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悄悄收回目光, 可下一刻嘴里就被塞入一颗新鲜饱满还略带水渍的樱桃。
她眨了眨眼,长睫扑簌簌颤动。
当然,姜姒的注意力并未在那颗樱桃上, 而在那递果子过来时轻轻擦过唇边的指尖上。
虽然一触即离,但还是令她不可抑制地记起了晌午前将它咬在口中时的感觉……
贝齿稍一用力,多汁的果子便在口舌之间炸裂开来,樱桃特有的甜香一瞬间溢满唇齿间,其中还夹着一丝不太明显的微酸, 很是好吃。
只是还没等她仔细品尝这股酸甜的滋味,嘴里又被身旁伸过来的手指塞进了一颗。
姜姒嚼了嚼。
嗯, 不错, 确实好吃。
下一刻, 嘴里又被塞入了一颗。
青年像是寻到了投喂的乐趣,一颗接着一颗, 好似想把她的腮帮子塞满才肯罢休。
姜姒:“……”倒也不必像喂那什么一样。
而且她嘴里吃完的核还没吐出来呢。
不过坐在旁边的青年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因为她嚼着樱桃的动作只略一迟疑,唇边便立即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 掌心向上。
“吐出来。”
她下意识地听从这道声音,张开嘴将几颗樱桃核都吐了出来。
可等到吐完才忽觉不对。
瞧着眼前被她吐出的核弄湿的掌心,微微赫然。
她把人弄脏了……
只是青年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将核扔去了放置在车厢地上的小盆里,拿起桌边的素帕随意擦了擦手,便又从茶杯里捻了一颗刚洗净的樱桃递了过来。
果真是在喂小动物的架势是吧?
姜姒想拒绝,可又确实馋那一口,暗暗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颗,张开了嘴。
不过不同的是,这一回那指尖并未及时撤走,反而在她唇上重重地碾了一下。
姜姒:“?”占便宜是吧?
于是她也不甘示弱地朝那未撤回的手指重重地咬了下去。
可惜的是,只咬到了满满一口汁水四溢的樱桃肉。
而青年在她咬下来之前便施施然松开了手指,临了撤出的时候还顺带碰了碰她尖尖的虎牙。
“表妹牙口不错。”语气十分淡定。
明明没说什么露骨的话,也没做什么引人想入非非的动作,可姜姒就是莫名地咂摸出了一丝暧昧的味道,登时耳根通红。
她将嘴巴里的樱桃肉翻来覆去地用力嚼了嚼,小声腹诽着:“童子鸡。”
大家都是一样的,装什么装。
现在她只要一想到午时碰见那美艳姐姐的一幕就忍不住想笑。
当时,裴珏拉着她要走,可那姐姐语出惊人,把二人都震了一震。
姜姒倒是没觉得丢脸什么的,毕竟是事实,而且周围除了他们三人之外,护卫丫鬟们都离得远远的,听不见这里说的话。
大不了就是大庭广众下被人这么直白地指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只是……
她那时第一时间也偷偷瞧了瞧身旁青年的脸色。
虽然肤色一向白皙,但隐约可见多了几分黑?
毕竟思维天马行空如她,也从没想象过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冷淡疏离模样的青年被人当众指着鼻子说是……的场景。
真的蛮不可思议,也蛮好笑的。
想着想着,姜姒一时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却不想旁边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道:“表妹方才说什么?”
姜姒:“。”
差点儿忘了,习武之人的耳力向来很好,更何况是在这狭窄的车厢里。
正当她想说些什么描补时,余光却瞥见了青年向她倾身俯过来,轻抬的手指似是冲着她的脸而来。
这熟悉的姿势,这熟悉的动作,仿佛梦回凌波亭那晚她被青年压在怀里肆意亲吻时一般……
当时那股手脚发软任人宰割的感觉,现下记起时仍令人心有余悸。
而且晌午前的那一遭,到现在她的嘴唇还有些疼。
姜姒捧着话本子的手颤了颤,心脏不争气地砰砰直跳。
终于,在青年越靠越近,那修长的手也离她的脸越来越近时,姜姒鼓足了勇气先发制人,一把握住那试图不轨的手指按在小榻上,然后倾身主动咬上了那近在咫尺的薄唇。
不仅咬了咬,还报复性地拿贝齿磨了磨后,才学着青年的姿态施施然地直起身端坐好。
甭管她的耳根多么红,脸上反正端的是无比镇定,甚至还继续捧起了搁在一边的话本子装作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都是童子鸡,来互相伤害啊!
她不带怕的。
但到底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片刻,青年慢条斯理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只是想给表妹擦擦嘴边的樱桃汁。”
姜姒浑身一僵,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偏头,伸手擦过唇边再偷偷一瞧。
指尖一抹嫣红,果然是方才在吃果子时不小心弄脏了。
她清了清嗓子,还未说话,却又听见青年幽幽道:
“表妹,书拿倒了。”
……
坐立不安、煎熬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姜姒在马车抵达小镇上的客栈后,没等红蕊过来,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车试图离车厢远些,结果差点儿没往前一栽。
幸好身后伸过来的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腰。
“现在的小年轻啊,还玩纯情那一套,光占着茅坑不拉屎,真是想不明白。”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抬头望过去,顿时感叹人生何处不相逢。
竟然又碰见了午时路边遇到的那位美艳姐姐。
那姐姐似也是刚刚才到了这客栈落脚,此时正从马车上踩着凳子袅袅婷婷地下来,瞧过来的含情双目里又是遗憾又是可惜。
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话虽然不大动听,怪糙的,但姜姒还是一瞬间就理解了那是暗指什么意思,脸一红。
这位姐姐,嗯,果然是位豪爽之人。
只是身后的裴珏怕是对曾经明晃晃地觊觎过他的人没什么特别好的印象,面上虽不显,但眉头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揽了她的腰肢往客栈大门的方向轻轻一送。
“进去罢。”
姜姒唔了一声,收回视线,提起裙角。
正当此时,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忽而从她们这几辆马车之间掠过,只一瞬的工夫便穿过几人身侧,而后一溜烟儿地向远处跑了。
她马上察觉到了不对,摸向腰间。
果然,那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什么荷包的影子?
姜姒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虽然荷包里没装银子,装的只是白日里裴珏摘给她还没吃完的樱桃,但毕竟是一番心意,竟就这么被小贼给摸去了,实在可惜。
抬头时,那灰衣小贼已然跑远,眼看着就要拐过街角消失在她们眼前。
却在此时,两人同时出手。
身旁的青年弯腰拾起路边的碎石子抬手便打在了那小贼的膝弯处,那小贼登时扑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与此同时,后边儿还有一道飞射的短箭,直直地朝着小贼的背心而去,恰好在其摔倒时堪堪擦过他的发顶。
姜姒惊讶回头,刚好看见那美艳姐姐放下了腕上绑着的手.弩,见箭射空,还可惜地啧了一声。
许是她落在那精巧别致的手.弩上的目光太过直接,那美艳姐姐倒是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感兴趣?”
姜姒略有些赫然,但还是按捺不住好奇,诚实地点头。
她方才注意到那支射出的箭虽然落空了,但却直直地扎入了小贼身前不远处的墙壁之中,而并非像寻常手.弩射出的箭一般,撞墙之后失了力道落到地上。
既能保证如此长的射程,又能保证一定的力道,且还是那么小巧精致的模样。
要知道,将弩做得越小,越容易携带,那就意味着机关间弹射的力道越弱。
所以设计此弩之人,必定颇有能力与巧思。
“倒是好眼力,这可是稀罕货。”那美艳姐姐勾唇一笑,道,“不过也好说,你把你的好表哥让与我一晚尝尝味道,姐姐就把它送你。”
边说边解开了臂上的束带,拿起手.弩朝她勾引似的摇了摇。
那动作仿佛在说——
你来呀,你只要点头,我就是属于你的了。
姜姒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的弩,反倒没怎么注意弩的主人说了些什么,从而也忽略了身边青年因半晌等不到她回答而渐渐越来越危险的神色。
咻——
一颗石子打在了弩主人的手腕关节处,那弩登时脱手而出,差点儿摔落在地,幸好被主人眼疾手快地捞起。
“没风度,白瞎了一张脸。”
美艳姐姐咬了咬牙啐了一口,心底对俊美公子的那丝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姜姒被这动作打断了目光,顿觉气氛哪里有些不对,刚想替裴珏开口道歉,腰间却蓦地一紧,不由自主地跟着青年的脚步进了客栈。
想回头,可脑袋刚偏过去,便被一只宽厚的手掌给转了回来,只好遗憾地收回视线。
而二人身后的红衣女子揉着腕间被打疼的部位,又恼怒地啐了一声,抬头见着姜姒一脸的恋恋不舍,眯了眯眼,计上心来。
第63章
小镇的客栈不多, 只此一家。
而唯一一家客栈的房间自然也不多,尤其是上房,不过三楼的天字号、地字号两间。
主子们自是住在上房, 而随行的护卫们和红蕊住在稍次一些的二楼房间。
原本在入住时, 姜姒还想着既然有两间上房,那是不是可以让她和裴珏两人分开住, 不用挤在一起了?
可当那美艳姐姐携了她的手, 柔着嗓子说也想住上房、能不能让一间出来时, 她还是心软地答应了,直让那美艳姐姐捂着嘴笑着介绍自己诨号崔十三, 让她无事可以去地字房一起聊天喝茶。
不过是一件随口的小事却换来人家如此热情相邀,姜姒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想的是, 毕竟出门在外,能随手而为的事情就做了吧。
至于她和裴珏……
“掌柜的,二楼的房间还有空的么?”姜姒温声问道。
客栈的掌柜是个年过半百的大娘,姓徐,正坐在柜台后低头拨弄着手里的算盘珠子, 闻言头也不抬道:
“有倒是有,但只剩下一间不常住的了, 里面都是灰尘, 怕是难待的很。”
顿了顿, 忽而抬起头扫了她们一行人一眼后奇怪地看向她。
“你们八个人,住五个房间绰绰有余啊。五个护卫三间房, 你那小丫鬟一间, 再加上你们小两口一间,哪里不够了?”
小两口……
姜姒微微赫然, 不知如何解释才好,却不料身旁的裴珏先一步替她解了围。
“是我不好,惹她生气了,所以不想和我待在一处,劳烦您再开一间。”
青年清隽的嗓音略有些低沉,听起来端的是无比委屈可怜,可那揽在她腰间的手却遒劲有力,一刻也不曾松开。
徐大娘好似也被这一幕震了一震,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瞅了她一眼,像是在看什么欺负了乖巧郎君的刁蛮小娘子一般,半晌才道:
“行吧,那我等会儿找人把二楼那间屋子给收拾出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啊,镇子上来的客人不多,那屋子许久没住人了,灰尘大,要是身上起了红疹什么的,本店只能帮着找大夫,但概不负责啊。”
灰尘大,起红疹,找大夫。
每个字眼儿听在姜姒的耳中都让她的良心不安地跳了跳。
眼看青年就要点头答应,她咳了咳,抢先道:“那就算了,打扫起来也怪麻烦的,就不麻烦掌柜的了,还是给我们开原来的五间房便好。”
徐大娘哎了一声。
“这才对嘛,正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过日子嘛,就得多心疼心疼对方。”
姜姒尴尬笑笑,“……掌柜的说的对。”
这话就差明晃晃地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不心疼自己的小相公了。
站在一旁的裴珏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角。
一行人拿着行李上了楼。
只是还没等拐过楼梯角,便又听到徐大娘的大嗓门儿从身后传了过来。
“哎,那俩年轻人,房间里的床都是老家伙了,你们晚上可悠着点儿哈!”
此话一出,客栈大堂里正坐着吃饭的客人们齐刷刷地将目光一致投向了楼上转角处的那几道背影。
其中一道略微纤细瘦弱的背影闻言一个趔趄,随即稳住了身形,拎着裙角,加快了脚步消失在了转角处。
客人们遗憾地收回八卦的目光。
倒是倚在柜台不远处柱子旁边的红衣女子,将方才的一幕纳入眼中,若有所思。
———
一行人各自回了房间。
方才进大门时,便觉得虽是小镇,但整间客栈乍一瞧倒也窗明几净。
而这上房之内,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推开门,入眼一张四方桌加两把椅子,旁边摆了张简易的铜镜梳妆台,角落里还有一扇山水屏风,再往里去便是徐大娘口中的“老家伙”——
一张挂了青色帷幔的雕花木床。
姜姒倒觉得徐大娘这是谦虚了,只瞧那床柱上的雕花,就能看出必是出自手艺精湛的老工匠之手。
而像这类手艺活儿,从来都是年份越久,木料上的光泽就越发温润,也就越发稀罕起来。
二人入了屋子后没多久,门外便响起了两下敲门声。
徐大娘是个做事干脆利索的,指挥着店里的伙计们将客人们的马匹都牵到后院喂好饲料后,便催了催厨房,将好菜好饭都让人送去了楼上的每间房。
清炒白菜、酱肉丝、豚肚汤。
虽算不上特别丰盛,但再配上两碗堆到冒尖儿的热气腾腾的白米饭,绝对是能够吃个肚皮滚圆儿。
就是那伙计敲门进来送菜时,一副说不上来的古怪表情,像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说他们掌柜的特意吩咐厨房将今日菜市场刚买回来的所剩不多的豚肚做了一小锅汤,单单给了这间天字房,务必请两位客官仔细品尝。
姜姒一脸好奇地挟了一筷子,又拿勺子盛了一碗汤。
豚肚爽嫩鲜滑,汤汁净白通透,客栈里的大厨果真有两把刷子。
可味道虽然很好,但那伙计也不至于露出那么奇怪的表情吧?
她记起了之前还在裴府时,与裴珏同吃的那顿早午膳,当时有碗豚肚鸡,她挟了一筷子给裴珏时,他好似反应也有些奇怪。
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么?
压在心底的疑问得不到解答,很是让人心痒痒,姜姒忍不住问了身旁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饭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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