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所在的商业楼物业在大厅放置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行政同事也拖来两大箱红红绿绿的装饰物,让大家一起捯饬起来,但节日的气息吹不到褚宜的工位,她被吴知春折磨得够呛。
平安夜那天,吴知春心情比平常还要差一点,高跟鞋蹬地的声音像是要把每一块砖都踩碎。下午的时候总经理开会让褚宜做会议记录,会议结束后她去周总办公室一起梳理了内容。刚从办公室走出来,就看到坐在她对面的吴知春脸沉得要打雷下雨。
市场部一个跟褚宜关系还不错的同事悄悄给她发消息,叫她小心点,别惹吴知春。
褚宜隐约觉得吴知春在公司地位超然,明明只是个总助,就算借周总的光,也不该这么横行无忌,跟谁都敢翻脸,连部门总监都要避着她走。
她感谢了同事的好意,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
晓瑄是一早打过招呼平安夜要和贺正一起过,他俩最近激情重燃、甜蜜再恋,褚宜自觉得很,不去当电灯泡。其余的朋友,好像都没好到要一起过平安夜的程度。她准备老老实实加班到八点半,回家点个外卖,再看一遍《真爱至上》也算是创造仪式感。
平安夜加班的人比平时少,几个女同事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到六点就消失,七点不到周总也走了,说是回家陪老婆孩子。老板都走了,褚宜蠢蠢欲动,刚要关电脑,吴知春一个文件发了过来。
“明年年度计划的纲要,你整理一下细则,做成 ppt,邮件给各部门。”
褚宜在心里猛翻白眼,嘴上却唯唯诺诺:“吴姐,这个急吗?不急的话我明天来做吧。”
吴知春抬头瞥了她一眼:“明天做?明天开会让他们临时看?”
褚宜不敢顶她,安静地打开文件,开始做熟悉的 ppt 纺织工作。
吴知春把活儿交给她,自己倒是没多久就走了,等到整个公司只剩下褚宜一个人,她终于做好 ppt 发了邮件,拎着包关上了公司的门,时间已接近十点。
近日首都气温愈发低,手机天气显示圣诞节前后会下雪。褚宜把围巾绕着自己脖子缠了几圈,长款羽绒服从头包裹到脚,唯一的缺点在于筒状的外衣限制了她的步距,导致她只能一小步一小步两只脚丫子交替快速地往前迈,看起来像只笨拙的企鹅。
正往前蹦跶着,背后一道光射来,一辆黑色汽车打着双闪停在她边上。褚宜定睛一看,是李雾山的车。
李雾山从车中探出头来,问她:“回家吗?”
褚宜的脑袋在巨大的羽绒服帽子里一点一点,回答他:“是。”
“上车!”李雾山打开了副驾车门,“我载你回去。”
褚宜也不扭捏,太冷了,她想早点回家。
上了有暖气的车厢,褚宜将衣服拉链往下拉,头从帽子里解放出来,围巾稍稍扯松,后背放松地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
“加班到这么晚吗?”她主动跟李雾山搭话。
“你不也是?”
“嗨,还不是因为……”褚宜开口就想吐槽吴知春,但李雾山又不认识她,说了也解释不清楚,还是不说了。她换了个话题:“你吃了吗?”
“没呢,”李雾山说,“买了点菜,准备回去下个面条。”
褚宜扭头看,后座上放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些黄瓜番茄之类的蔬果。
李雾山直视前方,像不经意似的问褚宜:“你吃了吗?没吃的话要不要一起吃点?”
“啊?”褚宜一时语塞,“今天不是……”
“今天是星期二,你还有其他事吗?”
今天是星期二,但今天也是平安夜。
“会不会太麻烦你了?”褚宜动摇了。
“不会,下面条很快,做一人份两人份也没区别。”李雾山说。
绝对不是因为其他原因,只是恰好她很想吃面条而已,而且过节外卖也要等很久,李雾山说的对,一个人吃是吃,两个人吃也是吃,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啊!我洗碗吧!”褚宜说服了自己。
第59章 初雪
李雾山住的房子户型和褚宜家的差不多,装修比较简单,客厅的灯与墙面都是白色,夜晚到来便有几分冷清。
打开门,灯乍亮,一只兴奋的小狗从不知哪个角落里窜出,汪汪叫着朝门口奔过来。
“Hello 小毛!”褚宜蹲下身,一把搂住冲过来的李小毛,向它回以同样的热情。
李雾山也拍拍它的头,从鞋柜里拿出双拖鞋,递给褚宜:“这是给客人穿的拖鞋,还算干净。”
褚宜累了一天,一双脚包裹在带跟的靴子里已是受尽折磨,接过拖鞋连忙换上,问李雾山:“经常有朋友过来玩吗?”
“不多,”李雾山自己也换好了鞋,将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贺方来过几次,还有几个大学室友,刚搬进来的一起在家吃过火锅。”
褚宜暗暗点头,心里为他拥有了一群可以吃火锅的朋友而高兴。
过去的李雾山是没有朋友的。他每天忙着上课、打工和其他琐碎的事情,在学校里多是独来独往,只有秦猛一头热地粘着他。但李雾山总是淡淡的,有没有秦猛,对他来说似乎都一样。
时间久了,褚宜才在密切的观察中总结出关于李雾山的定律——他的不拒绝,就是接受。
不拒绝秦猛的示好,就是愿意跟秦猛做朋友;不拒绝三班的人喊他“李哥”,就是喜欢这份带着股亲热气的称呼;不拒绝褚宜每天在他耳边念叨,其实就是享受其中。
十八岁的男孩,嘴比铁还硬,也不会表达感情,一张冰块脸总是最先就把向他投射过来的好意通通吓跑。
好在现在,二十三的李雾山,软和多了。
“你先坐着和李小毛玩一会儿,我去做饭。番茄肉沫面,可以吗?”李雾山拎着袋子往里走,李小毛围着他跑来跑去绕圈。
褚宜一把将李小毛抱起来,忙点头:“可以可以,我没有忌口。”
开放式厨房的好处之一是无隔断,让原本处于两个空间、做着不同事情的人能够感知到彼此的存在。褚宜坐在沙发上,就总忍不住去看李雾山在干什么。他将肉沫解冻,调味,用清水洗番茄,在番茄皮上划十字,简单的动作也格外赏心悦目。
期间李雾山偶尔抬头,发现褚宜正往这边看,就对她笑一下,说“很快就好了”,或者问她“冰箱里有水果,要不要先吃点垫垫肚子?”
褚宜脸上有点发烧,她怕李雾山以为她是饿了而去催他,便不敢再往厨房看,一遍遍和李小毛玩坐下、握手的游戏。
李小毛是只聪明小狗,这不仅表现在它对于“躺下”、“趴下”、“拜拜”的指令熟悉于心,听到指令时能百分百正确地做出相应的动作,更体现在,当厨房浓郁的香气弥散过来,李小毛头也不回地丢下它的陪玩,冲向了厨房。
“鼻子这么灵?这不是你的饭,别闹!”
褚宜听着李雾山跟小毛讲道理无果,只好把它拎出了厨房,将它和它的狗粮盆一起锁进了卧室。
没有李小毛的从中作梗,李雾山很快就煮好了面,掂着锅将面条倒入两只白瓷碗中,喊褚宜帮他端一下。
“来了!”褚宜快步走过去端碗。
“小心烫。”李雾山提醒她,从抽屉里拿出隔热手套。
“没事,我不怕烫,不用这个。”
褚宜的手指一只扒着碗底,一只扣着碗沿,避开热的部分,轻快地端起来,走到客厅的餐桌上小心放下。可能是遗传褚正强,厨师都有一双无情铁手,褚宜从小端菜也很有技巧,很少烫到手。
李雾山见状,也端起另一只碗,抽上两双筷子,走了过去。
洁白的面条浸在浓郁的番茄汤汁中,面条上浇上一勺炒出香气的肉沫,再配上荷包蛋和几片青菜叶子,光是颜色搭配就让人食指大动。
褚宜按捺不住,匆匆向李主厨表示了感谢,抄起筷子吃了第一口。
汤汁和肉香混合着在她的舌尖跳跃,一口普普通通的面条下肚,五脏六腑到四肢躯干顿时生出一片暖意。褚宜舒服得闭了闭眼睛。
李雾山也吃了一口,询问这位唯一的食客:“怎么样,还吃得惯吗?”
褚宜睁开眼睛,一字一句地赞美:“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
一丝笑意爬上李雾山的眼睛,他说:“你是饿了,吃什么都觉得好吃。”
“才不是!”褚宜大力摇头,“你做的面条真的很好吃!我觉得比我爸做的还好吃。”
李雾山眼中的笑意更浓了:“锅里还有,喜欢就多吃点。”
褚宜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不是吹捧,而是真情实感地觉得面条好吃。她不仅将和她脸差不多大的一整碗面条吃了个干净,锅里的也没放过,连剩下的汤都全进了她的肚子。
干完饭,褚宜靠在椅背上,手搭着圆滚滚的肚皮,艰难地叹气,抱怨道:“吃太撑了。”
李雾山的脸色十分愉悦。每个厨师都希望吃饭的人将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这是对厨师最高的表彰。他利索地收拾着桌面上的碗筷,对褚宜说:“你先别动消化一下,我去洗碗。”
褚宜赶紧站起来,抢过李雾山手里的活儿:“我来洗我来洗,说好的你做饭我洗碗。”
“不用,就这么两个碗,很快。”李雾山不让她碰。
褚宜急的跺脚:“那我不能白吃你的还什么都不干吧。”
李雾山不为所动,给她提了个主意:“要不……你一会儿帮我遛遛李小毛吧,它最近精力过剩,成天扑腾。”
“那……也行吧。”
李雾山去洗碗,褚宜便去李雾山的卧室,打算把李小毛放出来。
推开房门,灯是亮的。门边就放着李小毛的饭盆,李雾山倒进去的狗粮它已经吃完了。房间空空荡荡没看到李小毛,褚宜便往里走了一步。
李雾山的房间也没有过多的装饰。深灰色的床单被套,白墙上挂着一幅黄框的印刷画,和整个空间氛围都不搭调,应该是搬进来之前就有了。
褚宜喊了声李小毛,连着卧室的阳台闪过狗影,叫它它却不过来。
褚宜只好迈步进去,准备去阳台把它捞回来,却在走过李雾山的床头的时候,看到一样熟悉的东西。是一个榨汁机,浅蓝色的小熊外壳,前几年很流行的款,她曾经买过一个送给李雨水。
她拿起来端详。榨汁机这种东西更新换代很快,李雾山床头的这个看起来很干净,但玻璃壁内的机械已经有过使用痕迹,不是新买的,那么应该就是当年那个。
不知道李雾山为什么要把这么一个榨汁机从余城带到首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放在床头,总不能是半夜醒了,想榨个果汁喝吧?
褚宜站着恍神,忽然听到“嗒嗒”的敲击声。李雾山站在卧室门口看她,以及她手里的榨汁机,像是解释又像是随口一说:“这个挺好用的,用了好几年都没坏。”
“是吗,”褚宜放下榨汁机,语无伦次地回他的话,“前几年的工艺还是不错……现在的小家电太容易坏。”
榨汁机的工艺只有越来越精美,功能越来越多的,倒是旧式的更容易坏。褚宜的话经不起推敲,李雾山的话其实也没有依据,“几年都没坏”其实是因为他几年都没用过了,现在是否还能使用都存疑。
“我来找李小毛。”褚宜说。她看到李小毛大摇大摆地从阳台走进来,一把将它截住。
李小毛也吃得肚子滚圆,在褚宜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趴下。
褚宜晃了晃它,嘴里小声念叨着“别睡着了,一会儿要出门”。
“不用出门了,”李雾山指着窗外,“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
褚宜吃惊地看向阳台外的夜幕。果然,定睛细看,深蓝色的半空中漂浮着些不显眼的灰色絮状,应该是刚下不久。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啊。”褚宜喃喃道。
李雾山从门口走进来,站在她身侧,和她一起看向窗外:“第一场雪是不是要吃什么?炸鸡啤酒?”
“你还看韩剧?”褚宜惊讶地扭头看他,李雾山脸上一片迷茫,她便猜测他应该是看到了卖炸鸡或啤酒的商家打出来的广告,于是笑着告诉他,“那都是消费主义话术,中国人吃什么炸鸡啤酒,面条就挺好!”
李雾山点头,表示认同。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晚,下起来却有一番势不可挡的架势。眼看着窗外灰色的飞絮从一小撮变成一大片,随即洋洋洒洒漫天飞舞,褚宜看了眼时间,已接近凌晨。
平安夜的仪式感再怎么拉满,国内也是不放假的,明天终归要照常上班。
褚宜穿上外套,准备和李雾山告别回家。李雾山却让她等一下,穿好外衣换上鞋子,坚持要送她。
五百米的距离,说远不远,每天早晨都能碰面,说近也不近,不然褚宜不会一口答应租下房子。时间确实太晚了,她便没有拒绝李雾山的好意。
褚宜的羽绒外套帽子足够大,两人都戴着帽子,没有撑伞,往褚宜住的那栋楼走。
地面上已积了一层薄雪,褚宜垂眼看着,每一步都要找一片完整均匀的雪踩上去,看到踩出一片清晰的脚印,才心满意足地迈出下一步。她走得很慢,李雾山也不着急,缓缓地跟着她,跟她聊天。
走着走着,褚宜突然想起一件事,想到了便问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装作滴滴司机接我,当时报出我的手机尾号,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之前就有疑虑,一直忘了问。
“你之前往我们公司投了简历,上面有电话,我恰好看到了。”李雾山告诉她。
他此刻心潮平静,因此说得简单,但当时他看到褚宜简历的那一刻,可没有这么淡定。
“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贺方的合伙人,晓瑄又正好把我的简历投到贺方公司,”褚宜声音里带着笑,“太巧了!”
“是啊,太巧了。”李雾山重复她的话。比起巧合,他更觉得庆幸。
将褚宜送到楼下,两人互道晚安。李雾山转身往外走了几步,又扭头回来。
“有什么事吗?”褚宜还没上楼,看到他又转回来,问道。
“你元旦回余城吗?”
这个问题很多人问过她,褚宜一直在纠结。一方面她想回去见见朋友,尤其是三班的孩子们,但另一方面,她也怕回去了刘海莉又要急着劝她早点回余城工作或是结婚,弄得两人都不愉快。这么拖着,拖到现在,已经买不到回家的高铁票了,机票价格又高得离谱。
“我元旦准备开车回家,如果你要回去的话,可以一起。”李雾山微微低着头看褚宜,他的头顶、肩旁洒满了雪,一部分冰晶化成了水,濡湿了衣料。
褚宜思忖片刻,答应了他的邀约:“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李雾山说,“我先回去了,具体出发时间,我之后跟你说。”
“等一下,”褚宜喊住他,抬手拂去李雾山肩膀上的残雪,“李雾山,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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