东西,等收拾好了再上门也不迟”
见柳西郡神色踌躇,柳文安直身郑重承道:“堂叔好意小侄明白,小侄听堂叔的绝对不出屯,有问题找大伙。
见他承诺了,柳西郡才露出笑意继续嘱咐:“后面出了屯你胸口再疼时,就悄悄的,尽量别让他人知道,晓得不?”
“可是……”柳文安面露犹豫,急得柳西郡直握拳砸手:“平日里都说你聪慧,这会怎么就转不过弯了呢?”
见自家堂叔如此着急,柳文安也不敢拿大,向柳西郡作了个揖:“堂叔请细说”
“平日里屯里大伙都对你颇有尊重”柳西郡左右看了看悄声道:“当年你胸疼之事风言风语也被屯长他们压了下来是吧?”
柳文安点点头,当年她还很稚嫩处事不周,原以为能坐上神坛没想到差点遭驱邪火烧。
从那以后柳文安才真正收敛锋芒低调起来,干了几件利民的大事,给乡亲钱袋里添了进项,又使计扬了名,这才算是真正在洪屯立了跟脚,受人尊称一声“柳君”
“平日里你胸口疼预警屯里有大事发生,也能带着大伙赚钱,大家也承情,可一到灾年就不一定”柳西郡细细的把这里面的道理办碎了讲给柳文安听:“事情有好有坏,这一出屯,外面的人可不会管你是什么预警。”
只会觉得他是灾星!
细想之下柳文安汗生脊背脸上扯出不自信的僵笑:“堂…堂叔说笑吧??这些年我……”
“前些日子大庄屯都伐神取水了,河神雕像都被推了何况咱们凡夫俗子?”柳西郡原本住在县城,十几年前柳奶奶家遭二伯爷和姑母几家吃绝户,是他摸黑走了十几里路往村里报信喊人。后来柳奶奶决定回村居住,他也跟着搬了回来,只是有两间铺子在县城,偶尔进城收收租,平日里帮柳家极多,是以柳文安很是尊重他。
柳西郡人胖爱出汗,在初冬时节讲了半天额头已沁出一层细汗,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摸出手帕擦汗:“侄子啊!灾年易子而食不是什么新鲜事,情分也难挡肚子叫,否则屯长和洪老太爷也不会想着提前逃荒,就是为了避开讨食的人。”
柳西郡长叹口气:“这屯里老一辈大多受过你爷爷的恩,小的一辈也跟着你赚了钱粮,平日里都偏着你,一旦出了屯人多口杂,若遇上个心奸的挑拨,人心易变,搏命时也是各家顾各人,若有个万一谁也说不准呐!”
见柳文安变了脸色的脸,柳西郡不忍侄子难受,可该说的还是得说:“叔不是让你防这他们,只是让你出屯后有个心眼,这也是屯里屯长王叔他们的意思。”
柳西郡长吁道:“当年在县城你家被那群丧天良的吃绝户,也是他们提着锄头拿着柴刀把你家保下来的,但人心谁能估摸着准?灾年人心无常你得多想想你娘跟你奶。”
“叔,小侄明白,小侄会提防”柳文安扭过头情绪沉沉不愿多说。
柳西郡也不逼她,只眺望远空蒙蒙的山色感叹:“咱们屯不似其他屯是单姓,咱们屯太杂,前几年还为谁作下任屯长闹得不可开交,洪老太爷与屯长虽压下去了,可手指有长短,出了屯乱世谁晓得?”
知晓柳文安想要独自想想,柳西郡未在多言,只拍拍她的肩膀落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转身默默家去。
过了许久,柳文安才抬头郁郁地望着阴灰灰的山川景像久久无语。
人心难测,前途难料。
每当这时候越发想念现代的生活,不必苦心竭力的费力筹谋,不用小心掩藏自己的秘密,更不用担心自己命运将走向何方!
老话都讲不走高山不晓得地平,穿越到这里十六年,拉屎没纸、生病靠抗、生存艰难、前途渺茫……对比现代种种,她就像变形记里的城市小孩初下农村时刻想逃。
柳文安深吸一口干燥的空气,强行逼回眼眶内的湿气,当初自己曾疑惑“活着”里的富贵为何最后穿不得丝绸衣裳挂不住肩膀,如今变成文中人,个中滋味自己才明了,现今种种难以述说,聊以慰藉的便是偶尔把前世鲜明的记忆拿出来追忆一番罢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穿越?也不明白当初那声爆炸声从何而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多太多的谜题解不开来,只能存于心底,期望有一日能知道答案。
唯一有所安慰地便是这一世的娘亲与现代妈妈相貌犹如对镜自照,甚至连右手虎口处的花瓣状胎记都相差不离,或许这是两世母女缘分?
柳文安双手揉脸收拢思绪,放眼望着这片裂得快跟龟壳一样的土地,往日里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节儿草等早已消失不见,田地和泥土的颜色连成一片让她觉得烦闷不堪,心里盘算着该如何逃荒,如何保存粮食,越算越心烦意躁,只好垂头搭肩地往家走。
穿过两块田地跨过田埂,远远地便见到姐夫背一捆柴火站在自家门扉举收手喊人。
柳文安手挽袍子三步并两步到姐夫李生牛跟前叫了声姐夫,想要接过柴火却被推到一边:“何苦累你?不是多重的东西,俺来就好”
柳文安知道自家姐夫魁梧有气力也不跟他争,将思绪压下叠声询问:“大姐姐还好吧?”
“挺好的”李生牛就跟他的名字一样,蓝衣粗布,膀阔腰圆气壮如牛,说话粗声粗气:“这些日子能吃得东西了,娘说等两个月就差不多能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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