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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干瘦，劲儿却不小。李雾山扭着身子躲他的手，老田还能死死把他拽住不让走。
“你别跟我拉拉扯扯的……一会儿别的老师要来了！”
“不是……”李雾山也要叹气了，“你……您别这样，我不缺……”
“不缺钱你不来上课！”老田眉毛竖起来，板着一张脸冲着他骂，“你再逃课，我都不知道在王主任那里怎么圆！”
李雾山沉默了几秒，开口许诺：“我以后不逃课了，这钱我不要。”
听到他这话，老田脸上的肌肉稍稍放松了些，但手还是牢牢钉在李雾山胳膊上：“你自己保证的啊！下一次再让我发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雾山轻微地点头，往回收了收自己的胳膊，没拉动。
“不逃课归不逃课，这……你还是得拿着。”老田不依不饶，又开始了新一轮拉扯。
“我真不……”
“咯吱”，木门的合页发出尖锐的摩擦声，随即是“咣”地一声，门砸上墙壁。拉扯的两个人瞬间分开，齐刷刷往门口望过去。褚宜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沿，弱小且无辜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第04章 褚老师的社交哲学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道理是都明白的，但褚宜不理解，为什么今天的坏运气像是绑定了一样，总在有李雾山的场合出现。
老田和李雾山的动作很快，在看她的一瞬间就拉开了一米半的距离。老田的钱包塞回了衣兜，李雾山的手也插进了裤袋，两人相对而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褚宜自然也装没看见，若无其事地问老田：“田老师，我饭卡还没办，王主任跟我说可以先去教师食堂拿访客证签单。”
她的工位就安排在田老师旁边，这是王主任的特别照顾，方便她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问班主任田铭，从教工食堂怎么吃免费餐到刺头儿学生怎么处理，事无巨细，一站式服务。
从门口走到工位，路过李雾山身侧，褚宜还装傻问了一句：“这是三班的同学吗？我早上好像见过。”
“哎…是，他叫李雾山，”田老师笑得不尴不尬，“上午请假的那个。”
田老师不知道褚宜恰好撞见了李雾山翻墙，因此只说李雾山是请假，但李雾山自己是清楚的。他对褚宜投来一个狐疑的眼神，有点搞不清楚她的身份，毕竟眼前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
褚宜坦然迎上李雾山的目光，率先做起了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褚宜，接下来会担任三班的实习英语老师，以后要好好相处啊李雾山同学！”
遇到尴尬的场景，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因此永远要掌握社交气氛拿捏的主动权。这是褚宜老师的社交哲学！
李雾山的眉毛皱了皱，含含糊糊吐出一个“嗯”，就去看老田的脸色。老田满肚子的话没说完，兜里的钱也没送出去，有点憋屈地挥挥手叫他回去吃饭。
目送李雾山的背影走出办公室的门，褚宜转向田老师，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忘给你了。”田老师也回了一个笑，伸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张访客证递给她。一中教室食堂吃饭也要刷卡，褚宜刚来没有卡，办了张访客证方便她出入校园，去食堂吃饭需要凭证签单。
褚宜拿着访客证，邀请田老师共进午餐：“田老师一起吧，我对这里不太熟，您带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她才二十出头，长得也显小，拖着鼻音说话的时候有点不自觉撒娇的味道。田铭的女儿跟她差不多年纪，对着褚宜便没忍心拒绝。
教师食堂比学生食堂小不少，只有一层，大厅里吃饭的人也稀稀落落。田老师点了两个小炒，盛了两碗蛋花汤，找了个安静的桌子和褚宜坐下吃。
田铭来这里堂食的次数不多，通常都是在上午第四节 课或者午休的点儿去食堂随便打包点什么，回到办公室快速解决一顿。
虽然带的不是高三毕业班，但一中作为余城最有含金量的中学，从老师到学生，压力都不小。时间就是高中生最宝贵的财富，一中的师生最懂怎么将每分每秒的价值最大化。
田老师不太娴熟地招呼褚宜吃饭。褚宜捏着筷子，分别尝了几口，味道都还不错。她自己家里就是开餐厅的，从小在饮食上多少有点挑剔。但余城一中的食堂饭菜和它饱受赞誉的学风和升学率一样，称得上一句优秀！
“挺好吃的。”她笑眯眯地说。
两人相对吃饭。田老师吃得很快，没多久就放下了筷子，思考了半晌，开口对褚宜说：“刚刚在办公室，我估计你也听到了吧。”
褚宜知道这个时候再装傻就太过了，老实地点点头：“但是我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事。”
“唉！”田老师叹了口气，“李雾山……挺不容易的，他家里有困难。”
褚宜扒了口饭，点点下巴表示理解。
一中这样的情况不少，为了追求升学率，中考的好苗子都被搜刮了进来，不少学生都是成绩拔尖但是家境贫寒的，一中会给贫困学生全部减免学费，每个学期还提供丰厚的奖学金和助学金。
想到这里褚宜又有些不解，李雾山的“困难”，是到了连书都读不下去的程度了吗？
她其实还想追问几句，但再问，田老师也不多说了，只是叹气。
从办公室出来，李雾山晃悠回教室，一头趴桌子上继续睡觉，直到鼻尖传来一股刺激的老坛酸菜味儿，他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大脸。
秦猛嘴角咧得快到后脑勺，嬉皮笑脸地端着一碗桶装的老坛酸菜泡面站在他旁边：“李哥，来口儿？”
“神经！”李雾山趴着翻了个白眼，转动脖子脸朝着墙睡。
秦猛嘿嘿笑，绕到他头顶前面的位置：“李哥别害羞啊，来口儿~”
李雾山不胜其烦，噌的抬起头，伸手就要拧秦猛的衣领，被秦猛一个闪身灵活躲过。
“李哥不带这样儿的，分你吃你不要，喜欢上手抢是吧？”
李雾山看着秦猛闪闪放光的大白牙捏紧了拳头：“少来惹我，没心思跟你闹！”
“咋了哥，”秦猛讨好似的凑过来，“被老田骂了？”
李雾山没搭理他，他的困劲儿还没过去。
秦猛也不恼，叉子卷了一坨面送进嘴里，便吸溜边说：“你还不知道吧，高一梅园那边儿的矮墙，就总有人逃学从那儿翻墙的那个，王大马带人去安监控了。”
“王大马”就是高二年级主任王骏。没有不被起外号的教导主任，在一中说起王骏可能还有人反应不过来是谁，但一提“王大马”，所有人脑海中都会即时浮现出一副头顶稀疏面孔白胖的形象，伸着食指像马尥着蹶子一般在空中大幅颤动，配合上骂人时喉咙发出的“嗬嗬”的声音，以及随机飘洒的口水沫，即使是最优秀乖巧的学生都会肌肉反射后退半步。
李雾山清醒了一半。梅园的矮墙，就是他今天早上翻进来的那堵，那里是个监控死角，整个学校恐怕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就连秦猛都是从他那儿听说的，王大马好端端的跑去安监控干什么？
想起刚刚老田对他说的话“不知道在王主任那里怎么圆”，今天早上王大马是看见他翻墙了吗？
李雾山仔细想了想，他确定当时在场的只有自己，和那个突然出现的“实习老师”。
还能有谁？还能是谁？李雾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以为遇到的是个学生，谁知道居然是老师。
他回忆起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看到的人，当时只觉得是个小姑娘，脸还冻得红通通的。等到在老田办公室又遇到，才发现是个装傻充楞的。演技倒是不错，李雾山心想。
李雾山想事情的时候会下意识皱紧眉头，看起来更不好惹了。秦猛说话都规矩了不少，瞧着李雾山的脸色斟酌开口：“你之前跟我说过你从那儿翻……走过……我听说了就给你提个醒，以后别从那儿走了。”
李雾山点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大概是他很少这么客气，秦猛开始蹬鼻子上脸，快乐地自言自语：“唉，今天这个妹妹……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转学生。”
“真挺好看的，声音也温柔，还爱笑，比林菁菁强多了，林菁菁一年都看不到几个笑脸儿。”
“可惜没要个联系方式，也不知道还见不见得到……”
秦猛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不死心地问李雾山：“你真不认识这妹妹啊？我看她看了你半天。”
李雾山心里冷笑。还妹妹呢，等你的好妹妹站上讲台，看她能给你几个笑脸。抱着点看戏的心思，他也不把褚宜是实习老师的事告诉秦猛，嘴里敷衍道：“不认识，早上在学校里碰到过，没说话。”
秦猛没存疑，摆出惆怅的脸色：“不行，我还是得打听打听，万一是转到其他班，让别人捷足先登了就完蛋了！”
说完他一溜烟地从后门跑出去，嗖地不见人影。李雾山摇了摇头，趴倒继续睡觉。
事实证明，秦猛的少男心碎比李雾山想得要快一点。他以为老田会在晚自习前的班会时间介绍新老师，没想到下午第一节 课的铃声响起没多久，穿着黄色羽绒外套的女孩就跟在老田的后面走进了教室。
第一节 是物理，班主任的课。与平时进教室就开始讲课，绝不浪费一分钟的风格不同，老田这次特意加了开场白。
“上课前我先说几句啊。”
底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褚宜上午最后一节课是赶在上课铃响的时候从后门溜进来的，除了后排的人，其他学生并没有太多关注。现在她安安静静站在讲台边上，引发了好一阵讨论。
“转学生吗？”
“上午英语课就在了吧……”
“高二还能转学啊？”
李雾山看到秦猛激动地对他使眼色。
田老师清了清喉咙，班主任威严日盛，教室里顿时肃静下来。
“大家应该知道，咱们班顾老师怀孕了，从下周开始休假，由实习老师带咱们班英语课，”田老师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就是咱班未来的英语老师——褚老师。”
褚宜看似从容地走上讲台，实际上手掌都握出了汗。她故作镇定地挤出一个微笑，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褚宜，衣者褚，宜是……诸事皆宜的宜，未来我将担任三班的实习英语老师，希望能和同学们一起学习、进步！”
讲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李雾山看着秦猛张开的能塞进一整个鸡蛋的嘴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幸灾乐祸。
秦猛整个人被震在原地，漂亮的转学生居然是老师！他刚刚才觉得自己又初恋了！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打击！听褚宜的自我介绍时，秦猛不由心酸：“果然……当了老师，连‘欢宜香’都说不得了吗！”
褚宜不知道秦猛的心路历程，在介绍完自己后，她还是打算和之前一样，坐到最后一排听课，因此下意识就朝着上午的座位走，走过去的时候还冲着秦猛笑了笑。
秦猛被这笑容吓得一个激灵！
漂亮妹妹坐同桌是福气，漂亮老师……这福气爱谁要谁要，他是不想要了！他想起上午还跟老师说小话，坦然地说自己英语成绩很差……此刻无比想穿越回去把自己的嘴给缝上。
他快人一步，将抽屉里塞得满满的书抽出一摞，“咣”得往旁边的桌子上一砸，不好意思地冲走近的褚宜道歉：“不好意思啊老师，我书太多了，想用这个座位放一下。”
“你可以坐那儿！”他伸出手指，指向靠墙的角落，李雾山的旁边正是一个空着的课桌。
第05章 李雾山，你急吗？
秦猛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褚宜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么真实的吗？上午他俩相处得不是挺不错？怎么身份变成“褚老师”，座位都不给她坐了？一中师生关系紧张到这份儿上了？
褚宜没有迟疑太久，两秒后，她果断扭头看向秦猛指的位置。最里面的座位，李雾山靠着墙吊儿郎当地歪坐着，表情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褚宜耸耸肩，转头走向他旁边的空座位。李雾山倒是没有提前拿书占座，事实上他整个桌子，从桌面到抽屉，看起来也没有几本书的样子。
“李雾山同学，我可以坐这儿吗？”褚宜露出她最标准的笑容。
李雾山手托着下巴，没答话。
褚宜便当他默认，自顾自坐下了。坐哪儿不是坐，刺头儿就刺头儿！人民教师的光荣使命指引着她的前路！
相比上午和秦猛同学相谈甚欢，和李雾山同学同桌的四十分钟是零交流。然而，善于在实践中总结的褚宜依然有以下两点发现:
一是李雾山的物理成绩应该不错。这节课也是讲卷子上的错题，褚宜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卷子，虽然没看到分数，但是可以看到整个卷子红钩占大多数。李雾山听得也认真，一节课下来，卷子上空白的地方爬满了红色的错题订正。
第二点则是，李雾山似乎不太喜欢她。
褚宜一边听着课，一边也在记着笔记，有那么一瞬间，手肘与李雾山的胳膊无意间相撞，对方收回胳膊的速度简直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中间褚宜想借个笔搭个话，李雾山也都没搭理她。甚至讲台上的田老师刚喊声“下课”，话音未落，李雾山就猛地起身，踢开凳子，窜得比兔子还快。
“怎么样褚老师？”田老师胳膊夹着卷子，笑呵呵地问。
两人并排从教室出来，往办公室走。
“田老师您叫我小褚就好啦！”褚宜还没有适应“褚老师”这个称呼，“现在我还不是很熟悉工作，还是要跟您多学习。”
“没事，你慢慢来，我看你跟秦猛、李雾山也都认识了，感觉怎么样？”
褚宜低头略一思忖，答说：“秦猛性格比较外向，自来熟。但他上课容易分心，英语成绩似乎不是很好。”
田老师满意地点点头：“秦猛的英语是顾老师的心病了，他数理都还可以，就是偏科。不过他有一个优点就是听劝，你说什么他也不生气，嬉皮笑脸的，之后你可以重点关注一下他。”
褚宜虚心接受了班主任的建议，继续说：“李雾山嘛……我没跟他说过几句话，感觉是个挺内向，有点孤僻的孩子。”
听她一张和高中生差不多的脸，说李雾山是“孩子”，田老师忍不住有点想笑。他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的评价：“李雾山，就是犟。”
这天接下来的时间，褚宜和三班所有的科任老师都打了照面。
语文老师姓马，是一个慈祥的小老头，不，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教师，长的慈眉善目，性格也有点老派文人的洒脱。数学老师是个姓欧阳的女老师，刚刚三十岁，一中青年教师的中坚力量，业务能力过硬，年年代表数学组出去参加学科比赛。
三班是理科班，除了班主任兼物理老师田铭，化学老师和生物老师分别是隔壁四班和九班的班主任，一个姓赵一个姓钱，正好是百家姓里前两个，刚开始的时候褚宜总会弄混，闹不清哪个是钱老师，哪个是赵老师，有一次叫错了还惹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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