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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说“加盟”、“拿货”，李雾山心里的石头终于是落了地。他就知道，哪有什么活菩萨发小，这又是个给韩余庆挖的坑。韩余庆脑子不灵光，还喜滋滋往下蹦呢！
“你就放心吧，这是国家认证的品牌，央视都做过广告，cctv4 你知道吧，那什么袁刚……名演员！都是‘保龄久’的代言人。这都是科学配方，稳赚不亏的你知道吧！”
李雾山听他把这个三无的“保健酒”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太阳穴一阵发疼，打断他问道：“你那个住芳华苑的发小，叫什么？”
“什么？”韩余庆一愣，“王……王东发。”
王东发……李雾山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点了点头：“我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
韩余庆怀疑地看着他：“考虑什么？要投资可就这么几天了，你现在把钱拿给我我进货了，那一天可就是一天的钱。”
李雾山冷哼了一声：“你开口就是两万，我哪里给你变出来这么多钱？”
韩余庆眼珠子一转，觉得有门儿：“时间好说，我跟我兄弟商量一下，还能宽限，这个钱……你老家不是还留了个房子？破是破了点儿……”
“那房子不值钱，”李雾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无非是撺掇他把他爸的祖宅卖了，房子不值几个钱，地皮倒还能卖个价，“老李家虽然没人了，房子得放着，这不是你该惦记的。”
李雾山板着脸，一副再说下去他就要翻脸的样子。韩余庆虽说自诩是长辈，却总有点怵李雾山，尤其是李雾山沉着脸的时候，无事都要打几个啰嗦。
他趿拉着拖鞋甩着手：“行行行，我不催你，发财的机会就在眼皮子底下，就这么两天，过了可就啥都没了。”走了两步又转回来，脑袋凑到李雾山跟前，问：“刚刚那姑娘，真是你老师啊？”
李雾山点头：“嗯。”
韩余庆摸着下巴，露出猥琐的笑：“这么好看的老师来家访啊……结婚了没？”
“你是不是有病？”李雾山眉毛死死皱成了一团，嘴角是冷笑，眼睛却带着怒意。
他的目光锐利地刺向韩余庆，惊得靠近的脑袋猛地弹回去。韩余庆讷讷道：“就问一句……”
“滚。”李雾山一点好脸色都没了，指着走廊的方向送客。
韩余庆识趣地扭头下楼，嘴上还不依不饶：“妈的，就问句话，小兔崽子真没教养……”
李雾山看着韩余庆的背影消失在楼道深处，背对着家门深吸了几口气，才转过身走了进去。
刚进屋就看到餐桌边上一大一小两个脑袋挨着，褚宜正给李雨水讲习题。褚宜披散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扎了起来，高高的马尾上套着的正是毛茸茸的狐狸发圈。褚宜脸小，戴上鲜艳活泼的发饰，整个人看起来更像学生了。
也不知道被什么鬼上了身，李雾山竟然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盯着褚宜张口就问：“你结婚了吗？”
褚宜抬起头，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脑子撞门头了？”
李雾山看了她两秒没答话，若无其事地转身去李雨水房间换衣服了。
什么啊？褚宜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心想李雾山真是奇奇怪怪的。
李雾山很快收拾东西出门上班，临走前交代李雨水晚饭去刘姨家吃。
“那姐姐呢？也去刘姨家吃吗？”李雨水昂着脑袋问。
“我不去刘姨家吃，”褚宜想了想，又说，“我去另一个刘姨家吃，我妈也姓刘。”
她和刘海莉之间的问题还没解决，现在虽然是休战时间，但家里还弥漫着未尽的战火味儿，这个时候和刘女士共进晚餐感觉还会出事。但褚宜没办法，再不解决问题，褚正强同志要受不了了。
“对了……”李雾山犹豫了一下，问褚宜，“你们家小区有叫王东发的住户吗？”
“王东发？”褚宜思索片刻，“没印象……左邻右舍好像有几家姓王的，不过没听过名字。”
李雾山点了点头：“没事，我随便问问。”
“王东发？”褚正强把粉色的围裙挂上门口的挂钩，关上抽油烟机的电源，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褚宜端着一盘刚出锅的红烧鱼块，正要往外面走，却被褚正强一把夺了过去。
“我来我来，别烫着你的手了。”老褚最心疼闺女，平时连碗都不叫褚宜洗，总说“你们姑娘好好一双手读书写字，不是干这个的”。
褚正强文化水平不高，初中毕业就去餐厅学徒，自己开了家小店。后来遇上了刘海莉，刘海莉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在当时那个年代是很了不得的。两人结婚旁人也不看好，都觉得好好的女大学生嫁给个厨子是鲜花插进高粱地。
老褚自己没怎么读过书，很是钦佩有文化的人，对文化人老婆更是十年如一日的尊重体贴。按褚宜的话来说，这就是“都是普通家庭出身，刘女士活生生被老褚养了一身的骄娇二气”。不过褚宜没立场嫌弃她妈，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从小到大，褚正强只管闺女吃的好睡的香，教育问题一概丢给家里的“知识分子”，从来都是刘海莉说一不二。小时候褚宜考试没考好，哭哭啼啼回来要挨揍，老褚看得直叹气，也没有上手拦一下。
“回头我帮你打听一下，问问物业或者门卫，我总记得咱旁边几家姓王的，都不叫这个名字啊。”褚正强端着白瓷盘，走到客厅的时候，冲褚宜使了下眼色。
褚宜心领神会，轻手轻脚上了楼，开了主卧的门。
主卧的窗帘是拉上的，她开门时才从外面透了些光进去。巨大的床上有一团黑乎乎的隆起，褚宜轻声喊：“妈，吃饭了。”
床上隆起的一团变了个形状，里面的人暴躁地翻了个身：“我不吃。”
“妈……”褚宜捏出个甜腻腻撒娇的声音，蹑手蹑脚靠近床铺，“妈妈，吃饭啦！爸做了特别多菜，都是你爱吃的。”
刘海莉这才从从被褥中探出头，胳膊竖起来撑着头，瞧着褚宜走近，“哼”了一声，质问道：“现在知道错了？”
第39章 绝不存在特殊对待
得！褚宜在心里偷摸着叹气。刘海莉女士一辈子只有别人向她认错，没有她向别人低头的，自己亲闺女也不例外。
褚宜既然自觉上了楼，就是做好了做小伏低息事宁人的准备。她腆着脸凑到床边，一边伸手去按她妈的肩膀，一边娇声道歉：“我错啦！我不该跟你生气，还半夜跑出去。”
“哼，”刘海莉吃软不吃硬，心里已然软化，嘴上却依旧数落道，“从小到大，记吃不记打，你妈还能害你？一句话不合你心意就跑出去，翅膀硬了是吧？”
“没有没有，哪儿敢呢！您是我亲妈！”褚宜忙摇头，说着伸出胳膊从背后环绕去搂她妈的脖子，“我再怎么飞，也飞不出您的手掌心呀！”
刘海莉绷不住笑了，伸手要打她的嘴，被褚宜敏捷地躲过。
刘海莉消了气，褚宜心里也是一松，催促道：“起床呗刘老师，你老公烧的菜都要凉了。”
“什么‘我老公’，没礼貌！”刘海莉掀开被子下床，也不换衣服，睡衣外头搭着件披肩，脚上趿着双拖鞋就下楼了。褚宜跟在她后头，听着软底拖鞋在地面上不紧不慢摩擦的声音，觉得刘女士颇有点皇后娘娘的味道。
刘“娘娘”在餐桌上旧事重提的时候，褚宜顺便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被狠心的母后送去异国和亲的公主。
“我去跟那个机构的顾问聊过了，你这个情况，可以先去读一年预科。”
刘海莉握着筷子，将一块雪白的鱼肉送进嘴里。鱼肚子上面的肉刺少，褚正强第一筷夹给了老婆，第二筷夹给了女儿。刘海莉慢慢地咽下鱼肉，抬眼去看褚宜。
褚宜沉默地和桌对面的老爹对了个眼神，褚正强随即给刘海莉夹了筷蒜薹炒肉：“尝尝这个，今天蒜薹特别新鲜。”
刘海莉斜了褚正强一眼，不容打断地问褚宜：“你想去英国还是澳洲？”
一直低着头的褚宜终于抬起了下巴，眼神却不敢与刘海莉对视。她小声含糊地说了句“我不想去”，就听刘海莉的筷子落在碗沿的声音。
“英国澳洲都不想去的话，香港呢？离家还近。”
“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褚正强看母女俩之间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
刘海莉重新拿起筷子，筷子在碗壁敲了一声，像是对褚宜的敲打：“也别拖太久，早决定早规划，要是愿意去英国，没准儿还能和你康姨的儿子一起去上学。”
康姨就是那个儿子拿到牛津 offer 的刘海莉的小姐妹。
褚宜扒着饭，低声吐槽：“我又不认识他，而且人家去牛津，怎么一起上学……”
“不求你上剑桥，好歹能有个书念吧，”刘海莉向褚宜投来一个严厉的眼神，瞥过夹在中间一脸兢兢战战的褚正强，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吃饭！”
一场“和谐”的晚饭吃得褚宜胃胀。饭后她帮褚正强将桌上的碗盘都塞进洗碗机，急着问家里还有没有健胃消食片。
洗完手的刘海莉正好走进厨房，手里拿着一瓶熟悉包装的果汁：“吃什么消食片，喝点果汁，富含纤维帮助消化的。”
褚宜不敢不接，就像她也不敢说刘女士现在这么迷信果汁功效，老了很容易被骗着买保健品。她鼓起勇气拧开了瓶盖，浓稠的深紫色液体滑过她的喉咙，蔓越莓味儿的。
看着褚宜老实地喝了果汁，刘海莉满意地笑了，主动邀约：“去做指甲吗？我预约了。”
“不去了，我上课要板书，不方便。”褚宜看着刘海莉手指上精致的延长甲，拒绝了。
刘海莉也不失望，点点头说：“那我自己去了，晚点儿回来。”
“我送你？”老褚探过头问。
“不用，我跟康春红一起去。”
康春红就是康姨，牛津高材生之母。
听着刘海燕换了鞋嗒嗒出了门，褚宜和老褚再次默契地对了个眼神，同时听到了彼此长舒一口气的声音，两个人都笑了。
“你妈说的，不考虑一下？”老褚问。
褚宜抽了张厨房纸擦灶台，反问：“你舍得我出国啊？”
老褚呵呵笑：“有什么不舍得？又不是不回来了。”
“那要是我真不回来了呢？”褚宜逗他，“毕业后随便找个外国人结婚移民，以后都不回国了。”
“你敢！”
老褚宽厚的手掌拍了一下褚宜的肩膀，没使劲儿褚宜却抻着脖子喊疼，他的手便又不由自主地给她揉了揉，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你妈也是想你好。”
哪有妈妈不想着闺女好的？褚宜能不知道她妈是为她好？
上兴趣班是为她好，逼她考研是为她好，走后门实习是为她好，现在给她安排出国读研也是为她好。刘海莉满心满眼都是她，就是没问过她一句“喜不喜欢，想不想要”。但这话褚宜不能说，说了就是她没良心。
到了褚宜还是只说了一句：“我想考一下一中的编制试试。”
“试试，挺好！我闺女这么优秀，还能考不上？”老褚鼓励她。
褚宜并不是很有信心。她从来就不是个擅长考试的人，高考不尽人意，考研一泻千里，也不敢想在考教师编的时候有什么好运气。但是她想试试。过去的二十多年好像总是听从着父母的安排，得过且过。别人说她性格圆融好相处，不过是因为她对什么都无所谓，没有极端的情绪，亦没有鲜明的欲望。
然而在这一刻，她胸口中似乎有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它清楚着指向着内心的轨迹，她想留在一中。做三班的老师，她很开心。
“我上楼复习会儿，”褚宜的睫毛低低垂着，望着手里只喝了一口的果汁，果断地把它塞到老褚手里，“果汁给你喝吧，富含纤维助消化！”
也许是果汁让她想起了某个人，瘫倒在床上的褚宜掏出手机。聊天框里的上一条对话是周三，李雾山给她拍了道卷子上的题，褚宜回复他“这是固定搭配，明天会讲”。
她指间按着屏幕打出几个字，想着李雾山应该还在工作便按了发送。
【李雨水晚上吃了什么？】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而且她如果真的想知道，可以给李雨水直接发消息或者打电话，现在的儿童手表功能很齐全。
她瞪着眼睛看着手机屏，直到自动息屏。
褚宜翻了个身，有些后悔发了这几个字，却按不了撤回。她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连同一中教师守则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依然觉得脑子里长满了杂草，心里烧着股不知名的火，可惜这火烧不到脑子里去，不然把那野草烧干净了才好。
没多久，李雾山回复了一个问号，又发过来一张餐盒的图片。
【我今晚吃这个】
是荟园的员工餐，两荤两素，挺丰盛。
褚宜发现李雾山好像很喜欢给她发食物的照片。有一个叫旅行青蛙的小游戏，养一只小青蛙，给他装好食物出行，途中他就会给你寄来各种各样的旅途明信片。李雾山有点像她用果汁养的小青蛙，总是给她寄来食物的照片。
她陷入自己奇怪的想象，趴在枕头上笑了半天。
李雾山又发过来一行字。
【又跟家人吵架了？】
他是算命的吗？褚宜怀疑地想。
【是啊，要被扫地出门了】
现在她还没有被赶出去，不过也快了。她打定主意要忤逆她妈一次了，以刘女士的个性，不是褚宜死就是刘海莉活，总之受伤的应该都是自己。
【有地方住吗？】
这是个好问题！褚宜想了想，晓瑄不在余城，她把身边的朋友在脑子里轮番过了一遍，思索自己不幸被赶出家门后可以去投靠谁。扳着手指头数了半天，绝望地发现她好像没什么可以借宿的朋友……
李雾山的下一条消息很快闪到了褚宜的眼睛里。
【实在没地方去，可以住我家】
两秒后，这条消息被撤回了。
褚宜想问，为什么撤回，是反悔了吗？又想李雾山家只有一个房间，应该是住不下才撤回。稀里糊涂想了一轮，突然意识到李雾山的这个提议挺离谱的。
她只是他的老师，凭什么住到他家。
还好撤回了。
那之后两人都没再说话，怕跟做完美甲回来的刘海莉碰面，褚宜看了会儿书就洗漱睡了。她不知道撤回消息后的李雾山在荟园的中庭站了半天，月光将他团团笼住，他站着不动，像一尊易碎的雕塑。
“李雾山人呢？”中庭的回廊传来了同事的声音，李雾山才如梦初醒似地将手机放回更衣间，小跑着回去工作。
周末计划外的同游让褚宜没法继续她的“避嫌”策略。周六还一起去游乐场玩，周一就不理人，说不过去。
褚宜谨慎思考过后，觉得自己把握尺寸就好。工作是第一位的，而李雾山，只不过是一个相处不错的学生。她跟秦猛、鲁蔓等人相处得也很不错！
认为自己之前对李雾山投入太多的关注而忽视了其他孩子的褚宜决定痛改前非，亲热地将班上的几个学生拉进办公室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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