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官府想查,哪家店查不出点问题来,谁家是百分百合乎规定,完美无缺的?
那么发生点争执和口角摩擦,是在所难免的了。
再一一彻查店员的身份履历,抓到两个履历作假有案犯背景却隐藏的,逮起来,罚款,查封店面。
钱家十分窝火,但没有发作。谁知没过两天,官府带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钱家,查隐田和漏税,重新丈量他家土地,清点所有佃农奴仆。
这怎么经得起查?像他们这样的大户人家,隐没田地,少交赋税,瞒报人口,都是习以为常的操作。
向来都是如此的,官府年年收一大笔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道。
怎么偏偏这新上任的知州,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闹得鱼死网破呢?
钱万思气得胃疼,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就听说他家那个纨绔跋扈的儿子带着部曲冲撞官员,把知州也给误伤了。
家财万贯的老钱差点没气晕过去。
“什么?天杀的!那个该死的混账要钱不要命了,他误伤谁不好,怎么偏偏把知州给误伤了?鹿家军岂是什么好惹的吗?”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钱家不过是个引子。
【今天去找茬是吧?】
【对呀。】
【那你收拾得像要上战场干什么?】刘彻无语,【把刺客吓着了不来偷袭了怎么办?】
【对哦。】
鹿鸣最近习惯带武器了,一时拆掉所有装备,还有点缺少安全感。
【你这个年纪,不该打扮得花枝招展,漂漂亮亮的吗?你比你家兰殊都素。】刘彻努嘴,【不用光顾及我们,你想怎么打扮就这么打扮。】
【你们会不会觉得碍事?】
【有一点,但还好。】李世民道,【你毕竟是个姑娘家,喜欢桃红柳绿,花花朵朵是很正常的事。我可以当做没看见。】
【不必问我,与我无关。】嬴政淡声。
他确实很少出去,不像另外两位好动。
【那我,就穿粉色的裙子喽?】鹿鸣试探性地问。
她重新换了身衣裳,打开空间。
【穿呗,挺好看的。你长得标致,穿什么都好看。】这个喜欢欣赏美人并不介意女装的是刘彻。
【唔……配饰不要太繁复就行。】这个有点勉强但还能努力克服的是李世民。
【这个飞燕步摇很好看啊,耳坠原来有这么多样式吗?玉镯子显得肤色很白诶……‘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大概就是这样吧……你不抹点胭脂吗?】刘彻好奇地看着铜镜里的鹿鸣,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话。
【镯子就别戴了吧?不是不好看,我怕等会动起手来不小心磕碎了……】李世民想象了一下,【袖子里能藏个匕首吗?】
【我们是要去受伤的,不是去割人头的。】刘彻提醒他,【把刺客都杀光了没用啊,幕后主使还在呢。】
【那行吧。】李世民妥协,【就当去踏青了,人别死就成。】
【死不了,不是有始皇的卡牌吗?百分百躲避所有刺杀呢。想受伤都得费点劲。】
【那咋办?中毒?落水?坠马?】李世民联想到了一连串的意外。
【随机应变吧。如果这次科举圆满成功,鹿鸣就是所有举子的座师,名声显赫,在文坛也是响当当的了。马上科举复试了,肯定有人比我们急。】刘彻悠哉道。
怀有一种古怪的紧张和刺激感,鹿鸣装扮得像明媚艳丽的桃花树,迎着温暖的春风,与兰殊一起去巡查清田的工作。
输掉比赛的公孙景卷铺盖走人了,他的工作,鹿鸣顺手就交给了兰殊。
兰殊大概能适应一切文职工作,并做得细致妥帖。哪怕是与公孙景交好,想给这个毛头小子一点颜色看看的同僚,也拿他没办法。
他压根不会犯任何微小的错误,且对一切陷阱和麻烦安之若素,举重若轻。
想要坑他的人,最后往往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吃了个哑巴亏还无处发泄。
“听说钱家不太配合?”鹿鸣问。
“他家被封了两家粮店,劳师动众运来的粮食现在卖不出去,官府还天天上门查人口量田地,要求补交所有赋税,当然心有怨怼。”兰殊道。
鹿鸣今日特地坐了马车,把车窗的帘子一勾,趴在窗口,毫无贵女的矜持端庄,随意地招呼兰殊过来聊天。
“怨怼到什么程度了?动手了吗?”
“前日清田的吏员被钱家放出来的几只恶犬给咬了大腿,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哼。”鹿鸣不悦,“狗呢?”
“钱家大少爷钱宝玉想赔钱了事,敷衍塞责,不肯交出狗,也不肯道歉。”
“态度很嚣张嘛。跟官府都这么嚣张,我不相信他平常没有犯过法。”
兰殊慢慢骑着马,走在鹿鸣旁边,颔首低眉:“我查过了,钱宝玉喜欢去勾栏瓦舍,尤其爱夜上画舫游船,鞭打妓女,这几年里手上至少有三五条人命,但因为妓子地位卑贱,死便死了,给钱了事,从来无人报官。”
“好一个禽兽。”鹿鸣厌恶道,“除了青楼女子呢?”
“也强纳过两个小妾,但因为钱给得多,小妾的父母喜笑颜开,更无人报官。”
“……”鹿鸣深呼吸,攥了攥手,“后来那两个小妾呢?”
“听说小产死了一个,另一个送人了,目前不在绀州。”
“……”
鹿鸣一时沉默。这个时代总是这样,在她刚觉得稍有起色的时候,在这些不经意的细节里,残酷地揭露着那些无人在意的生命如杂草般被践踏,凌虐,然后默默无闻地死在某个角落。
而草菅人命的钱宝玉,他甚至不会得到任何处罚。
妓女的命不是命,她们的卖身契在青楼东家手里,不过是卖弄姿色的工具而已,一夜接十几个客人染上花柳病被丢下河都是常有的事。
什么风花雪月,勾栏听曲,那是恩客的风月,落在妓女身上,唯有冰冷的雪。
妾通买卖,也是私有物品一般,死了也无人问津。
“等我忙过这阵子,就开始修订律法,取缔这些做皮肉生意的。”鹿鸣自言自语。
“好。到时候我帮你修改。”兰殊不假思索道。
“那个钱宝玉,喜欢什么类型的美人?”鹿鸣突发奇想。
“你想做什么?”兰殊马上意识到她要发疯。
“好歹我也算个美人呢。”她冷笑了一下,“他强抢民女,民女的父母不敢得罪他,只能选择卖女儿。――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他。”
“这……”兰殊露出为难的神色,小声劝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有没有可能,我才是那个危墙?”鹿鸣跃跃欲试。
兰殊欲言又止。
【你们觉得呢?】
空间里静默了一下,刘彻率先打破沉默:【有点奇怪,但似乎可行。】
李世民犹豫道:【我打仗的时候倒是用过类似的法子,孤身犯险,诱敌深入……但是美人计,还真没用过……】
【……】嬴政不发表意见。
【不行吗?】鹿鸣追问。
【也……不能说不行……】刘彻的下限比较低,接受得比较快,【但你看起来出身太好了,姓钱的应该没那么蠢去调戏世家女子吧?他又不是想找死。】
【懂了,我看起来不够好欺负。】自鹿鸣遇上这几位,不是在练习弓马骑射,就是在练兵备战,生死无常的战场趟过一回,整个人都如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寒光四射。
岂止是不好欺负,简直像随时能打爆敌人狗头,并把对方的脑袋挂在城墙上风干。
【那我收敛一下。】
她放下帘子,在侍女的帮助下换了个楚楚可怜的妆容,在钱家附近的一座寺庙边上,下了马车。
“钱宝玉在这里?”
“在的。我们刚得到的线报。”
“你们退远一点,我和琥珀去上香。”
“那我带人去看看钱家清田的进展。就在附近,你有事直接找我们。”
兰殊劝不动她,也就作罢,配合她钓鱼执法。
“嗯嗯,你去吧。”
鹿鸣难得戴上帷帽,兰花指捻,娇娇柔柔地提起一点裙摆,和侍女拾级而上,姿态优雅而曼妙,说话也是小声小气的,笑不露齿,行不漏足,步摇只轻轻摇动,姣好的容颜在白纱下若隐若现,好一番淑女风范。
铁石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不明所以道:“不知道为啥,将军今天其实非常好看,但俺就觉得怪怪的。”
“美则美矣,不是她自己。”兰殊叹了口气,“算了,随她去吧,别真出事就好。”
“俺们都不在,要是遇到刺客可咋办呢?”铁石不放心,“将军都没有带弓箭和刀呢。”
“她有分寸。”兰殊没有揭露鹿鸣在钓鱼,安慰了铁石一句,“我们走吧。”
铁石一步三回头,和亲卫们一起随兰殊去了。
却说鹿鸣那边,是特意选了这座偏僻的月老庙,不是为求姻缘,而是为了凑巧遇上来上香的钱家母子。
“听说这庙很灵的,怎么不能进么?”鹿鸣放柔声音,细声细气道。
“今日有贵客上香,观主正在陪同,女善信还请少待片刻,在外面休息一会儿。”庙里的道童还挺有礼貌,虽然把鹿鸣拒之门外,但也说明了缘由。
“可我走了很久,都走累了……”鹿鸣轻轻掀开一点纱帘,温温柔柔地相问,“可否去院子里坐一会儿,我不会打扰贵客的。”
“这……”道童左右为难。
“姑娘也是来求姻缘吗?”正在这时,钱家大少爷前呼后拥地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月老庙前的鹿鸣。
【低头,别看他。】刘彻兴致勃勃道,【你越是不看他,他越想看你。】
【啧,你很懂嘛,彘儿。】李世民揶揄。
【谁还没见过美人的几个套路了?我就乐意吃欲迎还拒这一套。】刘彻大方承认。
美人仿佛被陌生人群惊着了,马上放下帷帽的纱帘,莲步轻移,退后了几步。
可她生得实在太美,便是这云遮雾罩的惊鸿一瞥,也如在巫山之上偶遇神女,眉目如画,顾盼生辉。
钱宝玉顿时骨头一酥,呆立当场,满脑子都是:真美啊,世间竟有如此美人,可怜我从前见的都是些庸脂俗粉……
他勇敢地莽了上去,鬼迷心窍一般,盯着美人不放。
“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可有婚约?小可钱宝玉,颇有家资,愿以十里红妆,万贯家财,聘姑娘过门,从此一心一意只对姑娘好,恩恩爱爱,白首不离……”
【我可以打他吗?】李世民忍不住问,【有点恶心。】
第30章 人工呼吸
钱宝玉目眩神迷,痴痴地盯着美人不放。
美人羞怯地退避,忙拉着侍女走了。
“琥珀,我们走。”
她音色清清冷冷,宛如雪花落在树枝上,扑簌簌的,透出一点洁净的甜。
钱宝玉的心扑腾扑腾乱跳,忍不住就想追上去。
“宝玉!”他母亲在人群中唤他,“大庭广众的,像什么话?”
“娘~”钱宝玉恋恋不舍地看着美人离去,十分不甘,伸长脖子一直张望,“可我喜欢她嘛……”
“连人家出身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喜欢?”钱母恨铁不成钢,“好歹让人去查一下这姑娘的家世。”
“她就带着一个侍女,想来出身很一般,也就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儿吧。”钱宝玉马上让下人偷偷跟上去,敷衍了母亲几句,准备开溜。
“唉,你可别再胡来啊,一定要先摆平人家父母,签了契约再说……”
“儿子知道啦,母亲放心!”
“哎呀你呀,成天胡闹,让为娘怎么放心?今天本来是来给你求正经姻缘的,你却又……”
钱母絮絮叨叨的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儿子已经溜之大吉了。
钱宝玉这一耽搁,追到那美人踪迹的时候,就到了淇水边上。
美人在杏花树下端庄跪坐,面前横着一张七弦琴,素手轻抬,琴声淙淙宛如流水,波光粼粼,余音袅袅。
钱宝玉为之屏息,完全忽略了不远处就是清田的官吏,正在计算清点他家的田亩。
淇水岸边,是一大片的良田,麦苗青青,翠色欲滴。佃农们正在疏田和除草,几个孩子趴在垄头拔野菜。
这附近到处都是钱家的地,也到处都是钱家的人,钱宝玉自然如鱼得水,春风得意,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附庸风雅地张开了一把折扇,二月的天气也要拿来扇上一扇,不然怎么显摆上面书法大家的字。
虽然他也看不出这字好在哪,但大家都夸好,那自然是好的。
钱宝玉整理了一下衣衫,自以为光彩照人,便喜上眉梢地走了过去。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他吟了一句诗,矜持地与美人拉近距离,“不想在淇水边上,又遇到美人,真是缘分天定啊。”
【但凡他多念一句,这风景就煞光了。】李世民吐槽。
【没读过书是这样的。他还以为是在夸人呢。】刘彻看乐子看的欢。
【好蠢的一张脸。看到他的脸,我手都痒痒。】李世民面无表情。
【他过来了,咋办?】鹿鸣问。
【产生点口角,吸引别人注意,再把事情闹大。】刘彻踊跃发言,【浑水才好摸鱼。】
【明白。】
琴声戛然而止,鹿鸣忙起身,惊慌失措道:“你……登徒子!”
“小可只是与姑娘打个招呼,怎么就能算登徒子呢?”钱宝玉步步紧逼,“敢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啊?”
“你想做什么?”鹿鸣步步后退,直至退到淇水河岸,便退无可退了。
【你们会游水吗?】她问。
【会。】
【我会!你放心。】
【……会一点,我后来学了。】李世民慢了一点。
“姑娘美若天仙,正值芳龄,去月老庙想必也是为了求一桩好姻缘吧?那不如考虑一下我。小可钱宝玉,乃九江城首富钱家的嫡子,在家里备受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手里的钱八辈子也花不完。姑娘要是嫁给我,那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好吵。】嬴政皱眉,指节敲了敲桌子。
【我好想把他一屁股踹这河里,给他洗洗脑子。】李世民手痒,脚也痒。
【脑子进水了不是更蠢了?】刘彻毒舌,【本来就是个朽木,烂了就更恶心了。】
“多谢钱公子厚爱,然小女子已有心上人了……”鹿鸣摘下帷帽,用眼神示意琥珀去叫人。
琥珀不过豆蔻年华,没见过这种场面,顿时慌了神,跑向高处呼救。
“救命!有登徒子!快来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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