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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着迷——茶暖不思【完结+番外】

时间:2024-10-21 17:32:25  作者:茶暖不思【完结+番外】
  当年门庭冷落的寺院,眼下有香客进进出出。
  再望向镇子口,质朴无华的门面,如今改头换面,建了栋崭新的游客中心,外面竖着指示牌,标明了景区入口和停车场的方向。
  许织夏忽然分不清这是当下,还是过去。
  回到苏杭有几日了,她都待在别墅里倒时差,没机会有太深的感受。
  直至这一瞬间,恍如隔世。
  原来时间已过去了四年这么久。
  回家的感觉苏醒,许织夏却被拦在镇子入口,检票员指着旁边的游客中心说:“小姑娘,售票处在那边。”
  身后都是等待进景区的游客,许织夏在迷茫中让出位置,退到一旁。
  【棠里镇门票价格:100元/人
  景区开放时间……门票当天有效,详情请见游览须知】
  许织夏望着游客中心的公告牌,木讷好久,才接受了回自己家要买门票这件事。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突然间她没有勇气进去了。
  尽管知道棠里镇已不再是她的棠里镇,但不亲眼目睹,心中总能留个念想。便如他曾说的,路不走到底,就不会看到尽头。
  一旦踏进,最后一点念想就会破灭。
  可这是她生活了十三年的棠里镇,是他们的十三年,是她在斯坦福每一天都想要回去的家。
  “要几张?”售票员在窗口里问。
  许织夏回神,忙不叠回答:“一张,谢谢。”
  那个夏日炎热的下午,阳光穿过树梢,在青石板路落下一道道影子。
  青砖黛瓦的房子和枕水木阁,街巷相连,绿水交汇,随处可见石拱小桥,似乎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却又完全不同了。
  街头巷尾游客堵得水泄不通,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店铺前排着长队。
  许织夏独自走在镇子里。
  那张古石象棋桌坐着摇扇子休息的游客。
  茶馆门口的木牌子变成了凭票入场的评弹馆,琵琶曲里柔糯的小调婉转而出,里头听客满座。
  梁叔叔不在照相馆里,出去忙着给租汉服的姑娘们拍外景,橱窗里的照片全都换作了揽客用艺术照。
  程奶奶的染坊也有不少游客体验手工。
  岸边停泊着一只只摇橹船,游客人手一张票,等着上船游湖。
  这里的每一条路,她都走过千万遍,可没有一回走得像今天这样陌生。
  海棠树没有了,生活的痕迹没有了,处处商业化后的铜臭味,曾经在市井坊间里,过着普通浪漫日子的大人们,都慌慌张张忙于捡碎银几两。
  闷热的天里,让人透不过气。
  似乎是到了表演的时间点,游客们都蜂拥着涌向武道馆的方向。
  许织夏逆着人潮,向他们的院子走去。
  目光定格在远处院门拉环上紧扣住的锁。
  许织夏懵然,不由自主顿住脚步。
  下午三四点钟橙红的光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幻听到有电影频道放出上海滩的伴奏。
  “我对上海来说,只不过是个过客,我做完要做的事,就会离开这里……”
  隔世经年的回忆交错。
  许织夏恍惚停留在了某个重叠的时空。
  如海浪撞向她的旅客,在那一刻都化作了模糊的风拂面而过。
  其中站着个小女孩。
  她稚气的眼眸里弥漫着局促不安,和对未来的茫然。
  “跟上啊,小尾巴。”
  空气里扬出一声不着调的懒腔,许织夏看见她仰起脸,跑过来,小女孩虚无的幻影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许织夏回首,去望她奔去的方向。
  等在那里的那个叫周玦的少年,双眼半阖在西沉的日光里,唇边弯着括号,隐约一丝痞里痞气的笑意。
  许织夏失着神,濡湿了双眼,持续四年的坚强,须臾之间溃散成粉末,在风中散尽。
  哥哥……
  她依然没有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发生任何事。
  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形同陌路。
  中医药馆的雕花木门敞开着,香椿木中药柜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几个药师在忙碌抓药。
  许织夏经过时,柜台前正喧闹。
  “喝了你们这什么定心汤,我咽喉肿痛好几天了,就晓得开在景区的中药馆不靠谱!”中年男用力拍了几下柜台。
  女生短袖塞在高腰阔腿裤里,晃着手里的单子,不卑不亢:“白纸黑字写着呢,患者是你老婆,又不是你。”
  “东西没问题我怎么不能喝?”
  “你老婆要活血才喝,你个火男喝个什么劲啊?”
  “我……”
  女生呵笑:“您可真会谨遵别人医嘱。”
  没两分钟,中年男就被气得夺门而出。
  许织夏直愣愣看着女生的背影,听着她熟悉的声音,心里陡然间酸酸麻麻。
  喉咙哽咽,她轻轻唤了声:“熙熙。”
  孟熙脊背显而易见一僵。
  似乎是对猝不及防听见的这一声匪夷所思,过了好些秒,她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四目相对,许织夏很想牵出一个笑容,但又因犯错,望她的眼神惴惴不安。
  孟熙绷紧了脸,压抑着心口剧烈的起伏,过了很久才闷闷出声。
  “周楚今。”她表情生硬,冷言冷语:“你还知道回来。”
  许织夏红着眼眶,心一瞬跌到谷底。
  果然孟熙很生她的气。
  她一消失就是四年,有什么理由得到原谅,正是因为孟熙是她最好的朋友,许织夏不敢去找她。
  许织夏鼻腔涩涩的,垂下脸,道歉的话哽着正要出口,一团身影箭步冲到她面前。
  许织夏反应不及,被孟熙撞得踉跄了下,接着被她使劲抱住。
  低气压只有那个短瞬。
  孟熙根本装不了,不顾行人眼光,下巴压着她肩,千丝万缕的情绪都凝聚在呜咽里,撕心裂肺痛哭了起来。
  “你还知道回来……”
  等了一年又一年,终于回来了。
  许织夏肩颈被她的胳膊搂得很紧,她用力回抱住她,忍不住也发出抽抽搭搭的哭泣声,嘴唇颤抖:“对不起……”
  孟熙放声哭着,猛地摇头。
  许织夏泪珠子簌簌地落。
  在美国四年,许织夏没有一分钟忘记那年隔着茶馆木格窗框,和她眉来眼去的小姑娘。
  没有忘记那年初入学校,胆怯不敢进教室,那个从一年二班的窗户里探出脑袋,一声小漂亮,满眼期待光芒看着她的小姑娘。
  没有忘记她在空荡的教室里泪盈盈委屈,那个牵着她去高中部找哥哥的小姑娘……
  她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生命里的第一个朋友。
  不辞而别的四年,心中仍有温柔。
  她们从来不是表面朋友。
  两个女孩子都哭得喘不过气,四年的辛酸,但这一刻眼泪又咸又甜。
  那天晚上,许织夏没有回别墅。
  她去了孟熙家里,女孩子久别重逢,是会有讲不完的话的,她们要钻在一个被窝里聊天。
  从前在行舟上学,许织夏吃过孟阿姨做的蛋饼,喝过孟爷爷煎的定心汤,孟爷爷和孟阿姨见到她,都喜不自胜。
  许织夏听着一声又一声的“今今回来了”,忽然觉得,或许有些东西是不会失去的,存在了,就恒久存在。
  四年前的她也并不是一无所有。
  他们不知道纪淮周的事,以为他们兄妹俩都是出国深造了,所以晚饭时会问起他。
  孟爷爷说:“今今,你哥哥呢?”
  许织夏两颊鼓着,一时间无言可答。
  “阿玦这小子,我记他一辈子。”孟爷爷搁下小酒杯,忆往昔:“当年我要收他为徒,把我们老孟家百年中医文化都传承给他,哼这小子不干。”
  孟熙给许织夏夹了一大块红烧肉:“哎呀爷爷,周玦哥造飞机造火箭的料,在你的小医馆里多屈才啊,你别耽误人家。”
  许织夏筷子轻戳着碗里的红烧肉。
  她什么都没忘,但她不会再痛不欲生了,只是怀念过去时也会怅惘,因为过去里,有她想要却再也得不到的人。
  “哥哥还没有回国。”许织夏抬头,眼底融着笑:“我也好想哥哥啊……”
  许织夏太久没住在棠里镇了。
  当晚住在孟熙的房间,听着窗外临河的水流,她无比想念他们那间被上了锁的小院子。
  许织夏和孟熙躺在被窝里,许织夏想告诉她自己离开的原因,又不知从何讲起:“熙熙,我……”
  “我知道。”孟熙和她挤着同一个枕头:“周阿姨都告诉我了。”
  小夜灯的暗光里,她们注视着彼此。
  孟熙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眼中满是心疼:“我们小漂亮受苦了。”
  许织夏水光微闪的眼睛一弯,回了她个释然的笑。
  那晚她们聊这几年的棠里镇,聊她在斯坦福的生活,聊了很多很多,聊到深夜不知几点,困意渐染,孟熙睡过去前,迷迷糊糊骂了句陶思勉。
  许织夏无声笑了下,替她掖好被子,轻手轻脚下床,走到阳台。
  商业化前的棠里镇,每到夜晚就灯火阑珊,整个小镇共同沉眠,而今华灯高挂,有种古代的盛世景象。
  许织夏伏在阳台的护栏边,举在耳旁的手机在十几秒后接通。
  许织夏眉眼间一片柔和:“你还没睡。”
  空气凝滞片刻,对面的声音没有情绪:“打错人了。”
  “没有打错。”许织夏遥望对岸小桥屋檐的街景,深夜前一间间灯火通明的商铺,总算都暗了。
  她温温甜甜:“我就是给你打的,哥哥。”
  “我这儿不到八点。”纪淮周似乎一个字都不信,她的电话,能想到她那个学长男朋友,甚至能想到美国那个花花公子里斯,也轮不到想他。
  许织夏恍神:“我忘了……”
  当时纪淮周在英国,在那间纪淮崇坐过十三年的书房,欧美古典风庄奢气派。
  他阖目仰在书桌前的真皮椅里,喉结轮廓明显,人在暗沉中很颓然。
  有句话叫,行为一旦失控,永远无法弥补。他在地下拳馆那夜平静的暴怒,不能够归咎于意乱。
  毕竟半句虚假都没有。
  再亲的兄妹,也该有各自的生活。
  那夜过后,她的想法无疑是会更坚定,怎么还会闲来无事想着他。
  “三更半夜,给你的畜生哥哥打电话,怎么,”他故意停顿,鼻息间透着丝自嘲的笑:“我是小三么?”
  许织夏太清楚他的脾气了。
  那夜他在沉闷的血红色暗光里暴露了獠牙,俯身囚禁她在臂膀和身躯之间,嗓音低哑浑浊,混着不加掩饰的烫气,一声一声烧着她的耳朵。
  却也只是把她锁在他圈下的安全区,他的獠牙再失控也不会咬住她的皮肉。
  他不会伤害她,他只会变本加厉伤害自己。
  许织夏自己都没理清自己的态度,这件事还是暂且避开为妙,于是岔开话:“哥哥,你的病好了吗?”
  不管是不是台阶,她都有意在给彼此时间缓冲。
  但纪淮周是个不喜欢给自己留余地的人。
  “你哥哥真实的一面,还没看清么?”他沉着声,一竿子插到底。
  许织夏在他的话里安静呼吸。
  看清了,可是现在的她,并不觉得他有错,就像当初的周楚今喜欢上自己的哥哥。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永远没有错。
  如果有错,错的也是世俗,不是人。
  “哥哥,我今天回棠里镇了。”许织夏突然说起,如同小时候,和他讲话尾音下意识拖长:“我当时就在想……”
  “如果你在就好了。”
  纪淮周不语,但许织夏能依稀感觉到他深沉的气息。
  他今晚还算冷静。
  许织夏借此想将眼前的矛盾说开。
  “哥哥,我那天说我词不达意,指的是兄妹该有各自生活的那句话。”
  许织夏看着河面流淌着的斑驳光影,声音和晚风一样轻:“我是想说,我有自由恋爱的权力,可是我的男朋友,你这不许那不许,我都找不到人了。”
  面具揭都揭了,就没有再伪装的必要,电话里的人就这幅样子摆给她看。
  对这句话,几乎是不假思索低哂。
  “我不是人?”
  他不满意的语气显着。
  许织夏心扑通了瞬,夜色使人沉静,她没有不知所措,反而因他的反应,唇边不自觉抿出一点弧度。
  她得收回觉得他今晚还算冷静的想法。
  无言了段时间,纪淮周深吸口气,尽量平复了再跟她说话:“哥哥问你。”
  许织夏乖乖“嗯”声。
  他似乎很较真,或者说是很在意这个问题,半晌的默不作声,他沉哑的嗓音如有砂石磨过,又带着天生的漫不经心。
  “如果那天是周玦,你会开心么?”
  许织夏她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思绪在怔愣中逐渐放空。
  不知过去多久。
  她听见自己梦呓般喃喃道:“会……”
第42章 心如荒野
  【他在寺院内,我在俗世中。
  杭市古刹,黄墙上咫尺西天,一面照壁,净土只有半步之遥,但寸步千里。
  ——纪淮周】
  -
  英国伦敦,纪家老宅。
  宫殿式宅邸古老而庄严,占地大几公顷规模宏大,主宫周围有几幢附属宫堡,和十几英亩的花园。
  宅邸主书房。
  手机从耳边慢慢落下去,胳膊挂到座椅扶手,指尖有几分颓废地下垂着。
  纪淮周没动,目光内是他所处之地,他歪着脖颈,一点点巡视而过。
  地板铺着厚重的红地毯,天鹅绒窗帘暗红,墙面丝绸印花,圆形穹顶上精致的浮雕和彩绘,巴洛克结合古罗马风格尽显奢华。
  一间私人书房,宛如一座藏书阁。
  回廊书柜足有三层高,展示着大量稀有手稿和古董书籍,有挂梯直上,可走动。
  三面书柜的廊道前都围着金丝护栏网。
  置身其中,像个拘禁他的巨大囚笼。
  “如果那天是周玦,你会开心么?”
  “……会。”
  纪淮周胸腔一股子难忍的闷堵,好像有尖锐剜过,又被什么死死捂住不让血喷涌出来。
  她最想要的,是那个曾陪她在市井长巷,陪她生活在一片清净之地的周玦。
  但纪淮周能给她世间任意的珍宝,唯独给不了她柴米油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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