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消息灵通,又善于触类旁通,应当早能联想到经商的薛家又搅入此事。
这显得自己的处心积虑欲拒还迎,甚至是深情凝视都很刻意,宝钗恨不得此时有个地洞可以给自己钻进去。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么请大人高抬贵手,帮帮蝌弟吧,他一个人在外奔走也不容易,宝钗代他在这里谢过了。”
她飞快地说着,起身对还坐着的他行了谢礼。
正打算匆匆离去时,却被人从外头搂住了腰,眨眼就跌落在他的怀抱中。
怎么能如此?他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宝钗大惊失色,“不,你不要这样,”边说边用手掰他的大掌。
“嘘!”黛玉捂住她的唇,示意她静听。
宝钗压下眉梢,听道外面有婆子低声骂人,“你真没用,白长了这么水灵灵的样子,连个喝醉酒的男人都拿不下!”
“嬷嬷骂我做什么?”是那个给黛玉引路送茶又委屈走了的丫鬟,“他不准我进去,我连他的衣角都摸不着!脾性这么怪,我能怎么样?”
“说到底还是没用,他不许你就不上?更应该扑上去才对,人家高高在上,你不主动些怎么能勾搭到手......”
接下来都是一阵低声密语,那婆子正在悉心教导。
宝钗听得目瞪口呆,她哪里会听说这样的老虔婆教人勾搭的话?听得耳根发红,只能微微垂头。
偏生黛玉还伸手去摸她的耳朵,手指撩拨着敏感的肌肤。
手法太像以前他夜里与她调情时用的,宝钗的脸愈发红了,娇嗔回头看他。
黛玉一脸无辜,捂住了她的耳朵。
宝钗听不到那婆子的声音,只在最后隐隐听到一句,“抓住这个机会,他恐怕还醉着!倘若这事成了,郑大人便会给你家里一大笔钱,你爹娘就不会饿死了!”
那丫鬟起初还犹犹豫豫,听到爹娘二字立刻打起了精神,说话都带着几分坚决,“是!叫郑大人放心,我一定能成!”
听罢,宝钗挣扎着从黛玉身上起来,道:“你还不快走?有人要给你下美人计。”
黛玉却紧捏了她水葱般的手指,“你帮我一遭,我替你解薛蝌的难事。”
“噢,我去和宝琴说,把刚才的丫鬟和嬷嬷给远远打发了。”
黛玉却摇头,拽着她的手把她按在自己的身下,宝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做什么?”
“你叫一声,把她给吓跑。”黛玉俯身咬住她的耳垂,气息喷吐在肌肤上,而后又往下,搅得宝钗心头微热。
“别...别亲这里......”她伸手去推,但手上绵软无力,他们之前太过亲密了,就算是装模作样蜻蜓点水的触碰,也能燎起叫人欲罢不能的热浪。
无数个恩爱的片段在宝钗的脑海里闪过,细微的呻吟从她的唇角溢出。
黛玉将她抱在怀里,亲吻着她的脸颊,在她的耳边呢喃道:“很好......你是不是很想我......”
宝钗侧耳听见门开而复关的声音,还有咚咚咚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立刻醒过神来,攥紧了微松的衣襟,眼睛含着泪,“你这个登徒子!你从一开始来就不怀好意对吗?!”
黛玉仍按着她,低垂的眉眼带着笑意,“是你送来的羹汤对吗?难道不是你要我过来吗?”
宝钗咬住了唇,确实是她以那碗合他口味的羹汤,使得他过来的,连这间屋子都是她挑好的。
“只有你知道我喜欢那个味道”,黛玉淡淡地说道,修长的手指挑拨着她的衣带,“刚才那个老虔婆说的话,你也听了大半。既然是要求人的,可不能别别扭扭的......”
宝钗脸颊边迷人的粉色愈深,打断了他,“我当然做不来!”
她今日原本打算寻个机会和他见一面,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日夫妻百日恩,当初和离的时候也是自己不堪顺阳公主的威压,他应当是能体谅并帮自己一把的。
没想到碰上了这档子事,宝钗觉得怪冤的,忍不住道:“你堂堂朝臣,怕一个丫鬟做什么?就算是背后有什么人指使,当下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自然是不怕的,但你妹妹可是这个府里的女主人。”黛玉眸子微眯,“随意打发了,郑大人难道不寻柳家的麻烦?”
宝钗想到这里,心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看那郑阁老不是好东西。当初妹妹和妹夫大婚时,那郑阁老送来了厚礼,也不该收的。”
“嗯,他还真不是个好东西,有才无德,还不能容人。”
黛玉感觉宝钗的身子微微颤抖,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将她的衣裳穿好,松了手让她起身。
宝钗捡起被扔在角落里的镜子,理了理发鬓,镜中人双颊晕红,杏眼如波,眼光里又是羞涩,又是喜悦,不禁叫宝钗有些呆了。
“告辞了。”她慌忙和他再见,确认了自己身上没有半点破绽,才回房去和薛姨妈并宝琴说话。
“往哪里去了?”薛姨妈对着小外孙女爱不释手,抱着她问道,“席面上来的人多吗?”
宝钗点头,“很多,许多没送帖子的人也临时带着礼上门来了。”
薛姨妈便朝宝琴笑道:“这是好事。姑爷是个有出息的,往后替你请个诰命,这辈子也赫赫扬扬地过,不比嫁去梅家差!”
宝琴却知道原委,只陪着薛姨妈笑。
待要离开时,宝钗还是放心不下,将所见所闻告诉了宝琴,叮嘱她要小心。
当然,和黛玉有关的事情隐瞒过去了。
“家中竟然混进来这样底细不明的人!”宝琴一双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到底还是我持家不明,明儿一定多加小心。”
“好妹妹,你别着急。此事还要和妹夫商议。”她宽慰道,“并非是你持家不明,你瞧,贾府中凤丫头厉害吧,可那府里的下人,也乱糟糟的。”
“我听说凤姐姐要和琏二哥和离,这是真的吗?”宝琴一个月不出门,忍不住八卦道。
“这不可能。老太太还没怎么样呢,轮不到小辈们自个儿拿这么大的主意。”
王家倒台了,贾琏就蠢蠢欲动,但王熙凤哪里是好拿捏呢?再加上贾母很喜欢王熙凤,夫妻俩打擂台打得有来有往的。
“那宝二哥的亲事,说得怎么样?”她又问道。
宝钗想了想,“像是要成了,我也不大知道。宝玉高不成低不就,亲事就难说。”
宝琴感叹,“干妈应该很苦恼。”
薛家姐妹正在为宝玉的婚事感慨,当事人都一点都不着急。
宝玉摇着扇和黛玉笑道:“林兄弟,你这样罩着我,倒叫我害怕。”
黛玉嗤笑,“不就是把曹家的四小姐说给你,你也不一定娶得到,害怕什么?”
宝玉夸张地叹气,“这么好的亲事,我无福消受啊,”
黛玉不理他,把玩着手里一块青玉,宝玉好奇地凑近,“你真不打算成亲了?你的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宝姐姐呀?!”
黛玉不答,宝玉自顾自道:“哎,真可惜,我原来想做个媒人呢,算了,我也认识几个世交家的子弟,不如说给宝姐姐好了,免得姨妈天天和我母亲唠叨。”
啪嗒一声,那块成色极好的青玉扔回了宝玉的怀里,“带着它出去,我还有事!”
“GG,别生气!我说笑的!”宝玉捏着玉赶上他的脚步,“我往后不会再说的。这块青玉你看如何?”
“是个好成色,转手能卖个好价钱。”黛玉边走边说。
宝玉喜上眉梢,自从王家倒台,局势风声鹤唳,贾府再不似往日那般排场巨大,宝玉也渐渐懂事了起来,他文不成武不就,便私下里做起来金玉财宝的小买卖,平日有什么好货都会拿来和黛玉赏鉴一番。
“要不你卖给我吧。”黛玉将那块青玉拿过来,低声道,“薛家那有什么变故,你事无巨细,皆来告诉我,成不成交?”
“当然!”宝玉眼睛一亮,一拍胸膛答应了下来。
第57章
黛玉命管家包了银子给宝玉,送他回家去。
宝玉得的银子自然尽心尽力办事,晚间和袭人说话,话里话外打听着消息。
“你往日和宝姐姐好,听说姨妈要给宝姐姐说亲,可真有这回事?”
袭人跪在床榻上铺床,一面拍打着床褥,一面笑说道:“你的消息不比我灵通?哪里还用问我?”
“太太并不告诉我,我又有什么办法?”宝玉隔着窗纱看着廊下鸟笼,有些不耐道,“不知道太太最近怎么了?横竖看我不好,每每总是挑怡红院的人过去责骂,害得园中那些姐姐妹妹们都不敢来了。”
袭人心里暗道,“不来才好呢。”但也没说出口,下床察看各处已安歇,方回身和宝玉并卧在一处。
“我听闻,姨太太央着太太,看看老爷那些门客学生有没有相配的。其中有一个姓陈的,是门第不高的举子,苦读书这么多年都没有娶妻……”
宝玉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道,“我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老爷那些门客学生,没几个是好货,一心巴结着老爷罢了!”
袭人知道他这样的脾性,只能劝道:“这话可别在老爷面前说……那些人不都是酒囊饭袋,当初投上门来的贾雨村,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官儿了。”
宝玉大惊,“他怎么升得那么快?这不和黛玉同一级了!”
“或许又是搭上了谁?”袭人打了个哈欠,道,“他的夫人去岁染病没了,现在要娶一个填房太太。”
宝玉联想前后,大叫起来,“不会叫宝姐姐去给他做填房吧?!”
“小点声!”袭人忙起来捂住他的嘴,“小心吵醒了她们,回头又风言风语全在我身上了。”
宝玉笑搂了她,“别担心,以后你必然是我房里人,担心什么?”
袭人娇嗔一笑,轻打了他,遂将在王夫人处所知都告诉了宝玉。
林府里,林如海捏着几张帖子,对着专心伏案奋笔疾书的黛玉,扶额叹息,“你竟然谁也看不上?”
“最近事多,等过了年再说吧。”黛玉将奏折写完,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三遍,方起身恭敬地递到林如海的手中。
“还请父亲为我掌眼。”
林如海扫过墨迹未干的纸面,舒展的眉头锁了起来,“玉儿,你真要在御前提起渡口那事?”
黛玉重重点头,“渡口极大,腾出地方给商贾行人同行也不是做不到,是那几个道士仗着皇恩为非作歹,欺压到百姓的头上了。”
林如海默然,再仔仔细细地看过将直达御前的折子。
折子写得极好,文采飞扬,又极为诚恳,就算是劝谏之言也看得人心头不起反感。
林如海颇为骄傲地看了一眼儿子,将折子递还给他,叮嘱道:“虽然陛下看重你,但御前还是要慎之又慎,不逾臣子的本分。”
黛玉见父亲同意了,心头一喜,恭谨答道:“谨遵父亲教诲。”
这里是黛玉的书房,林如海背着手转了转,摸了摸书上磊得满满的书,又赏起了贴了半截墙壁的书画。
“嗯,这首诗写得好。”林如海笑指墙上一首诗,“含蓄但又雄浑,写诗者心里定有丘壑。不过,怎么没有落款?”
黛玉过来看,原来是宝钗写的诗。以前二人常常闲坐论书做诗,追求“赌书消得泼茶香”的乐趣。
他一时胸口发闷,眼神有些恹恹。
林如海觑他神情,“难道是故人所写?”
黛玉垂头,“是薛氏所做。”
林如海顿了顿,视线重回诗作上,“她确实写得不错。”
“她不仅诗写得好,而且博览群书,世间事少有不知的。”
黛玉真心实意地夸奖,林如海却不搭话,他回身拿起各府送来的请帖,“你若是得空,便去做客。有人请出家中姑娘与你相见,也一定要依礼行事。倘若有相中的,命人飞奔回家告知于我,我定会去提亲。”
黛玉气结,只好道:“近来并无此意,况且部里事多,上峰是一个硬脾气的,请父亲体谅我吧。”
林如海哼了一声,扭身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声和身边管家说,“这小子样样出色,偏生在姻缘上执迷不悟,眨眼便是二十来岁了,我看得去庙里拜拜,给菩萨塑个金身。”
身边的管家只能陪笑,廊下的鹦鹉叽叽喳喳地叫,“拜拜,拜拜。”
黛玉洒了一把食让它闭嘴,将那些请帖悉数投入才烧起来不久的炭盆里。
寂静巍峨的皇宫里,升腾起来的烟雾笼罩着涂金抹彩的屋顶,让胆小的宫女不禁惊叫着火了着火了。
老太监骂了一句,“你懂什么?这是陛下要乘风成仙了!”
黛玉正巧走来,那老太监看见身穿朱红官服的黛玉,忙躬身笑道,“我为大人引路,大人随我来。”
黛玉扶了扶官帽,含笑道:“此时我方便进去吗?”
“陛下特许小林大人进去的,快快有请,倘若小林大人不进去,倒是咱家的过错了。”
老太监恭敬地将他送入殿中。
殿中火药味更甚,老皇蜷腿坐在龙椅上,深深吸着弥漫在空中的气体,脸上流露出餍足的神情。
殿中站着几位身披玄色暗金道服的道士,看着皇帝格外满意,皆摸须相视而笑。
“陛下,林大人来了。”
皇帝掀起眼皮,看见黛玉,嘿嘿笑道:“我还以为是如海呢,怎么是你这小子?”
黛玉口称陛下,上呈奏折,“臣有事要奏。”
早有皇帝左右的贴身太监接过奏折,皇帝有些惊异,打开奏折看了,满面的笑容似乎僵住了。
刚才几位呵呵笑的道士脸色也变得难过起来,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出声。
皇帝放下奏折,直问领头白胡子的道士,“我问你,渡口矿船行得,其余船只怎么不能行?”
道士们惶然伏地,“陛下,矿船大而重,行船艰难,臣等只是叫其余船只避让几日……”
“那你们拿捏着商贾过客要过路费又是怎么回事?!”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他们慌不择口地辩解,黛玉拱手回禀,“陛下,管渡口的官吏们已押在都察院了,请陛下明查。”
皇帝甩手,“交由内阁裁断便好,林卿明察秋毫,很好,赏二十金。”
说罢又阖目往后仰,道士们爬起来往殿中燃香的盆倒了更多香料。
逐客令已下,黛玉明明达到了目的,却如鲠在喉,难道这些道士就不应该处罚吗?
他膝挪几步,正要开口,谁知那个领他进来的老太监朝他摇头,上前搀扶着他,几乎是用力将他扯了出去。
“林大人是要以卵击石吗?”
“道士与朝臣勾结,我有何不能劝谏?”
那老太监叉手冷笑,“林大人这么做,岂不是太蠢了?前些日子这殿上刚撞死了一个老御史,也毫无用处?”
他言语很不客气,黛玉觉得异样。
“倘若林大人折了进去,三殿下岂不可惜?”老太监细声细气地劝,眼神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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