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漾侧开视线,有种差点被抓包的感觉:“嗯,看路。”
“我想去下面坐会儿。”应湉抬手指着不远处下面的湖畔石滩,“骑累了。”
你累的挺突然的,施漾笑了声:“这几分钟就累了?”
话这么说,他还是顺着她,把车靠在路边停下。
应湉掏出手机结束行程,振振有词:“我上年纪了,不像你们十八岁的小孩儿,懂吗?”
这话说的她跟七老八十似的,刚才有个满头白发的爷爷骑着车从他俩旁边经过,活力满满,她能有人家上年纪嘛。
施漾一只胳膊搭在车头,歪着脑袋看她,笑意在眼睛里流淌:“摆谱啊,应湉。”
应湉收起手机,往下面走,扬声:“摆什么谱?我本来就是姐姐啊。”
施漾轻嗤一声,笑了笑,没说话。
这地儿不是正儿八经的路口,正经路口还要往前,这里往下面石滩的路是个坡,不那么好走。见她要下去,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在后面扶着她。
石滩这一片有人,但不算多。边上有架着凳子钓鱼的,还有人沿着石滩路捡石头。
周围的灯光倒映在湖面,有风拂过,波光粼粼。
踩着大小不一的石头,走到草坪石凳跟前。应湉伸手摸了摸,石凳已经干了,又拿纸擦了擦,在那儿坐下,施漾跟着在她旁边坐下。
这会儿手上有空,施漾掏出手机,在微信群里和亲妈亲爸瞎扯,打的每一个字都不着调。
家里两位教授去不同地城市参加研讨会,为期一个月,他整天跟个留守儿童一样。过去多少天了,这俩人终于想起在庆岭还有个儿子了,嘘寒问暖几句,又敷衍结束。
应湉没看他的手机屏幕,只盯着他的手。他双手捏着手机,指尖在屏幕飞快跳跃。
“你打字好快。”她说。施漾偏头看她,没吱声,等着她的下一句话。她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你要是网恋,一次谈十个吧。”
施漾:“我客服呢?”
还一次谈十个,一个他都嫌多。
-
在湖畔坐了会儿,应湉要上去,她走哪儿施漾跟到哪儿,双手插兜在她后面,步态散漫。
刚走回绿道就碰见一个小男孩,旁边有一辆他自己的自行车。模样有些拘谨,扶着自行车,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车坏了?”施漾极其自然地走上前,语气熟稔,像偶遇认识的朋友。
小孩儿绞着手指,窘迫的脸上露出一丝希望:“嗯。”
“我看看。”施漾扯了下裤腿,蹲下。链条问题,不是什么大事。
他停下来,应湉跟着停下来,看他蹲那儿给小孩儿修车。
花了几分钟给人修好,施漾压下踏板试了下:“成了。”
小孩儿看他的眼神顿时充满了崇拜,像看到漫威宇宙里的超级英雄:“谢谢哥哥!”
施漾问他一个人吗。
小孩儿说和朋友一起,他们去买吃的了一会儿就过来,然后举起他的电话手表,兴奋的和朋友分享遇到一个超级帅的大哥哥,两三下就把车修好了。
这声大帅哥和夸奖的话给施漾听爽了,他压了压上翘的嘴角,陪小孩儿待了会儿。等到他的朋友们来了,叮嘱他们早点回家不要让爸爸妈妈担心。
小孩儿要给他分一根棒棒糖,他摊手,委婉拒绝对方的好意:“手脏。”
小孩儿立马扭头看向一旁的应湉:“姐姐!你帮哥哥拿一下吧。”
应湉正走神,闻言愣了下,指着自己:“我?”
小孩儿疯狂点头,举着棒棒糖要给她:“我爸爸不方便拿东西的时候,都是妈妈帮他拿。”
“……”应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有那么一秒钟想了下,她应该怎么给这小孩儿解释他俩不是爸爸妈妈的关系,又觉得解释起来太累,索性算了,拿走他递来的棒棒糖,“谢谢。”
目送一群小孩儿骑车离开,施漾靠过来:“小孩儿的东西你也拿?”
应湉笑问:“是给我的?”
施漾没应,走去绿道路边的水池洗手,清水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应湉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
晚风拂过,渗着花香,公园里面光线偏暗,大多数是橘黄色的光,相比之下,反而没有湖畔明亮。
她和他都被笼罩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
应湉盯着他,心想,他身上的气质真的蛮有意思。
小学生会被他什么都能做好的能力吸引,崇拜他。青春期的小女孩儿会被他这股又拽又靠谱的劲儿迷死,想做他女朋友,然后成为一汪春池般的少女心事。
但姐姐看了就会很有征服欲。
他这样的人,年纪尚小,却总是游刃有余。于是,很想看看他乱了阵脚的样子,想剥脱其外,碰一碰他深层的内核,想看他在亲密关系中的青涩和失控。
她突然有点喜欢这个夏天。
也突然有点,想亲他。
第14章 恶犬
想起赵予溪之前问过她,会不会对一个人产生生理性喜欢,能和没什么感情但长得特帅的人接吻吗?
她当时说,不知道。
但晚风四起的这一刻,树影摇晃,耳畔是沙沙声。她突然有点心痒,也是真的有点想亲他。
她不太清楚,这算不算生理性喜欢。
施漾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路边垃圾桶,折回来:“说个事儿。”
应湉回神,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
“有人叫我明天打球,所以没空。”
下午在影院那会儿就收到朋友的消息,问他到底在忙什么,控诉他一天到晚搞特殊,几天没参加集体活动和兄弟们打球了,过两个月大家就要跑去五湖四海上大学,再见面就是寒假了。
他想了想,还真是,这几天几乎和她呆一块儿。再不挽救一下兄弟情,他要没朋友了。
应湉哦了一声:“好。”
正好应与峥出去玩了,她能清静几天,窝在家学习会儿。
庆大的课题很多,本科生就能参与,读研细分了研究方向之后,她想假期看看相关的文献。
四月拟录取之后,很多师生就已经在邮件里做好了双选,她和江老师也加了彼此的微信。前段时间搜罗了很多江老师发表的期刊,还没来得及看,正好可以看看。
走出北湖公园,应湉把刚才那个小孩儿送的棒棒糖给施漾,他没接。
“你吃。”
今天已经吃过一根棒棒糖了,再吃他糖分摄入超标。
应湉干脆利落地撕开糖纸,粉色的草莓味糖果抵在他唇瓣——像上次在他家楼下,他把那根苹果味的棒棒糖喂到她嘴边一样。
“小朋友的一片心意,别辜负人家。”
唇上触感又甜又黏,他垂眼。
她捏着糖棍,稍微用了点力,糖果压着他的下唇。默了会儿,他没伸手,张嘴,含住糖果,咬住白色糖棍。
毫厘距离,他的唇差点碰到她的手指。眼眸里映出这一幕,应湉倏然松手,无端觉得手指发烫。
“要送我到家楼下吗?今天可以。”之前为了避开应与峥,她和他每次都在一公里的地方分道扬镳。今天应与峥已经落地芦海了,无论如何都碰不上。
施漾知道她什么意思,故意说:“我偷情呢?”
应湉心说,不是你之前说这一公里你得负责嘛,不然就是罪大恶极。
但她沉吟片刻,对他这番话似认真思考了一下:“嗯……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先去谈一个。”
施漾闻言哂笑:“先来后到,也得先谈我吧。”
应湉:“那我找前任复合。”
“来劲儿了?”
施漾瞥她一眼,伸手,把她往里拉,从她背后绕到外侧,“怎么这么爱走外面,有车。”
应湉答得理所当然:“宽敞啊。”
叼着棒棒糖,施漾哼笑一声,朝她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应湉一脸茫然。
嘴里有糖,他的声音听着略微含糊:“糖纸。我看看这糖什么牌子,这么甜。”
这段路没有垃圾桶,糖纸被攥在应湉手里,没扔。她把糖纸给他,他单手展开,看到一串英文。
而后收手,连同这张糖纸一起,放进裤兜里。
-
连着三天,天气不错,没下雨,也不算太热。施漾被一群兄弟叫上,在公园的篮球场奔跑。要是太热,就花点钱,转移去室内篮球馆。
阴天多云,几乎是所有学生放暑假的时间。石景公园人多,游乐设施区全是小孩儿的声音,响彻云霄。从天亮打到天黑,暮色沉沉,球场的灯亮了起来。
施漾投了一个三分,直接下场,捞起立在球框下面的那瓶水:“歇会儿。”
其他人有的也下场喝水休息,有的还在场上抛球。
微信点开,往下滑,和应湉的聊天消息停留在三天前。
俩人很少在微信上互发消息,基本都是约时间地点的时候聊一下,见完面之后在这个互联网上就仿佛不认识。
这么一看……
除了没做那种事,看起来真像那种关系。
仰头喝了一口水,施漾点开她的头像,去她朋友圈看了眼。
三天可见,背景是一只蝴蝶。
她好像很喜欢蝴蝶,用很多蝴蝶元素,也好像不怎么发朋友圈。加她微信到现在,没见她发过。
这点跟他一样,他也不怎么发。
退出去,打开朋友圈,往下刷。
看到亲妈江照月发了新的朋友圈,一组在芦海游玩的九宫格。他心想,去参加研讨会的,还是去旅游潇洒的啊,把亲儿子一个人扔这儿。
动动手指正要刷走,指尖忽的顿住,视线停留在这条朋友圈下方点赞栏。
他爹和家里几个亲戚的备注中间,夹着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应湉。
脑子像被敲了一下,施漾反应两秒,点了下这个名字,页面跳转,弹出她的信息页。
等会儿,他妈和应湉什么时候认识的?演到哪儿了这剧情不对吧。
思忖半晌,他想起一件事儿。
大概四五月的时候,江照月有天在家和他爹说,今年招了一个特别喜欢的小姑娘。
他当时打完球刚回家,直奔浴室,他们俩的对话在他耳边过了一下。他对这些事儿不感兴趣,也就没在意。
对于应湉,他只知道她本科在庆外读的,考研考到了庆大。具体学的什么专业,他不知道,也没问。
所以,他妈那会儿说的那个小姑娘,是应湉?
轻吸一口气,施漾低声笑了下。
这么巧?
“应与峥他姐你还有印象不?”朋友走过来,抹了一把汗,往中间一坐。
旁边的人笑着接话:“谁对美女没印象啊。”
施漾锁屏,扣下手机,没吭声。
“听说他姐好像谈恋爱了。”挑起话题的朋友继续,看向施漾,“本来觉得你要是去追应与峥他姐,肯定能把那小子气死。”
旁边的人听见这话,水都顾不上喝,乐半天:“你别说你还真是个天才。”
朋友摇摇头,又道:“但我寻思吧,还是算了,人家姐姐做错什么了要被他祸害。”
施漾闻言嗤笑,谁祸害谁啊。
-
话题的当事人在家窝了三天,库存的零食告急,打算出门买点。刚走出小区,就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只一秒,应湉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瞥了眼身前的人,要走开,被拦住。
“好久不见啊,姐姐。”大姨的儿子,她表弟。前段时间大姨来庆岭给他看学校,他没来,志愿填完了,他倒是来了。人脸皮很厚,吊儿郎当像巷子里的小混混,“我昨天到的庆岭,一来就立马找你。你这几年过年都不回老家,我可太想你了。”
是挺久不见,大概五六年。印象中,她小时候过年老被他欺负,扯头发都是其次。
那时候她性子软,也有点乖,不像别的小孩儿会哭得轰轰烈烈然后向大人告状,她只会忍一忍,然后离这种人远点。
就应与峥那小子狂,知道那些事儿后逮着他哐哐揍,门牙都给他打掉了。
所以从小到大,她都不喜欢过年串门,越长大越不喜欢。一大家子吃饭,有的亲戚连怎么称呼都不知道,小孩儿给长辈敬酒还得说些好听的拜年词,不然就是被怂恿表演节目,她都要社恐了。
不过她在长辈面前很乖,不怎么会说漂亮话但爱笑,笑起来很甜,自然也招长辈喜欢。
应湉不想搭理他,径直往前。白天不来晚上来,安的什么心。
表弟不在意,就跟在她身边,围着她绕来绕去地走,嘴没闲过,特聒噪。
“庆岭你熟,带我逛逛。”他一点也没客气。
停下步子,应湉这才正眼看他:“应与峥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这么怕被他揍吗?”
表弟笑了下:“他什么东西啊我怕他。”视线上下打量她一番,“我特地来找你,姐姐。”还加重了特地二字。
“那不好意思,没空。”
“不用特别招待,我跟着你就行,你去哪我去哪,随便逛逛。”
知道他不怀好意,但她也确实懒得管。随便他怎么样,反正她买完东西就回家,他又过不了小区门禁,跟保安说一声,别放他进去就行。
要去的那家便利店路过石景公园,应湉想尽快摆脱这只黄皮苍蝇,步子很快,走路带风,没顾及路上遇到什么人。
但球场上有人眼尖看见她,碰碰身边人的胳膊。
“我去!应与峥他姐真谈了啊,还是个黄毛!”
闻言一群人扭头看过去,路上行人不算少,但那一脑袋黄毛实在是显眼,让人在人群中精准捕捉。
“这黄毛……看不出来应姐姐喜欢这样的?”
“我要染一脑袋这,我妈能把我火化喽。”
“他应该挺抗揍吧,应与峥没把他脑袋拧下来。”
一群人隔着绿色铁网,盯着街上两个人看,叽叽喳喳地讨论。
施漾捕捉到应湉的身影,往旁边黄毛身上看了眼,收回视线。兴趣不大,他仰头喝完矿泉水,胡乱薅了一把头发,漫不经心地起身,离场。
朋友见状叫住他:“不打了?你又有事儿?”
根本叫不住他,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远。
朋友忍不住吐槽:“他一天到晚搞毛线啊。”
旁边有人笑着接了句:“帅哥的事儿你少管。”
-
应湉买完东西径直回家,表弟转过身面对她,倒退着走。
“你这脾气怎么一点没变啊,还是这么冷淡。”他笑得张扬,却不讨喜,至少在应湉眼里是这样。多看他一眼,她都得去挂眼科,治治受到伤害的眼睛。
没兴趣和他针锋相对,再耍耍嘴皮子,最多也就逞点口舌。小孩子而已,如果不能一击毙命、让他破防的话,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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