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立刻,离开这个房间。”
他的语气冷冰冰的像是要杀人,周轶只觉后颈发凉, 又下意识地吞咽口水。
隔着一道门, 顾肖立在玄关。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壁灯, 昏黄光线将偌大客厅映得半明半暗,馥郁的荔枝玫瑰香气荡在阒寂的空间里,源头则来自次卧的那个房间。
这原本是独属于妹妹的香气。
现在却被另外一个人沾染。
顾肖阖上眼,垂在身侧的长指一点点握成拳, 冷白手背上青筋凸起。
良久, 他才睁开眼, 深静眸底淬着幽光。
顾南湘是被渴醒的,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出门的时候穿得有点少, 半梦半醒间只觉喉咙隐隐有钝痛。
打开卧室门, 客厅里的壁灯亮着,顾南湘有一瞬的恍惚,才想起公寓里今晚还收留了另外一个人。
“周……”
余光里一道身影, 顾南湘侧眸, 在看清楚来人时,整个人呆呆钉在原地。
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顾肖安静地坐在沙发里,脊背微弓,黑色衬衫勾出宽肩窄腰, 中缝锐利的西裤裹着修长双腿。他闻声抬眼,眸光沉凉, 与周遭的暗色几乎要融为一体,仿佛是这偌大空间里一样无生气的物品。
顾南湘咽咽嗓子,“哥。”
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哑得要命。
另外一间卧室的门还敞着,顾南湘赤着脚慢吞吞走过去,房间里空无一人,周轶不在。
“周轶……人呢?”
顾肖看着一脸迷蒙的女孩子,她睡意未消,一双乌软的眸子还敛着水光,身上穿着件宽松的白色睡衣,长袖过膝,领口和袖口都有她最喜欢的复古蕾丝。
她站在光线的明亮处,领口处的蝴蝶结抽绳散开,露出大片雪白皮肤,以及印在细嫩皮肤上的点点红痕。
上楼之前他接到了西蒙的电话,老管家的声音犹在耳边。
“南湘小姐这两天的账单上有几笔不同寻常的支出。”
“都是打给同一个账号,收款人正是这位周先生。”
所以,她和这个周轶算是什么关系?
“我给了他一笔钱,他走了。”沉寂的空间里,顾肖蓦然出声,嗓音里裹挟凉意。
他的视线也始终凝在顾南湘身上,一错不错。
顾南湘诧异地眨眨眼,“走了?”
“舍不得他走?”
“?”顾南湘茫然,“他不是没……”
“他没钱,所以你就给他钱,花钱来谈恋爱?”
顾南湘终于听出了顾肖声线里的异样,心尖狠狠一跳,朦胧睡意也跟着消退了大半。
哥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发现了?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肖沉默,眸光未偏。顾南湘顶着他审视的视线,下意识地蜷起手指,“我……我们不过就是各取所需。”
她没办法在顾肖这样的注视里保持淡定。
从来都做不到。
蓦地,冷肃的男人唇角扯出笑,“各取、所需。”
他重复着顾南湘的话,眼底的幽凉更甚。
顾南湘被这样的视线摄住,脚下好像动弹不得,她看着顾肖起身,黑色的牛津皮鞋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在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
停下,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笼罩。
她被笼在暗影里,连呼吸都好像变得受阻。
“念念。”顾肖唤她的乳名,听着温柔的音色,像明月浸在古井,泛着凉意。
“这些年,我是这样教你的?”
顾南湘不明所以,霍然抬头,触上顾肖冷邃的视线。
“教你花钱去找大学生?”
顾南湘清秀的眉头皱起,“你查我?”
“不查,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妹妹还有这样的觉悟。”顾肖的视线擦过女孩子脖颈上几乎连片的红痕,那样鲜艳的颜色,像雪地里开出的玫瑰,几乎要灼痛他的眼睛。
“所以呢,他的服务还让你满意吗?”
服务?
恼意几乎在顷刻间涌上,顾南湘终于听出了顾肖言语中的讽刺,凝白的脸颊也因为这样的揣测而血气上涌,开始泛红。
顾肖竟然这样揣测她。
她最爱的哥哥,竟然觉得她是这样的人。
有那么一个瞬间,顾南湘觉得自己讨厌死顾肖了,她想直接把他撵出这个门。
可漂亮的脸蛋还是挂上了笑,“满意?”
她点点头,“当然满意。”
顾南湘噙着笑,连水润的眸底也生生被她盈满笑意。
“只要给钱,随叫随到,再加点钱,他们就可以满足我所有的需求。我这样说,哥哥满意吗?”
她歪头,眸光流转清媚。
顾肖薄薄的唇抿得平直,邃然眸底晦暗不明。
生气了是吗?
刚好她也很生气。
顾南湘又往前走了半步,她和顾肖的距离也不过尺余。
她仰起头,乌发如瀑,雪白的下巴昂着,“不过就像哥哥说的,周轶年纪还小,他是个好孩子,我并不打算祸害他,你也完全不必迁怒于他。”
“不过就算没有周轶,也还会有别人。我有钱,足够我玩腻一个,再换一个。”微顿,顾南湘又杀人诛心地补充一句:“差点忘了,这些钱,还都是哥哥给我的。”
话落,顾南湘终于看到了顾肖眼底的波澜。
她缓缓抬手,细白的指尖点上顾肖的胸口,他们是相伴十几年的兄妹,她太知道顾肖的痛点和弱点在哪里,“哥哥觉得不合适吗?还是说――”
红软的唇一张一翕,沙哑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夜色里被碾出颓然慵懒的性感。
“哥哥其实看谁都不合适。”
“谁都不可以染指你亲手养大的妹妹。除了……”
“念念。”顾肖蓦地打断了她的话,凸起的喉结轻滚,顺势捏住顾南湘在他胸口轻轻画着圈的指尖。
“哥哥,你什么都清楚不是吗?”顾南湘歪着头,“你清楚我的心思,也清楚――你自己的心思。”
男人素来深静的眸色在这一瞬有了裂痕。
顾肖微微眯眼,目光沉凝。
顾南湘看着他失态,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指,却被顾肖紧紧扣着。
她挣扎,漂亮的眉眼终于染上不虞,“顾肖,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过分吗?”
她连哥哥都不叫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面前冷肃的男人。
“你不要我,你还不许我找别人。”
指尖被捏痛,顾南湘用力去掰顾肖的长指,薄薄的指甲不经意在男人的手背划出一道血痕,鲜红横贯冷白,触目惊心。
她不管不顾,指骨因为用力而泛起红,乌润的眸底也被逼出水光。
“你松开我。”
“顾肖我告诉你,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我不要你了。”
“我这就去找别人,现在,立刻!”
顾南湘作势就要转身,却被顾肖直接扣住手腕,她甚至来不及出声反抗,整个人就被顾肖打横抱起。
男人几步走到她的卧室门口,一脚踹开半合着的房门,正在酣睡的元宝被惊醒,瞪着一双溜圆的葡萄眼看着突然闯入的两个人。
顾肖将顾南湘一把丢在床上,顺手捞起元宝,小猫咪还处在怔愣中,被他直接关在了卧室门外。
哒――
锁扣落下。
元宝挠门的声音随即响起。
“顾肖,你――”顾南湘撑着双臂起身,卧室里拉着厚重的遮光窗帘,暗沉一片,她身子都没能直起来,膝盖却被抵住。
复古的米白色的睡裙过膝,小腿裸.露的皮肤就这样和滑凉的西裤面料相触。秋夜寒凉,布料上似还沾染寒气,凉得顾南湘小腿一缩,整个人又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去。
顾肖就这样将她困在双臂之间,胸口起伏,深湛眸底暗潮汹涌,让顾南湘心悸。
他眸光凝定,一瞬不瞬地看着身.下的姑娘,她精致漂亮的眉眼和年幼时一点点重合,她很多年都追在他身后乖乖地喊哥哥。
又是否能想到,她敬爱的哥哥在经年的时光里早就对她起了龌龊心思?
大二的那年冬天,顾南湘翘课来圣修斯陪他跨年,雪夜隆冬,他们在壁炉旁取暖,她心无芥蒂地靠过来,“哥,好冷。”
她将柔软的手包裹在他的掌间,乌软的眉眼亮晶晶,“你帮我暖暖。”
那一晚,他后知后觉的青春期仿佛终于萌芽,梦境里少女香甜柔软。
她侧眸看向他,眼底泛着盈盈水光,“哥……”
可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怜惜她。
他骨子里的恶劣基因在作祟,让他沉迷于她低软的啜泣声。
从荒唐梦境惊醒的那一刻,他整个人便陷落进巨大且空洞的黑暗空间里。
“我希望哥哥像普罗米修斯一样智慧,可以永远庇护我。”
所以他合该被绑束在荒凉山崖,受野鹰日日啄食心脏。
那个镌刺在他皮肤上的文身,就像古老而神秘的铭文,降下罚咒。
“犯了错,就该接受惩罚。”
这是他曾经讲给妹妹的箴言。
他觊觎妹妹。
便应该遭受惩罚。
永远被封束在兄长的身份里。
这世间许许多多的人都有资格给她幸福,他不可以。
他只能在旁人无法窥探的角落任由自己的私欲野蛮生长。
在一个个午夜梦境里,迫使她一次次接纳他。
“哥……”
轻软的女声。
和梦境里相同的声线。
和梦境里少女一模一样的眉眼。
顾南湘从没这么害怕过,顾肖的呼吸渐沉,他像是一头被困压许久的野兽,终于从牢笼中挣脱出来,张口就能将她拆吃入腹。
下一刻,额头相抵,温柔触贴。
顾肖合上眼,“念念。”
他轻念着她的名字,是放肆,亦是赎罪。
他将她困在身.下,所作所为早已越界,却依然念出了她的名字。
那就让他下坠吧,坠入烊铜地狱,修罗火海。
“哥。”顾南湘缓缓抬手,手臂一点点圈上男人劲瘦的腰身。
她乖顺得像一只猫咪。
“你高估自己了。”
你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大度。
你根本不能接受除你以外的任何人占有我。
“念念。”
顾肖又一次喊她的名字,声线里带了些许认命和顺从。
“是你,低估了自己。”
沉默的静望里,顾肖终于发现里身下人的异样,微哑的声音,潮红的脸颊,还有她湿漉漉的眼眸。
“怎么,这么烫。”
顾南湘吸吸鼻子,却舍不得松手,“难受。”
*
凌晨十二点,顾南湘因为食物过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打点滴。她脖颈的红痕愈重,锁骨往下都冒出猩红的小点。
顾南湘想抓,却被顾肖摁住手。
“痒,不舒服。”
“医生说了,抓了会留疤。你想自己再也不能穿漂亮衣服?”
“……”顾南湘偏过头,不想理他了。
抗过敏的药已经吃过,只是见效还没那么快,脖颈到胸口一块好像在被无数小蚂蚁啃噬。
半晌,顾南湘又转过头,“能再擦点药吗?”
“这个药间隔六小时才能擦一次,太频繁一样会灼伤皮肤。”
顾南湘的手不听话地动了动,又被顾肖宽厚温热的掌心包裹。他一个眼神,顾南湘就老实了,可眼尾还是红
的,像是被欺负了,特别委屈。
顾肖无奈,只得按下呼叫铃,向护士表达需求,不多时,医生亲自送来另外一种药膏,不针对过敏治疗,只有基本的物理舒缓性。
顾南湘作势就要起身自己涂。
“躺下。”
顾肖旋开药膏盖,用棉签蘸了一点,又看向顾南湘白皙的脖颈,“下巴抬起来。”
顾南湘咽咽嗓子,无端地有些紧张。手指没有了禁锢反倒更加无所依凭,她不得不抓住身下的床单,听从哥哥的指令,抬起雪白的下巴。
微凉的药膏触上,牵动敏感神经,顾南湘轻嘶一声。
“疼?”
“不是……”
说不上来的感觉,凉凉的,有点舒服,但因为被摩擦,也有点痒。
顾肖长指捏着棉签,轻轻将药膏在泛红的一小片上晕开。
顾南湘觉得这个过程太磨人了,顾肖的动作太轻太缓,像是怕弄疼她,让她不舒服,始终把控着力道。
而没有被涂抹的区域像是叫嚣起来,每一片都期待着被照顾,期待着痒意可以得到缓解。
顾南湘眼角盈上水光,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泪失禁的体质。
“哥,你能不能……快点。”
顾肖涂药的动作微顿,掀起薄白眼皮看她,看她盈着水光的眸子和眼尾的湿红。
半晌,他吐出三个字:“快不了。”
顾南湘:“……?”
脖颈的一片涂完,其余的红疹就在领口之下了。顾南湘还穿着那件宽松的复古睡衣,领口的蕾丝被抽绳拉出褶皱。
“介意吗?”顾肖问。
顾南湘轻啊一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顾肖的问话。脸颊微微泛红,眸底却漾起笑,她起了坏心思,“不介意啊,哥哥介意吗?”
顾肖沉默。
“那是我自己解,还是哥哥帮我解?”
眼皮蓦地被温热的掌心覆住,视线被阻隔,顾南湘听见顾肖微哑的声音,“乖一点。”
顾南湘真就乖乖听话不闹腾了,她闭着眼,感觉胸前的丝带被抽开,冰凉凉的药膏附着在皮肤上,再被一点点涂抹开。
良久,药膏涂完,抽绳却没有被重新系上。
“晾一下。”顾肖垂眼去旋瓶盖,不去看那一片晕着红痕的凝白。
“要帮你关灯吗?”
“哥……”
“念念。”顾肖打断她想说话的,他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
“叫我名字。”
他好像还做不到。
做不到以这样的方式和她相处时,依然听她叫着哥哥。
顾南湘微怔,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病房里就忽然陷入了黑暗。
枕边下陷,清冽洁净的气息一瞬将她包围,温凉柔软落在额间。
第29章 算账
圣修斯的十月夜晚温度渐凉, 明月高悬,医院周遭静寂无声。
顾肖倚在病房外的阳台围栏边,指间捏着一根细白的烟, 他没点,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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