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办公室后,孟思远看回了屏幕。外边的雨仍在滴滴落落地下着,不知是否已经入梅,下午时还有太阳,傍晚气温稍降后,又飘来了雨。
这种天气里,适合去吃火锅,用微辣驱除湿意。再一同撑着伞散步回家,牵着手说笑,裤脚被打湿了也不会在意。回去后便能洗热水澡,点上香薰蜡烛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样的温馨是她曾渴望拥有的,她短暂拥有过一段时间,美好到不像真的。不算顺遂的生命中骤然得到礼物时,骨子里却仍无法相信这确实是给自己的,而不是送错了地址。
她不想去思考,用了好久才收回注意力,投入到手头的工作中。
肖华去了家常去的餐厅,点了份鸡肉沙拉。
同她在一起,外出吃饭时,两人总是尝试不同的菜系。他一个人的常态是,随便吃点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
他吃饭总与跟人谈事结合在一起,要打起精神动脑时,其实没有心情享受美食。独自一人时,他要求甚低,回家煮个冷冻水饺都行,偶尔自己做饭。
他正喝着水低头看手机时,就听到有人喊了自己,抬头看去,是张沁。
张沁向他走来,“你一个人来吃饭?”
肖华放下了手机,“对。”
“咱俩都好几个月没见了吧,上次你帮我忙,我一直说要请你吃饭,结果你连个机会都不给我。”张沁主动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你这是多忙啊,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这不是怕你再找我帮忙吗?”
张沁乐了,他这人算得上仗义,除了让他帮忙时,很难让他答应,但只要他应下了,他都一定会办成,让人无比放心。
此时服务生送上一份沙拉,张沁看了眼那一盘草里的几片鸡胸肉,“你晚饭就吃这个?”
“不然呢?”
张沁想说也太少了,但他这在同龄人中算是佼佼者的身材,肯定是常年保持运动,吃食上克制,比起年轻人都不算差,“啧,你这身型,不仅要远远超过同龄人,还得赢过年轻人啊。”
“当然,人得对自己要求高点。”肖华随口恭维了她一句,“你不也是吗?”
张沁笑了,“你这都发现了,我去打了干细胞,这可真是一夜回春,就是贵。”
“你赚那么多钱,不花干什么?”
张沁心想他这人节约到都像抠门,倒还挺会撺掇别人花钱,她还没回答,就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浮躁,略有些频繁地看着手机,但也没拿起手机。
这不是他一贯的沉稳,与人吃饭时,要么不看手机,要么说声抱歉,拿起手机处理事情。她直接问出了口,“怎么了?有事吗?”
“没有。怎么了?”
“总觉得你有点心不在焉,怕我打扰到你。”
“没有。”
张沁想了下,他公司最近的一点小风波,不至于让他如此,她倒是想起上次见面时聊的话题,“那你呢?赚这么多钱,不给自己花,有没有给别人花?”
肖华看了她一眼,“你想问什么?”
“就想起那个挺可爱的小姑娘啊,哎,虽然我估计也没比人大多少,但看见单纯的女孩子,就觉得人很小。”见他没否认,张沁有了几分看笑话的心思,“难怪约你都约不上,你忙着谈恋爱去了。”
“算不上,事情本身就挺多的。”
“那你这难得的空闲,怎么一个人在这吃晚饭?”
叉子穿过苦苣叶的缝隙,肖华却是没拿起,“她有她的事。”
他这一句话,张沁就迅速反应过来她这话刻板印象了,毕竟身边大多数像他这样的男人,身边女人能够完全围绕男人,有时男人出差都会带着,“也是,忙里偷闲的恋爱挺好的。”
肖华没回答,他总不能说,他觉得不太好,有更多的相处时间才是正常的。
见谈及隐私时,他看起来没有不高兴,张沁多问了句,“那她还在你公司吗?”
“为什么不在?”
“你自己都说过,这不太好。”
“只要能做到公私分明,就可以。”
人可以随时因为立场的改变而推翻过去的自己,他也不例外,有些话外人并不适合讲,张沁只笑了下,“是的,这需要智慧。”
“对。”
“那你这终于找到个人帮你花钱了。”张沁笑着问他,“我觉得你对女人,要么不花,要么就是大手笔。”
肖华自知仍会有劣根性,比如承认没给她花多少钱,会有点丢面子,但他并不会为了这点面子而夸大其词,“没有花什么钱。”
他还是又补了句,“她不想要这些东西。”
张沁一副惊悚又不敢置信的夸张表情,“不会吧,老肖,你在逗我玩呢?我真的受不了你,我要是她,肯定不想跟你谈恋爱。”
“你又不是她。”
“太可怕了你,你真的不准备花什么钱吗?”
肖华纠正了她,“不是我不想,是她不会要。”
“她可以不要,但你不可以不买。”
肖华怀疑地看着她,她的建议,他可不会轻易采纳,“买了不要怎么办?”
见他这严肃中带着一点求教的意味,张沁都不敢开玩笑说,那你可以留给下一个,“那你就买贵一点的,不会折价太多的东西。她不要,你自己当理财呗,虽然收益率很一般,但不会亏太多。”
算了,她没听懂自己的问题,肖华没有多说,拿起叉子继续吃东西,“我不碰自己不懂的理财产品。”
张沁无语,没再聊这回事,边吃边与他聊了点生意。唯有这事,他的思维才异常清晰。
一顿简餐结束后,肖华忽然开了口,“你待会儿有事吗?”
张沁新奇了,他可极少这样主动找自己,“你找我,我肯定没事。”
“那你陪我去买点东西?”
忍住了笑意,张沁点了头,“行啊,我也顺便逛个街。”
不过张沁哪里有自己逛的时间,陪同着他买东西,他不会挑挑拣拣,很爽快。摆明了态度他不懂,他信任她,她挑出的东西,他一句都不会问,直接埋单。
肖华没有喝酒,自己开车回去的,他还是没有去她家。他看出她心中仍有别扭,她需要时间。
可想起谈及她朋友时,她态度强硬,在这个问题上,她不需要任何的安慰与沟通,甚至是一句都不允许他提。这给他一种错觉,她的朋友,即使有这样的背叛,都要比他更重要。
的确,她若不是心中有这样的倾向,怎么会说错话。
肖华却是很不喜欢这样的揣测,却是忍不住会斤斤计较地去做比较。
在他心中,她就是最重要的。
但她心中显然不是。是不是她甚至都会怪自己,他间接毁了她珍贵的友情?他是不是就未曾走到过她心中的最深处?
他不想去问这些,也不想知道答案。
出差的行程依旧密集,其中重要的一个行程是参加座谈会。会议结束后,肖华没料到被邀请去喝茶,是一场私人对话。
或许外人都不会相信,彼此没有聊公事,只是聊了些历史。都算是博览群书,对方身上的实干主义精神尤为凸出。聊得愉悦,对话结束后,他拥有了对方的私人联系方式。
其实做到这个地步,肖华都在与这些人物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曾有过被试探纳入阵营的时候,他委婉拒绝后,对方震怒。而隔了半年后,那人落马。半年,不长也不短,他却没有庆幸感。
从一无所有而来,是弊病,他愈加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天花板,也是优点,他骨子里有着强烈的耐力。
但他有时都分不清,他身上的一些特质,究竟是长处,还是短板。
飞机降落在京州时,是老庄来接的他。他没有让她奔波一趟,但她也忘了问他的航班信息。
肖华直接去了她家,没有跟她讲。他拿了钥匙进门后,灯是亮着的,地上脱了双高跟鞋,一只还倒在了角落里,像是被主人累得一脚踢开。
走进去后,他就看到了她半躺在沙发上,平板搁在了支起的双腿上。她穿了条连衣裙,一双修长的腿上包裹着丝袜,裙摆随着她慵懒的动作快滑到腿根处,像是无声的诱惑。
孟思远看到他走进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忙到忘了答应他的事,但他也没有提醒过她一句,她放下了手中平板,“我太忙了,都忘了要去接你。你怎么不跟我讲一声?”
肖华将书包随手丢到了地上,“来查你岗。”
“来查我加班岗吗?”
沙发不大,她刚要坐起来给他让一半的座时,脚踝就已经被他握住后拎起,悬空着,多出的空间足以让他坐下。而他坐下后,将她的双腿放在了他的身上。
孟思远刚想缩回,小腿就被他抓住,隔着一层薄丝袜,她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他看着她,手指却是用了力,在帮她揉着腿肚。
第74章
他手的力道颇大,疼得她想踢开时,手指骤然松开的那一刻,原本回家时有些酸软的小腿肚,卸下了僵硬,这一阵的舒爽,让她没有让他松手。
他这一身的正装,像是今天行程的场合十分正式,自己的腿大剌剌地搁在他的身上,孟思远倒是觉得有点不合适,拿了压在身下的毯子,盖住腰及腿根处。
他出差的日子里,她的确很忙碌。手头工作的各项Deadline,都到了一块儿,她结束加班后,即使回到家中,也并未多放松,瘫在沙发上看会儿资料。洗完澡躺在床上时,她脑子里都停不住地过一遍工作。
人会美化记忆,将过去的辛苦简化为加班后的宵夜。然而就算心中仍有介意在,孟思远还是能感受到,此时的自己,心中忽然彻底松懈了。
他回来,像是有了个人陪自己玩。
头脑被放空,她不知何时就闭上了眼,感受着他的手逐渐往下,捏住了她的脚。她难得穿了高跟鞋,可今天不碰巧,出去见客户,还顺便去机构办了事,走了许多路,脚掌都有些发麻。他的发力方式十分精准,舒服得她哼了声。
脚掌感受到动作的停顿,全然放松的孟思远迷惑地睁开了眼,看着他的手掌停留在她的脚上,再抬头看去,他正在看着自己。
肖华看着她闭上眼时的惬意,像是真把自己当按摩的,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句太忙就当了敷衍的借口,虽然即便她提了,他也会因为太麻烦而拒绝,但她一句都不问,就让他没那么舒服。然而到底是小事,他犯不着再提。
他要是真在意,可以主动告知并要求她去接自己,而不是自己不说,来测试她是否记得。她毫无心理负担,倒是把自己给气着了。若真要逗她,那至少是件让她会产生负罪感的事情,让他可以利用她的愧疚感来达成目的,而不是这种小事。
他都觉得有些可笑,自己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情而计较,极其没有性价比。
肖华看着茫然中还带着一丝不满的她,却是忽然伸手挠了她的脚心。
孟思远哪里能料到他会如此幼稚,都来不及骂人,脚心的痒意就让她说不出话,她明明害怕又讨厌这样的痒,却又会不受控地笑出声,但最薄弱处被人掌控,强烈的不安全感让她胡乱地踢着已没多少力气的脚,自然是被他的手肘轻易制服。可他又未将自己箍紧,给自己留着逃脱的空间,她紧张到手揪着毛毯,却是再不敢反抗,只想着将脚缩回来。
她不是没想过要求他放手,但他在挠她痒时,都一脸的严肃,不带一丝调笑的意味,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极有原则性。
谁身上都有些劣根性,肖华看到她像只猫一样在扭着身体,在他制造的恐惧里,她又有片刻的欢愉,在他给出的自由空间里,看着她一次次的挣扎,又是逃不出他的掌控。然而她很倔犟,又哭又笑到紧咬着唇,都不开口求他一个字。他还是于心不忍,停住了挠她脚心的动作。
孟思远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下,没有阻力地从他身上逃脱后都有些难以置信,脚心踏实地落到沙发上,足够安全之后,她才骂了他,“你有病啊?”
看着她这噤若寒蝉又虚张声势的骂人模样,肖华笑了,“你刚刚怎么不敢骂?”
他这什么便宜都想占的嘴脸,让孟思远恼得踢了他一脚又迅速缩回,“我识时务。”
“吃过晚饭没有?”
“都九点多了,当然吃过了。”
肖华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会等我回来一起吃。”
“那你吃过晚饭了吗?”
“随便对付了点。”
“现在太晚了,不能吃太多。你要饿的话,冰箱里有酸奶,可以垫一垫。”
“不用了。”
那不就行了吗,他又不饿,还非得说一句,让她产生愧疚感,孟思远内心翻了个白眼,没有揭穿他。
平板被压在身下膈着,孟思远拿出后才想起刚刚看的资料,他正好在,她将平板解锁后递给了他,“挺奇怪的,天坤的产品质量出现了问题。虽然能理解其降低成本的动机,但这是他们的拳头产品,有核心技术在,竞争者才不能带来什么威胁。这么做当然不明智,但要做怎么不早点这么做?”
虽心中有一丝不满,但拿过平板时,肖华倒是立刻进入了工作模式,翻看着她整理的资料,可以看出,这些资料,特别是一些数据,是她私下动用人脉收集的。有真实的数据,才足以去作出一种可能性的判断。
肖华翻完资料,目光停留在关键处,想了会儿,就抬头看着她,“最直接的动机是降低成本,但站在我的角度,我会考虑一个问题,这个决策是谁做的?”
他这一句话,就让孟思远意识到,她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说,觉得没那么重要。但在这个当口,这个视角是有价值的。
“天坤的总经理是何昊,至少明面上,这个决策是要经过他的批准。”孟思远看着他,试探着问出了口,“难道是亚东集团的意思?”
“这是一种可能。何昊占股并不低,在决策上,不可能与总部没有矛盾。”
关于总部与子公司的矛盾点,孟思远自然是能感同身受,总部的对抗力量,会来自孙亚东身旁的其他利益群体,在这些具体决策上,孙亚东本人,或许已经听不到真实声音了,“这种决策,会有很大的隐患。如果这不是何昊的本意,那他可以与孙亚东亲自聊一下,毕竟是他亲舅舅。”
“你觉得在权力面前,亲属关系会得到优待吗?”肖华说完后,见她不说话,意识到自己的反问会显得态度不好,他又解释了句,“无法用孙亚东不知道这件事,来解释这个糟糕的决策。在孙亚东放权给下面人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作出决定了,没有任何理由去怪手下人蒙蔽自己。”
孟思远点了头,她总不免带入下属的角色,面对错误决定的下意识反应是如何去补救,但她忘了权力的残酷与排他性,即使是亲属,一样被划分在其他人的归类里。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会不由自主地想,他作为掌舵人,他现在做得足够好,但他是否一直能听到真实的声音。一个拥有绝对权力的人,不论是他的承诺,还是私下的沟通,本质上都没有用。
58/66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59 60 6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