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烦乱,甄芙深吸一口气,压下种种猜测。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可能是思虑过多,不知不觉她竟也慢慢沉浸在睡梦中了。
第27章
贾母斜靠着软榻,略显浑浊的眼里情绪不明。
治好宝玉的仙师言明,两个玉儿有缘,多在一处会有些好处,她应该让黛玉多接触贾宝玉的。为了宝玉,黛玉也只能损伤一点名声了,实在不行宝玉可以娶了她……
贾母心底放松了些,状似随意问道:“鸳鸯觉得林姑娘怎么样?”
鸳鸯轻捶着贾母的手微顿,巧笑道:“林姑娘很好,像是画上走下来的一般。”
“说得极是。”贾母颔首,只是她少了几分主母的本事,不过性子却和宝玉相配,身份也般配。
或许她只要陪着宝玉就好了,反正以后可以让别的人来管家。
想罢,贾母笑道:“如今宝玉大好了,我悬着的心也落了地。此事到底有些晦气,你亲自去告诉凤丫头,让她张罗几桌席面,请了各府的主子一起冲一冲。”
“您说的极是,我等会儿就去告诉二奶奶。”鸳鸯温顺道。
“还有,你明日的时候也亲自去请了林姑娘来。”鸳鸯锤肩的力度合适,贾母闭上了眼睛,赞道:“若是你不在我跟前,我连个顺手的人都没了。”
鸳鸯不自觉地放低了声音:“老祖宗高看我了。”
贾母眼睛完全阖上了,呼吸平稳。
到底是寄住在贾府,府中人不适,碍于礼节都应该探望探望。
所以黛玉在贾宝玉昏迷时曾去看过。后来他醒了,黛玉也看过一两次。奈何贾宝玉总是说些浑话,黛玉觉得不合适,呆的不久就走了。
现今他大好了,贾母要为他办席冲冲晦气。府里人没有不应的,各个都忙得脚下生风,连宫里的贤德妃都送了些巧物应景。
黛玉自然也顺着大流,去赴了宴席。
黛玉一进门,就见王夫人,邢氏,宝钗,三春等人都到齐了。
贾宝玉正在挨着贾母坐着,一见黛玉,便喜气盈腮:“林妹妹可来了,我等你好久来。”
黛玉只笑笑,行礼道:“见过老祖宗和宝二爷。”
贾母面色慈和,语气略有嗔怪:“都是自家人,玉儿这般多礼。不过一两日不见,只觉得你又标致了些。玉儿快上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黛玉见贾宝玉歪坐在贾母的另一边,虽然明知自己上去有些不妥,但今日到底不能扫了贾母的兴致,于是她只得站到了贾母的另一边。
贾母拉住她的手,让黛玉挨着她坐下,这才细细打量了一番,笑道:“我观玉儿面色红润,形貌俱佳,倒把一屋子的姑娘都比了下去。”
“老祖宗说笑了,”黛玉抿唇浅笑:“我倒觉着这话该反着说。屋子里的姐妹们随便一个,都比我好多了。”
“林妹妹自谦了,还是老祖宗说得对。”贾宝玉视线黏着黛玉的脸,痴痴道。
王夫人见状心里不忿,手暗自攥紧了帕子:“老祖宗这可偏心了,眼里只瞧得见您外孙女。您看宝丫头今日打扮娴雅大方,我却觉得万分合眼呢。”
宝钗眼波如水,闻言便温柔笑道:“姨妈谬赞了。”
贾母心底怪王氏坏事,似是不经意地玩笑道:“你还说我偏心,你不也偏着你亲侄女儿吗?”
贾母顿了顿,一只手拉着黛玉,一只手拉着贾宝玉叹道:“我有了些春秋了,老人家最是喜欢热闹。两个玉儿缘分不浅,合该在一处,亲亲热热的多好!”
“老祖宗这话说得对,我本就与林妹妹有些缘分。”贾宝玉直直的盯着黛玉的脸,笑得极为开怀,还极为不安分地想拉黛玉的手。
座下的宝钗笑容微滞,袖子里的指甲刺得手心微疼,王氏面色也不大好。
这话说得不能再直白了,看来贾母有了亲上加亲的念头。在座的都听得分明,一瞬间便收敛了情绪,面上俱都含着笑,心里却思量着此事。
黛玉脸色微白,微吸一口气,不着痕迹地从贾母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她整齐的鬓角:“我自然想与表哥亲近。在我心里,表哥和各位姐妹都是一样的,都应该相互照应。只是到底男女不同,表哥也终究比不得女孩子好说话,好相处。”
一旁低眉敛目的赵嬷嬷听了黛玉此言,便露出一个极细微的满意的笑意,心里放松下来。
这时厨房的人恰好传了膳,贾母纵然有些不满,也只能先开宴了。
徒渊今日沐休,一大早却又被今上唤进大明宫中。他被今上看重,所以今上早就放开一些折子让他批阅。
徒渊批折子效率极高,他赞成实干,极厌恶谗言媚语。一旦折子上有虚浮华藻,他皆用朱笔干脆利落地地批上显眼的“否”字。
批了一早晨,时近午后,他才与圣上休息用膳。
午后有些微热,徒渊微抿了口清茶,微眯着眼,下意识摩挲着挂在腰间针脚粗糙稀落的荷包,顿时心底便惬意了几分。
圣上瞥了一眼,眼里满是好奇:“朕见你这个荷包已用了多年,颜色都有些掉了。怎的不换个新的?你府里的针线上人也没什么眼力劲儿,伺候主子不够妥帖。”
徒渊眼眸却温和了些,骨节分明的手顿了顿,不舍地摩挲了两下,才随意翻起了书:“我戴习惯了,就觉得这个顺眼,不干下人什么事。”
这是芙儿刚学女工时绣的,那时她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到如今已有了好些年头。他习惯了这物件,只有戴着它,才感到安心。
圣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徒渊不自觉柔和下来的眉眼,心里对荷包的来历有猜着了些,状似随意地劝道:“你既然如此喜爱此物,不如叫缝制此物的那人再帮你秀个新的。否则堂堂皇子,配个旧荷包,也丢人了些。”
徒渊一想甄芙用她白皙柔嫩的手指去触碰尖锐的针刺绣,就忍不住蹙眉:“有甚丢人的。刺绣伤眼伤手,不如不做。”
“你如此珍爱,朕倒是好奇是哪个姑娘为你做的了。”圣上心里越发好奇,便笑着试探。
徒渊语气淡然道:“父皇忙于政务,日理万机,怎的还关心这些琐事。”
啧,还琐事。凭你这糊里糊涂的模样,也不知何时才能发觉你自己的心思。
圣上心里腹诽着徒渊的无趣迟钝,嘴上直截了当道:“渊儿,朕观你不是在乎那破荷包。而是你在乎缝制它的那人,你这模样该不会是心悦她吧?”
“您说什么?”徒渊闻言,心里一惊,“撕拉!”一声,他手下的书册就不慎被了个裂痕。
圣上见徒渊颜色大变,心里只觉得十分爽快自得,便笑着道:“怎的,你反应这般大。难不成朕猜中你的心思了?”
徒渊神色恍惚,并未回答圣上的话。他脑子里不可克制的地想着的都是甄芙的模样,娇嗔的,开怀大笑的,故作生气的。
她眉间熠熠生辉的朱砂痣,更是在脑子里,心里扎了跟一般,挥之不去。
失神了一会儿,徒渊才心不在焉地岔开话题:“听闻父皇想要召回林如海?”
把话说透了,见徒渊转移话题,圣上也不甚在意,颔首道:“自然要让他回京,这么些年辛苦他守在盐政上了。如今朕有了更好的人选,他也该回京,替我看这些那几家了。”
徒渊心里还乱着,只分了一丝心神道:“父皇可记得他是贾家的姻亲?”
“这个我知道,”圣上嘴角微弯,颇为玩味道:“他若是知道他捧在掌心的嫡女被贾家如何对待的话,朕不信他还能顾及这些。”
“如此,父皇打算授他什么何职?户部尚书吗?”
圣上见徒渊心不在焉还能猜得准确,心情更好上两分:“正是如此。不过你今日心思不在这了,我也不留你,你退下罢。”也让徒渊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徒渊早就想回去理理思路,闻言连忙起身告退。
接下来的几日,徒渊都想着圣上的话。脑海里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从和甄芙初见,到现在的光景。
他只觉得一想甄芙就心脏鼓噪,有些发慌,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欢悦。
徒渊突然特别想见甄芙,他倏地从桌案旁起身,走了几步。又不知为何心里胆怯了起来,只得重新坐回去。连他素日里冷静的面容都有些焦躁,心里极为患得患失。
他知道林如海的嫡女是甄芙好友,关于林如海可回京之事不知出于什么心里,他并未亲自打算告诉甄芙,反而派人送了信给她。
徒渊压住心脏,他想或许他早已经把甄芙放在心上而不自知。
第28章
贤德妃省了亲后,林黛玉就搬进了幽静的潇湘馆。
她捧着书,却蹙着眉,想着贾母的做法,越想就感到寒心。
清b只看了黛玉一眼,就知道她想什么,于是轻快地走到她面前,脆生道:“林姑娘不要为那起子人伤心。我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您,您听了定会开心的。”
“能什么好消息?”黛玉叹气。
清b眉眼弯弯,故作神秘地凑近她的耳边,嘀咕了一会儿。
什么?父亲要回京述职!黛玉闻言只觉得欣喜若狂,不敢置信地拉住清b的手,急切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可别是为了哄我高兴,才故意说的。”
清b无奈笑道:“我家姑娘传来的消息,那肯定是真的。只是现下旨意未下,还请姑娘不要说出去。”
“我省得的。”黛玉笑得开怀,眼圈却微微发红。
清b却有些心疼。林姑娘本是娇养着的,性子有些爱哭。
可自打来了贾府,在两个嬷嬷的教导下,越来越坚强。受了委屈也只是伤心生气,已经很少哭了,她处事也成熟了些。只幸好她的心性还是原来那般明澈,未曾沾上贾府的污秽。
“姑娘说您最好写封信寄给林老爷,细细地说您在贾府过得如何?把受的委屈和欺负统统写上去。”
黛玉惊愕,不信道:“姐姐当真是这般说的,你没唬我?”
“我的林姑娘,再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清b连忙附在黛玉耳边轻声道:“此事您最好按照姑娘说的来。您不把这些说清楚,万一老爷认为您在这里过得不错,也有意来个亲上加亲的话那可就遭了。”
黛玉瞬间脸颊生晕,气道:“净说些鬼话吓我,我才没有那种想法。”
“所以才要说清楚,以免以后误会,铸成大错。”清b劝道。
黛玉想了想,觉得颇为有理。于是迫不及待地摊开签筏,写起信来。而她的泪水,也到了此时才忍不住滑落。
清b此次并未劝说,反而悄悄走了出去,轻轻合上了门。
薛宝钗回了蘅芜苑,面色仍与往常一般,而薛姨妈却在一旁气的浑身发颤。
“我的儿,可怜了你的好品貌。那贾老太太眼神不大好,你分明比那病弱的林丫头好上太多,她怎么就看不见。”
宝钗眼里微冷:“她倒是看得上人家,人家却看不上她呢。”
“那丫头不会是欲擒故纵吧?”薛姨妈可不信黛玉能拒绝贾府这样的富贵之地。
宝钗轻轻扇着美人善,摇头否认道:“林妹妹的性子原是有些孤高的意味,她若说不愿,那定然是真的,不会故弄些玄虚。”
宝钗想着,摇扇的手却微微停滞,心头泛起了些苦涩。
林黛玉不愿,其实,她又何尝愿意呢?偌大的公侯之家,好到是好,只是贾宝玉如今对经济仕途一点也不上心,又爱和女眷一处耍弄,看上去便不是良配。
只是她父亲已走了,兄长撑不起门楣。皇商说得好听,到底不过是商人罢了。她如今已不小了,进荣国府对她来说算是较好的选择了。
“亏我还送了银子给让她们建大观园,老太太竟这般冷情,着实气人。”薛姨妈叹气,花了大笔的银子,如今却连个响儿都听见。
“咱家只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人家看不起也是常情。”宝钗拉住薛姨妈的手,接着道:“幸好姨妈素来不喜林妹妹。她又收了咱家的钱,俗话说拿人手短,她定会为我们思量。”
“我儿说得是,”薛姨妈宽了心,就见薛蟠也不等人报一声,直接掀了帘子就进来。薛姨妈心里来气,怒道:“你整天儿地往外跑,你妹妹被欺负了你也不关心。”
薛蟠随意坐在桌边,自个儿到了吃着:“可是那贾宝玉又惹你生气了?明日去学堂,我定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哥哥又胡说,这不干宝玉的事。”宝钗道。
“女生外向,看来妹妹对贾宝玉挺满意的。”薛蟠喝了茶,舒坦了些,就满口花花。
宝钗闻言又羞又怒,脸色涨红。
“呸!”薛姨妈啐了他一口,怒道:“你个混不吝的,当着你妹妹的面胡说什么?你还不如不回来的好呢,回来了只会气人。”
薛蟠见她两人都怒了,才赶忙作揖赔礼道歉:“是哥哥不会说话,还承望母亲,妹妹原谅些。”
宝钗收拾好情绪才道:“哥哥与外边那起子狐朋狗友处多了,如今分不清面前的人是谁了,什么话都能往外说。”
薛蟠大声喊冤,辩解道:“我可没出去瞎混,只是打听些事情去了。”
“你去打听什么事?”薛姨妈好奇道。
薛蟠想起醉酒之时偶然见到的娇靥,不由痴笑道:“上回我当街醉酒驾马,恍惚间似见了一女子,生的样貌极好,我正打听她是哪家姑娘呢。”
“哥哥又胡闹!”宝钗万万没想到薛蟠得罪了人还不长记性,忍不住责怪道:“上次的牢狱之灾哥哥是不是忘了?那样的女子不是我家招惹得起的,我劝哥哥早点歇了不该有的心思!”
薛蟠略有不甘:“怎的我就不行?咱家差了什么了?舅舅仕途顺利,宝玉长姐成了妃子。等你入了这荣国府,也算是皇家国戚了。天底下,最尊贵的莫过于是圣上,到时候说不准还是他家高攀了呢。”
薛蟠脑子里使劲儿回想着那张脸,只记得那女子面色冷淡,眼里似有霜雪,可眉间却有血一样红艳的一点朱砂痣,直勾的他心里发痒。
“你也说了是以后,”宝钗没眼看薛蟠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只能不耐地劝道:“那现在就不行,若这回再进了牢房,我和母亲可再没脸去求人了。”
忆起上回求爷爷告奶奶的窘态,薛姨妈委屈地直流泪:“你收收心,便比什么都强,不要整天胡乱想些见不着影儿的是。”
薛蟠见自己妹妹和母亲这般,只能咂咂嘴,无甚诚意地哄道:“我知道,听你们的可行了?”
两人听他如此说,才松了口气。
果然,才过了两日,圣上就有旨意传来,提擢林如海为户部尚书,并令他即刻回京。
贾府知道这个消息后,俱都明了林如海当真是简在帝心,更是对黛玉重视了几分。贾母更是满脸喜气,攥足了劲地想把黛玉推向贾宝玉。黛玉烦不胜烦,只能告病。
圣旨正快马加鞭地送去姑苏,黛玉写给林如海的信也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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