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贾宝玉看黛玉怒极,说出的话实在让他难受,他急急解释道:“林妹妹,我不是故意打她的。我喊她让开了,她不让,我急了才打的。”
黛玉听了不仅气没消,怒意反而更加浓重。
清b和雪鹂见势不妙,打算把黛玉挡住。
然而两个嬷嬷却拉住了她们,对她们摇摇头。林姑娘终究要学会面对一些情况,学会保护自己。能够知世故而不世故,才是最好的状态。
黛玉并未哭泣,她朝贾宝玉看去,气质清冷凛然:“那我问你,你到底是有何急事找我,才不经丫鬟告知,便想随意闯入女子闺房的?”
贾宝玉闻言不仅眼眶红了,连眼泪也滚了下来:“我听她们说林妹妹要走了,便想来问问是不是真的。你留下来不好吗?我们一园子的姐姐妹妹一道亲热玩耍岂不更美?你回去了,又没兄弟姐妹,岂不孤单。”
黛玉冷冷一笑:“别了,我可不想如此。你愿意,便同你自己的姊妹们一块儿亲热去。我虽没什么兄弟姐妹的,可家中还有父亲需要伴随尽孝,便恕我不能奉陪了。”
贾宝玉呐呐不言,傻了一般地站着。
这里动静终究有些大,有小厮怕出事便早去告知了贾政。
贾政彼时正与林如海谈着书籍学问,突然有个小厮来报,说是宝玉要硬闯林姑娘的屋子,丫环挡了她,他便扇了她一耳光。此时,林姑娘和他还在对峙着呢。
“这混账!”贾政看了眼面色陡然沉下来的林如海,赔礼道:“宝玉那混账,被家里人惯坏了,我在这里替他给玉儿陪个不是。”
林如海面色未缓和半分,只拂袖而去:“小厮言语不清,还是先看看他们到底发生了何事再说。”
贾政只能匆匆跟上,他对林如海的态度稍有不满。只是想到终究是那逆子行为无状,冒犯了人家女儿,便只能把气都撒在贾宝玉身上。
林如海无比焦虑,黛玉心性向来玲玲敏锐,他生怕她受了委屈。
“可是我不想你走!”林如海和贾政才走到潇湘馆门口,便见贾宝玉边哭边朝黛玉喊道。
堂堂男儿居然为了这点小事淌眼泪!贾政一见便觉得丢人至极,他火气上涌,想上前却又被林如海挡住。
“政老莫去,先看看是个什么状况。”其实,林如海心里是震惊的。他以为自己来的时候,黛玉应该被气哭了,可现在却和他想的完全相反。
“宝二爷莫要胡说!”黛玉冷声打断他,心里也越来越冷静,甚至觉得有些可笑:“你我表亲,年龄已不小了。你还说出这般不着调的话,可有顾及到我的名声?”
贾宝玉不知所措,只知垂泪。
黛玉接着道:“况且,我回去是孝敬父亲,是天经地义之事,你又为何总是阻挠?你想与我说话,却硬闯屋子,还打了我的丫头。如今又这般委屈垂泪的模样,你让府中之人怎么想?让那起子多舌的人背后说我小性,不知礼数,欺负主家公子?”
“她们不敢,况且的确是我的错,又与你何干?而且,怎的就损你名声了?大家都是自家人,亲亲热热的不好吗……”贾宝玉边抽噎断续道。
“你这孽障!”贾政见他越说越不像样,忙走过去,防止他再胡说八道。
贾宝玉听到贾政的怒骂声,下意识就打了个冷噤。
“二舅舅,父亲。”黛玉见他两人走来,便优雅地行了礼。
“玉儿,这混账冒犯你了。他被惯坏了,还望你多担待着些。”贾政冷冷地瞥了眼战战兢兢的贾宝玉,又温和地对黛玉道。
“玉儿知道了。”黛玉早明白会如此轻描淡写地处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回家才是最重要的事。
“那玉儿忙,我去教教这孽障。”贾政实在不想在此丢人,忙朝林如海行礼告退:“那林姑爷,回见。”
“嗯。”林如海只是轻轻地颔首。
行李收好搬上马车了。黛玉正要上轿,却听到林如海唤了她。
林如海看着黛玉,心里又心酸又骄傲,语气近乎感慨道:“玉儿果真长大了……”
黛玉闻言,心里不是滋味,便朝林如海道了句:“每个人都会长大的。”
林如海看着黛玉上了轿子,心里才彻底安定下来。
第31章
林如海带着黛玉回去不久后,便办了宴席。朝中的大臣几乎都来庆贺他高升,贾家人也到了。
这席面散尽之后才是家宴,林如海便只邀了甄士隐一家,期间自然是宾尽主欢。
林府在京中的官邸和姑苏的相似。它不同于京城建筑的磅礴大气,古朴威严。反倒有些姑苏建筑的味道,融景自然,显得清雅得宜。
黛玉比在贾府开朗了很多,她脸上笑意融融的。着一身浅粉的袄裙,挽着发髻,只带了甄芙送她的玉簪和一朵素雅的绢花,看起来分外灵雅。
宴罢,她便缠着甄芙不让走,说自己也为甄芙准备了院子。甄芙无奈只能在她家歇上一晚,而封氏也欣然应允,直笑赞她们感情好。
傍晚时分,黛玉携着甄芙到了自己为她准备好的屋子。
果真是用心准备了的,摆设,装饰皆是甄芙喜爱的风格。桌上也正放着鲜果点心并茶水美酒。
“我要谢谢姐姐,”黛玉一坐下,便亲手为自己和甄芙斟了杯果酒,随即又朝甄芙抬杯:“从我遇到姐姐开始,您便一直帮衬着我。关怀着我,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黛玉这般模样,是寻常时候十分少见的快意。甄芙眼里多了些感慨,和黛玉一般一口饮尽杯中酒水,笑道:“玉儿是我妹妹,照顾你,我甘之如饴。”
黛玉心里感动,却又自顾自地斟了杯酒,恍忽道:“自从我离家到了外祖母家之后,以为今日这般光景都只存于梦中。从不敢想,还有实现的一日……”
黛玉喝了,又斟了一杯。甄芙见状却并未打断她,只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黛玉喝完酒,便把头埋在甄芙怀里。安心地气息,让她神智渐渐模糊,只喃喃道:“如今这般,当真是太好了……”
她声音渐渐低不可闻,甄芙看了一眼,便忍不住摇头失笑。
只见黛玉脸颊发红,她莹润的眸子早已阖上了,呼吸也很平缓。
甄芙朝清b打了个手势,清b了然,便和雪鹂小心地把黛玉挪到床上。
“姑娘,不若到旁边的屋子里休息罢。”清b有些尴尬,毕竟林姑娘醉了,不好大动作地挪地方,只能占了给姑娘准备好的屋子。
“也好。”甄芙心里觉得好笑又心疼,黛玉这般模样,该是把在贾府感到不安情绪真正发泄完了。
她又看了眼睡得正香的黛玉,才和清b一同出去。
刚出去,便见林如海正站在窗边,他面上心疼的神色还未褪去。甄芙叹气,看来他是听到黛玉说的话了。
“芙儿,玉儿这几年来都劳你照拂了。”林如海情绪激动,见甄芙出来,便朝她拱手行礼。
甄芙自觉受不起,忙阻了他:“林叔多礼,我年纪小,当不得您行礼。”
“一定要谢的,我在姑苏时也多亏有你相助,恶徒的阴谋才未得逞。”林如海想起那日的怪异见闻,又对甄芙态度恭敬了几分。
甄芙心知他说的是玉佩之事,便看了清b一眼。清b机灵地拉了拉雪鹂的袖子,和她进了屋子里。
“不知可否问林叔一些事?”玉佩上有甄芙的气息,那日玉上的防御阵法启动她自然也感受到了。迄今为止,这个世界修行的,她也只碰上了一僧一道并那邪修警幻。
“自然可以。”林如海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把甄芙带到了书房。
丫鬟知道主人有事要谈,奉了茶便轻手轻脚地退下。
甄芙纤细的食指轻轻地点着桌子:“林叔,那日可曾发生了什么古怪的事?”
林如海自然知道甄芙问的是哪日,想起那日的惊险,他现在也依然心有余悸:“那日有两人来了家中。就是你说过,他们幼时也曾到过你家胡言乱语的妖僧妖道。”
果真是他们,甄芙轻轻颔首问:“那之后呢?”
“之后,他们说玉儿是什么下凡历劫的绛珠草,若要她位列仙班,我便要死。”林如海冷声道:“这一听便是荒谬之语。”
“他们见我未上当,便想直接取了我的性命,”林如海顿了顿,把随身戴着的有了裂纹的玉佩拿了出来:“然后这玉替我挡住了他们,并让那妖僧妖道吐血昏迷。”
“然后他们人呢?”甄芙忙问。
林如海现今仍有几分不可置信:“然后我似乎先听见一个女子的责备声,然后就有层黑雾弥漫,雾散了,那两人却凭空消失了。”
女子,那人应该就是警幻了。甄芙心里嗤笑,她翻过师门历史典籍之类的,压根没有什么杀了人,便能成仙的说辞。反倒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情况较多。
自从经历了上次的事,林如海便知甄芙有些常人没有的神异之处,她或许是个真正有道行的人。
他此刻见甄芙面无表情,只能小心试探道:“不知芙儿可否告知,他们到底是何人?又为何盯上了我家玉儿?他们说的话是否可信。”
甄芙见他神色恭敬,颇为无奈道:“他们只是会些妖法罢了,您可千万莫被他们蛊惑。不过,无论黛玉前世是谁,是何身份,她如今都是您的女儿。至于我,不过是甄士隐之女,看了几本杂书,误打误撞会画几个符文的普通闺阁女儿罢了,您不要与我客气。”
林如海心里苦笑,若她这般叫做普通的话,就不知什么是真正的不凡了。听她的语气,玉儿的来历也确有些故事。只是见她不愿透露,林如海也不多问,只笑道:“芙儿太过于谦虚了。”
甄芙一直觉得林如海很有些本事。他胸有沟壑,在宦海沉浮中尚有自保之力。又可为圣上守住盐政,管好钱袋子,同时还有精力与狡诈的盐商周旋。
然而,难能可贵的是他并未丧失了文人的风骨,他不谄媚,对亲人朋友也是真心相待。
可以说,无论他是什么角色,都能尽职尽责,是个极好的人了。
想罢,甄芙笑笑,拿出一块准备好的玉佩,递给林如海:“林叔,前面给您的那块碎了。这块的玉质没有那个好,您若不嫌弃,便用这个吧。”
“如此珍贵的物件,我怎会嫌弃。”林如海心里感动,郑重地接了玉佩。暗道这保命的东西,谁都不会嫌弃的。
“只是,芙儿画这个可会有损你的精力?”林如海面上有些担忧,毕竟那些道观里的道士画符施咒,皆言自己法力有损。
“对我无甚害处的,林叔您放心吧。”甄芙笑得眉眼弯弯,心情也很好。
“如此便好。还有你千万莫让人知道,你会画符文。世上别有用心之人太多,你定要护好自己……”林如海絮絮叨叨,极为担心此事泄露,而让甄芙遭人利用。
甄芙耐心地听完,才笑道:“我知道此事的厉害关系,您放心吧。”甄芙看林如海眉间有了倦色,便善解人意地告退:“如今天色不早了,那我先告退了。您也早些休息。”
“嗯。”甄芙很有分寸,听她这般说林如海便放心地点了点头:“你快去吧,差什么便只管喊丫鬟。”
甄芙踏出了书房,伴着微暗的天色,柔和的微风并浮动的花香走向了院子。
眨眼便到了第二日。许是黛玉彻底放松了心态,又或许是因为喝了酒,便起得晚了。甄芙也不让人喊她,让她接着睡,自己只用了点早膳便回家去了。
黛玉醒来已日上三竿,发觉周遭摆设与自己房中不同,记忆回笼,她忍不住羞红了脸。
雪鹂恰好进来,见自家姑娘醒了,便笑道:“姑娘可是休息好了?昨夜饮了酒,现在头疼不疼?”
黛玉不觉得头疼,只起了身:“芙儿姐姐呢?现在这么晚了,你们怎的不叫我?”
“她走了,因看姑娘睡得香,便不许我们叫醒呢。”黛玉洗好了脸,雪鹂便为她梳着发。
“她走了?我住了她的屋子,昨晚她住哪?你们可有安排妥帖?”黛玉心急,下意识便转身问雪鹂,头发丝瞬间被梳子拉了一下。
“嘶。”黛玉轻声痛呼。
“姑娘没事吧?是奴婢手笨,弄疼了您。”雪鹂面色慌乱,想拨开黛玉的头发看看。
黛玉按住她的手,安慰道:“我没事,不疼了。不过,姐姐到底住了哪?”
“姑娘别担心,她住在隔壁。奴婢们都收拾得极为妥帖舒适的。”
黛玉放了心,无奈道:“果真是喝酒误事,下回可不能如此了。”
甄芙回家后,处理了琳琅阁一些事情,便闲了下来。
天气渐热,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五。
这日是端午节,家家户户便在门上挂起了菖蒲。天气极好,伴着微风。天上渐渐多了各色风筝,闺秀们也迈出了门,着一身轻薄春衫,或游湖散心,或接了帖子赶去赴约。
甄士隐家并林家也约好了,一起上了街。
街上的人来来往往,河边柳树渐褪去了春日的鹅黄柔嫩,显出来了它独有的青翠碧绿之色。
岸边站了许多人,依岸而建的重叠阁楼上,也依稀可见倚着横栏的女子的倩影。原是赛龙舟,怪不得如此热闹。
水面上龙舟的龙头高昂,看上去硕大有神,龙尾高卷,龙身以黑红二色画就。早已有人摆上美酒佳肴,整鸡果饼粽子,燃着香烛祭祀,路旁小摊的卖家也忍不住地朝湖面上瞟去。
甄芙和黛玉戴着慕离,被甄士隐,林如海不着痕迹地把她们护在中央,以防止行人碰撞。甄霖早已探头探脑,想要一睹龙舟的形状。
甄芙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才朝黛玉道:“不如我们也上阁楼,看看那龙舟竞渡如何?”
“好啊。”黛玉语气里掩不住兴奋。
甄士隐,林如海闻言自是没有不应的,于是几人又朝着阁楼走去。
方要进门,甄芙便听到了有人唤自己。一转头,就见徒渊与一个约莫四五十的男子正往这里走来。
徒渊今日着一身深色云纹锦衣,面色却比往常缓和,似乎眼里都有了笑意。而他旁边的男子虽然笑得和善,身上却总流露出些许威严。
甄芙因看得出这人身上的气运,自然也就认出了他是圣上。林如海也知晓,他匆匆上前两步,还未跪下,就被圣上阻止了。
圣上摇着扇子,视线不着痕迹地往甄芙身上溜了一转,又看了眼甄士隐,才对一旁神色恭敬的林如海笑道:“我见那兄台气度不凡,想必是胸有沟壑之人。如海不替我我介绍介绍?”
林如海微弯身,语气恭敬:“那人换做甄士隐,是姑苏西阊城人士。他性情淡泊,为人仗义,我与他志趣相投,便认了他做兄长。”
甄士隐上前行抱拳礼:“兄台谬赞了,我观您气势非凡,恐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林如海站在一旁看甄士隐对圣上称兄道弟,轻轻擦了额角的汗,有心提醒他,却又被圣上眼神制止。
圣上心里倒是不在意这些,反有些开怀地笑笑。又朝周围随意看了一眼,便看见徒渊正瞧着对面姑娘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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