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师兄!”小弟子急忙伸手想拦他,却只堪堪触到他一片衣角。
他急得直跺脚,抱怨道:
“逍遥宗的弟子遇见了危险关他什么事啊!下面这么危险,万一牵连到他怎么办?”
另一名弟子诧异道:
“岳师兄喜欢逍遥宗的一个小师妹,你不知道吗?”
小弟子吃惊:
“竟有这事?”
他笃定道:
“师兄已经偷偷往天虞山跑好几年了,这次群英会终于和她有了些进展,可不得多表现表现。”
小弟子恍然大悟:
“我就说师兄怎么一直拖着不找道侣修炼,原来如此。”
他还是有些担心:
“会不会出事啊?”
“放心吧,他打不过还不知道跑吗?”
“咱们师兄要真救了逍遥宗弟子,那个小师妹还不得感动得直哭?到时候指定答应做师兄道侣。”
“嘿嘿,那岂不是很快就能吃到师兄的喜酒了?太好了!”
“是呀是呀!”
第115章 我只差一点点就能……见到她了
巨响接连传来。
莲座倾倒,菩萨断首。
佛塔已被夷平。
地面裂开巨大的沟壑,四周山石不断滚落,符文愈发黯淡,结界岌岌可危。
谢沉舟气息萎靡到极致,猛地呕出一口血。
鸦一咬咬牙,对鸦二道:
“我挡在前面,你带主人先走!”
鸦二:“不行!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忽地,谢沉舟抬手结印,两人控制不住的变回原型。
他不顾两只乌鸦挣扎,将它们与星辰吊坠一并装进腰间锦囊,颤着手系紧带子。
“谁也不会死。”他低声道,“睡吧。”
挣扎不休的锦囊渐渐平静下去。
谢沉舟像是下定某种决心,踉跄起身。
他抬眼看着前方两人。
言渊招招狠厉,直取命门,宋揽风已有不敌之势。
他深吸一口气,以手拭刃。
剑锋染上他的血,骤然开始震颤。
他松开剑柄,双手结印,硬生生撕下一片神魂,眉间一片狠色:
“血为祭,命为饲。”
“杀——”
四周罡风骤然停滞,空中凝出一道巨剑虚影,一滴鲜血滴落,灵剑与虚影一同斩向前方,一路摧枯拉朽。
言渊面色一变,立即回身抵挡。
“轰——!”
尘烟散尽的刹那,宋揽风一剑贯穿他的胸口。
言渊身形一僵,看着满脸恨意的他,愣了愣,双眼猩红,一字一顿道:
“你真的……要杀我?师兄。”
宋揽风几乎是从牙缝中逼出来的声音: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言渊,你真的是,演得很好。”
言渊唇角溢出一缕血迹,气息衰败到极点:
“你以为我想杀了她吗?”
他眼里涌出一层清亮水色:
“我只是想让她告诉我暮云薇的下落,可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说……”
宋揽风:“所以你就杀了她!”
“那是个意外!”
言渊低吼:
“我也不想的,我不知道那是蜉蝣梦,我以为只是寻常蛊虫……”
宋揽风用力闭了闭眼:
“你当时为什么不救她。”
“……她逃走了。”言渊气若游丝,“她……不再信我了。”
宋揽风握紧剑柄:
“借口。”
言渊眸底血色上涌,满脸茫然:
“师兄……好人只要不小心做了一件坏事,就会变成恶人吗?”
宋揽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拔出青云剑,冷若冰霜:
“自刎吧,念在昔日同门之谊,我留你一具全尸。”
言渊挣扎着站起身,慢慢横剑于颈。
宋揽风冷眼看着他。
言渊却忽地笑了一声,挑眉看他:
“师兄,我刚刚演的好吗?”
宋揽风瞳孔缩了缩,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你……对我下毒?”
言渊:“是你逼我的。”
时间仿佛停滞,有什么东西,在无声中蔓延开来。
毫无征兆的,大地开始震颤,无数碎石彼此碰撞,滚向四方。
言渊身后,磅礴灵力形成风旋,飞沙走石,天地变色。
刚刚赶到的岳清兮脚步一顿,满脸惊愕。
他站立不稳,咬咬牙,还是飞身过去扶起了晕倒的谢沉舟。
谢沉舟虚弱睁眼,见是他,艰难出声:
“快……滚。”
岳清兮稳稳架住他胳膊,沉声道:
“我认得你,你是阿音的师弟,你放心,我会带你走的。”
谢沉舟正要说话,身后风声忽停。
他意识到什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推开岳清兮。
“砰”地一声巨响。
他们同时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谢沉舟撑着手臂想要爬起来,却双臂一软,又摔了回去。
岳清兮脸色惨白如纸,跌跌撞撞跑来,伸手拉他。
“别管我了。”
谢沉舟呼吸慢得几乎停下,费力解下腰间锦囊交给他:
“回……玉京,交给……念念。”
岳清兮攥紧锦囊:“……好。”
他放下谢沉舟,不再犹豫,飞身离开。
一柄飞剑比他的速度更快。
“嗤”地一声响,剑刃尽数没入红衣青年背心。
剑柄处,玲珑玉骰微微摇晃,反映着一星日光。
红衣青年一点点倒地,手中还死死握着一只锦囊。
火光亮起,锦囊一点点燃尽成灰。
谢沉舟僵着脖子转头。
不远处,言渊收回手,对他道:
“你的剑,不甚好用。”
“……”
他又道:“不如我送给念念那把。”
“……”
少年撑剑起身,漆黑发丝沾着血,几缕黏在了颊边。
他一双眼黑沉沉的,半分情绪也无,嗓音空洞,一字一句道:
“你该死。”
万里之外的魔界。
积雪覆盖的噬神山巅,安静矗立万年的狰狞神像猛地震了震,冰消雪融,光芒粲然。
天际惊雷炸响。
道道电光闪烁,滔天魔气涌来,如同末日。
言渊后退一步:
“你是……魔?!”
谢沉舟身体凌空飞起,仍是道:
“你该死。”
魔气中缓缓游出一个庞然大物。
啸声如龙吟,一声又一声,鼓点一般盖过所有人的心跳。
魔气散开,谢沉舟身侧,一条蛟龙盘旋在地,背生双翼,头有两角,身有四蹄。
地上的宋揽风费力仰头,看着那东西,满眼错愕:
“魔蛟?”
言渊脸色难看起来。
一道剑光乍然亮起。
闻不语匆匆飞身落地,环顾四周,又惊又惧:
“谢师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沉舟睨了他一眼。
身旁,魔蛟仰头嘶鸣,闻不语脸色立时一白,身上被魔气腐蚀出无数伤口。
宋揽风一掌将他拍开,厉声道:
“走!”
闻不语咳了口血,瞬息间做好决定,刚要离开,瞥见地上的岳清兮,立时飞奔过去:
“岳道友?!”
地上的青年微微睁开眼。
闻不语看见他背上的剑,瞳仁颤了颤。
那是……谢师弟的剑。
他回头看了眼已然入魔的谢沉舟,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抗上岳清兮一起御剑离开。
风声呼啸,红衣青年气息越来越弱。
闻不语不顾自己伤势沉重,拼了命给他输送灵力:
“岳道友,你撑住,千万别睡!”
听见他的呼喊,岳清兮清醒了些,动动唇:
“求你,带我……回去。”
闻不语:“回哪儿去?”
岳清兮:“回……玉京去。”
闻不语:“好!我带你回玉京!”
岳清兮的手指一根根攥紧他衣袖,低声道:
“约定过了的,那里……有人在……等着我。”
“谁?”闻不语抬掌输送更多灵力,问道,“谁在等你?”
岳清兮眼前渐渐模糊,他努力睁大眼,浑浑噩噩地喊着一个名字。
闻不语凑近细听。
他喊的是——
“阿音。”
闻不语一怔。
“阿音,还在那里等着……我啊……”
红衣青年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只差一点点就能……见到她了。”
至此,气息尽绝。
闻不语抱着他的尸体,呆呆看着前方悬浮在空中的玉京,轻声道:
“是啊,你只差一点点,就能见到……她了。”
第116章 阿音,展信安
所有人都走了。
四周一片寂静。
苏雪音靠着墙坐下,慢慢展开手上的信纸。
【阿音,展信安。】
是很漂亮的字迹。
她接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指尖却在纸上留下一抹刺眼的红,生生污了这一笔好字。
——这是她不小心在岳清兮身上蹭到的。
她慌忙收回手,在衣裳上反复擦了几次手,这才接着向下看。
【我是月兮。
月兮山的月兮。】
忽地,纸上的字迹水流一般浮动,飘向空中。
青年含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她陡然愣住,听见他对自己说:
“十一年未见,你早已忘了我,我却仍能清楚记起你我初见那日。”
“那时,你只有三岁。”
“你父母双亡,村中人视你为不祥,将你用作祭品祭祀山神。”
“我们便是在月兮山上相遇。”
“——我被父母抛弃在此处,早已忘了自己的名字,故以此山为名。”
“我年长你三岁,彼时也只是一个六岁孩童。”
“你不肯说话,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所以,我只好给你取了一个。”
“雪音。”
“你是我在月兮山上的雪音湖畔捡到的。”
说到这里,青年停了停,方才继续开口:
“你来之前,我与一只老狼相依为命,每日游荡山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人,还是一只山鬼。”
“你来之后,我终于能够肯定,我是人,和你一样的人。”
“可你不能适应山上的日子,又或许是我太过笨手笨脚照顾不好你,你总是哭。”
“我决定把你送给常常来这儿打猎的猎户,他从前对我说过,他没有孩子,想要收养我,可我已经不想再有亲人。”
“不过,他是个好人。”
“月兮山上有很多野果,你很喜欢吃。”
“送你走那天,我摘了许多让你抱在怀中,你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我在哪儿。”
“到了约定的地方,我趁你分心时,偷偷藏在一棵红枫树上,不想被你发现。”
“你开始哭。”
“你扔了所有果子,四处寻我,大声喊我的名字,哭得越来越厉害。”
“我晃了晃枫树枝。”
“你踮脚看过来。”
“我跳下了树。”
“我不想送你走了。”
青年嗓音中的笑意淡了些:
“我很自私,我想要你做我的亲人……对不起。”
这一次,他停了许久,才继续往下说:
“我开始学着养你,你一点一点长高,山上的果子熟了三次,你也六岁了,已经很久没有哭过。
后来,你淋了一场秋雨,高烧不退。
我连夜去采药,不慎失足跌落悬崖,在崖底昏迷了三日。
等我赶回去,你已消失不见。
老狼告诉我,你被仙人带走了。
我很高兴,你的病能好了。
你走后不久,老狼也死了。
我安葬好它,这座山便只剩下我。
我又开始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一只山鬼。
我决定下山寻你,山下的世界太大,我兜兜转转,误打误撞进了合欢宗,被宗主收为弟子。
两年前,我打听到逍遥宗有一个小师妹,姓苏名雪音,是大长老游历时带回来的孤儿,与你年岁相仿。
我心存侥幸,偷偷去了逍遥宗。
我一眼便认出了你。
那时你十五岁,像一朵冰晶花。
你长大了,长成了一个极漂亮的小姑娘。
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要好看。
我想去同你叙旧,问问你是否还记得我,还记得月兮山。
可我听见你同师姐说,你讨厌岳清兮,讨厌极了。
岳清兮。
这是我的新名字。
我走了。
我不知道哪里惹你讨厌,我问师尊,师尊让我来问你。
我不敢。
我怕看见你厌恶的眼神。
后面,我常常一个人去逍遥宗山下的小镇。
运气好的时候,我能见到你。
你还是和那个师姐在一起。
路过我身边时,我总是很紧张。
我担心你认出我,更担心你认出我却又视而不见。
好在,你一次也没有认出我。
群英会要开始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早早到了玉京。
可我没想到会在吹梦楼与你偶遇,你迷路的样子很可爱。
我也终于明白过来,你已经彻底将我忘了。
也对,那时你只有六岁,又生了一场重病,忘了我这个无足轻重的过客也不足为奇。”
“是我执念太深,对你纠缠不休。”
“可是阿音——”
青年一字一顿道:
“我心悦你。”
“你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心悦你了。”
“等我回来那日,如果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可以去城门接我吗?”
“我会穿你喜欢的红色衣裳,这一次,你无需踮脚,一眼便能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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