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科伸出一只好奇的手去按汽车中央面板上的另一个按钮。格兰杰一把拍开了它。
“她反应还挺灵敏的。”德拉科一边吮着自己发痛的指关节一边想。
格兰杰并没有沿着通往格拉斯顿伯里镇本身的道路继续行驶,而是绕道前往了森林边缘的一个停车场。
在那里,一条人行走道蜿蜿蜒蜒地伸进了一片在这个季节里浸满露水、霜雾朦胧的林地。
“这是什么?”德拉科问。
“门迪普路(The Mendip Way)【8】。”格兰杰用她那种回答了却等于没有回答的方式说。她下了车:“我要下去走走,你如果想的话可以在车里等我。”
如果想的话?还真大方。德拉科——在与门把手经过一番简短的斗争后——也下了车,并忍住不让自己在将知觉重新跺回双腿上的过程中哼出声来。
格兰杰叉着腰观察着他从迷你里走出来的一系列动作。他感觉到她在观察他选择的衣服(他的傲罗长袍套在常年穿着的西装外面)和鞋子(完美实用的龙皮靴)。她肯定得出了他着装合格的结论——或者,发现它们不合格且德拉科将因此陷入危险,然后决定这样的结局很完美。
无论如何,她转过身向着树林出发了。
德拉科看到她对自己施了一些驱雨和取暖的咒语。他模仿了她;这看起来是个好主意。
当他们踏上门迪普路时,德拉科施了几个探测咒,寻找着其他生物——无论是否拥有魔法——的存在。然而,似乎只有他和格兰杰足够疯狂到在这样的日子里来一场乡间漫步。因为除了附近空地上的一些狍子【roe deer,一种鹿科狍属动物】,整个区域就只有他们俩了。
满意于附近没有什么将要跳出来攻击格兰杰的疯子,德拉科迈开长腿,几步便追上了她。
德拉科很快就发现,这绝不仅是在为了格兰杰的健康而散步。她在寻找什么东西,或者说,几样东西。她拨开灌木丛朝里窥探,用手触摸树木的躯干,还轻轻捧住蕨类植物的叶片然后研究它们。但是,她什么也没有拿走,因此打消了德拉科对于成分采集的一些推测。
他们以这种方式前进了半个小时,其间有一次停顿,以更新身上逐渐消失的Impervius charms(水火不侵咒)。
终于,格兰杰停下了脚步并拿出一张清单。
德拉科毫不害臊地越过她的肩膀偷窥着:
Singing Sedge (歌唱莎草)*
Greater Bladderwort (普通狸藻)【9】
Royal Fern (皇家蕨类)【10】
Ophioglossun vulgatum (瓶尔小草)【11】
Wood-sorrel (酢浆草)【12】
Mellifluous Honewort (甜美苦艾草)*【13】
Helianthemum apenninum (岩蔷薇)【14】
Helianthemum nummularium (金钱半日花/黄蔷薇)【15】
Spiny Restharrow (红芒柄花)【16】
Tassel Moss (流苏苔藓)*
格兰杰用她的魔杖划掉了清单上的大部分内容,只留下了流苏苔藓。
“什么是‘流苏苔藓’?”德拉科问。
格兰杰瑟缩了一下从他身边弹开。显然,她刚刚由于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而完全忘记了德拉科的存在,更没有注意到他正越过她的肩膀在偷看。
她的手飞快地按住自己那快速跳动的心脏(德拉科通过戒指感受到了微弱的心跳回声)。他本以为她会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但是,她的坏心情似乎已经被与这份清单有关的暂时性兴奋所取代了。
“是英格兰这一带比较罕见的苔藓之一。” 格兰杰说。
“你为什么要找它?”
格兰杰再次走动了起来,这次她将注意力集中在枯木、老树桩和其他可能苔藓栖息地上。“因为这将证实我是在正确的地点。”
“什么的正确地点?”
格兰杰回避着这个问题:“我只是在确认一个理论。”
“什么理论?”
(一样的,德拉科也可以变得“没完没了”。)
“一些有关我的项目的东西。”格兰杰令人恼火地含糊其辞起来。
“苔藓与你的嵌合体细胞——或者管他什么其他的东西,能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没有——至少没有直接的关系。” 她转过身来,透过雨丝看着他,仿佛在衡量哪些信息值得告诉他。“我在追寻一个早已被遗忘的老巫婆的脚步,她的工作包括——除开别的很多事情不谈——对不列颠群岛的某些圣地的描述。”
“就像,阿瓦隆山谷(the Vale of Avalon)?【17】”
“准确地说,是格拉斯顿伯里的水井。【18】或者至少,这是我有根据的猜测。她的作品至今没有多少留存下来,仅剩下一些片段。她倾向于对植物群进行抒情,这有助于我通过对照检索文献中所提及的稀有植物来缩小可能的地点。当然,由于这些文献都是在几百年前写下的,如今可能早已沧海桑田。但是,整个不列颠群岛上只有很少的地方可以同时支撑Singing Sedge(歌唱莎草)和Mellifluous Honewart(甜美苦艾草)的生长。它们通常生长在完全不同的生态系统中,但你肯定已经知道了...”
不,德拉科并不知道——实际上,他根本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植物——但他并没有承认,而是点了点头。
当德拉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跳停止了跳动——格兰杰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他一把抓住自己的魔杖,紧接着就看见她的背影从小路的边缘探了出来。她正用手和膝盖撑在地上,检查着一条相当潮湿的沟渠。
不管是什么吸引了她的目光,都不是她要找的东西。她重新站了起来。不过,她看起来并没有失望,相反,她的脸上有一种坚定的决心——还有很多泥泞。
“流苏苔藓看起来和你想象的是一样的。”格兰杰说,“顶部有细小的流苏,它们是孢子囊——一般情况下在该属中异常的大。它们在夏天会变成粉红色——当然了,我们现在说这个有点太早了。”
这个女人难道除了在其他方面都如此优秀之外,还是一个草药学天才?德拉科很好奇波特和韦斯莱有限的学术成就中有多少是通过脑力渗透吸收她的知识得来的。
她简直是,直白点说,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格兰杰沿着小路继续前进,只偶尔蹲下来观察观察。总的来说,这是一次令人心神宁静的漫步——身上由咒语保持着干爽,耳边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不时的几声勇敢鸟儿的啼鸣,还有当格兰杰发现它们不是自己要找的种类后,报出不同种类苔藓名字的声音。
自从他从唐克斯手中接过格兰杰的案卷以来,德拉科第一次为这个决定感到高兴,因为这显然比他作为傲罗的大部分工作更令人愉快——别的不说,至少不需要面对那么多毒咒和重要器官的移除就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再者,还有附加的奖励:那就是不用再和女士们一起用下午茶。而且现在看来,以后还会更多这样的机会来逃避这件事。那一类的女士们绝对会用茶杯掩着嘴嘲笑格兰杰——嘲笑格兰杰那歪到一旁的帽子、沾满泥泞的脸颊、还有选择在沟渠里爬来爬去而不是努力为自己找一个有钱丈夫的行为。可是,她显然是在为巫师界做一些伟大的事情,而请问,她们又可曾有所作为?
“我想我找到了!”格兰杰高喊道。
德拉科推开一些荆棘,发现格兰杰的屁股再一次呈现在了他的面前。熟悉感往往滋生出喜爱——他发现他开始欣赏它了。
出于某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原因,格兰杰几乎把脸贴到了一片苔藓上,并且正对着它深深吸着气。
“格兰杰,你在——”
“它应当闻起来像棉花糖。而的确如此!”格兰杰说着,一跃而起。
她的鼻尖上有一点尘土。在周围大橡树的阴影下,她的深色眼眸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卷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她的嘴唇上。二月的寒风将她的脸颊捏成了粉红色。她冲着他灿然一笑,短暂而罕见。
德拉科震惊地发现,格兰杰很漂亮。
她将双手拍在一起,对着那团苔藓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仿佛那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
德拉科还没来得及理清他刚才的发现,一声嘶哑的尖叫便从树林的某个遥远角落穿刺而来。令他感到好笑的是,格兰杰闻声立即跳了到他身边,举着她的魔杖。
那诡异得尖叫久久未绝。当格兰杰看到他并没有反应,且似乎也没有惊慌失措时,问道:“这可怕的叫声是什么?”
“一只狐狸。”德拉科说。
“哦。”
“某只泼妇雌狐正求着把自己的背操烂。”
“这样啊。”格兰杰说。
又一声尖叫传来。德拉科差点笑出声——格兰杰的表情变得相当拘谨起来。
她又拿出了她的清单,将最后一栏划去。“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发展。我是说那个苔藓,而不是那只淫荡的狐狸。我们回车上去吧。”
“这就结束了?”德拉科问。到目前为止这整件事看起来有点过于轻松了。
“哦,不是的。”格兰杰说,“我到希望如此。可惜宣告结束之前,我还有大约三千件事情要做。”
以德拉科对她的了解来看,这应该并不是夸大其词。他们掉头往车的方向走去。没有了格兰杰不断跳进草丛的打扰,回程的路要比来时快多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在伊博尔克节这天做这件事?”德拉科问。在他看来,考虑到贝坦节的宜人气候,将这件事安排在那会儿要合适得多。
她没有理会这个问题,而是提出了另一个问题:“你觉得你母亲的客人离开了吗?”
德拉科变出一个怀表。“不。”他撒谎道。
“你确定吗?这场下午茶也太久了些,你不觉得吗?”
“社交性的下午茶是一项耗时几个小时的事务。最受我母亲亲睐的女士们大概率还会被邀请留下享用晚餐和酒水。”
格兰杰在橡树间的所感到快乐正在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只要德拉科存在便好像难以消逝的恼怒与不耐。“你为什么不能去别的什么地方?她又不会知道你实际上并没有在工作。”
“我是不会走的。”德拉科说,“如果你在外出进行项目工作时被袭击,沙克尔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
“你到底在保护我免受什么伤害?”格兰杰边问边对着周围空气挥舞着手臂。“发情的狐狸吗?”
“如果你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就能更好地确定潜在的威胁。”
“如果说我从告诉沙克尔的巨大错误中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我不会再分享关于我工作的哪怕一个字。”格兰杰叉着腰说,这姿态的威慑力因为插在帽子上的那片随风摇摆的叶子而大打折扣。
“好极了。那我便继续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挥舞我的魔杖,等着那些无名坏蛋出现好了。你说呢?”
“不。你可以幻影显形到最近的酒馆,喝杯让人身心舒畅的酒,然后等那些女士们都离开了以后再回家。”
“我又不是那个需要保持安全的人。”德拉科说。
格兰杰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然后说:“你不能跟过来。你会让事情变麻烦的。”
“让事情变麻烦?怎么可能?我完全可以做到不挡你的道——我刚刚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我接下来要去参观圣杯井花园(Chalice Well Gardens)。这需要能完美融入麻瓜当中,而你完全没法融入。”
“我完全有能力冒充麻瓜。”德拉科愤愤不平地说,“傲罗训练包括一个关于隐藏和伪装的基本单元,而我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谢谢。”
他竟然刚刚还觉得照顾格兰杰的工作在现在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决定。她为什么就一定要在所有事情上和他作对呢?
格兰杰揉了揉太阳穴。“我们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而我没有时间可以拿来浪费。”
“那咱们就直接出发啊。”德拉科说。
“让我看看你最好的麻瓜伪装。”格兰杰说。她的眼睛里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希望,仿佛她知道这将是一个垃圾,但还是想看看,以防万一。
德拉科把他的傲罗长袍缩成一块手帕,放进口袋。然后修改了自己的西装,让它在剪裁上更宽松一些,以符合当前麻瓜的时尚。他的靴子被他变成了闪亮的男士礼服鞋。他的魔杖被藏在手腕上的皮套里。他没有碰他的头发:无论在巫师世界还是麻瓜世界,它都是完美的最佳代名词。
“如何?”他边问边在格兰杰挑剔的审视下慢慢转着身子。
“如果我们是要去多切斯特【19】吃饭,那它就十分理想。”格兰杰说。她叹了口气。“但是——我勉强接受它。也许我们可以让你看起来像一个时髦的年轻教授,而不是一个迷路的银行家...”
她走近并做了自己的修改:摘掉了他的领带,把他的鞋子变成了麻瓜运动鞋。之后她伸手解开了他衬衫最顶端的纽扣。(让格兰杰这么做给了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德拉科把这感觉收起来放到一旁,以便以后能进一步分析。)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格兰杰说,尽管她看起来并不十分信服。
“如果我们在评判对方的外表,那我要说你现在十分需要一个Scourgify(清理一新)。”德拉科说。
格兰杰把她的车窗变形成了一面镜子。“哦,天哪。”当从镜子中看见自己身上的泥土有多厚时,她惊呼道。她迅速处理了身上杂乱的树叶和泥土,然后给了德拉科一个奇怪的眼神。
“怎么?”德拉科问。
“没什么。”格兰杰说。
“告诉我。”德拉科说。
“不。”
“说。”
“我只是——我本以为你会因为我身上的泥巴而开些玩笑的。”格兰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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