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稷年正在给蔷薇花株修剪花枝,也在这等他已久。
“来了啊。”
容隐在旁边搭了把手,将遮挡住的一层叶子拨开。
他平时很少穿这么特别的颜色,但该说不说,这个颜色穿在他身上格外的合适,也很抢眼。
但林稷年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女儿给搭配的。
他的语气微肃,不由开口道:“男人还是不要太花里胡哨的好。”
这话一出来,便能听出对方的严格。
称不上友善。
林稷年在想,晚晚眼光好,搭配得好看,但还没有给他挑过什么衣服。这小子倒是得到了。
他将大剪刀张开,咔嚓剪下一枝多出来的蔷薇花枝。
铡下去的声音,像是震慑。
容隐微眯眼。他想起刚才舒清晚的评价:
“我爸爸很好说话的。”
——哦?是吗?
第99章
夕阳的光线穿过树枝,照在花园里的两个男人身上。
容隐很从容地接下对方明显带有个人色彩的评价:“您说的是。”
不得不说,他的态度让人感觉很熨帖。
“像您今天这一身就很干净清爽。”
今天家里要来不少人。一方面为了老二那边,林稷年准备打扮下,一方面为了小女儿这边,他又不想打扮,可谓是矛盾。
覃漪就没有他那么多想法了,从让阿姨去准备食材开始就已经在打扮。
这会儿时间还早,林稷年穿得也简单,但不可谓不受用。
他也就放过了这个话题。
林家是有专门的师傅在打理花园,只是有一部分林稷年都是自己来。比如他给妻子种的一丛玫瑰花,还有给女儿种的一墙蔷薇花。
因为这段时间他比较忙,所以长出了不少乱枝,他挺有耐心地一一修剪。
容隐也没有走开,就在旁边搭把手,会在他准备上手时适时地拨开遮挡住的叶子。
他面不改色地忽视了铡花枝时带来的压迫感。
今年舒清晚是过完生日才回国的。她生日那天,他们一家在美国的一个庄园一起庆祝。
庄园里有一整片花海,她穿着颜色也很斑斓的礼服站在正中央,由摄影师拍了一组照片。覃漪在旁边看得眼眶发红。等那组拍完后,他们一起拍了张全家福。
女儿今年二十九岁,可是掰着手指算一算,他们也不过才陪她过了四个生日。
所以一想到她要嫁人,林稷年就想自动忽略这个事情。
林稷年开口道:“这边的花明年就会开得很旺盛了。”
容隐陪着点头。
容先生平生以来大抵还没有这么附和过另一个人,向来都只有别人附和他的份。
林稷年继续说:“明年晚晚生日就可以在这里拍照。”
他比划了下大概的位置。
容隐微顿,侧眸看了他一眼。
“今年她不太适合结婚。”林稷年本来想扯个本命年什么的,但发现她的本命年刚过,不过也不妨碍,“明年也不太好,后年的话再看看。”
他看似随
口一说,实际上每个字都是专门说给某个人听的。
容隐算了算,林稷年这恐怕是准备拖到四年后。
他扯了扯唇,“是我着急。”
他倒是坦诚。林稷年的神色依旧淡然,他瞥了眼门口,状似无意地说:“这边离容家挺远。”
两家并不在一个方向。
容隐颔首:“是有段距离。”
可林稷年不止是在简单地聊距离,他也不止顺着话应下,而是笑笑道:“我们不会太经常住那边,准备另外挑选一处住宅。晚晚看中的一个楼盘就在这附近,回头还得请您帮忙一起来看看。”
他说话十足的谦逊,又给出了所有林稷年想要的内容,俨然是说话的艺术。
花枝修剪得差不多了,管家过来接走剪刀,送上了毛巾。
林稷年擦了擦手,扫了他一眼。不得不说,他很聪明。
自己嫌容家远,而容隐直接给了一个踩在他心坎里的回答。
林稷年看向管家,“饭好了吗?”
“差不多了,再等一会就行。”
林稷年颔首,抬步往里走。
容隐不卑不亢,跟在他身边,落后了半步。
就看这姿态,若是外人不知的,大抵都很容易以为这是亲父子俩。
管家跟在了最后,只作感慨。林家有大公子和二公子,本来就很惹人羡慕,这回小姐又将容少爷带了回来,往后北城里望之羡慕的人更要不知道有多少了。
论起这一位的出色程度,在北城绝对是数一数二。
林家不缺优秀的孩子,但偏偏优秀的孩子一个接一个。
当初刚收到一点女儿消息的时候,对她的情况知道得尚且不多,林稷年原本想的是,家里的这些资产不作三等分,而是多分给女儿一些,至少护她和她的后代几辈子吃穿不愁。她可以进林氏,他亲自来带,若是想做别的也好。
原本就是会得他更多疼爱的女儿,又丢失多年,从小就不在身边,林稷年根本舍不得对她有太多苛责和限制。
可后来,舒清晚自己就创出了Night。
外人根本羡慕不来。
舒清晚被林檐拉去旁边嘀嘀咕咕了好久,错过了爸爸和容隐的第一场会战。
林桉开完一个国际会
议后便下了楼来,与容隐打了个照面。他轻一挑眉,对视了下,还是很好心地没有加入其中。
一个林稷年就够他受的了,林桉不再加码。
外面梁初楹也到了,舒清晚正好将人接了。
林檐走在旁边,像平日里一样习惯地准备牵人手,可梁初楹动作更快,行云流水地避开、挽住了舒清晚的手。
她已经很久没来林家。上次去,林家还在美国。
林檐:“……”
他微笑。
梁初楹你最好能良心发现。
林檐深吸一口气,几乎满脸都写着被欠了五百万。
既然人都到齐了,也要准备开饭。
他拉开手边的凳子,又拉开自己这把,漫不经意地问了声对面的人:“容隐,你吃不吃辣?”
容隐抬眸看他一眼,“比较少。”
“是吗。”他的嗓音有几分吊儿郎当,“晚晚挺喜欢吃的。尤其是夏天,味道不重一点她没什么胃口。看来你们吃不太到一起。”
恐怕,就算容隐回答的是相反的答案,他也能扯出一堆。
作为舒清晚的二哥,他还是没有放过容隐。
容隐气定神闲道:“不会,家里的厨师会兼顾好这个问题。”
只要开的薪资够高,就算林檐当场要他的厨师做出一道既辣又不辣的菜,师傅也能硬着头皮捧出来作品。
况且,他和她不是头回面对这个问题,他们都已经在一起吃了好几年,没有什么不能吃到一起的问题。
林檐睨了他一眼,挑出新的问题:“也不能总靠厨师,厨师总有没跟在身边的时候,小晚不会做饭……”
林稷年摊开餐巾,神色满意。他这二儿子,很好地替他扮演着角色。
“我会做。”容隐继续应答,“之前学过一些。她有胃病,饮食确实得规律。”
他不仅能应对为难,还能举一反三。
林檐微微笑,“那就好。”
覃漪叫停了他,今天还有另一位客人呢,别给人家吓到。适可而止就好。
林家的厨子手艺很好,容隐就坐在舒清晚旁边,她给他夹了一道自己很喜欢的菜,低语道:“你尝尝这个。”
林檐握拳轻咳。
被梁初楹踩了一脚。
他皱着眉头,很不理解。
梁初楹面色不改,继续吃饭。
覃漪好像什么都没发现,又什么都看在眼里,笑眯眯道:“初楹多吃一点,你之前最喜欢吃这个。你看你,都多久没有来家里了?”
她作着娇嗔,佯装不知这都跟自己这二儿子有关。
之前舒清晚还不愿意回家的时候,一直和梁初楹住在一起,所以他们和她也很熟悉。甚至有好多次,梁初楹都是他们和女儿沟通的一个桥梁。
“唔,因为在创业,所以忙了一点。”梁初楹弯弯眼睛,将覃漪用公筷夹过来的菠萝肉塞进嘴里。
林家的厨师经过了好多轮的精挑细选,她想这个味道想很久了。
当然,不是什么因为创业忙。而是因为她当时不小心睡了人家儿子,就不好意思再上门。
“是吗?那还挺辛苦。”林檐“信了”这个回答,眉目疏冷,给她端了杯喝的,“这回得多吃点。”
他好像在阴阳怪气她。
梁初楹悄悄瞪他一眼,才伸手端过酒杯。
林檐表面上还在正常用饭,但在餐桌的掩盖下,他悄无声息地捉住了她的手。
梁初楹试着想抽回,但是没能抽动。
他的神情淡漠,看起来心情很一般。
在不小心因为舒清晚接触到林家之前,梁初楹和林家并无往来,主要是两家的差距摆在那里。北城这个圈子,看似浑然一体,实际阶层分明。没有一定的实力,是无法跨进上一层圈子的。
好友的关系是个意外。
但梁初楹自有骨气,不会因着有这层关系就去占林家的什么便宜。产生交集以来,她没有和林家人谈过什么生意上的事情。
可是林檐不爽。
她是界限分明了,但也分明到和他划开了楚河汉界。
舒清晚想和她说话时,才发现她微低着头,似乎在做什么挣扎。
她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林稷年和林桉、容隐在聊着生意上的话题。北城的几个世家难免会有项目穿插,也都互相了解。
容隐回答得谨慎。
有刚才的例子在前面,他当然不会以为林稷年不会给他设关卡。
偌大的餐桌上摆了几十道菜肴,都是覃漪亲
自督工,色香味俱全,可他根本无心留意都有些什么菜。
一会儿的时间下来,他也没能吃上几口。林稷年或明或暗地埋着陷阱,他甚至隐隐感觉,手心在出汗。
这哪里是在吃饭,分明是在历险。
覃漪刚要开口制止,舒清晚抢了先,她看向一直在说话的林稷年,倏忽出声:“爸爸,你好好吃饭。”
林稷年的话顿了一下,温润地笑笑。还是他女儿知道关心他。
他也就没再像刚才那样滔滔不绝,示意众人好好用餐。
林桉看到对面妹妹和容隐对视着。
心里摇摇头。
爸,她哪里是关心你,分明是围魏救赵。
容隐这回上门,专门带的礼一看就知道很讲究,所谓何来一眼分明。
只是林稷年不愿意挑破,就谁也没办法。
因为用的是晚餐,饭后,覃漪一道留他们今晚住下来。
林家房间多的是,一起住很热闹。
梁初楹开口想拒绝,先被她笑眯眯地拉住,“阿姨可久没见你了,可想你了,今晚就在这住昂,还跟以前你和晚晚经常一起来家里一样。”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可她尊重孩子们的决定,他们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不知道”。
梁初楹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只是很难再拒绝。她这几年确实都没有来过,眼睛有点温热。
她和舒清晚偎在一起,时不时聊聊这两天网上的事情。
时候渐晚,整个林家都还热闹不已。
也早就过了林稷年和覃漪寻常休息的时间。
等到众人散去休息,覃漪也要回房,但林稷年只让她先去,他则还坐在那泡茶。
他最近经常休息不好,尤其是今天,就更不必提了,可能是真睡不着,覃漪也就没强行劝他。
很快,就只剩下他还在大厅里。
大厅里只剩下茶盏相碰的声音,林稷年静静地泡茶、喝茶。
直到十几分钟过后,原本应该已经去休息的人,重新出现在了这个大厅之中。
林稷年不紧不慢地倒掉已经泡了几次的茶叶,重新来过。见他出现,面上也不见波动与意外,似乎就是在这里专门等他。
容隐知道这一关很难过。
今
天林家人多,他们单独说话的机会不多。
“你该知道,我的女儿,我视若珍宝。”
林稷年没有看他,专心泡茶,“她还年轻,我不想她失去自我。”
有很多人,在结婚以后很容易便失去了自己。
容隐定定道:“不会。”
“她永远都会是她自己。”他给出承诺,掷地有声,“我想和她结婚,不是想给她束缚。她将永远自由——在所有的层面上。”
他们的谈话,不带一点玩笑色彩。
双方一个比一个认真,他的话自然也不是随意放出。
林稷年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
“容隐。”
坐在他另一侧的人恭敬道:“您说。”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林稷年端了一杯刚泡好的茶,放在他的面前。
第100章
夜里阒静,茶杯和桌面发出轻微磕碰声。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
容隐知道,这一杯茶过后,他也就不必再等上三年五载的了。
这栋楼里很安静,只有他们俩坐在这喝茶,像是专门给他们腾出来的地方。容隐很有耐心,林稷年想聊什么他都奉陪。
也不知道聊了多久,直到深夜,覃漪都已经睡了一小会儿才等到丈夫回来。
林稷年已经放轻了动作,但她专门就是在等他,很容易就醒了。“跟他聊完了吗?”
林稷年在换衣服,动作微顿,“嗯。”
这小子太机灵,今天的态度不仅好到不像话,还十分有眼色。
比如今晚,他都没说,容隐也知道他是在那里等他。
很难再不答应。
说实话,林稷年也确实被抚得熨帖。今天容隐上门之前他胸口还堵得慌,现在已经好受很多,今晚应该可以睡得安稳。
覃漪跟他随口聊着:“你说,这两孩子准备什么时候结婚?”既然过了林稷年这关,接下来就是考虑结婚的事情了,她也开始操心起来,“明年吧。我也要开始准备下宝宝的嫁妆。”
林稷年皱着眉,淡嗤道:“他恐怕等不到明年。”
说不定今年都要办完。
他一副看透容隐的模样。点头归点头,意见归意见。
可今年才剩下几个月?
覃漪讶异地看他一眼,偏偏一想又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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