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人轻声细语,活似一对亲母女一样,看得府里旁的婆子丫头羡慕不已。
只等这一场寻枚宴过去,知暖在侯夫人面前就更有分量了!有婆子酸溜溜道,这样下去,嫁进来的少夫人要是容不下知暖,不管在世子面前,还是婆婆面前,只怕都难呢.....
此时,事发的腊梅林那一片地方,早就没了动静,只有风过腊梅树,带起梅香阵阵。
再远一些,松柏飒飒而动。
不远处雨落跺了跺脚:“咱们姑娘们怎的还不出来?”
跟着祁白芷的丫头道:“可恨我这脚,这会儿是一点都动不了了!”
雨落忙道:“再等等吧。姑娘说了,大彩头不好拿呢!”
“可不是!”
小楼里,宋婉已取下脚下增高木,恢复了正常身高。这时她俯身检查了两人鼻息,确定都死透了。这才从地上男子身上寻到了字纸,看了一眼,撇了撇嘴:卿月的字这些年了也没有长进。
不过这魅惑人心的本事,倒是一年比一年渐长。
英雄难过美人关,祁家九爷是这样,这个朝廷重金悬赏的江南大盗也是这样。用卿月的话来说,这世间的男人只有她想不想,没有她得不到的。后来,这句话多了半句注脚,“除了你大哥”。
字纸被丢进了一旁炭火盆内,火苗一窜,彻底吞灭。
宋婉环视屋内,静静检视了每一处。同时,她再次舒展了握刀的左手,因为用力,这时疼得很。
杀人者是左撇子,又是有力道的男人,她这一刀必须足够狠。为此,她练习了快一个月的左手。
杀人者还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身高差会影响匕首插入的角度。
宋婉轻轻闭眼,一切迅速在头脑中呈现、检视,以大周三司和仵作的视角。
最后,她来到地上男人前方一个角度站定,整个格局再次清晰呈现,宋婉站在了那个恰恰好的位置。然后,轻轻抛出一个石子,触发了一个简易机关。
一柄飞出的匕首径直插入宋婉左肩胛处。
宋婉脸色骤然一白,身子一个踉跄,拼命往前逃去,拼着力气推开了门:
“来人!救命!”
“救、命!”
至此,她的故事已经成型。
觊觎祁白芷美貌的贼人,在祁家大小姐反抗中残忍杀害了对方,赶到的宋婉以为砸晕了贼人,却在要逃的时候被贼人用最后的力气所伤。至于这个小小的机关,好用得很。是大哥设计的诸多机关中的一个。
一旦明白原理,布置起来简单,不着痕迹。
所需要的,只是一点点时间。
而理国公府大奶奶,答应为她争取时间。
松柏呼啸,呼喊声惊动了园中人。
倒下的宋婉心道:一切都很顺利,就是——,好疼,真的好疼!
郡主姐姐,你不喜欢的,我帮你清除掉。
可你一定要喜欢我。
一直,一直疼我。
*
当宋婉在锦衣候府拿到寻枚线索的时候,太子府的《凤求凰》落下了最后一个音。
龙凤红烛静静燃着,碗莲静静开着。
萧淮抬眸,静静看向月下,轻声道:
“朏朏,你来了。”
月下抬头,看向萧淮。
萧淮笑了笑,目示四周,缓缓道:“这些,都是我亲自布置的,还喜欢吗?后头大红桃花帐,我亲自挂的。帐子备了好久了,总算能挂出来了。我记得你说过,想要漫天桃花帐?大婚的红配粉色桃花,好些匠人都说不合适,可你想要,孤就让他们调整了材质,不用重缎,换大红轻纱配淡粉桃花,既有了大婚的喜庆,又有了你喜欢的桃花,做出来还不错,你觉得呢?”
萧淮声音轻,说得细致,认真。他想让她知道,这是一场他精心准备的大婚。
两人身后,紫檀木明月轻纱屏风映出其后重工拔步床,其上大红轻纱帐已整个放了下来,桃花点点,好似随时就会随轻风飘起。
“还有这对龙凤红烛,也是我亲手制,亲手点的!你怕黑,可在这里不用怕了,这对红烛正正好能烧到天明,添了你最爱点的百合香,闻到没?”
萧淮温柔地问。
月下不答,萧淮并不以为意,见月下目光茫然失魂地落在她身前酒壶上。
萧淮马上道:“这酒也是我亲自跟人学着酿的,我早就想着了,咱们的交杯酒孤会亲自酿。你总嫌酒辣和苦,这酒我加了花蜜,添了合欢,嬷嬷也说很好,寓意咱们以后的日子——”
月下手落在酒壶上的手轻颤,此时似再也无法忍耐:“开窗!”
“胐胐,外头冷得很——”
月下抬头,脸色苍白极了,让萧淮一怔。
月下苍白着脸,道:“开窗,马上。”突然提高声音,狠狠喊道:“你,这间屋子,都让我闯不过气,我说——开窗!”
她落在桌案上的手死死按着,整个人都苍白虚弱,似乎再多一刻她就要窒息。
萧淮起身,取下窗棂上扣死的销子,狠狠推开了紧闭的窗子。
“再开!”
萧淮立即狠狠拔下另一扇窗的销子,狠狠推开。
“再开!”
再下一扇。
刺骨寒气涌入。
月下扶着桌子,胸口起伏,好像一个被逼得太紧困得太狠的人终于得已喘息。
院中秦兴等人听到动静,立即向前看来,被萧淮恶狠狠的目光一瞪,秦兴师徒立即低头垂目,往更远的角落站着去了。
夜幕之上,明月皎洁,洒下清辉。
萧淮身上只穿了明黄色寝衣,此时寒风猎猎吹入,迅速吹冷了一室香暖,吹动了他身上柔软的寝衣。他好像全无所觉,在冷风中转身,挺直的身体近乎僵硬,一双漆黑的桃花眼看向月下。
寒冷似乎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更白了,让他的眼睛更黑了。
他看着她,慢慢道:“够了吗?”
冷风吹动一室大红的色彩,他们身后轻纱在骤然而入的风中晃动,光影愈发暧昧交错。
月下垂着视线,这时轻轻一个瑟缩,大约真的太冷了。
萧淮看着寒气中越发显得单薄的月下,再也压不住怒气,一个转身狠狠一拉木窗,力气大得似乎能把整个窗子卸下来。
“哐当——哐当——哐当——”
一扇扇窗重新被死死关上。
院中的人越发往角落站去,更不敢靠近了。
直到最后一扇窗子关上,萧淮落在窗棂上的手死死扣紧,他闭上了眼睛,狠狠压下胸中乱撞的怒气。手几乎要抠烂雕花木头。
好一会儿,萧淮就那么攥着窗棂没有动,僵直的脊背微微弯着,都是克制。
直到屋中重新又聚拢了温热的气息。
萧淮这才慢慢松开了手,睁开的眼中阴暗涌动,第一个念头就是:宋晋该死!
他慢慢转身,苍白的脸上重新带出笑,轻声道:
“胐胐,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不要闹了,好不好?至少,今夜,不要闹了。”
萧淮看着她:“今夜,你的每一点不愿意,都让孤觉得——他,罪该万死!”
看着月下明显一瑟,萧淮的心疼得让他一张俊脸几乎都狰狞了。
他越发努力笑道:“胐胐乖,听话一点。”
第125章
“孤,真的不想做出太过分的事。”
“咱们说好的,你十七岁这年,孤娶你。”
萧淮注视月下的桃花眼中几乎是悲怆:“明明说好的——”
他来到了紫檀木圆桌前,坐了下来。执壶倒酒。
月下低垂的目光看到莹润的酒液注满她面前青玉酒杯,然后是萧淮的。
他的酒杯慢慢满了。
月下的目光看着酒液,整个人似乎都是一片空白。
萧淮端起酒杯,含着笑看月下。
月下目光看着莹润的酒液,没有动。
烛光安静,红帐低垂,满室安静。
萧淮的笑越发僵硬:
“胐胐?”
是克制的——提醒。
他看到月下伸出了手,端起了青玉杯。
萧淮松了一口气,心又疼又悲伤。
月下漆黑的眼睛看向了萧淮。
萧淮的手绕过月下安静端着酒杯的手,他看着她。
一滴泪顺着月下莹白的脸颊滑落。
她殷红的唇靠近了青玉酒盏。
*
北地,朔风呼啸,枯枝乱颤,地上枯草被冷风吹得起伏不断。
北风吹动乌云,遮了天上明月。
夜一下子变成了墨一样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马蹄裹着厚厚的布条,嘴里衔着橛子,兵士口中衔枚,在黑夜中绕过北地一个个关卡,一路往前。
大周关卡旁,冷风中困倦异常的年轻小兵,一个呵欠还没打出来,一声呜咽,血涌出,身子就软绵绵倒在了地上。
黑暗中,北蛮人一咧嘴。
一行人借着黑夜掩盖,再次飞速向前。
过了前面的守关,就进入了大周关内,他们也不必这样偷偷摸摸,铁骑大刀就可以一路坎过去,直向大周京城而去!直到京城城池前,再也没有什么能拦住他们脚步的了!
想到这里,这行人身上血液都热了,沸腾着杀戮与掠夺的渴望。
就在他们如法炮制,马上就要绕过这最后一道城池的时候,前方骤然一乱,一片呼喊哀嚎。
后头跟着的人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一下子摔了下去,跟前头地上乱做一团的人撞成一片,人仰马翻。
“绊马索!”
一路行来,大周战力显然都被正面战场牵制,一关又一关的顺利让北蛮自觉胜券在握,就在他们放松警惕,只等一声号角就可长驱直入的时候,遭遇了突然的伏击!
北蛮兵将还没弄清到底怎么回事,就见四面八方都是火光,喊声震天。
似有无数人,从四面八方扑来!
冰冷的空气中顿时充满了血腥味,滚烫的血液乱溅。乱了手脚的北蛮人在他们最没有准备的侧面战场遭遇了一场大败。
突围京城的计划一夜落空。
消息传来时,正面战场两方正激战。
狼王俺达贡亲自率领的北蛮部队让人丧胆,全靠着周老将军带着周家子弟冲在最前面,才让后头的大周士兵没有退缩。寒冷中,周老将军压着喉头上涌的血寸步不退,他一边胳膊已经皮开肉绽,他却一眼都没看。
寸步不能退!
他知道,他一旦退了,身后大军就乱了。
无论如何,不能退!
就在这时,一对乌骑携着大胜北蛮的消息,也携着一身冲杀后的血腥气驰援而来!
大周兵将士气骤然高涨,眼前高大凶残的北蛮兵一下子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原来,这些高大强悍的北蛮铁骑并非不可战胜的!
被压着摇摇欲坠的大周士气顿时一振。
本来已呈劣势的局面开始逆转。
火把下狼王俺达贡转头,面容狰狞,带血的牙缝里挤出:“领兵的是谁?”
“宋晋!咱们先前提到的那个依靠裙带关系扶摇直上的白面探花郎宋晋!”
回话的铁塔一样的北蛮将军提到这个名字时狠狠一颤,他亲眼看到火光下那个黑甲白面的年轻人,一刀砍下一个马上骑兵的头!稳,准,狠!
喷涌出的血溅到了黑甲中间他那张极其清俊的脸上,而那人,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那一刻,北蛮这个铁塔一样的将军,觉得他看着的不是一个人,是一匹来自雪山的狼。
一刀刀砍下去,他的眼中彷佛没有任何波动!
只有对手脆弱的动脉,只有他手中那柄削铁如泥的刀!
狼王俺达贡望向前方奔来的大周铁骑。
据说,探花郎都是大周最俊的男人。
俺达贡犀利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宋晋!
大周的一个书生,竟然阻断了他们兵围京城的计划!
晃动的血红光亮下,狼王咧嘴:“原来大周,不是只有一个周青烈。”
此时,他还不知道,他即将遇到他这一生最硬的硬茬子,阻断的何止是他兵围京城的大计。
*
京城,太子府
寒冷的夜色中,前院有人匆匆而来。
来人到了秦公公面前附耳低语:
“.....若芜姑娘那边,有了动静.....”
秦兴一听,顿时面色一绷。他往前方紧闭的房中看了一眼,叮嘱徒弟道:“咱们盯着的雀儿行动了,咱家带人盯着那边,这边你候着就是了.....”
说着特别嘱咐道:“今儿是殿下的好日子,除非天塌了,不然不许扰了殿下和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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