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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果然有奇效，康春红的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金丝菊，也不顾自己前两天刚打了提拉紧致的针，拉过褚宜的手背轻轻拍道：“陈老师真会说话！小宜你放心，陈老师和我们家认识两年了，你的留学申请交给他绝对没问题！我们都帮你问好啦，最晚提交申请可以到六月底呢，等你拿到录取了，到时候跟我们浩浩一起去英国，彼此也有个照应。”
“是的，褚同学你的情况刘女士也都跟我讲过，申请 QS 排名前百的学校不是问题，虽然时间有点紧，但还是有很多学校可以选择。”陈老师紧跟着说道。
褚宜在心里吐血，再次战术性端起杯子，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正对面的老褚。老褚也捧着杯子遮住了半张脸，瞪大了眼睛做了个无辜的表情，表示他先前也不知情。
喝尽杯中最后一滴水，褚宜抬起头，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缓慢开口道：“康姨你可能误会了，我目前没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话音刚落，刘海莉手上的瓷杯“咣”地撞上桌面。
褚宜闭了闭眼睛，继续说：“之前我妈去咨询，都是她个人的意愿，不能代表我。当然，如果签了的合同不能退，给我妈办个留学也不是不可以。”
“砰”，这回是手掌与桌面亲密接触的闷响。
赶在刘海莉发飙之前，褚正强率先斥责褚宜：“闭嘴，喊你来吃饭话这么多。”又开窗喊人“人齐了，快点上菜”。
饭桌上几个人都愣了。穿着一身严严实实西装的陈老师用餐巾纸吸了吸额头上的汗，很快反应过来，主动活跃气氛：“荟园我是早有耳闻，这还是第一次来，也是沾了康女士的光了。”
这场饭局他原本就是临时被喊来的。现在做留学也不容易，三百六十天都要维护客源，赶饭局也是常有的事。尤其是像康春红这种层次的家长，能带来大批优质潜在客户，这不，儿子刚拿到 offer，就给他介绍闺蜜的女儿办留学。只是没想到，这个刘女士合同都签了，居然还没和闺女谈拢。
“哪里是沾我的光！海莉早就想请你吃顿饭了！”
几个人三言两语将话题岔开了，只有刘海莉依然摆着张阴沉的脸，因在外面不好发作，狠狠忍着。
褚宜强撑着举起茶壶往自己杯子倒，壶身倾成九十度却没倒出一滴水。
“我去让人上壶茶。”褚正强站起来道，几步推门走出去，大概也是觉得室内气氛压抑，想出去透个气。
荟园的厨房不大但分工明确，李雾山站在通向厨房的门帘前等着端餐盘，经理晋姐从他身旁走过，问了一句：“今天怎么是你值班？”
“晋姐，”李雾山点头喊她，“我和许志阳换了班。”
“晋经理”三个字喊起来拗口，经理便让他们都喊“晋姐”，尊重中带点亲切。
“噢！”晋姐想起来了，“上周六是吧，你上午跟小许换了班，换到今晚是吗？”
“是。”
“行，那你今晚负责幽篁里那个包间，刚刚那边让上茶呢，你先端过去吧。”
李雾山转身就要过去。晋姐忽然叫住了他：“今晚上点儿心，那是老板一家人，对了，你不就是……”
“晋姐！供应商送货来了，让您去签单！”
门外有人喊，晋姐顾不上李雾山，话没说完就风风火火撩起帘子走了。
李雾山没深想这半截话，去隔壁的茶水间端了一壶热腾腾的茶水，就往幽篁里走去。
刚穿过竹子夹起的弯道，就看到幽篁里的栏杆外，一个中年男人叉着腿，蹲在竹林边上，手像是夹了个什么东西搁在嘴边。
李雾山眉头一皱，荟园是不允许抽烟的，正要上前制止，走近两步却发现那中年男人手里只是做了个夹烟的样子，两指之间空空，并没有火星。
褚正强看到有服务生过来，立刻站了起来，手还在身侧做了个抖烟的动作，“送茶来？”
他戒烟一年多了，瘾倒还好，就是想事情的时候总改不掉老习惯，喜欢蹲着捏根烟。家里的烟都让刘海莉清得干净，他只能装作手里有烟，聊以自慰。
李雾山点了点头，就要进去。褚正强叹了口气，很惆怅似的，说：“一起进去吧。”
李雾山便放慢了脚步，等了他两息。
他手上端着滚烫的茶，褚正强便帮他拉开了门。包厢里的气氛并不算凝重，只听到一男一女的闲聊声，女声音调高昂，喳喳笑起来的声音像鹦鹉：“茶来了，小宜来喝吧！”
李雾山迈步进去，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抬头，眼神一扫，就看到一个今天白天刚见的身影。
褚宜编着辫子，穿着条白裙子，裙子根据要求规规矩矩地过了膝盖，此刻在他一眼可见的范围内规矩坐着。而他正穿着服务生的制服，挨个给桌上的顾客倒茶。
尖锐嗓音的女人埋怨道：“怎么这么久才来。”
“我回头跟小晋说说，这茶上的太慢了。”刚刚跟他一起走进来的中年男人说。
李雾山猛然想起晋姐的那句话，今晚这个包厢里，是老板一家。
他的目光投向褚宜，嘴里却不住道歉：“不好意思，这是今年的新茶，茶水间里煮茶花了些时间。”
熟悉的声音传入褚宜的耳朵，一直低头看手机的她错愕地抬眼，恰好撞进李雾山的眼神。
“李雾山？”
李雾山没应声，反而是褚正强从记忆里找到这个名字：“这就是你介绍来兼职的那个学生？”
他这么一说刘海莉也有印象了，褚宜在家提过几次，似乎对这个学生十分上心。她目光扫过去，将李雾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知怎么觉得这个男孩带着股戾气，她不太喜欢。
李雾山拿起褚宜的水杯，要给她倒水，褚宜慌乱地拦住他，站起来夺过杯子，另一只手要去接李雾山手上的水壶，说着“我自己来”，却没料到瓷壶外壁滚烫。
“嘶！”褚宜被烫得缩回了手。
李雾山立刻放下水壶就要去看她的伤，伸出一半的手却被更近的康春红抢先。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多漂亮的一双手，烫坏了怎么办。”
其实没怎么烫到，褚宜只碰了一秒，右手却被康春红煞有介事地举起来，不住念叨：“手指尖都红了，不会要起水泡吧。”
褚宜苦笑，这点痕迹，晚个几分钟恐怕找都找不到了。
康春红话说得厉害，吓得褚正强也立马靠过来，连挂着脸的刘海莉都站起来探了探身。
“没事，我真的没烫到。”被人围作一团，褚宜无奈地解释。她看向被康春红隔开的李雾山，他也看着自己，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康春红转了个方向，开始数落倒茶的李雾山：“你怎么回事，看看，把你们家老板的千金都烫到了。”
李雾山的瞳孔紧缩了一瞬，却没有解释。
康春红还想再说，却被褚正强打断：“算了算了，褚宜没什么事，这个小伙子还是我们褚宜的学生呢！一中的孩子，在我们这儿兼职。”
“还是高中生呢？”康春红有些怀疑地看向李雾山。
“那看到你们褚老师怎么不喊一声？现在的孩子，没礼貌！”
康春红这段武断的发言让褚宜很不舒服，几乎立刻就要出口反驳，但李雾山的声音比她快一步。
“抱歉，褚老师。”
褚宜一怔，李雾山已经快速地将余下的空杯都倒上茶，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李雾山！”
李雾山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框，听到身后褚宜的声音，另一只脚的动作凝滞成了慢动作。
他缓慢地扭头，问：“还有什么事吗，褚老师？”
第42章 我累了
“我有话跟你说。”
褚宜站起来，跟着李雾山走了出去。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刘海莉脸上满是不赞同。褚正强讪讪地打圆场：“可能有学习上的事要探讨一下。”
褚宜找李雾山当然不是为了学习。两人站在竹林夹道间，李雾山的双手还捧着托盘，盯着褚宜等她开口。
“我……”褚宜犹豫了半晌，说，“我没烫到。”
“哦。”李雾山语气冷淡。
褚宜咬着下唇，终于不再迂回：“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不告诉我什么？”
李雾山明知故问，褚宜却自觉理亏。
“之前给你介绍工作的时候，没说荟园是我爸妈开的餐厅，是因为……”
“是因为你觉得如果你说了，我一定会拒绝？”李雾山反问她。
褚宜不吭声，心里却真是这么想的。那时候他俩的关系并没有现在的亲近，李雾山又是个高傲的性子，自尊心强，她怕李雾山把她的好意当作施舍。
李雾山嘴角上挑，眼中却没有笑意：“我不会拒绝。”他会拒绝老田硬塞给他的钱，却不会拒绝一个合规且各方面都不错的工作机会。
此时他几乎能回忆起褚宜当时小心翼翼给他递来名片的样子，她的隐瞒出于善意，无可指摘。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能怪褚宜什么呢？怪她细致贴心，连施以援手都要避免伤害到他一无是处的自尊？还是怪她不了解自己，将他看作一个狭隘又自命不凡的人？
他这样的一个人，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去要求别人？
“李雾山……”褚宜喊他的名字。
李雾山才发现自己无声地笑了起来。
褚宜以为这笑是对她的嘲讽，心脏骤然发酸，再出声时便带了三分委屈：“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走了。”
“我去找小晋姐，让她给你换班吧，不然给你换个包厢也行？”怕李雾山走，褚宜抢着说道。
李雾山转了一半的身体扭了回来，沉默了一秒，问她：“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褚宜被李雾山的恶意曲解惊呆了！
语文老师知道你这么做阅读理解吗？
李雾山心里盛着一潭突突冒泡的岩浆，他怕自己再留在这里会再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移开视线拔腿走开。
褚宜瞪着他的背影气得跺脚，伸手拽了一把从围栏缝隙生出来的竹叶，却没想到老竹叶片又硬又韧，扎得手心发疼。
“什么事儿啊这是！”褚宜狠狠骂道，不知道是骂竹叶还是骂李雾山。
李雾山终究还是换了班。晋姐让他去幽篁里时并没想太多，是褚正强觉得让褚宜的学生给他们服务多少有些尴尬，发了消息让李雾山今晚去别的包厢。
看到另一个面生的服务员拉开门，褚宜松了一口气。
随着一道道菜端上八仙桌，几位客人将今晚的小插曲都抛诸脑后，餐桌上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热闹起来。
有康春红的地方绝不存在冷场，褚宜埋头吃饭，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康春红滔滔不绝讲她的生意经和八卦。
“那个王东发，上个月刚搬进你们芳华苑！”
褚宜耷拉着的耳朵竖起来，问了一句“谁？王什么？”
刘海莉斜了褚宜一眼，对她打断长辈说话的行为很不满，但她已经不满一整晚了，褚宜装没看到。
“王东发，一个卖酒类保健品的，之前找到我们家老汪说要一起做买卖，说有特殊渠道，买进卖出能赚二十倍。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哪有不看客源市场上来就叫人先进货的。”
老汪是康姨的老公，牛津之光的爸爸，是做酒水生意的。
康春红是个大嘴巴，人却精明，不然也不可能入刘海莉的法眼，看褚宜听的认真，也就像讲故事一样说给她听。”
“我拦着老汪让他别上头，找关系一问，好家伙！这王东发可是声名在外！他那个保健酒，里面问题大着呢！”
“什么问题？”褚宜追问。
遇上积极的捧哏，康春红很是得意：“他那酒，前些年根本没听说过，去年突然冒出来，电视上到处打广告。正儿八经卖货没见着，就看见拉人头，让进货，然后继续忽悠拉人头。”
褚宜皱眉：“那不是传销吗？”
康春红神秘一笑：“模式就是这么个模式，传销不传销的看他怎么说。”
褚正强想起来女儿前不久还在向他打听这个人，忙问褚宜：“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的？还知道他住我们小区？”
“我不知道啊，”褚宜解释，“就是听说了这个名字，这么说，这个姓王的不是啥好人？”
“我们看他不是好人，专门骗穷人把钱往里扔，被他骗的人还对他感恩戴德呢！”
褚宜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雾山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难不成这个王东发也在拉李雾山下水？她越想越不对劲，恨不得立刻找到李雾山，告诫他离这人远点，尤其千万不能掏钱！
酒足饭饱，夜幕降临，一桌人里除了褚家三口都吃得心满意足。
褚宜在为李雾山疑似被传销骗钱而忧心忡忡，刘海莉则是被气饱了。而褚正强，他一整晚忙着在这对母女之间察言观色两方调和，生怕一个火星子燎成山火。
陈老师今晚虽没能把握客户心理，推进规划，好在合同签了，又吃了一顿价值不菲的私房菜，因此并不觉得亏，叫了个车满面红光地走了。
牛津之光扶着他喝得醉醺醺的老妈也上了车。合上车门前，一晚上没说几句话的牛津之光却主动跟褚宜搭话：“我好像没有你微信？加一下吧。”
褚宜稍一迟疑，刘海莉便连声催促“快加一下！你手机呢？”，恨不得自己替褚宜打开手机扫码。
加上好友，目送这对母子离开，褚宜在微信备注的页面上犯了难：“浩浩叫什么来着？”
刘海莉翻了她今晚第不知道多少个白眼。
“汪泽浩。”还是褚正强告诉了褚宜。
“霍，这名字发大水了！”褚宜感叹道。
刘海莉只觉得她在贫嘴，此刻看人走了，也不装了，一张脸彻底板了起来，露出令人生畏的表情。
褚宜想掉头去后厨找李雾山，当面跟他说要提防王东发，但显然没这个机会。如果说刘海莉的怒气值也有进度条的话，现在进度条积攒的怒气足够一串连招将褚宜的血条砍到见底。
在席上大放厥词的褚宜回家的一路上都在车后排坐着不说话，进了小区家门，褚正强合上大门的动作在她看来，如同拉开今晚暴风雨的大幕。
果然，刚换下鞋子，刘海莉尖利的声音跨过空气直击褚宜的脑门儿。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啊褚宜？”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限制了你的自由，没有我们你过得更好啊？”
“还是你觉得你现在翅膀硬了，能跟我叫板了？”
刘海莉的手握成拳头，狠狠敲了一下桌面。褚正强赶紧过去抓她的手，嘴里劝着“别生气别生气，褚宜她就是任性”。
“呵，”刘海莉冷笑，“二十二岁的人了，还是三岁小孩吗？基本的教养都没有，让你读这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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