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男生一共不过十余人,李雾山战绩卓著。
褚宜抬手,手指从额前的头发穿过,将头发往后撩。这个动作让李雾山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撩完头发,褚宜没有将手放下来,她竖起手臂,将左手的手腕放在胸前,好像在展示给面前的人看,炫耀似的问李雾山:“好看吗?”
不等李雾山回答,她又说:“我觉得很漂亮。”
定睛看清褚宜手腕上缠绕的链子后,李雾山惊讶地看向褚宜。
“我很喜欢,”褚宜淡淡地笑着,说,“谢谢你。”
不过一句话,李雾山居然慌张起来,他笨拙地说了半句“不用谢”,又说“你喜欢就好”,最后借口去卫生间,逃也似地出了包厢。
过了会儿,鲁蔓捂着嘴走过来,给褚宜看她的手机,李雾山在微信上质问鲁蔓当时是不是没有丢掉那个盒子。
鲁蔓老老实实说是,李雾山便没再说话了。
“他不会生气吧。”鲁蔓有些担忧地问。
“不会,”褚宜拍了拍她的肩,宽慰道,“他没这么小气。”
鲁蔓紧紧倚靠着褚宜,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他真的很喜欢你。”
在那段短暂的故事里,鲁蔓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静默的注视者,一个秘而不宣的知情人。
少年的喜欢总不长久,如她自己,遇到后来的男友才明白什么是真正合适的人,少年的喜欢又总是最长久,如李雾山,一刹那的心动就好像永恒心动。
也许李雾山自己都不知道,那年夏天的树荫底下,他的躲闪目光,天台上的惊慌失措,以及大雨中的失魂与惆怅,都被一双漆黑的眼睛记录着。
李雾山把心放在盒子里想要丢掉,鲁蔓帮他捡了回来。
【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剩下的靠你自己啦!】
实际上她真正想说的是 ,不用谢,就当是过去喜欢你的鲁蔓,送给你的礼物吧。
李雾山回来的时候,褚宜脸上被鲁蔓惹起的薄红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因为包厢的空调暖气烘得愈发明显。李雾山还是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说话,她却觉得一顿饭的工夫,两人间的气氛彻底变了样。
相聚终有散时,先是有人说要早点回去,随后陆陆续续不断有人告别离开。有人提议去唱 K,应和者寥寥。余城的冬夜,室外的冷空气一丝一丝专往人的骨头缝里钻,比起转场接着玩,大家更想回家在被窝里待着。
老馆子门口,鲁蔓和林菁菁又分别给了褚宜一个拥抱。
林菁菁喝得有点多,趴在褚宜肩头嘟嘟囔囔地说:“褚老师,以后还会见到你吗?”
褚宜失笑,抚着她乌黑的发丝,说:“当然会,以后回余城的话,逛街都可以找我。”
鲁蔓则站在一边扶着林菁菁,怕她喝醉了站不稳。
“回去吧,辛苦蔓蔓你送菁菁回去了,注意安全,到家说一声。”褚宜交代了半天,才将两个女孩子送上车。
临上车前,一向柔和内敛的鲁蔓俏皮地眨了眨眼。褚宜扭头一看,李雾山恰好站在她的身后,也不知道鲁蔓是对谁眨的。褚宜想问,但鲁蔓已经上了车,透过半开的车窗向她挥手告别。
将学生们七七八八送走,褚宜才发现老馆子门口只剩她和李雾山两个人。
她稍一张口,白气就从嘴中漫了出来,升腾着遮住李雾山的脸。
“你叫代驾吗?”褚宜问。
李雾山摇摇头,说:“喝得有点多,想走一走,散散酒气。”
他被一群老同学轮番灌酒,属实是喝了不少,此刻虽不十分难受,脑袋还是有点晕乎。他本想给褚宜打个车,送她上车再四处走走,没想到褚宜听到他的话,立刻说:“好啊,我也想走走。”
两人在心照不宣的奇怪气氛中并肩往前走,偶尔聊上几句。褚宜问李雾山小毛带回家是否适应,李雾山则问她节后工作强度是否还是这么大。
东扯西拉,走了不短一段路程。褚宜正想着掉头回去,抬眼却发现走到了一中门口。
两个人站在大门前都没挪步子。良久,李雾山问她:“想回一中看看吗?”
褚宜点点头,又摇摇头:“太晚了,门都锁了。”
一中大门上原来的铁链大锁换成了电子锁,折叠栅栏也高了不少,再身强体健的学生也翻不过去。褚宜到了门口,也只能透过栅栏的缝隙看上几眼,望校兴叹。
“能进去,”李雾山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进去。”
褚宜想,如果不是今晚喝了酒,且李雾山说这句话的时候突然低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她就是脑袋进水也不可能跟李雾山一起翻墙。
而当她看着李雾山脱了大衣,身手矫健地在墙头上腾跃了两个来回,自己却脚踩着一颗歪脖子树,双手扶墙不敢动弹时,那一刻,她只感到深深的绝望。
李雾山做了两遍动作示例,终于发现褚宜上不来的原因不是因为技巧而是因为胆量之后,迅速地放弃了原定计划,重新跳回墙外。
他只穿着衬衫,在褚宜面前蹲下,喊她:“上来。”
“什么?”褚宜一愣,她手上抱着李雾山的外套,喝过酒的脸还是红扑扑的。
“上来,踩着我肩膀,我托着你上去。”
“啊?”酒精这时候发挥了作用,让褚宜的脑回路变得迟钝,说话也慢悠悠的,“这不好吧。”
不好吗?李雾山皱着眉头站了起来,看了看褚宜,思考半晌,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绝妙的主意,一把揽过褚宜的腰,蹲下膝盖抱住她的腿,不费劲儿地站了起来。
等褚宜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李雾山举了起来,手臂稍稍往前就能撑住墙头。
“快!上半身先趴过去,重心前移,然后腿跨过去。”李雾山指导着她的动作。
褚宜呆呆地跟着他说的做,果然,以一个不甚优雅的动作艰难地越过墙,屁股坐在墙头。李雾山也很快爬了上来,先她一步跳了下去,然后伸手接她。
从墙头跳下来的一刻,褚宜心脏狂跳。
别说现在了,她整个学生时代都没做过翻墙这种事。过程虽然艰辛,但她居然真的翻过来了,这在以前,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酒精带来的刺激充斥着她的脑袋,如果面前有一扇镜子,那么她就会看到,自己笑得露出了十几颗牙齿。
李雾山轻轻呼出一口气,问她:“没事吧?是不是也不难。”
褚宜用力地点头,望着一中空荡的夜景,兴奋地难以自持。
“阿嚏!”李雾山打了个喷嚏。
褚宜才想起来他的大衣还在自己手上,想要递给他却发现刚刚翻墙的时候,她把衣服搭在墙头,蹭了很多灰。
“衣服脏了……”褚宜说着,要把衣服展开拍灰。
李雾山却将大衣从她手上拿过去,穿上了身,说:“穿上再拍。”
褚宜给他拍灰的手在他胸口的部分突然就落不下去。李雾山身材结实,手掌似乎能感受到衣料下紧实有力的肌肉。她目光飘移,随意拍了几下其他地方,说:“太暗了,看不清楚哪里脏。”
李雾山笑笑,自己把胸口处的灰拍落了。
一中各个建筑的外观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变化,每一栋楼终于贴上了标识牌,但校园的整体格局倒没怎么动。凭着五年前的记忆,褚宜还能一路走一路辨别每座楼的位置和功能。
元旦假期,学校里空无一人,但怕有保安巡逻,褚宜和李雾山的脚步和说话声音不约而同地压低。
“你当时是不是从这面墙翻过来的?”鼻尖传来一丝腊梅香,褚宜指向面前的一道白墙。
李雾山瞬间领会到她的意思,他们走到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地方。
“是的,墙加高了,”李雾山说着,指间点向墙沿一团树叶笼罩的角落,“那里装了监控。”
褚宜吃惊地瞪圆了眼睛:“那我们一路走过来,岂不是都有监控?”
李雾山安慰她:“没事的,放假监控一般没人看,只有出事了才会调。”
而在上学的日子就不一样了,以王大马为首的校领导恨不得把几个高风险角落的监控视频一分一秒扒着看,生怕错漏了一个翻墙的靓仔。
“这里最开始是没有监控的,”李雾山说,“你来的那天王主任带人去按的监控,我还以为……”
“你以为是我说的?”
李雾山没有否认,只是说:“后来我就知道不是你了,是前一天晚上有人晚自习逃课从这里翻墙出去,被抓了个正着。”
褚宜皱着一张脸,不依不饶:“但是你当时不喜欢我,对我态度也很差,是以为我去王主任那里举报你?”
昏暗的路灯下,褚宜略带怒意地撅着嘴,脸蛋圆圆的,神情看起来不太聪明。
鬼使神差地,李雾山说:“没有不喜欢你,很喜欢。”
褚宜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人傻了,站着没说话。
李雾山又问:“可以喜欢你吗?”
褚宜像是思考高难度的数学题,想了好一会儿,说:“不是不行。”
“可以追你吗?”李雾山的眼睛亮得要炸开烟花。
褚宜又低头想了会儿,似乎是烦恼难解的题怎么这么多,最终自暴自弃地回答:“随便你。”
“那,可以亲你吗?”李雾山最后问道。
“什么?”褚宜微微昂头。她好像是清醒,又好像不那么清醒,像是醉了,又觉得酒精并没有支配自己的身体。她不知道,自己通红的脸蛋像一颗充满诱惑力的苹果,让人急不可待地想咬上去,而她灼灼发亮的眼睛,像一个鼓励的信号。
褚宜空白的脑子努力地转动着,想着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肢体却没有动。李雾山的脸在她的视线中越来越大,一种难以言喻的热流从四肢冲到她的心脏,薄荷缠绕着酒精的气息难解难分地扑到她的脸上。
在距离她的双唇一厘米的位置,李雾山停住了。
下一刻,一个柔软的吻从天上,落到褚宜的唇角。
第67章 算是恋爱吗
褚宜抱着她柔软的枕头,平躺着。
睁眼是白的天花板,让她想起羽毛,和刚刚发生的吻。轻飘飘地,羽毛似的,印在褚宜的唇角,却让她浑身战栗。
心脏仿佛溺了水,扑腾起大片白亮亮的水花,她忘了呼吸,直到李雾山的脸终于挪远,她才发现自己一直睁着眼睛,而心脏也重新被打捞了起来,大肆攫取着夜晚的氧气。
两个小时前,李雾山温柔地看着她,问:“你是醉了吗?”
她想自己的样子一定是呆呆的,先是摇头,后来又点头。
这造成了李雾山的疑惑,他不确定地问她:“那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当时褚宜的脑子一片空白,等明白李雾山指的是什么,又有些羞恼。
李雾山做都做了,还问她算不算数?
“随便你。”她气得转身就走,李雾山却过了好一会儿才追上来。
李雾山怕她炸毛反悔,不再提那些话,心情却格外愉悦。
两人并肩走着,褚宜咬住自己下唇的牙齿刚刚放松下来,李雾山就轻轻拽住褚宜的衣服后摆。
褚宜疑惑地偏过头。
“小心。”他食指轻触嘴唇,指了指前方。
褚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一点手电筒的亮光从他们的右前方一闪而过,是巡逻的校工。
她刹时紧张起来,手攀上李雾山的胳膊用气声问他怎么办。
李雾山镇定自若,让她别说话,弯下腰贴着旁边矮矮的灌木,佝偻着身子示意褚宜跟着他,一步一步往前挪动。两人专找灯光找不到的角落走,腾挪之间,褚宜感觉自己在玩真人版《小小梦魇》。
再回到翻过来的白墙前,褚宜叹了口气。
李雾山的笑意一整夜都没散过,听她叹气的声音,嘴角上挑的幅度更大了。
“快走,一会儿校工可能会转到这里。”李雾山提醒道。说完便要故技重施,将褚宜抱起来。
褚宜小幅度挣扎了一下,脸上刚刚消退的热意又爬了上来,但始终没有伸手把李雾山推开,最终还是任由他把自己抱上墙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翻墙更顺利了些。
这么一趟“散步”,“散”出了一身汗,褚宜觉得全身烧得厉害,理智稍稍回笼就喊着要打车回家。
李雾山眼中氤氲着不舍,好像很不愿意和褚宜分开,但也没有勉强她。他的代驾过来还要一段时间,还是让褚宜早些回家的好。只是临送褚宜上车的时候,李雾山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明天还可以追你吗?”
褚宜腿抬了一半就要往出租车那边走,回头看李雾山的表情,漂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眼角下垂,好像怕她不认账似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哄孩子般地说:“我说话算话。”说完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小跑着上了车。
她是喝了点酒,头也有些发胀,思考可能没有逻辑,但绝不会恃醉骗人感情,尤其是骗李雾山。
到了家,躺回床上,褚宜怦怦跳了一晚上的心还在胸腔里乱撞。天花板还是一片白,她盯着看了快二十分钟,思考了半天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初恋。
她在巴斯的时候曾经和一个会弹吉他的男生有过一段短暂恋情,短到可以忽略不计。故事始于她逛街看到街头唱歌的男孩,兴致勃勃往他面前的琴盒里扔了两镑,结束于在男孩的公寓楼下看他搂着另一个金发的白人女孩上了楼。
时间间隔是半个月。
褚宜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和这个渣男确定关系,他们聊天、一起去吃 brunch,他还陪她上过课,叫她 sweetie,肢体上的接触停留在拥抱,这算恋爱吗?
这个问题当年她曾问过从牛津过来看她的汪泽浩,汪泽浩摇摇头说不算,这只是英国人常见的 date 环节,渣男虽然是中国人,入乡随俗倒是快得很。
汪泽浩的话褚宜是信的,他可能没什么长处,但是对人类学研究颇深,尤其他还拥有一颗聪明的头脑。虽然第一次见他的人通常会被他的外表所蒙蔽而意识不到这一点。
而如今,褚宜搂着枕头再次思考起这个问题。她和李雾山,算是恋爱吗?
如果这个问题让晓瑄来回答,她一定会苦大仇深地嚷着“没确定关系就敢亲你?什么人啊!”而汪泽浩则会平静地宣称“这可能是暧昧关系过渡到情侣关系的一种手段,但是要谨防渣男”。
褚宜从床的左边滚到右边,又从右边滚到左边,终于在自己充满节奏感的心跳声中入睡。有些问题她想得头疼都想不明白,但怎么能就自己头疼呢,还是等明天见面,拉着李雾山一起头疼好了。
其实她错怪了李雾山,因为李雾山也在头疼。
“所以你堵在林菁菁家门口等她?”李雾山不可置信地说着手机说,“你是不是疯了?”
秦猛无奈地苦笑:“哥,我真的没别的意思,我大半年没回余城了,就想看看她,我不敢有别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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