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含住了她小巧的耳垂。
他听到她口中逸出的低而轻软的一声。
就像一片羽毛落在他最敏感的心尖上。
那一刻,宋晋失控地轻轻咬了她一下。
月下落在他身上的手一下子抓紧。
抬起的眼睛如水似雾,轻轻瞥过他。
宋晋不由一声喟叹。
轻而又轻。
他重重地把她整个人狠狠抱在怀里。
狠狠圈住她。
深深呼吸一口,这才重新冷静下来。
才能重新说出话来。
温润如水的声音,在月下的耳边:
“长公主殿下,白日已尽,夜要来了,我们-回家。”
四周静谧,翠色欲滴,这是春日的最后一场雨,也是夏日的第一场雨,如雾如丝,缠缠绵绵,笼罩整个天地。快活的小鸭子在湖泊中轻轻转动,这时候在层层涟漪之中,向着密林深处而去。
回家。
大周又一个生机勃勃的夏,来了。
第128章 番外-2
夜幕低垂,雨大了起来。
廊下灯笼静静垂着,柔而细腻的灯光透过薄薄的纸面洒落下来,映出了廊前亮闪闪的雨丝。这时候雨丝已经变成了粗粗的雨线,在廊下青石地面上接连不断地砸起一个又一个水花。大颗大颗的密集的雨点子砸在院中那株硕大的梧桐树上,梧桐树翠绿青嫩的树叶承受着雨点。雨打梧桐叶,声音由轻柔转向急促。
翠色绣合欢花的帐子一半低垂,另一半甚至没来得及从玉钩上取下。
钗环坠地,衣袍散落。
谁的喘息在夜色雨声中起伏。
他安抚她轻轻蹙起的眉尖儿,在她耳边一声声轻轻地哄。
她唤他大人,声音喑哑,轻软的声音让他“慢一些”。
雨打梧桐,梧桐叶在越来越大的雨声中舒展也轻颤。
夜越发深了,雨终于小了一些。
慢慢收了。
有破晓的光,透过天际云层,驱散了夜幕。微弱的晨曦照出了郡主府院落的轮廓,照出了院中经历一夜雨打风吹的梧桐。
院中好静啊。
紧闭的房门中,八仙桌上的灯烛早已熄了,腻白素瓷的烛台上凝着厚厚的烛蜡。水晶帘静静垂着,重工雕花的拔步床中重新有了动静,有人轻轻下了床,捡起地上的衣袍披上。窸窣的衣袍声在这样安静的夜雨后,在这样安静的内室,分外清晰。
穿衣的人很小心,唯恐惊扰床上人的熟睡。
熹微的晨光好似试探一样轻缓地透入窗棂,映出了屋中正俯身的高大的背影。
他正小心捡起地上她的衣衫,小心放在一旁香木架上。
最后拾起落在一旁的步摇,越发小心,唯恐步摇轻晃,惊动了床上正沉睡的人。
步摇被轻轻放下,压在月下归家沐浴后换上的轻软罗衫上。
宋晋直起身,拔步床内这方空间顿时显得狭小了。
他停在床边,半跪在脚踏上,借着熹微薄弱的光线,凝视床上人熟睡的样子。
他的目光从她垂下的长长睫毛,顺着她小巧的鼻头滑落,落在她饱满嫣红的唇上。
乌黑的发拖在枕畔,莹白的皮肤近乎吹弹可破,此时泛着莹润的光泽。她偏头压着鸳鸯枕,鸳鸯衾被宋晋轻轻往上提了提,遮了她圆润光滑的肩头。长睫上似还有未干的泪痕,宋晋目光一颤,不由想到当时——
她说疼。
他的肩头还留有她当时咬下的齿痕,此时痒酥酥疼着。
那一瞬间,他几近失控。
微薄晨曦中,宋晋轻轻抿了抿唇角,几乎要抬起手轻抚她熟睡的眉眼。
破晓的微光中,他的心中全是柔情。
似乎只是看着她,就够了。
可只是看着她,怎么能够呢。
似乎拥有她,就已圆满。
可离开她,他将再也无法完全。
后日才是大军入城的时候,他该离开了。入城前,还有很多事要做。
这一夕的相见,已是他处心积虑算来的。
其实可以等的,等到后日,从容地相见,他将拥有与她的无数个日夜。
不过两日时间,是可以等的。
可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年多时间里,他曾一次次想起那夜。那夜他从京郊大营纵马而归,却没有扣响郡主府的大门。在战与火中,在无尽的拼杀中,在他也曾有过恐惧的黄沙中,在主帅的军帐灯火下,在北境满天的星辰下,在最黑最黑的黑暗中,他总会想起那一夜。
一次次扣响门环。
一次次穿过郡主府的庭院,穿过花厅,经过内院那棵硕大的梧桐,迈入内寝。
一次又一次。
抱她。
亲吻她。
拥有她。
一次又一次。
此时,宋晋凝视眼前的人,再一次确定,这一切都真实发生着。她就在眼前,他可以听到她清浅的呼吸,他可以嗅到她身上独有的香气。
他可以——
宋晋轻轻笑了一下。
静静站起,整衣冠,最后穿起靴子,安静地离开了房间。
一直到房门在他身后紧紧合上,宋晋抬头看院中雨后的梧桐。
有那么一刹那,他几乎就要转身,再多看她一眼,再重新确定一次。
几乎。
宋晋再次轻轻笑了一声。
没有转身,甚至没有回头,直向郡主府饲马处。
他当在天彻底破晓前,离开京城。
*
月下醒来的时候,已快到晌午。
她睁开眼,身边已经没了人。但一动,身体的感觉让昨日一切瞬间清晰。
是翠珏的声音:“今儿不是上朝日,殿下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儿?”
月下朦胧着眼睛,看已经亮起来的天,哼了一声:“该起了。”
一直到璎珞和翠珏已收拾妥当,重重帘帐都被银钩挂起,月下人起来了,却还是懒懒的。
着了霜白色淡绣衫子,淡黄色轻罗裙,浓黑长发披在身后,月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皮肤异常清透,一双眼睛彷佛含着水。
璎珞轻轻为她梳发,不时透过铜镜看一眼异常粉嫩的殿下,真正的吹弹可破。
一旁翠珏已推开了窗。
窗外莺啼阵阵,偶还有虫鸣。
乌发盘起,步摇轻颤。
月下起身,来到窗边。
一眼便看到院中夜雨洗过的梧桐树,碧绿的树叶在阳光下闪着光,夏日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月下面上的笑便更开了。
她笑着看这雨后新晴的世界,然后脸上笑轻轻一顿,她的目光落在远处。
记忆中似还是光秃秃的树干,只一夜之间——
月下凝视那一片枝头淡粉,轻声道:
“桃花开了。”
正昌九年的桃花,开了。
璎珞立即点头,欢快道:“是呢,桃花开了!”
似比往年开得更早,更好。
小洛子上前,哼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挤开璎珞,也不管璎珞翻得大大的白眼,小洛子上前附耳对月下道:“殿下,宋大人走时吩咐奴婢跟殿下说——不用担心。”
月下疑惑看他,如今还有什么需她担心的。
小洛子再次清了清嗓子,附耳低声道:“大人说,药,大人来之前,喝过了。”
“药?”
小洛子立即用口型。
月下当即明白了:避子!
如今严格来说,还在先帝的孝期内。
夏风吹入,吹散了月下脸上涌起的热意,她一本正经道:“知道了。”
一旁璎珞纳闷,撅着嘴道:“小洛子又跟殿下叽叽咕咕,神神秘秘的!”
小洛子得意地一挥怀中抱着的拂尘。
月下抬手捏了捏璎珞鼻尖:“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说完,月下再次看向窗外,看向远处粉云一样盛开的桃花,看向这个热烈到来的夏日。
她突然想到,以后上朝的日子,她再也不用独自挣扎着起来了!
以后每一个上朝的日子,都有宋大人陪着她一起早起。
“后日快些到呀.....”
夏风中,靠着窗的月下轻声道。
*
时日如流水,快活的日子好似总是过得更快一些。
转眼,就到了仲夏时节。
白日里,蝉鸣不断。一声声叫着,“热啊”,“热啊”。
不用上朝的日子,月下与宋晋即便白日里在宫中,傍晚也总是回到坊中府邸。
天才黑,外头就噼里啪里落下雨来。闷热的空气一扫而空,院子里好些快活的呼声。别说热了好些日子的人了,就连那两只一向优雅的仙鹤,这时候也活泼了起来。
房中璎珞和翠珏已经下去了,只有小洛子在一旁,这时透过半开的窗看到撑伞大步而来的宋大人,伞下的人显然已换了外袍,沐浴过了,小洛子就知道这里不用自己伺候了。检查了房中热茶热水都已备好,一等大人进来廊下,小洛子行了礼,便也退下了。
宋晋一进来,月下立即作出更加认真读书的样子,煞有介事。
宋晋过去,坐在她身旁。
月下忙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她、她腰这会儿还有点酸呢.....
宋晋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
安静的房中,有时候只是一声轻笑,就让空气不一样起来。
月下清了清嗓子,表示:“我今晚要认真读书。”
这样正经的话,不知为何说出来似乎总有些不太对头,月下脸微微红了一下。
宋晋嗯了一声:“我陪你。”
月下分不清是宋晋有意还是她太敏感,总觉得宋晋声音就扑在她耳边,总带着一点让她想歪的意味.....
纤长手指轻轻按了按书页,月下又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嘟囔了一声:“天热.....”
宋晋抬手推了推窗,顿时一阵携着雨意的清风扑入,吹动两人身上轻软的寝袍,带来舒爽的凉意。
意有所指:“今晚,不热。”
月下脱口而出:“昨儿放了那么多冰,屋子里比这时候还凉快,结果、结果还是弄出一身的汗.....”声音不由小了,几乎被雨声压了下去:“我说停,你也不听.....”
宋晋轻声:“.....我听了。”
“好一会儿才听的.....”
“那今晚,你一说,我就听。”
月下动了动唇,不是,她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说着说着,好像就要定下来了.....
“我听嬷嬷说是药三分毒,你总喝那药,也不好的。”这其实才是月下心里的话。
“那怎么办?”宋晋轻声。
“就,等一等嘛.....”
宋晋在月下耳边低声道:“我的意思是,我来之前已经喝了。”
顿了顿,“总不能浪费吧?”
月下:.....
夜深了,外头哗哗一片,雨越发紧了,盖过了其他的声音。
只有铺天盖地的雨声。
突然,一道闪电掠过,瞬间照亮了漆黑的房间。
照亮了轻纱帐后交叠的身影。
瞬间,一切又归于黑暗。
只有大雨哗哗,笼罩天地。
帐内,有汗顺着脖颈滑落,砸在光滑的锦褥上。
第129章 番外-3
正昌九年,秋
当京城进入姹紫嫣红的秋天时,北地的树木早已落叶纷纷。
北地献王府名贵的树木落叶簌簌,小皇宫一样华丽的王府,因为安静,让这富丽堂皇越发显得阴沉,肃杀。
一早,王府管家陈茂带着京城最新的消息穿过重重院门,早已是气喘吁吁。他平息了一下喘息,跨过又一重门,来到了通往内院的夹道。只觉越发静了,他提了提神,目光往前一寻,果然就见那个身影正在忙碌。
陈管家面上一动,定睛一看,上前的脚步一顿,面色微变。陈茂放缓了步子,往前几步,停在了一个正抱着扫帚垂头立在墙根的女子面前。
这女子四十出头,一看就是极安静温婉的人,人称施姑姑。大约因为性子平和,已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是三十出头样子。一双侍弄花木的巧手,在王府里是出了名的。但来到王府这些年,虽一直替王府照亮那些娇贵的花木,却不得太妃喜欢,除了照料花木外,始终做着粗使婆子的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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