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念心里一咯噔:
“是出了什么事吗?”
宋揽风柔声道:
“不必担心,什么事也没发生。”
桑念放下心里的石头,让开路,为他倒茶:
“宗主这么早过来找弟子,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弟子去办吗?”
宋揽风等她倒完茶,端起杯子小心抿了一口,轻轻放下。
“听说,你与谢沉舟……结为道侣了?”
桑念:“嗯嗯,怎么了?”
宋揽风莞尔:
“那是个好孩子,天资不错,虽不及你闻师兄性子沉稳,但他来照顾你,我很放心。”
桑念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些,心里有些奇怪,一时没接话。
屋中安静了一会儿,宋揽风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垂下眼,取出一只玉盒。
“这是我为你们补上的贺礼。”
桑念忙摆手:“不必了。”
宋揽风笑道:“是蜉蝣梦的解药,你真的不要?”
桑念一怔,旋即高兴道:
“解药找到了?!”
宋揽风微微点头,伸手想摸摸桑念的头,却被桑念不着痕迹地躲开。
他目光黯了黯,又取出一样东西:
“这只玉钗是你母亲留下的,如今,我将它赠于你,日后,你……要好好的。”
桑念刚想拒绝,他将玉钗放至桌面,仰头饮尽那杯茶:
“我走了。”
桑念忙问道:
“你去哪儿?弟子送你下楼。”
宋揽风脚步不停,背影决绝:
“我去——杀一个人。”
说罢,他消失不见。
桑念心里突突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想了又想,她还是去找了闻不语。
闻不语早已起床,刚刚练完剑回来,见到她,很是意外。
“桑师妹?这么早,有事吗?”
桑念将刚刚宋揽风的事说了一遍。
闻不语听完,沉声问:
“师尊可有说具体地点?”
桑念:“没有,走的很急,一眨眼就不见了。”
闻不语宽慰道:
“师尊修为了得,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或许只是与别人起了冲突,我去几位长老那里打听打听,你别担心。”
桑念:“我和你一起。”
“不必了,”闻不语道,“我很快便回来。”
可他这一走,便没了后续。
桑念去长老处询问,也只道他临时有任务离开了玉京。
她站在玉京城墙上,一面等谢沉舟,一面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件事。
可一直到太阳落山,她要等的人也没回来。
谢沉舟没有。
闻不语也没有。
桑念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握紧通灵石,那上面,谢沉舟的消息还停留在昨天。
很简单的三个字。
“成功了。”
他已经成功离开修罗殿,正往玉京赶。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可现在,桑念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他。
她似乎又看见冥冥中那张巨网。
“不行,我不能等在这里了。”
桑念攥紧手:
“我要去找他们。”
她正要离开,城门处忽地歪歪扭扭飞来一柄灵剑。
灵剑狠狠钉入城墙,发出一声巨响。
两人从剑上滚了下来,一人一身红衣,已没了气息。
一人素衣染血,艰难从地上爬起,伤势极重。
四周不断响起尖叫。
桑念认出那是谁,飞身落到他们面前,扶起其中一人,手控制不住地发颤。
那人正是闻不语。
另一个是——
“大师兄!”
城门处,初瑶与苏雪音惊叫一声,拔腿跑来。
离得近了,苏雪音余光扫到地上那人,陡然愣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初瑶及时扶住她:
“你怎么了?”
话落,她看见地上那具尸首,也失了声。
苏雪音问她:
“是我看错了吧?那好像是——”
地上,青年俊美的脸庞没有丝毫血色,连薄唇也是白的。
像张未着笔墨的纸。
那身红衣却如火。
苏雪音脚下像踩着棉花,一步步上前。
尸首犹自睁着双眼,不知临死前看见了什么,眼角一点未干的水痕,满脸不甘。
她蹲下来,像不认识他一般,看了又看。
末了,又试探着摸摸他的脸。
冰冷。
初瑶低声道:
“他是岳清兮。”
“轰”地一声,苏雪音大脑一片空白,跌坐在地。
“咳咳——”
闻不语虚弱地睁开眼,用力抓住桑念衣袖,一字一顿开口:
“谢师弟,杀了……岳清兮。”
桑念耳边响起绵长的刺响,她什么也听不清,只能看见赶来的合欢宗弟子们的嘴一张一合。
她不断摇头:
“不可能的,谢沉舟不会这样做的,不可能……”
最后一线落日沉入西山。
黄昏已至。
她望着天际那片晚霞,喃喃: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时间回到清晨。
今日是群英会结束的第十日。
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光线不甚明亮。
结束一夜议事,宋揽风屏退左右,揉揉眉心,回到暂住的屋子。
屋中多了一个人。
听见他的脚步声,那人回头,对他微微一笑:
“宋宗主。”
宋揽风脚步一顿,反身掩门,手中青云剑直指她咽喉:
“仙门正四处抓捕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
碧柯丝毫不惧,并指推开剑锋,笑道:
“我特意来告诉你一个秘密。”
宋揽风:“不必了,本座没兴趣听。”
碧柯:“如果是关于镜弦的呢?”
宋揽风瞳孔一缩。
碧柯上前几步,附耳低语。
宋揽风听完,脸色骤变: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碧柯慢悠悠道:
“宋宗主好好想想芜月临终前说过什么,她为何突然性情大变选择嫁给你,还将自己的修为全都渡给了你?或许,她也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宋揽风怔住。
芜月……
前任宗主之女,初瑶的母亲。
那个从小张扬肆意的女子一日比一日颓靡,曾在生产之时,死死抓住他的手,满脸是泪。
彼时,她已神智不清,口口声声皆是——
对不起。
她还说——
“这孩子的父亲是个恶人,他杀了镜弦。”
可再等他追问,她已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婴儿。
一个生父极可能是杀死他挚爱的凶手,的婴儿。
那一晚,他抱着那个孩子,数次想动手掐断那截纤细脖颈,却都在最后一刻停下。
——那不仅是凶手的孩子,也是恩师独女唯一的孩子。
他不能杀了她。
宋揽风回想往日种种,自嘲一笑:
“竟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对面,碧柯手腕翻转,手心多了一只小巧玉盒,药香弥漫。
宋揽风:“这是什么?”
碧柯:“蜉蝣梦的解药,世间仅此一份,你一直在寻,不是吗?”
宋揽风脸色再变。
碧柯微笑:
“怎么样?只要按我说的做,不仅可以报仇,还能救你亲生女儿性命,你真的不答应?”
宋揽风不语。
碧柯:“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可就没有了。”
宋揽风嗓音沙哑:
“你的目的是什么?”
碧柯叹气,无奈道:
“孩子执迷不悟,非要闹着离开家,我帮他清醒清醒,不过你放心,肯定对仙门没坏处。”
宋揽风沉默良久,挥袖收起玉盒,开门离开。
碧柯靠着窗棂,闲闲眺望他离开的背影,随手扯了片盆栽的叶子:
“这是给你的第一次机会。”
“千万……别让我失望呀,小沉舟。”
第114章 岳师兄喜欢逍遥宗的一个小师妹,你不知道吗
天光大亮,漆黑乌鸦冲出厚重云团,背上少年长睫动了动,慢慢睁开眼。
“你醒了?”鸦二欣喜道。
谢沉舟扫了眼下方河山,哑声问:
“我们,到哪儿了?”
旁边的鸦一回道:
“再有半日功夫就到玉京了。”
谢沉舟握紧掌心星辰吊坠,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下一刻,狂风袭来,云中飞出几人,拔刀砍向他后背。
他闷哼一声,硬生生抗下这一刀,反身拔剑斩去。
几人迅速后退,手中却多了一物。
谢沉舟面沉如水,一字一顿道:
“不想死就还给我。”
其中一名黑衣人朗声道:
“尊主有令,谢沉舟可以离开修罗殿,危月燕不行。”
说罢,他们提气飞走。
谢沉舟冷冷掀起眼皮:
“追。”
脚下乌鸦长啸一声,猛地提速追去。
修罗殿殿众速度不敌鸦二,很快被追上。
他们仓惶奔入前方一座七层高塔中。
鸦二变回人形:
“主子,他们就躲在里面。”
谢沉舟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大步走到门前,一剑劈碎塔门。
鸦一鸦二紧随其后。
三人走进塔中。
塔中空间极大,处处摆放着宝相庄严的佛像,四面墙壁皆绘满壁画。
光线昏暗,在地上淡淡拓出几人的影子。
上方忽地传来一阵打斗声。
三人飞快上楼,在第七层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青年抖抖剑尖鲜血,低眉看着满地尸首,面无表情。
听见谢沉舟的脚步声,他神色一凛,凌厉剑意霎时袭至谢沉舟面门。
谢沉舟偏头躲开,后方,面容慈悲的佛陀轰然倒塌。
他道:“师叔,是我。”
“是你?”言渊颇有些意外,收起剑,“你来此处做什么?”
谢沉舟扫了眼地上修罗殿殿众的尸首:
“我为追他们而来,他们抢了我一样东西。”
言渊脸色微变,沉声道:
“我也是被他们引来的。”
一切无需再言。
这是个圈套。
鸦一觑着谢沉舟身上未干的血迹,面露担忧:
“主子……”
谢沉舟竖起手,示意他闭嘴。
他紧紧盯着楼梯口。
“吱嘎——”
陈旧的木制楼梯发出一声哀鸣。
一人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人一身绣衣华服,头戴白玉冠,手持青云剑,面沉如水,眸色冷厉。
鸦一诧异:
“宗主?”
谢沉舟也轻蹙眉头。
言渊道:“你也是被修罗殿引来的?”
宋揽风慢慢拔出青云剑,眼眸低垂:
“不,我是来——”
“杀你的。”
言渊面色一变。
剑风大作,如巨浪噬来。
言渊身形倒飞出去,重重撞上墙壁,砖石尘灰簌簌落下。
宋揽风正欲上前,黑衣少年持剑挡在言渊身前。
他脚步一顿,温声道:
“我此行只为杀他,与你无关,走罢,念念还在玉京等你。”
谢沉舟眼眸平静如湖:
“他是念念的师尊,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杀了他。”
宋揽风凝声道:
“你可知他做了什么?他杀了——”
他话还未说完,一道冰冷剑光斩来,剑气如虹,划破长空。
地面寸寸开裂,无数砖石飞出。
宋揽风单手掐诀,身前浮现一道金色虚影,及时挡住这一击。
言渊自谢沉舟身后走出,嗓音低沉: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谢沉舟呼吸一顿。
那是……
心魔的味道。
他不动声色地侧过脸看向身边青年。
青年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淡,瞳仁泛着一点幽幽暗红。
似是察觉他的视线,对方挑了挑唇角,眸中杀意乍现,长剑裹着风刺来。
“叮——!”
幽暗佛塔中,金属相交的声音格外刺耳。
一串火星迸溅后,一切又回归于无声。
宋揽风挡下这一剑,对谢沉舟道:
“走!”
谢沉舟被两位大宗师的剑气震得连退数米,还未愈合好的伤势再度裂开,脸色惨白,喉间铁锈味弥漫。
鸦一鸦二一左一右扶住他,急道:
“他们怎么自己人打起来了?咱们到底帮哪个啊!”
谢沉舟眼前一阵阵发黑,咽下喉间猩甜,艰难开口:
“谁也不帮,走。”
两人一脚踹破墙壁,刚要带他离开,几道密不透风地剑气突然袭来,生生将他们逼回去。
谢沉舟挥剑抵挡,身形一晃,拄着长剑勉强支撑自己不倒下。
宋揽风背对着他们掷来一张符篆。
道道符文接连亮起形成结界,将他们三人护在中心。
四面墙壁皆被剑气震破,日光明晃晃照下,点亮一地碎砖瓦石。
烟尘散去,露出言渊的身影。
他冷冷道:
“走?一个都别想走。”
宋揽风持剑的右手虎口发麻,止不住轻颤。
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难看至极:
“你的剑骨,接上了。”
空中。
“师兄,前方不太平,咱们还是换条路去玉京吧。”
飞舟上,合欢宗弟子看着冲天的剑气,满脸惊慌。
他身边,岳清兮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似乎是逍遥剑诀的气息,大概是逍遥宗弟子遇见了危险,你们先走,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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