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起来的不是别人,而是方池野给她的电话号码。
“苏蕊!苏蕊!”痴傻看到苏蕊回来,从院子里头冲到门口,跳脚喊:“回来,回来!”
傻子才回去呢。
苏蕊要回办公室给部队打电话,要是赵阿姐在那更好,可以帮她抵挡一阵。
“苏蕊!苏蕊!”痴傻还在后面跳脚大喊,引得左右邻居出来张望。
苏蕊正想跑,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说了声:t“苏小干部。”
苏蕊当即宕机,站在原地咔咔咔转头,院子里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方池野。
他怎么会在这里?
痴傻浑圆高大,站在方池野身边却像是小鸡见到老鹰。弯腰缩脖,眼珠子不敢直视他。
跟着方池野出来的有痴傻的双亲、媒人和苏力等人,唯有苏嫦娥不在,也不知是不是惧怕再次提亲的痴傻看上她。
苏蕊静静地望着他。
方池野微微点头。
苏蕊的心一下定了下来。
不用痴傻催促,她自个儿走进院子。没等痴傻想要凑上来,他的双亲、兄弟们还有媒人纷纷上前阻拦。
苏蕊看到地上摆放着瓜果梨桃,还有香肠干货等物,明知故问道:“这些是要做什么的?”
痴傻的爹娘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大哥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我们走亲戚正好到你家,我弟非要看看你也就顺路过来了。要、要拿走的。”
苏蕊又看向方池野,方池野笑了笑。
苏蕊知道肯定是她不在的时候,方池野敲打过他们。不然,凭借凶神恶煞的兄弟们,她今天跟她爹俩人也无力应对。
痴傻一家也是冤枉,痴傻这两个月回家天天在家闹腾,不吃饭也就算了,还往河里跳,非要娶苏蕊。为了拦着他,还砍伤了两个人。
前儿听说苏蕊找的对象不是军官而是劳改犯,他们一家又动了念头。要不是她如今当了小干部,不好动手,只能带着礼品上门来给些压力。
万万没想到他们前脚进苏家的门,后脚就有部队首长过来做客,他们是半个字不敢多说,只能在心里怒骂那个给假消息的人,下辈子通通当鬼子去。
“既然你回来了,正好不需要转交给别人了。”方池野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两封信封递给苏蕊:“这是叶同志托我转交的。”
“你认识叶迟放?”苏蕊当即木在原地,僵硬地伸出手接过信封。
方池野看她脸色不好,体贴地帮着圆了一下:“也不熟。”
苏蕊小心地说:“他在里头挺好的?”
方池野当她说的是部队,颔首说:“表现优异。”
苏蕊唇角抽了抽,得,这下说不定真会提前释放了。
苏蕊打开信,里面没写太多内容,不过是些最近看了《钢铁是怎样练成的》的心得体会。
另外一封信封里东西就多了,里面有两张豆油票、五张一市斤的商品粮粮票、还有半市斤香油票、两张全国通用细棉布布票。
痴傻男子一家见到苏蕊跟对象感情好着呢,板上钉钉那位是军官。忙推说还要去走亲戚,推搡着痴傻男子离开。
院子里一地的东西又被拿走,苏玉琴心疼的要命。转头看到苏蕊手里这些商品票,眼睛都不会打转了。农村最不缺的就是瓜果梨桃,反而商品票精贵,平时难得发两张下来。
“人家这样对你,你还要动不动就把人家踹了吗?”方池野低下声,用苏蕊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苏蕊抖着小手说:“这些他是哪来的?”
方池野说:“发的。”
苏蕊惊愕:“福利待遇这么好?”
方池野说:“当然,全国一等一的好条件。”
苏蕊闭了闭眼,靠。
方池野细心地问:“你怎么不高兴?”
苏蕊强颜欢笑说:“他...”
方池野说:“他很好。”
苏蕊不知为什么,听到方池野说到叶迟放的事,觉得自己心里酸涩难受。她跟方池野又没什么,他也不过是顺手帮个忙。
“谢谢。”苏蕊想来想去不知说什么。
方池野留意她的神情,有些迷惑。
苏玉琴赔着笑脸走过来,还没说话,苏蕊迅速地把商品票塞到口袋里,歪着脑袋瓜瞅她。
苏玉琴:“......”这个吃独食的。
方池野忍住笑意,转头对苏玉琴说:“我刚说的话——”
苏玉琴假惺惺地说:“包办婚姻是封建余毒,见她跟叶同志感情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我肯定会支持自由恋爱,以后谁再上门提亲,我全都给打出去。”
方池野又看向苏力,眼神从他后腰的镰刀掠过:“叔,你要相信党和部队不会放任任何强迫行为的发生。过激伤害要付出刑事代价,到时候你保护的人反而会因你难过。”
苏力憨厚地说:“谢谢你了,方团长,我以后知道了,要找党和部队撑腰。”
“她有我电话,可以随时打。”
方池野不管苏家人的震惊,抬手看眼时间,他临时过来还有别的事务要忙。
苏蕊送他出来,走之前见他跟苏红佩点了点头。
苏蕊跟他一起走上石头小路,等到离家远了,问他:“你跟我大姐认识?”
方池野不卖关子说:“苏红佩同志见到痴傻一家进到村子里,先一步找到赵阿姐要了治安室的电话打过去。”
苏蕊不知道自己的照片已经在部队红了一圈,得知她家有事,值班战士第一时间将消息转告给方池野。
苏红佩也算歪打正着,找对了人。
他俩刚离开,苏嫦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得知方团长还没走远,追了上来。
苏蕊站在方池野边上,看苏嫦娥涂着红嘴唇一步三扭的过来,想要掐死她的心都有。
苏嫦娥没发现苏玉琴脸色不好,追过来先跟方池野问了声好,接着又问他:“方团长,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方池野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你说。”
苏嫦娥自然问的是她对象,战欢。
“战欢?”方池野迟疑了下,反问她:“你确定是军官?”这个姓氏在北方不多见,反倒是最近要押送过来的劳改犯里有一个姓战的。
苏嫦娥说:“对,副连长呢。”
方池野见她说的如此肯定,便回答道:“没有,我的部队没有任何一位姓战的同志。”
苏嫦娥急了,原地跺着脚说:“肯定在你部队,你再好好想想!”
方池野感觉不悦,他手下有哪些军官他一清二楚,这些都是在战场上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位置,他怎么会记错遗忘。
苏蕊拦着苏嫦娥说:“不是就不是,你再问问你对象。有些部队都是数字标号,兴许记错了。”
方池野沉声说:“如果连自己的部队编号都记不住,这个兵不如不当。”
苏蕊冲他挤眉弄眼,让他赶紧走,免得又被苏嫦娥纠缠。
方池野见她神态灵动,不免装聋作哑,硬是让苏蕊挤得脸要抽筋了才施施然地离开。
刚走两步,听到苏蕊喊道:“欸,回头给你谢礼。”
方池野笑道:“拭目以待。”
苏蕊嘟囔着说:“还拭目以待,我能送出花儿啊。”
苏嫦娥冷冷地盯着苏蕊说:“你什么时候跟方团长这么熟了?郭家荣该不会说的真的吧?”
苏蕊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跟他是一丘之貉,他什么下场你也小心点。”
俩人前后脚回到家,苏红佩紧张地看着苏嫦娥,小声说:“打听到了吗?”
苏嫦娥不给她好脸色:“关你屁事。”
苏蕊推着苏红佩进屋:“你别理她,她找了个傻子当对象,自己部队编号都记不清,白让方团长挤兑了。”
苏嫦娥说:“你别得意太早,我现在就写信好好问问他去。”
苏嫦娥气恼进屋,撞见欲言又止的苏玉琴:“怎么了?”
苏玉琴觉得苏蕊的对象不对劲,今儿感觉不像是当劳改犯的,哪有当劳改犯的能支使动首长帮忙。
她越想越不对劲,可见到苏嫦娥的脸色,苏玉琴又把话咽下去。
苏嫦娥趴在饭桌上写信,想了想只当对方以为她条件不好对个人信息有所隐瞒,又将新照的照片夹在信封里一道寄了过去。话里言间对战欢多了催促,让他尽早过来见一面。
一连郭家荣和痴傻的事情被解决,苏蕊容光焕发。特意给自己冲了半缸红糖水抱在怀里,坐在小炉子边上挑挑选选碎花布。
说了要给方池野礼物,花钱买是不做考虑的,跟苏红佩商量着要做手工礼物。
苏红佩前儿得了陈海盐送得一副线手套,苏蕊觉得不错,想着给叶迟放做,又怕他劳改不方便。想着给方池野做,部队应当有发,想来想去一拍大腿,得,宝贝宝贝自己,给自己做吧。
苏红佩见她琢磨着,出主意说:“要是怕耽误干活,不如送棉帽子。冬天北风吹得脑仁疼,有棉帽子就不会了。”
苏蕊觉得靠谱,人家给了那么多商品票呢。她不管以后踹不踹了人家,也得回个礼。
不过要是以后不处了,商品票得原封不动还给人家,肯定是不能用的。所以大礼不必,给点合适的小礼物就成。
至于方池t野,那天在小木屋她看的清楚,浑身上下全是部队发的,连袜子也是深绿色。
...袜子上面、腹肌下面她没敢看。
苏蕊不知道部队会不会发裤头,应当会有。要不然洗完衣服一片绿中姹紫嫣红的裤头那就太美妙了,哈哈。
思前想后,苏蕊决定给方池野缝一对鞋垫,怕礼物轻,又在上面费劲巴拉绣了两朵红艳艳的牡丹花。
这样藏在鞋里,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偷偷穿着就好啦。
这几日忙完回家,苏红佩总能见到苏蕊埋头苦绣鞋垫子。
“再点上几滴花露水,保管一穿鞋能把他香迷糊了。”
苏红佩在边上一言难尽。要说方池野是人间四月天,她的宝贝妹妹就是东北地三鲜啊。
第22章
她一连半个月忙活, 总算将鞋垫和棉帽做好。
等到要送过去,治安室的小战士告诉她方团长执行任务去了。
眼看着天要下雪,苏蕊不免担心几分。
又想到方池野强壮的体格, 又放下心, 眼前浮现那日的片段, 差一点又给自己来个嘴巴子。
小战士见她阴晴不定, 随时会切换成抽风状态,忙跟她说:“明天方团长就回来了, 要从修好的爱民路上走,你可以看到他。”
爱民路就是苏蕊参与修建的水泥路。
苏蕊不好把礼物直接给小战士, 从治安室离开, 便在第二天到了爱民路上。
爱民路是双车道水泥路, 修好以后一半在养护,另外一半已经通车。
苏蕊扛着铁锹挎着筐觉得很骄傲,这也是她的劳动成果。
郭庆旺那日被抓后, 没隔几天就被查出贪污受贿和挪用公款的事情。庆男村的人不再趾高气昂,这些天干活都是谨小慎微, 与从前大不一样。
到傍晚五点来钟, 天幕青黑, 逐渐暗淡。
一道明亮的车灯从远处驶来。
准备回家的人们在路口纷纷站住脚,往路那边看去,只见一队军车开到面前停下,车上跳下上百名全副武装的持械军人。
苏蕊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从前在电视上也没看到。
苏蕊跟其他人一起不由得往路边躲了躲, 就怕枪口不小心晃到自己。
前面领头的军吉普轮胎上满是泥泞, 也不知道开了多远回来。苏蕊低头看眼竹筐里的礼物,这下感觉更不好送出去了。
“啊!你看他们的衣服, 是劳改犯!”
苏蕊当即抬头,跟苏红佩等人掂着脚往队伍里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四五十名戴着手铐的劳改犯,被蒙住头眼,老老实实地站在一起等待发号施令。
有战士站在前方命令他们摘下头套,其中有名神经紧绷的劳改犯,大叫一声:“到刑场了,要杀人了!”
他拔腿就要往围观群众当中跑去,苏蕊等人吓到躲无可躲,仓皇间,一声枪响震慑住在场的所有人,在空荡的山间回响。
想要挟持人质的劳改犯被方池野拿枪冷眼指着,他感受到方池野身上的煞气,这是真见过血的。
方池野身上的冷峻让劳改犯胆寒,嘴唇止不住哆嗦,下一秒被方池野的枪顶住额头:“敢跑?”
劳改犯僵在原地,知道自己但凡再动一下,迎接他的就不再是冲天鸣枪。
他拖下去了,留在原地一摊水渍。
“全部戴上脚镣。”
“是!”
方池野掩下眼底的狠厉,不经意间对上不远处苏蕊一张惶恐的表情。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枪,无声地说了句“别怕”,随即快速回到队伍里,指挥战士将所有劳改犯进行最后交接。
等他离开后不久,跟在方池野身边的警卫员跑过来,跟妇女们解释:“大家不要担心害怕,这批劳改犯手上没有人命官司,绝大多数是偷鸡摸狗的。都是即将要刑满释放人员,倒时会遣送原籍,还请各位大婶大娘们放心。”
“那刚才为什么跑了一个?”有人问。
“是别的单位的问题,不是咱们的问题,别担心。”
听到警卫员的保证,苏蕊她们算是放了心。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在说方池野那声震耳欲聋的枪声,拔枪冷酷肃穆,跟平时温和的他截然不同。
其他妇女们交头接耳,都觉得人不可貌相,上过战场指挥过战斗的人实在厉害。
苏蕊闻言说:“他那是对待敌人秋风扫落叶。咱们不是敌人,自然会春风化雨,和蔼可亲。”
苏红佩偷偷看了她一眼,笑着附和道:“人民子弟兵为人民,没做亏心事,怕个什么。”
这话得到妇女们的认同。
原本亲眼见到方池野拿枪对人的样子让她们感到恐惧,但是说来说去不也是为了老百姓的安宁么。老百姓最不应该怕的就是部队官兵。
她们回到小坝村,修路的工作已经结束,年根低下准备过年的柴火年货,剩下的等过完年再说。
赵阿姐每年这时候都会分派一些零散手工工作给大家,谁愿意做谁做。
到了晚上,妇女们听着广播齐齐聚集在碾谷场上,还以为又跟往年一样,要给她们介绍手工工作,没成想得来天大的好消息。
“政府推行男女同工同酬开始,人民公社给咱们妇女同志每人下发的是十工分,而郭庆旺连续两年中饱私囊,只给咱们八工分,另外两工分全都揣到他个人口袋里。”
赵阿姐的话一下让妇女们炸开锅,郭庆旺真不是人,在她们面前吆五喝六的,背后还贪污她们的血汗钱!
赵阿姐把两年工分记录情况递给苏蕊,让她给大家念了一遍。挨家挨户的工分都在上面,如果没有异议,明天将会按照上面的工分给大家进行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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