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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湘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整个二楼陷入沉寂，只顾肖书房的窗子映出昏朦光线。很显然，这里又一次被清场。
顾南湘提心吊胆地走上楼，老管家西蒙的话还荡在耳边，“先生请您回来之后先去一趟书房。”
书房的门没有关严，软黄的光线从门缝里露出。顾南湘轻轻敲一下房门，咽咽嗓子，“哥。”
“进来。”
顾肖依然立于那幅巨大的胡桃木浮雕前，顾南湘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浮雕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献祭的场景。很小的一块，和整个猎狮图的雄浑完全不搭调，有种莫名的割裂感。
“这个男人――”顾南湘的视线又搜寻到浮雕正中央手持长弓的英俊男人，“他们长得好像。”
“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顾肖的视线凝定在角落里隐着的献祭图。
故事里的公爵亲手策划杀死了妹妹的爱人，在献上雪狮的当晚，引.诱并彻底占有了妹妹。
顾南湘不解，她看不懂浮雕上的故事。正想询问，顾肖已经转过身，“散步结束了？”
顾南湘：“……”
“今晚的月亮好吗？”
顾南湘有点沉不住气了，顾肖的视线压下来，莫名其妙的问话。
“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随便聊聊。”顾肖倚在长桌边，白衬衫的袖子挽上去，黑色的马甲贴合身形，他难得闲适，周身的气息却依然是沉冷的。
“可你看起来一点不像随便聊聊的样子。”
顾肖垂眼，看女孩子纤长卷翘的眼睫，“那你应该知道
哥哥想说什么？”
“说我和周轶不合适吗？”顾南湘蓦地扬起头，和顾肖的视线对上，“哪里不合适？”
“年龄、性格、家世，都不合适。”
“迂腐。”
“他年纪太小，心性不定。”
“我也才二十一啊，也只比他大了三岁。”抿抿唇，顾南湘又不怕死地补了一句，“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嘛。”
“……”
她扯着自己柔软的针织袖口，理不直气却壮，“反正我们都心性不定，不如干脆好好享受谈恋爱的感觉，开心就好，干嘛那么认真？难不成在哥哥心里，谈恋爱就是奔着结婚去的？一时喜欢就要一生相守？”
“是。”
顾南湘蓦地一怔，扯着袖子边的指尖顿住，她没想到顾肖给出的回答如此直接肯定。
男人的眸光深静，一个“是”字重重敲在顾南湘的心尖上。
她知道，哥哥从来都是一个对感情很认真的人。
顾肖的视线就这样凝在她的眼底，“如果不能结婚，不能相守，又何必要开始。”
一如猎狮图中的公爵和妹妹。
不.伦的开始，便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故事的最后，善良的妹妹在无尽流言中选择了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公爵则死在了战场上。
顾南湘只觉心尖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一蛰，她偏头，错开顾肖深湛的目光，“未来那么远，不确定的因素那么多，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
话停一息，她又道：“反正我喜欢的人又不喜欢我，我难道不应该将目光投向别处吗？还是哥哥觉得，我就该一辈子傻乎乎地守着这份喜欢。”
守着他们之间一段似是而非的兄妹关系。
顾南湘觉得有点委屈，“我才不要。”
半晌，顾肖都没有给出回答，只视线落在顾南湘轻颤的眼睫上，自然也没有错过她眼底流露出的委屈。
“算了，你早点休息。”顾肖偏头看向窗外泠泠的月色。
这场对话从一开始他就没能设置明确的方向，没有精准把控节奏和技巧，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顾南湘也紧紧抿着粉软的唇，闻言咽一下微干的喉咙，利落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
第二天一早，顾南湘就在餐桌上提出了自己的新需求。
“我想搬出去住。”
听得站在一旁的西蒙差点没有拿稳手中的瓷碟。
顾肖抬眼看她，眸光平静。
“我觉得住在这里极大地限制了我的私人空间，我要搬到学校旁边的那栋公寓去。”顾南湘直勾勾地看向顾肖，“这样方便上学，也方便谈恋爱。”
谈……谈恋爱？西蒙诧异地看向顾南湘，视线又掠向顾肖。
顾肖放下手中的刀叉，慢条斯理地擦拭唇角和手指。
“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西蒙，安排几个人帮小姐搬家。”
“是……先生。”
顾肖起身，淡定地套上西装，神情清冷，八风不动，全程都没再看顾南湘一眼。
“今晚我不回来用晚餐。”
“好的，先生。”
顾南湘就这样看着顾肖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没忍住，狠狠踢了下桌脚。
一旁的元宝被惊醒，“喵？”
当天下午，顾南湘就打包行李搬出了别墅。
她甚至很清楚自己要带什么不带什么，不像从前一样眉毛胡子一把抓。
这种事情，果然有一次，就可以熟能生巧。
西蒙看着气势汹汹拖着箱子下楼的顾南湘，本想再劝一劝，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想来，先生没有阻止，是有自己的安排。
车子已经等在门外，顾南湘告别西蒙和瑞贝卡，俯身去抱元宝。
小猫咪显然有些舍不得这个地方，扒拉着爪子喵喵叫。
“你要是想留在这里也行，那我自己走了。以后你就是顾肖的猫，和我毫无关系。”
“喵？”元宝歪头，下一秒果断跳进顾南湘的怀里。
顾南湘拉开车门，什么话也没交代，走得干脆利落。
倒是西蒙满眼不舍。
怎么说呢，自从南湘小姐来了，这栋别墅比从前热闹太多，他还想着等到圣诞节的时候或许可以办一次西式派对，和中秋节那次一样有趣。
蓦地，手机振动，是顾肖发来的消息。
【去查查，念念的那个男朋友到底是怎么回事】
*
圣修斯大学旁的这处公寓是顾肖早几年前就置办好的，当初直接买在了顾南湘的名下，所以顾南湘是这里名副其实的主人。
公寓虽然长期没有人住，但一应设施齐备，知道她要来，西蒙也早早请人来打扫过。顾南湘没什么需要置办和收拾的，无非是一些自己的贴身衣物，很快就收拾好。
元宝显然对新环境还不太适应，乖乖地窝在顾南湘身边。顾南湘靠在沙发里，撸一把元宝软软的猫，神情恹恹。
“以后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了。”
“喵~”
元宝蹭她的手心。
顾南湘把小猫捉起来抱进怀里，下巴蹭着它柔软的皮毛，今早顾肖冷淡的神情好像犹在眼前。
所以，他其实根本无所谓吧。
她在哪。
做什么。
和什么样的人交往。
他根本不在乎。
低落的情绪一直延续到夜色降临，顾南湘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冰箱里准备了各种蔬菜水果蛋肉，但她对做饭一窍不通。给元宝倒好猫粮，顾南湘独自出门觅食。
这里距离圣修斯大学很近，治安相对较好，附近的中餐厅也多。
顾南湘随便找了一家粥店，食不知味地吃了小半碗海鲜粥，才又拎着钥匙往回晃。
大约心中有事，她一直没有注意到身后跟着的黑色轿车。起初停驻在她的公寓下，等她出来，便一直尾随，又在粥店的对面的路边等着她吃完出来。
顾南湘一路走回家，黑色的轿车又再度在公寓楼下停驻，始终和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安静的守护。
待她屋子的灯亮起，顾肖才缓缓收回视线。
其实不必多此一举，Ben会负责她的安全。
今天一天的工作效率都非常低，下班之后他请司机先走，本想自己开车散散心，却又不知不觉开到了这里。
车窗降着，顾肖从储物格里摸出烟盒，砂轮打火机被轻轻一拨，蓝色的火焰蹿起，燎燃烟丝。
这是他今晚抽的第五支烟，从未有过的量。这盒烟从顾南湘来圣修斯的前一晚被打开，到如今，还剩一根。
猩红一点被衔在指间，明明灭灭，映着男人被笼在一池暗影中的英俊五官。
半晌，一支烟燃尽，顾肖升起车窗，发动引擎。车子转过一道弧弯，缓缓往大路上开去。
圣修斯深浓的夜色在车窗两侧倒退，女孩子温软又委屈的声音一遍遍荡在耳边。
“难不成在哥哥心里，谈恋爱都是奔着结婚去的？一时喜欢就要一生相守？”
“反正我喜欢的人又不喜欢我，我难道不应该将目光投向别处吗？”
“还是哥哥觉得，我就该一辈子傻乎乎地守着这份喜欢。”
蓦地，顾肖倒转方向盘，车子倏然调头，朝来时的路飞驰折返。
*
公寓里，顾南湘刚刚洗完澡，镜子里的女孩子眉眼潮湿，白皙皮肤被热气蒸熏出薄薄霞色。
她半转过头，看脖颈上的红痕。
刚才洗澡的时候她就发现脖颈上有几个小红点，痒痒的，像是过敏，一抓就变成一片浅浅的红。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海鲜粥里有什么她不能吃的食物，顾南湘有些烦躁。
手机屏幕亮起，是一通陌生电话。
顾南湘接起，便听到周轶可怜巴巴的声音：“南湘姐
，你能收留我一晚上吗？”
“嗯？”
周轶是被周年从老房子里撵出来的。
他原本要在圣修斯待两天，就暂住在周年租的那栋老房子里。结果晚饭时间聊得上头，他直接给周年的前任打了个越洋电话，劈头盖脸把对方骂了一顿。
然后，就被周年赶出来了。
身无分文地赶出来。
甚至连手机都没给他。
周轶翻遍全身上下，终于找到一欧元。他在圣修斯只认识顾南湘和杨雪，杨雪的电话号码还没记住。
深夜街头，只穿着一件短袖的周轶瑟瑟发抖，看到顾南湘的时候就像看见了亲人。
“南湘姐。”
顾南湘给他拿了件外套，是前段时间品牌方送来的礼赠，尺码是顾肖的，周轶穿在身上有点大。
周轶一边扯袖子一边碎碎念，“你说我姐也真是的，那男的有什么好？为了事业把她甩了，我帮她骂回去，她居然把我撵出来。”
“不给我钱，不给我手机，甚至连件衣服都不给，她是我亲姐吗？南湘姐――”周轶转头看向顾南湘，“要不我给你当弟弟吧。”
顾南湘有些嫌弃地将人推开，她脖子很痒，想抓，又怕过敏更严重。
“赶快，我的猫要睡觉了。”
“嗳，南湘姐，你慢点，你别不理我啊。”
公寓楼下，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顾肖安静地坐在车里，看着不远处并肩而行的男女。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女孩快步走开，他又急忙追上去，两人一起走进公寓。
烟盒里只剩最后一支烟，顾肖抽出，捏在指尖摩挲。
他是哥哥，妹妹交往什么样的男性是她自己的选择，他不该横加干涉。
她早已经成年，有自己的喜好和判断，也完全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这不是他一直所“期待”的吗？
他查过这个周轶，家中独子，背景干净，感情空白，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虽然年纪小了一点，但或许会慢慢成长。
他有什么样的理由和立场去阻止？
蓦地，指间的烟从中间被掐断，顾肖直接推开车门。
深夜的凉风将西装的下摆卷起，车门被狠狠甩上，他不管不顾，大步朝公寓楼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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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里，顾南湘将周轶领进次卧，“我今天才搬进来，床单被套都是新换的，你先将就一晚上。”
周轶连忙摇头，“南湘姐你太客气了，你肯收留，我就已经很感激了。这房子好大好漂亮，还能看到维远总部诶！”
顾南湘：“……”
“南湘姐。”周轶挠挠头，脸上的笑容敛下几分，“我身上一股火锅味儿，我能借房间里的洗手间洗个澡吗？”
说着，周轶又连忙补充，“我保证用完给你打扫得干干净净，这些床单被套我回头就拿出去干洗！”
顾南湘觉得夸张了，“洗个澡而已，需要换洗的衣服吗？”
“姐姐有？”
本来没有的，但是西蒙帮她搬家的时候将那些品牌方送来的礼盒也都一并搬了过来。里面有好几个男装品牌，送的也大都是贴身的衣物。
顾南湘找了一套居家服拿给周轶，“全新的，还没洗过，你看……”
“卧槽，Derek Rose！”
顾南湘眨眨眼，不懂周轶在讶异什么。
“我先去睡了，你有什么需求自便，不要太吵就好。”
“好的，南湘姐，你放心，我肯定轻手轻脚，不吵到你！”
顾南湘回了自己房间，将门关上，元宝已经霸占了大床的正中间。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脖颈上的红痕未消，看起来好像更明显了，好在不痒，但安全起见明早还是要去医院看看。
顾南湘拢了拢领口，将元宝捞起放在枕头边，关掉台灯，准备入睡。
另一间卧室里，周轶洗完澡，换了顾南湘拿给他的居家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一边擦头发一边去找水喝。
门铃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吓得周轶一个激灵。
“谁？”
周轶走过去，谨慎地拉开门，在看到门外西装革履的男人时，蓦地呆住。
“哥……？”
顾肖站在门外，深静无澜的眸底暗藏汹涌，他看着一身家居服的男人，头发微湿，手中拿着沐浴后的碳色毛巾。
他对很多物品的钟情时间格外长，譬如毛巾，他只用这个品牌这个颜色，后来妹妹觉得肤感柔软，他便请品牌方定期给她送去。
还有这个男人身上的睡衣，宽大不合适，显然不是他的尺码。妹妹喜欢买各种各样的睡衣，有时候看到合适的男款就会帮他一并下单。
长久的沉默过后，顾肖终于开口，清寂嗓音荡在空旷的走廊上，听不出喜怒。
“念念呢？”
周轶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咽咽嗓子，“姐……宝宝她，刚睡下。”
第28章 下坠
等周轶回过神, 他已经被关在了房门外，手里一叠紫色钞票。
周轶茫然地眨了下眼，南湘姐的哥哥和他说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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