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知道了,我定不敢违背了仙子的话。”贾元春摸着依旧光滑的脸,朝甄芙道。
“如此便好。”甄芙点点头,慢条斯理地披上狐裘,出去找了封氏。
封氏见甄芙面色苍白,便一把拉住了她:“芙儿,你没事吧,怎么手这么凉?”
甄芙疲倦地笑笑:“我没事,只是冷着了。娘娘问了我许多事,我便有些累了。”
封氏听甄芙这般说,便立即和她上了御轿,匆匆往家里赶去。
甄芙坐在轿中,有些倦怠地回望了眼越来越远的凤藻,忍不住叹了口气,那贾元春身体已经枯败,恐也时日无多了。
第39章
果然,不出几日,宫里便传出了贤德妃病重的消息。圣上体恤,允贤德妃再次省亲。
荣庆堂里,贾母看着贾元春面如白纸,分明是不大的年纪,一头青丝却已然有了根根白发,她心里心酸,终究忍不住垂泪。
“前一久还好好的人怎的就忽然病重了?这可怎么办才好?”这般模样,分明是好不了了,贾母想罢便拊心恸哭。
“咳咳……”贾元春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想抬起手安慰一下贾母也做不到了。
王氏一见,就把贾元春身后的枕头垫高了些,又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娘娘且放宽心,好好养病。我为您去请寻访名医,不信治不好您。”
贾元春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苦笑道:“母亲莫再为我忙碌劳神,我知道的我已经不中用了……”一句话未说完,贾元春呼吸就急促了些。
王氏一急,忙哭喊道:“我的儿,你别说话了,别说话了……”
贾元春却用尽全力拉住王氏的手,朝贾母颤声道:“祖母且记住了,千万莫去招惹那永宁乡君一家。还有,林姑娘与宝玉实非良配,您不要把他二人硬凑到一块儿了。”
贾母心里不解,正想问问,岂料王夫人就忙替她答:“老太太听见了,她听见了。”
贾元春闻言,便放心软倒在床上,气若丝游道:“那永宁乡君你们真的不能惹。日后,要好好管束宝玉了,不能让他再像以往那样懵懵懂懂的。”
床边候着的人皆泣不成声。
贾元春说着说着,脸上却忽然有了几分红晕,看起来精神好了些。但周围几人具都心里一凉,这恐怕是回光返照,已经回天无力了。
贾母猛然攥住贾元春的手,慌乱的喊:“太医,太医,你快来看看娘娘!”没有人比贾母更清楚,元春不能死。她若一死,荣国府又没有顶起门楣的男丁,走向衰败便不可逆转。
太医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贤德妃身子枯败,乃将死之人,哪里还能救得回来?
贾元春最后,只紧紧拉着贾母,动了动嘴巴,想说些什么。奈何她已经无能为力,只能撒手人寰。
贾母见贾元春闭上了眼睛,就颤抖着手凑近了她的鼻下。果然,贾元春鼻息已经断绝。贾母身子发颤,悲痛欲绝道:“贤德妃娘娘殁了……”
王夫人一口气没上来,便昏死了过去。不一会儿,整个贾府便哭哭嚷嚷了起来。
噩耗接连二三,不多时,伊岐前方又传来衣粮不足之语。圣上此回并未再和那几家权贵周旋,他直接把搜集到的罪证,账本,一一在朝堂上甩出。
朝堂中掀起了巨大的动荡,群臣惊愕,伴随而来的,是四王八公的败落。
贾家人仗势欺人,欺瞒君父,擅自放印子钱,又盘剥百姓,他们的罪责已罄竹难书。余下的几家也是如此。
圣上抄家的旨意一下,百姓莫不欢呼赞成。于是,想求情的人皆不敢违背民意,只能顺着潮流,支持此事。
这家抄的极为雷厉风行,当真是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抄家之后,朝廷又备了一批金疮药,衣粮往前方疆场送去。
甄芙再次听到徒渊的消息时,已到了次年的初春。那时徒渊已大获全胜,准备班师回朝。甄芙在思念与焦虑中等待着他的归来。
初春渐暖,刚到三月,桃花便绽于枝头,点点粉瓣如烟云流霞一般,开得极好。
甄芙正眯着眼,看着徒渊传来的书信。片刻后,封氏身边的丫鬟便走了过来,欲言又止:“姑娘快去瞧瞧吧,老太爷来了。”
“老太爷?”甄芙斜睨了丫鬟一眼,她不记得有什么老太爷啊。
“就是夫人的父亲,您外祖父来了。”小丫鬟顿了顿,为难道:“他是带了一家子人来的,如今夫人是被气惨了。”
甄芙心里一急,马上从竹椅上起来,匆匆往封氏的屋子里去。
她可是知道她那外祖父不过是个见钱眼开,不顾亲情的人罢了。她也是很晚才知,原来封氏未出阁时,过得很不好。
封氏生母早逝,后来封肃便续了弦。那继室颇有些心机手段,封氏年幼时在她手里受过许多磋磨。后来她又生了儿子,更是得了封肃的看重。
庆幸的是,在这样娶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的环境里,封氏也并未长歪,反而越发深明礼仪,善解人意。最过幸运的是,甄士隐的母亲慧眼识人,让甄士隐娶了封氏。
此后,甄士隐与封氏性情相投,颇为恩爱。
甄芙却越想越着急,她走得飞快,生怕封氏受了欺负。
刚走到门口,还没进去,甄芙就听尖利的女声:“听说你女儿封了县主,你也成了诰命夫人,你家飞黄腾达怎么也不来请你父亲?真真是个不孝女,老爷辛苦养了你十五年,没成想还养出了个白眼狼了!”
原来是那个继室,甄芙眼里一冷,她轻轻抚平裙摆上的褶皱,压了压心里的怒火,带着几个婢女便姿态优雅地走了进去。
封肃着一身石青色锦缎袍子,他身材肥胖,便撑的衣服鼓囊囊的。偏他还坐在上头的椅子上挤着,因此更显得圆润。
封肃的续弦孙氏和他的孙女封月并未坐着,而是站在了封肃身边,听见了动静才转身往门口看去。
甄芙今日在家,为了舒适便穿了极素雅的衣裙。她眉目间又似有冰霜,面上并未有笑意,却称得眉间朱砂越发冶艳夺目。
她走进屋里,微有些笑意地朝封氏行礼唤了句:“母亲。”之后,又冷冷地望着屋里的三人,漫不经心道:“我原不知今日家里来了客人,倒是有些失礼了。”
甄芙说着,便随意指了个小丫鬟:“你来说说,这是些什么人,刚刚又为何出言不逊。”
封肃闻言,气得拍了桌:“我是你外祖父,这是你外祖母并你的表妹,你堂堂乡君怎的这般不知礼数?”
甄芙不甚在意地只朝封肃点了点头:“原来是祖父啊,是我失礼了。不过我外祖母早已病逝,不知上头的是何人?”
孙氏面色涨红,她一把拉过封月,朝封肃哭诉:“老爷子,您可睁大眼睛看看。这里的人都不认我们呢。可怜月儿的父亲,就这么出了意外走了。日后我们算是没有子女赡养了,这可怎么办啊?怎么会有如此不孝之人?”
封氏被气得呼吸急促,还不待她开口,甄芙便冷笑了一声:“不孝?是说我吗?”
“不是你们是谁?”封肃瞥了眼自己的便宜女儿,又看着甄芙。
“这您可是冤枉我们了。”甄芙浅浅一笑:“我记得有句话,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是,母亲并非如此。每年佳节,还有您的生辰,母亲都会亲自备了好礼相送。每至外祖母忌日,母亲定会让我们与她一同斋戒,沐浴烧纸。这是不孝吗?”
“但姐姐不承认我们。”总垂着头的封月听了这话,才抬起头,泫然欲泣地看着甄芙:“祖母自从跟了祖父,便勤俭持家,兢兢业业。待姨母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她操劳辛苦,又生下了父亲,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姐姐为什么这般绝情?”
“绝情?”封氏简直未见过如此会倒打一耙的人:“我与孙氏之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小辈评说!”
孙氏闻言并未和封氏对上,反而边揩眼泪,边看着封肃。封月也像被吓到一般,瑟缩了一下。
封肃立即心头火气,随手便把手里的杯子朝自己的便宜女儿砸去。孙氏与封月对视一眼,眼里暗含喜意。
甄芙朝清湄使了个眼神,清湄眼疾手快,快速地拉了封氏一把,长袖一挥,下意识便把杯子朝孙氏那边送去。
“啊!”孙氏腿上剧痛,便忍不住惊呼出声。
“祖母,你没事吧?”封月泪珠在脸颊上滑落,她怯怯地朝封肃看了一眼,才愤恨地朝甄芙道:“你当着心狠,居然纵着婢女伤了祖母!”
甄芙面色更冷,她斜坐在椅子上,白皙纤细的手把玩着一个杯子,嘲讽道:“你们品格高?真当我不知你们是什么人一般?”
封月正想反驳,甄芙却用力把杯子砸向了他们:“我是圣上亲封的永宁乡君,品格好不好,由圣上来说!母亲是圣上封的三品诰命,性子娴熟,孝顺忠君。你们却口口声声说母亲不孝,说我品格低劣。怎么,难不成是圣上封错了人?圣上看走了眼?”
这么大的帽子,可把那三人吓得面色一白。封肃心里害怕,便责备地看着孙氏和封月。
封月泪珠又滚了下来,眼里嫉恨,面上却楚楚可怜道:“姐姐,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管你是什么意思!”甄芙不耐地打断封月,目光微凉地扫过三人:“我今日便把话放在这里。你们想住在这儿,也可以。但是不能作妖,不能朝我家人摆谱。否则,就别怪我到圣上那诉委屈了。”甄芙说完就让丫鬟强制请了这三人出去安置。
其实,她也不可能真的为了这点小事去找圣上,这话也只是用来吓吓这三人罢了。
第40章
渐次到了暮春,徒渊才带着军队回了京。大部队驻军于京郊大营,立了大功者,随徒渊进宫觐见。
徒渊人刚进城门,街边百姓便放声高呼,两颊激动得窜红,情绪激动得很。
甄芙倚在琳琅阁第二层的窗边,看着徒渊骑着骏马,离这里的距离越来越近。
徒渊瘦了很多,原本白皙的肤色也变成了麦色,显得十分精神。他眼眸幽深,气质不如以前清华,更多了几分血气与严肃。
甄芙正兀自看着,却猛然对上了徒渊的视线。
徒渊见是甄芙,他面色陡然柔和了许多,墨玉一般的眸子也含了情意,甚至还朝甄芙弯了嘴角。
甄芙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回他一个笑容。然而她耳力极好,能够清晰地听到了阁楼下,隔间边,有许多女子的正发出的抽气声,还有谈论徒渊风姿仪表的惊叹声。
甄芙嘴角笑意不自觉敛起,她看了眼花瓶里芳香四溢的栀子花,一时头脑发昏,便朝徒渊扔了一枝。
刚扔完,甄芙便红了脸,只能迅速转身,藏住自己的身子。
徒渊微一抬手,便接住了花枝。
他朝着甄芙的方向看了眼,却只见到紧闭着的窗户。徒渊心尖微颤,把栀子花凑近闻了闻。清新淡雅的香气窜进鼻中,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旁边跟随着的副将,惊诧的看着徒渊,正想打趣两句。
然而,那朵花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楼上,街上的女子纷纷都红着脸颊,朝他们的方向抛出鲜花。
徒渊反应极快,他敛了嘴角的笑意,轻挥了马鞭,朝琳琅阁方向看了眼,便快速地朝大明宫奔驰而去。
街上只留下副将和那些糙汉子,手忙脚乱地挡着飞来的花枝。
却说徒渊一路疾驰,下了马,才匆匆走进大明宫。
圣上已经在泰和殿殿门口站着了一会儿。看见徒渊走来,他便疾步上前,阻了徒渊行礼,又拍了拍徒渊的肩,仔细端详了他一番:“你黑了些,瘦了些,不过身子倒是硬朗了不少。”
徒渊抿唇,颔首道:“是瘦了些,但儿臣感觉比以往要好很多。”
圣上和他说了一会儿子话,才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自我抱怨道:“看来朕果然是老了,只顾同你说话,忘了让你进去歇歇。”
“圣上正值壮年,刚刚是您太思念殿下了,便只顾寒暄,一时忘记罢了。”戴权跟在两人身后,听了圣上的话便忍不住岔了下嘴。
圣上被说中心思,面上微有些窘迫。于是他刚坐下,便朝戴权斥道:“你这老货,瞎说什么。谁思念这混小子了,还不赶紧泡茶来,若是晚了,你这月的月俸就别想要了。”
“老奴不会说话,茶老奴却是会泡的。还请圣上和殿下稍等片刻,老奴去去就来。”戴权行了礼,便往隔间走去,打算亲手泡茶。
不过一会儿,戴权便亲手上了茶。
圣上轻抿了一口,才叹了口气感慨道:“不过眨眼间,我便老了,而你也长成了,是到了该娶妻生子的时候了……”
徒渊执壶的手一顿,他把茶壶放下,才抬眸看向圣上:“不知父皇是什么意思?可否明说?”
圣上又叹了口气:“我原本不想催你。但是你看,你下面的瑞儿孩子都有两个了。你大哥身体虽弱,却也是娶了妻,有了个孩子的。如今,你算有了些建树,也有了心悦的女子,是时候该定下来了。”
徒渊闻言,他心里悸动,只是依旧回道:“此事要慢慢来。”
“慢什么慢!”圣上心里不满徒渊的磨蹭,劝道:“你是男子,可以等。但芙儿是娇滴滴的女娃,再过几月她便该及笄了。女儿家的时间最是金贵,你既然看准眼了,就先确定下来。等她及笄后,我就为你们操办婚事。”
徒渊看着情绪激动的圣上,无奈道:“您不要急。待我明日备好礼,亲自去甄府问问县公的意思。万一他不同意将女儿嫁我呢。”
圣上忍不住拍了桌:“他敢不同意!我可是瞧得分明,你与那芙儿丫头是情投意合。他若是不同意,朕便直接下旨,他难道还敢抗旨不成!”
情投意合,徒渊心里品着这几个字,脑海中不自觉就想起了甄芙。一瞬间,他只觉得这几字似乎甜到心里。
“……你觉得如何?”圣上说了一阵子话,见徒渊神思恍惚,便有些来气地推了他一把。
徒渊回神,不解地看着圣上。
“你不要多想,如今只有把你们的关系定下来才是最实在的。”圣上见徒渊听得认真,不由把刚才的话又提了一遍:“民间提请亲,必有媒人长辈相随。明日下了朝,朕便与你同去甄家,亲自替你说媒,为你撑撑场子。”
戴权越听越不像,忙道:“自古也没有君主亲自去提亲说媒的理儿,这般恐怕不像。不若……您看我与殿下同去如何?”
圣上挥手,打断戴权:“这事还得朕去。是朕要与甄家做亲家的,而朕又与甄士隐以知己互称,于情于理,合该朕去。再说,百姓就能去得,朕也能去得的。我们分明都是一样为人父亲的。”
“这哪里一样了……”戴权心里发苦,打算再劝,却被圣上打断:“渊儿放心,我明日不过是一寻常的父亲罢了,不会以势压人。咱们明日就去甄家,好好商谈,朕还不信他们不答应。”
徒渊正要说些什么,圣上却有些兴奋地摆摆手:“就这样说定了,明日我们一起去。现在我去私库里瞧瞧,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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