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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事皆宜——衣刀七跃【完结+番外】

时间:2024-10-20 14:41:27  作者:衣刀七跃【完结+番外】
  【就是觉得……遗憾】
  遗憾吗?
  李雾山共情不了秦猛的遗憾。要说遗憾的话,这仿佛是贯穿他人生始终的命题。
  还在襁褓时便失去母亲的遗憾,十二岁失去父亲的遗憾,某些时刻的确裹挟着他,让他感到无力。他走了太长太远的一段路,终日需面对前路,没有力气往后看。
  记忆中曾有过的一个冬天,也曾梦一样地出现一个人,让他仿佛看到命运的拐角,却也被夏日的暴雨击溃,成为一段不敢回头看的遗憾。
  他没能够拿到一手好牌,有太多不满、不甘与悔恨,至少在局中尽了全力,输赢都磊落。
  但当他穿过人声鼎沸的街道,推开沾满时间的油烟味的门,看到人群之中那张发着光的,生动的笑脸,李雾山便又觉得自己受到眷顾。
  遗憾是无法补救的后悔,他不遗憾,他还有重写故事的机会。
第63章 敬酒
  李雾山甫一推开门,不知谁最先看到他,叫了声“李哥”,喧闹的包间都安静下来。
  “好久不见。”李雾山站在门口,轻快地跟大家打招呼。余城天气没有首都冷,这几天还算暖和,于是他黑色大衣里面只穿了件浅灰色衬衫,进了门就脱了下来,挂在胳膊上。
  “你看我这头发,之前是深棕色,其实室内根本看不出来,我领导非要我染……”林菁菁和褚宜坐在一处,正捏着一撮头发,跟褚宜抱怨,忽地被门口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歪着头也喊了声“李哥”。
  褚宜抬头看,李雾山正朝着他们这个角落走来。或许是包房温度不高的缘故,她莫名其妙地手有点抖,两只手都塞进了衣兜。
  “在聊什么?”李雾山神色自若地走过来,把胳膊上的外套随手搭在椅背上。
  林菁菁化着精致的妆,一头漂亮的头发黑丝缎似的披在肩上,笑着说:“骂领导呢!社畜嘛,都懂的!”她大学毕业后回了余城,目前在一家国企上班,每日悠闲却无趣。
  李雾山笑了笑。包厢里到了十几个人,看到他都过来拍拍肩膀问一下近况。李雾山也客气地跟他们寒暄,平易近人的样子让褚宜不敢认,这还是五年前生人勿进的李雾山吗?
  十分钟前,褚宜走进包厢的时候,受到的待遇和李雾山相差无几。几个熟稔的女孩子看到她就冲上来给她一个拥抱,男孩子则害羞地站在一边,喊她“褚老师”,笨拙地夸她“褚老师看起来还是这么年轻”。
  褚宜在心里吐血,我还没到三十岁,什么叫“看起来年轻”!
  林菁菁亲密地挽着她的手,俏皮地问:“老师还记得我们的名字吗?”
  “当然了,”褚宜自信地说,从左到右一个个报出他们的名字,“林菁菁,付岩,关蓝……”数到最右边戴眼镜的男生,她犯了难,想了一会儿,放弃地说,“就记得你叫眼镜儿了,大名我还真忘了。”
  男孩儿咧嘴,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说道:“没事儿老师,上学的时候也没几个人喊我大名,我叫程小凡。”
  这倒是实话,程小凡是班里的化学课代表,小小的个子话不多,大家都喊他“眼镜儿”,时间久了,都不记得他大名叫什么了。
  这么几年,大家变化都不少,但光看脸,一群二十出头刚从大学毕业的孩子脸上还带着青涩气息,五官还是高中时候的样子。一群人围着褚宜坐着,自在地说话开玩笑,明明很久没见了,相处起来却一点不生分,就好像昨天才一起上过晚自习。
  褚宜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昨天特意让李雾山给他发了三班的毕业合照,对着照片一个一个认脸,就怕今天没认出来人尴尬。
  微信收到照片时,她第一反应是去找李雾山。李雾山也很好找,这么高的个头儿,站在最后一排的最右边,头发稍微长了一点,穿着校服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愣愣的。褚宜不禁想,即使是李雾山这样出挑的脸,拍大合照也一样呆。
  褚宜出神了片刻,回神的时候李雾山坐在原先林菁菁的椅子上,与她只有几十厘米的距离,手肘撑在桌面上正跟她说话。
  “什么?”褚宜没听到他刚刚说的话。
  “你妈妈还好吗?”李雾山重复了一遍。
  褚宜这才明白过来,李雾山刚刚是在问她妈妈的情况。
  昨晚她捧着手机看着照片认人的时候,刘海莉女士铁青着一张脸进了家门,包和丝巾都随手扔在沙发上,气呼呼地骂人。
  据她所说,她在商场的停车场正要开出去,被迎面过来的车给蹭了,那蹭她车的男人不占理还野蛮,几乎要对她动手,最后还是被一个小孩儿拦住。男人上车跑了,她想补偿那小孩,小孩也一个没看住,跑了。
  刘海莉坐在沙发上念念叨叨,一边骂那男人无耻,一边怪那小孩跑得太快。老褚给她端了盘水果让她消消气,劝她:“车刮了无所谓,人没事就好。”
  刘海莉一头鬼火无处排解,眼睛一瞟看到褚宜趴在沙发上玩手机,几个小时前还暴涨的母爱瞬间回归水平线以下。
  “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天到晚就在家瘫着玩手机,你就不能出去活动活动?”刘海莉数落道。
  手机里李雾山正问褚宜明天是否需要他开车来接她一起去聚餐,她快速地回复他不用了,抬头看了眼刘海莉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我妈在生气,不聊了”,终于放下手机,应付更年期的母亲。
  褚宜心里想的是“我在首都天天上班活动得够多了,放假不就是要在家休息吗”,开口却做小伏低:“明天我就出去活动了,妈,你吃草莓,草莓特别甜!”
  说完眼疾手快,叉起果盘里的草莓就往刘海莉嘴里塞。
  刘海莉嘴被占住,翻了个白眼不念叨她了。
  看着李雾山一脸关心地凑近,褚宜答道:“没事,就是车被刮了跟人吵架,心情不好。”
  李雾山点了点头,把桌子上的果盘转到自己面前,拿起一个砂糖橘,剥了皮递给褚宜。
  褚宜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他俩旁边坐着不少人,李雾山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打了一圈招呼,唯独没有跟褚宜多说话。要说他俩不熟,林菁菁刚一起身上厕所,李雾山就自然地坐在她的椅子上,旁若无人地跟褚宜说话。
  在其他眼里,褚宜和李雾山恐怕不是不熟,而是有点熟过头了。
  “不吃吗?”李雾山拿着砂糖橘,看她不接,问道。
  褚宜咬了咬牙,接过来,整个儿扔进嘴里。
  砂糖橘也很熟,甜过头了。
  林菁菁从卫生间回来,看到自己的位置被人占了也不恼,自己绕到褚宜的另一边坐下。李雾山也安然坐着,全然没有起身让座的意思。
  褚宜吃着李雾山给她剥的砂糖橘,感觉很多双眼睛似乎在望她这边看,不自觉地扭了扭身体往林菁菁的方向靠近,问她:“蔓蔓怎么还没来?”
  “说是堵车了……”林菁菁答道。话音未落,包厢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经年未见的鲁蔓从门外探了探头。
  林菁菁大笑着朝她挥手:“别看了,是这儿没错!”
  看到林菁菁身旁坐着的褚宜,鲁蔓的眼睛闪着亮光,脸上溢出笑容,径直走了过来。
  褚宜站起身,张开手臂去拥抱这个她一直很喜欢的女孩。
  鲁蔓的短发成了长发,发尾烫成一缕缕的卷,发色变浅,额前黑密的齐刘海分到两边,露出了光洁的额头,面孔依然是玉一样的白,衬得两只眼睛曜石一般黑而透亮。
  “蔓蔓。”褚宜在鲁蔓耳边轻轻喊她的名字。
  鲁蔓细细地回了她一声,“褚老师”。她的声音还是很小,但不再是胆怯而颤抖的。
  随着鲁蔓的到来,参加聚会的学生基本来齐了。林菁菁叫停大家的聊天,走到最前面说要先点个名,一群人哄笑,但还是老实地答了“到”。
  点名完毕,林菁菁代行班长职,大手一挥“上菜”,大大小小的餐盘流水一样地端上来。这是“老馆子”给毕业生聚餐的福利,今晚厨房优先做他们的菜。
  三班男生多,来聚餐的,男孩子占了一大半。当年沉默寡言的男孩们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泡了半年,一个个都染坏了色,端着杯子过来要敬褚宜酒。
  “我干了,褚老师您随意,喝果汁也行。”眼镜儿率先举杯,他后面跟着三个男孩。
  褚宜是能喝酒的,酒量不算太好,但啤酒的话喝个三四瓶没什么问题。她笑呵呵地给自己杯子里倒上酒,站起来跟眼镜儿碰杯。
  眼镜儿激动地一口就要干掉整杯的酒,被身后的男孩按住了。
  “别急着喝,先说词儿啊!”
  褚宜疑惑地放下杯子,看眼镜儿的脸红一下白一下,后面的男孩子催促地推他的肩膀。
  眼镜儿眼一闭,心一横:“我……有句话想对褚老师说……”
  “快说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看热闹的人都凑过来,盯着眼镜儿和褚宜。
  褚宜被看得不好意思,刚要打个圆场,就听眼镜儿快速说了一句“高中三年所有老师里,我觉得你最好看”,说完咕噜咕噜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一溜烟跑回自己位子上。
  “就这啊……”围观人士一脸没吃上瓜的失落。
  林菁菁也鄙视道:“我还以为什么呢,褚老师就是好看啊!褚老师有一次穿着绿裙子走在操场边上,几个训练的田径生眼睛都看直了,有一个跑着步,不看路光看褚老师,摔了个大马趴。”
  她说得煞有介事,好像亲眼看到了一样,其实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八卦。
  而当事人褚宜想了半天,完全想不起来哪一次穿着绿裙子在学校里走路,还让学生摔了一跤。
  这么一闹,其余学生更无所顾忌了,纷纷上来敬褚宜酒,同时附上各色彩虹屁。从头发丝吹到高跟鞋,又从兢兢业业的教师精神夸到深入浅出的教学技巧,直把褚宜夸得一杯又一杯,脸颊通红。
  在她即将往杯子里倒第四杯酒的时候,一只手挡住了她的杯口。
  李雾山皱着眉,沉着脸看着排队给她敬酒的人,一句话没说。三秒后,人群如鸟兽般散去。
第64章 回去吧
  待人散去,李雾山才将手挪开,看了褚宜一眼,拿起桌上的橙汁,和她商量道:“喝橙汁吧?”
  褚宜张了张嘴,想为自己的酒量做一番澄清,三杯而已,她还能行!但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又让她不自信了。
  难道是太久没喝酒,退化了?
  她拍了拍微醺的脑袋,端起李雾山刚刚给她倒满的果汁,送到嘴边,啜了一口。
  李雾山举起自己的杯子,与她的杯壁碰了一下。因为是开车过来的,不能喝酒,他杯中也是橙汁。
  但没过一会儿,刚刚散去的男孩们笑嘻嘻地转回来,这次是冲着李雾山来的。
  “李哥别光喝饮料啊,好不容易聚一次,哥几个一起喝点儿,回去我给你叫个代驾!”
  褚宜刚还在钦佩这群男孩的无畏,猜测李雾山必然会拒绝,没想到李雾山洒脱地说“好”,然后另取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上了酒,一饮而尽。
  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修长的脖子后仰,划出漂亮的弧线。褚宜微微仰着头去看李雾山喝酒的姿态,脑海里浮现出一只优雅的天鹅。
  “天鹅”饮尽杯中最后一滴液体,用手背抹了下嘴唇,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问道:“还有人要喝吗?”
  男孩们兴奋起来,“快快快,还不给李哥满上?”
  酒杯空了又满,李雾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啤酒吞噬机。褚宜坐在他旁边,都数不清他到底喝了多少杯。
  喝过了一轮,打头的男生还想再来劝酒,被褚宜拦住了。
  “少喝点少喝点,再喝要伤身了。”她担心地看向李雾山,李雾山回她一个笑,目光清明。
  看来酒量是真的不错。
  酒过三巡,包间里乱糟糟的,女孩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几个男生也不喝酒了,将包厢的茶几空出来,要来比一比掰手腕,李雾山也被拖了过去。
  褚宜被掰手腕那边发出的声音吸引,伸着脖子看战况。下一个上场的是李雾山,他慢条斯理地将衬衫袖子一点点挽上去,胳膊放到茶几上,手掌用力虚握几下,上臂肌肉隆起,撑满了布料。褚宜便不由担心他的衬衫是否够结实。
  她正看得入神,忽然感到衣角被拽了一下。褚宜抬眼看去,鲁蔓走到她身边,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卫生间。
  “老师,我有件东西要给你。”鲁蔓轻声说道。
  褚宜颔首,拿起随身的包和鲁蔓一起走出去,还没走到门口,正在掰手腕的李雾山向她望了过来,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
  李雾山挑了下眉,似乎是问她去哪儿。
  褚宜下意识解释:“去卫生间。”
  隔着嘈杂的人群,李雾山点了点头,注意力重新回到桌上的鏖战。
  出了门,褚宜与鲁蔓对视一眼,都笑了。
  “还是一样吵。”鲁蔓说。
  褚宜完全同意她的看法:“是啊,大学都毕业了,还是和高中一样,每天吵吵闹闹的。”
  “倒是李哥变了不少。”鲁蔓感叹似的说道。
  褚宜挽着她的手往卫生间的方向走,跟着评价道:“活泼了很多,以前都不理人,现在居然也愿意跟同学一块玩了。”
  褚宜描述中的李雾山像是一个不合群的幼儿园小朋友,让鲁蔓觉得很可爱。她笑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拉住褚宜的手,站住了,说:“等一下,老师。”
  褚宜站在卫生间门口,看鲁蔓从包里翻出一个袋子,又从袋子里捧出一个深蓝色的长条状盒子,略带小心地递给她。
  “这是什么?”褚宜接过,疑惑道。
  鲁蔓示意她自己打开看:“五年前就该给你的,终于送到你手上了。”
  褚宜好奇地掀开盒盖,一条手链静静地躺在蓝色绒底布上。银质的细链上镶嵌着一圈水晶,将头顶的灯光折射出浪漫的色彩。
  “这是李雾山给你的礼物。”鲁蔓如释重负地说。
  褚宜震惊抬眼,不必鲁蔓再多加解释,往事已如一列年久失修的火车带着巨大的噪音,向记性不好的她涌来。
  大雨下了两天,二十二岁的褚宜没有工作,在家里睡得昏昏沉沉。
  即使在生日当天,她将电量耗尽的手机充上电开机,只做了三件事:第一件是通过留学中介的微信好友申请;第二件是给李雨水打了个电话,给他道歉说今天不能带他去吃火锅了;第三件则是给李雾山微信转了几百块钱,让他带李雨水去吃点好吃的。
  做完这三件事后,她无视了大量的未接电话和信息通知,再次关机。
  刘海莉和褚正强鲜见地没有对她躺床上一天的行为表示异议,甚至放下工作在家陪了她一天。楼上楼下的距离,不说话,但让褚宜睡得很踏实。
  傍晚,老褚冒着雨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从车里拎出一个蛋糕。褚宜在烛光中匆匆许了个愿,愿望早已不记得了,或许她根本没有许愿,只是在父母拍着手唱生日歌的时候,配合地闭了会儿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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