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爷爷的?”
“准确来说,是爷爷找她……要我说啊,爷爷也忒不厚道,他都变相地把姑姑赶出言家了,怎么还三天两头找她聊生意场上的事。”
言欢打断她喋喋不休的吐槽,“你帮我个忙,以后姑姑去老宅一次,你就告诉我一次。”
这对言兮来说是小事,至于言欢为什么要打探姑姑的行踪,她并不关心,爽快应下。
两个人左一句姑姑,右一句姑姑,都快成布谷鸟了,哪成想,电话一挂断,言欢就收到姑姑本姑的消息,要她下午两点来星耀一趟,有事要交代给她,然后办理入职手续。
言欢换上轻便的西装套装,掐点去了星耀,没见到言柠,只有一个陌生女子将她领到小会议室,穿得比她还要精简干练,自称是言柠的助理,然后这人花了半分钟把情况简单说明了下,言欢听出其他意思,稍愣后问:“我要去的不是Ash?”
“和Ash有合作关系的几家工厂出现了些问题,流水线生产暂时无法进行。”
助理看了眼手表,“这个时间点,公关应该发表声明了,言小姐可以上网搜索看看。”
言欢当着她的面解锁手机,检索相关词条,底下跳出几条大体含义相同的讯息:【由于某些不可抗力因素,Ash将暂停一切设计开发及生产活动。】
停业停得相当猝不及防,很难不让人怀疑其中有什么阴谋。
Ash自成立以来,凭借极具特色的风格设计,和母公司星耀的名人效益,迅速占领市场,一路扶摇直上,期间被不少眼红的竞争对手盯上使绊,曾经还闹出过“布料质量不达标,致人过敏”的假消息,调查清楚后,勉强挽救了口碑。
言欢问:“姑姑现在在哪?”
“言总临时去外地出差。”
“为了Ash的事?”
助理语焉不详,只说与Ash无关。
“那她给我安排了什么工作?”
“是助理。”
“她的助理?”
“是珈和的助理。”
珈和?
这名字言欢在哪听到过,在脑海里搜刮一番,才想起是前两年爆火的一网红,签约星耀旗下的盛京工作室是在三年前。
姑姑竟然要她去给网红当小助理?
言欢心里倍感荒唐,下意识想要掩藏,后来想想,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将不满表现在脸上,“姑姑为什么会下这决定?”
“这我不清楚,”助理不卑不亢道,“言小姐,我还有其他事要忙,具体事宜一会儿会有人来亲自教您。另外,言总还交代过,言小姐在星耀时,不能把自己的真正身份泄漏出去。”
言欢在小会议室等了足足十分钟,才等来助理说的那人,据这人介绍,盛京工作室其实就是一个网红孵化基地,主营业务为挖掘网红、与之签约、替其制定一系列宣传、营业计划,提升并巩固人气,网红们所享有的美容美发、各项医美手术、化妆品,盛京实行一条龙赞助服务,所得利润五五分。
至于言欢即将要去“服务”的珈和,是圈里出了名的脾气差、难伺候,两年前,攀上娱乐圈一新晋95花,靠着蹭对方的流量才实现了爆红,这种手段也就是网红圈内俗称的“寄生”。
盛京和星耀公用一处办公大楼,楼层设在11-14层,珈和拥有独立休息室,在最高层,言欢到那时,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道不加掩饰的说话声,来自一个女人,因愤怒压粗了声线,显得不那么清亮。
“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变勤快、想在北城闯出一片天地,敢情吸引你到片场的,不是工作,而是你蠢蠢欲动想要出轨的心。”
“我告诉你,你最好在这两天里把你那档破事处理好了,不然我就把你出轨的证据发到微博上,让你被千千万万的人围剿。”
言欢脚步一顿,等里面的通话结束,带她的负责人敲了敲门。
刚才的女声响起:“进来。”
阮姐推开门来了句:“我的祖宗,又出什么事了,怎么又发这么大的脾气?”
“又”这个字用得实在微妙,言欢差点听笑了。
“还不是——”珈和看见她身后的人,注意力瞬间被转移走,皱着眉问:“她是谁?”
“我们给你找的新助理,叫言欢。”
“哪个yan,哪个huan?”
言欢站在原地抢先解答:“言语的言,欢喜的欢。”
珈和看她两秒,不知所谓地拖长调哦了声,低头看向自己的豆蔻色指甲,轻飘飘一句:“我不要她,你们再帮我招一个。”
“那你得先和我说说,她这是哪没让你满意?”
珈和言简意赅:“不合眼缘。”
“这外形还不够好?”
“好,怎么不好,但是吧,好过头了。”
珈和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姿态高傲到不将人放在眼里,说起话来无遮无拦,“我放个花瓶在身边有什么意义?给自己添堵吗?”
言欢这回是真听笑了,偏头看向阮姐,“既然她想换人,那我就先走了。”
阮姐急了,“先别急着走。”
把言欢安排到珈和身边,是特助亲自交代的,加上她和言总还是一个姓,其中的利害关系一目了然。这事要是办不妥,明天她怕是来不了盛京了。
阮姐没法明目张胆地提醒珈和站在她们跟前的是一个没法得罪的人,只能另辟蹊径:“小祖宗,总监说了,接下来一周,你要是服从安排,她就以星耀的名义,替你联系《入梦》的制片,多争取到一个适合你的角色。”
珈和心里一喜,压下眉梢的雀跃,故作勉强道:“那她就先留着吧。”
换做以前的言欢,不会甩冷脸走人,只会轻声慢笑反过来让这人滚,这一滚,还会滚出北城,现在她不会了,她想要看看姑姑这番决定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阮姐走后,珈和问另一助理珰珰,“moonsoon新一季的衣服什么时候能到?”
“好像这两天就能寄到咱这。”
珈和等不及了,“你去他们工作室看看。”
说完,眼尾扫到言欢,“算了,让她去。”
珰珰担忧道:“可她刚来,都没去过,会不会——”
“那正好趁这机会考验一下她的业务能力,不行我就去找薛哥退货。”
言欢私底下没见过网红,今天一见,算开了眼了,她极淡地笑了声,“麻烦你们把地址传我手机上,我现在就出发。”
珈和不情不愿地掏出手机加了她的微信,“两个小时内给我赶回来,我还有其他事要你做。”
时间并不充裕,言欢转身就走,刚走出大楼,条件反射想要打给司机让他来接,两秒后她放弃这念头,拦下路边一辆的士。
车里有股怪味,她把车窗降到最低,窗外含着清香的风涌了进来,压下胃部传来的不适感。
不久,微信响了声,她以为是珈和发来的,点开,一愣。
梁沂洲:【前两天听言老爷子说,你要去星耀就职?】
言欢:【是呀,五分钟前我还在星耀。】
她手指在屏幕上悬停几秒,摁着起伏不定的心跳敲下,【三哥,怎么了?】
梁沂洲:【我找人给你订做了一个玻璃月亮音乐盒,就当送你的就职礼物,晚上我会让人送到富力山。】
言欢又愣了下,
记忆跳回那天晚饭后他送言兮和自己回去的路上,她望着朦朦夜色来了句:“今晚看不到月亮。”
他搭腔问:“想看月亮?”
她半开玩笑地说:“我不仅想看,我还想摘呢。”
那时候的她,根本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会被他放在心上。
他大概也是拿她当妹妹疼的。
可惜他不知道,她一点都不想当他的妹妹。
第7章 07
四十分钟后,车停在moonsoon工作室门口,说是工作室,用专营实体店来形容更加贴切,三层小洋楼,两层售卖,顶层是工作和休闲娱乐区域。
客流量比想象中的大,需要分批排队才能进店。
言欢随机抽取一名员工,开门见山表明来意:“珈和让我来拿衣服。”
这人扭头看她眼,稍滞,问同伴:“新一批衣服到了没有?”
“不清楚欸,我这边忙,让她自己去三楼问问店长吧。”
言欢顺着旋转木梯上了三楼,装的玻璃门,进去需要指纹解锁,站在门前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她冷着脸曲指敲了敲玻璃。
有人瞧她是个生面孔,隔着玻璃说:“不好意思,这里是工作区域,不让进。”
“珈和让我来的。”
“珈和?”说话的是新员工,不懂珈和同moonsoon存在利益合作关系。
离她最近那人小声道:“就是那个快过气,脾气还贼臭的网红。”
这声鄙夷言欢没听到,只捕捉到一开始同自己说话那人投过来意味不明的一眼,紧接着玻璃门从里面打开。
衣服是结束工作的店长亲自交到她手上的,末了笑着打了句场面话:“moonsoon很期待珈和这次的试装宣传。”
言欢这才明白这批衣服的用处。
最后她卡着两小时的限制时间回到盛京,迎来的是珈和相当不耐烦的一张脸,冷嘲热讽张嘴就来:“这么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跑去悠闲地喝了杯下午茶。”
她非要这么嘲弄,言欢就只能明明白白地跟她算笔账,“路上来回车程将近一个半小时,那边的工作人员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和他们交涉也需要时间,你要是嫌我慢,下次别再这么大方地给俩小时,直接给我点支烟,让我在烟燃尽前把事办妥,没准我就被刺激出了超能力,飞着去飞着回。”
就是这样不疾不徐的语气,杀伤力极大,珈和被堵到脸色格外难看,嘴唇都咬白了一圈,深吸一口气,不再回呛,而是看向珰珰,“你去把衣服烫了,我马上要试穿。”
她拿起电子烟,抽一口补充道:“记得一定要慢慢烫。”
珰珰眼观鼻鼻观心,轻声应道:“好的珈和姐。”
蒸汽挂烫机就放在落地窗边,珰珰拿上衣服,走过去,不到两分钟,忽然来了声:“这里怎么破了一个洞?”
珈和站起身,凑过去瞧了眼,凉凉一笑,扭头对言欢说:“你怎么办的事?衣服破成这样都不知道,要我怎么穿?”
衣服一拿到手,言欢职业病就犯了,第一时间仔仔细细检查了遍,根本不存在珈和说的破破烂烂。
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珰珰,又想起刚才他们的那番对话,明白了。
这气她其实可以忍下,再打个太极翻篇,偏偏言庭越的电话在这时响起,她旁若无人地摁下接听键。
老爷子的声音间隔十几公里传来,醇厚里含着三分笑意:“又又到星耀了吧,环境还适应不?”
乍一听,像极体贴孙女的好爷爷。
言欢转念一想,与其忍气吞声,还不如趁机让言庭越看到自己在外的骄纵跋扈。
于是她陡然转换语气:“别说适应了,正气着呢,爷爷,我先不跟您说,这边有点事要解决。”
言欢收起手机,直视珈和的脸,“既然你这么嫌弃,那干脆别穿了。”
珈和没想到她这么狂,生生又给气笑了,正要说点什么狠狠回击,就见她从包里掏出一枚打火机,大拇指一拨,火苗窜了出来,然后当着她们的面,将嫩黄色的连衣裙烧成炭灰色。
珈和瞪大眼睛,好半会才挤出一声:“疯了吧你?”
言欢没看她,若无其事地离开休息室。
没一会儿,她收到梁沂洲发来的消息,问她现在在哪。
一天找她两回,频率真高。
言欢举起手机,拍下头顶的星耀标识,取景巧妙,把一旁的弯月也捕进去了,然后将照片传到对面。
梁氏总部和星耀隔得不算远,二十分钟后,言欢见到梁沂洲,他下了车,大步流星地朝她走去,月光掩映下,质感垂顺的风衣在半空划出一道又一道流畅的弧线,一身矜冷,看的她心口怦然。
梁沂洲的第一句话是:“衣服怎么了?”
言欢顺着他低垂的视线看去,一顿。
西装下摆烧开一个硬币大小的洞,她竟然毫无察觉。
因为一时气恼,就把衣服烧了灰,连带自己衣服也遭殃这种行为极其符合她过去任性的做派,但对着他,她说不出口,在他面前,她总会下意识收敛性子,乖巧几分。
就像一艘搁浅在滩涂上的渔船,被动等待着以他为名的海浪光顾。
今晚也是,着急地想要替自己找到合适的说辞,奈何脑子突然生锈,百转千回也只挤出一声:“三哥,我不抽烟的。”
梁沂洲笑了声,是从胸腔里闷出来的一声,听着低磁性感,像在人心上挠痒痒。
“我知道。”可能是察觉到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没追问到底,递过去一个纸袋,“音乐盒,回去看看喜不喜欢。”
“谢谢三哥。”
言欢接过,随即不着痕迹地退开几步,生怕被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从而瞧出些端倪。
“三哥是特地给我送这个来的?”她问。
不是说要差人送到富力山?
“不算特意,想到要是你还在星耀,就能顺路给你。”
坦诚到一句虚情假意都不愿敷衍。
言欢不知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对了三哥,上次你留在我那儿的西装,我还没找人送去干洗,得晚几天再给你。”
梁沂洲说不急,“先留在你那儿。”
周泊予的消息在他说完这几个字后进来,让他别忘了下周一下午三点的心理咨询。
梁沂洲没着急回,看着言欢问:“还要工作?”
言欢不想穿着这身和他同坐一辆车,于是信口胡诌:“还得再留一会,三哥路上小心。”
他应一声,上了街口的黑色轿车,轻轻捏了两下眉心,掏出手机,单手执机,回道:【帮我取消了吧。】
周泊予很好说话:【取消可以,告诉我原因。】
梁沂洲言简意赅:【忙。】
周泊予笑了:【谁不忙,就你高贵。】
梁沂洲:【你开的那心理咨询室收费标准太高,去不起了。】
周泊予:【梁先生跟我搁这儿说笑呢?】
周泊予:【行吧,我去跟你的心理咨询师说一声,不过你还是得过来一趟,跟我聊聊,当然只是朋友之间的随便聊聊,一分不收,行不行?】
梁沂洲迟疑了会:【推迟半小时吧,另外,最多聊一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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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疯了!姑姑绝对是疯了!”
言欢刚见到言兮,就听见她嚎了这么一句,“你一中央圣马丁的高材生、未来赫赫有名的服装设计师,没法设计漂亮衣服,反倒被人使唤当个免费跑腿的去拿别人设计的衣服,这像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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