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之前在拜殿前见过一眼(疑似黑-道)的金发男青年。
近距离看更显然是欧洲人。可相比起伽马,他的头发更长,颜色更深一些。脸庞生得俊美英气,五官深邃,额前柔顺的碎发下眨着充满异域情调的眼睛,连下睫毛都纤长得迷人。
长着这双眼,垂眼看木头都会显得脉脉含情。
“那个,”他开口,声音也放得颇为温和,但不知为何似乎有点犹豫,“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多亏你扶住了我。”
我稍拉远距离半步。青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掌一直握着我的肩膀似的,连忙松开并道了声歉。我没当回事地表示没关系,下一秒陡然发觉哪里不对劲。
一手提着炒面,一手空荡荡。
放眼一望,地上没有丢失物。我在冬夜里沉默地望向小偷逃窜的方向,路口已然围着探头探脑的游客与摊主。我刚松开的眉毛又皱起。千言万语汇成倒霉到没脾气的平淡口吻:“我手机也被抢了。”
金发青年道:“不要紧,罗马里欧他们已经去追了,所有人丢掉的东西都会要回来的。”
他们一看就像专业人员,我也没什么好担心。因此只是收拾着心情点点头。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谢谢你们。”我仰起头,弯起眉眼朝这位好心人一笑,“那就拜托了。”
受托人的脸颊被摊位的灯笼映得微微发红。他好像反倒不太好意思起来,微笑的模样坦然、真诚又稍含青涩。
“尽管放心吧。怎么好让漂亮的女孩失望呢?”青年说。
虽然这话让我怀疑了一下他是不是也是意大利人,但因为态度诚恳,脱口而出反而让人觉得清爽。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遥遥落到追逃的路口,即刻话锋一转,“他们这次好慢啊。以防万一,我亲自去看看情况。请在这等我回来。”
我看见他的眼神近乎霎时变得沉静,裹挟着靠谱而老练的稳重。继而伸手,从大衣内衬里掏出一把叠好的鞭子。
果然是混黑的吧。我想道。
却见一米八的高个男青年意气风发地迈出两步,倏地左脚拌右脚,紧接着嗷一声前扑摔倒在大阪烧摊位前。
“……”倒是坚持多帅一秒啊!
连脑内问号都来不及打,我第一时间赶忙上前,和绕出来的大叔摊主一起把他搀起身,“摔哪了?有破皮吗?”
摊主:“小伙子小心点啊?我摊子有药膏。”
我:“身体不舒服的话就不用勉强了。”
金发青年:“……咳!我没摔伤,小事小事。”
他潇洒自如地摆摆手,紧紧抓着鞭子,若无其事继续前进。就这样留给我和大叔一个勇往无前的背影。结果刚走远一些,不慎踩到先前被小偷撞翻的水果篮,又一脚蹬到圆滚滚的橙子,猛然打滑一摔。
这回是后脑勺着地。
我大骇。
再次和更多摊主一起扶起他,顺带收回前言:比起黑-道,可能还是更像哪个有钱人家的少爷。
老实说,在来到异界的半个小时内就碰见如此遭遇,也是不可多得的人生体验。
我在吐槽无能的同时不免对这个世界的画风感到惊奇且佩服。
留在原地攀谈得知,这里有开店许可的摊主们并不特别担心小偷造成的亏损。并非信任警察的手段和效率,而是因为街道受特殊组织的保护,在缴纳保护费之后,剩下的利润是能得到一定保障的。
这个组织不是黑//帮,不是民间义警。是当地中学里的风纪委员会。
真是卧虎藏龙。
我听着边收摊边唠嗑的人们拉瓜扯皮,时不时搭话,饿了就吃口炒面。都快在这边混了个脸熟,才总算有种这里是魔幻异世界的实在感。
至于为什么被派去追小偷的两位西装男士迟迟未归,答案也很快揭晓:
“这里的风纪委不肯让旁人插手,所以我的部下也花了点时间对付他们。”顺利折返回来的金发青年解释道,“总之,现在大家丢失的物品已经找回来了,来认领吧。”
他身旁的黑西装部下拎着一个鼓囊的小麻袋。
灯笼渐暗。夜风几乎打湿棉厚的衣料,冷得刺骨。庙会的摊贩与摆架该收的收,该卸的卸。商家纷纷将自己的炉子、食材与其余器械搬上推车。
照常说早该要到安静寂寥的时间了。只是围观看热闹的本地人,以及被偷东西的游客都还留着徘徊。有的正积极地去领失物,一顿感激;有的交头接耳,叽叽喳喳。
人多还相互认识的时候,光是收尾都热闹非凡。
由于小偷扒窃的基本都是钱包,即使袋子小,装得也多。失主们紧挨着挤在西装男周围。好不容易维持好秩序,又排起小长队。
本异世人认命地缀在队尾。
炒面吃完,没手机看,打发时间只能望望夜空。然而没过多久,一个人影忽然凑到了跟前。
(疑似有钱人家少爷的)男青年低头朝我一笑,眉宇间轩昂俊逸,丝毫不见临走前两连摔的狼狈。除此之外,我瞧见他手里握着两部手机。
一部翻盖,一部触屏。后者挂着一枚小巧的海浪挂饰。
“久等了,小姐。”他说着,将两部都递来,“那个小偷兜里只有这俩是手机。我没注意你的款式是什么,但其中一个应该――”
青年的嗓音戛然而止。
以至于我刚想认领,手指才伸向亲爱的触屏机便停顿在半空。
“怎么了?”我问。
“等、等等。”
他拧紧眉头,带着三分不解,两分狐疑与五分难以置信地盯着触屏的手机屏幕。它恰巧因为感应到外界手势而自动亮起,“……抱歉,这是你的手机吗?我不是故意要看的,只是它突然显示出来。”
我很理解:“嗯,是我的。没有关系。”
锁屏而已。
我接过手机,表示非常感谢他的帮助。而这位金发的年轻人在听我说话时却仍是一副神游天外的神情,睁着漂亮的眼睛看我一眼,又看手机一眼,辨不清是沉思或是迟疑。直到他的身后随即传来部下的催促:
“BOSS,你呆在那边干什么?”
青年瞬时正经,平静地侧过头,“我确认一下手机的失主,很快。”
他话音一落便再次看向我,神色凝重得前所未有。
“不好意思,”他说,“请问我能再看一眼么?”
第一次碰到这种请求。
我虽不太理解,但瞧见眼前年轻人莫名紧张的模样,倒也不介意再把手机拿给他看。
“当然可以。你是想看锁屏壁纸吗?”我合理推测,干脆直接把屏幕摁亮,正对着递到他面前之际顺口讲解,“这是我在冲绳出差的时候拍的照片。那时是夏天,现在去海边的话就没有很好看了。”
这张用作锁屏的照片,正是当初傍晚时分坐在沙滩上,拜托路过的大学生帮忙给我、里包恩(小学生版)和列恩拍的合影。
闪光灯捕捉的刹那之中,尽是轻快惬然的笑意。
第103章
庙会收尾, 昏白的路灯取代了小吃摊位喜庆的灯笼光,衬得清冷的夜色愈发浓重。有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飞机头男生在街角巡视、登记。似乎是风纪委的人。
一旁,还有不少遭窃的失主市民聚在一块嘀嘀咕咕。小地方民风淳朴, 大多数人还上了年纪, 便连唠嗑带抱怨地向满脸无奈的西装男申诉治安问题。
面前的金发青年郑重地接过我的手机。
他微卷的刘海有些偏长,低头时郁郁然地垂挡在眼睫前。纵使掩住些许神情, 也耐不住他把手机拿得非常近地看――电子屏幕微弱而刺眼的光线照在脸上,一下就在年轻人稍有瞪大的眼睛里印出方形的光。
这打光自下而上, 突显眼下阴影, 让他看起来像个半夜打游戏到一半忽然想起要查成绩结果发现自己高数差一分及格的大学生。
“咦?为什么显示的时间是……”他盯着屏幕小声嘟囔,但很快收声, 意识到自己不应该管太多似的假咳两下, “那个――”
我歪了歪头, 等待下文。
“抱歉, 我没有找茬的意思,只是有一点在意。”青年叠甲完,才谨慎地抬眼看向我,嘴角扬着不知是客气还是掩饰冷汗的轻笑,“既然这是去出差拍的照片, 那旁边这个戴帽子的小朋友是……?”
我注视着他仿佛在等待什么确切答案的表情,心底划过一些预感与猜测。
不会真这么巧吧。
“是我的保镖。”我想了想, 先答道。
男青年一眨眼, “保镖?那么小?”
我说:“是啊。虽然年纪小,但挺会打架的。”
他又有点紧张地瞄了一眼锁屏壁纸。下一秒,手机自动熄屏。这位暗怀心事的年轻人连忙把手机还给我, 一边道:“我看合照里还有一条……蜥蜴么?”
“嗯。”我拿回方方正正的触屏机,揣回兜里, “是他的朋友。”
青年陷入两秒沉默。
“请恕我冒昧。”
他一瞬不瞬地对上我的视线,俊秀的脸上仍然维系着平易近人的微笑,却无端显得局促。“你的保镖,”他话头一顿,语气颇有故作轻松之嫌,“不会还叫作里包恩吧?”
我看着他。
他看着我。喉结微动,似是隐隐咽了口唾沫。
我起了点兴致,在金发男青年那副好像随时想接话说“开个玩笑只是觉得这孩子很像我一个认识的人而已哈哈哈打扰你了”的神态中,两手插兜,开口:
“你果然认识他啊。”
“开个玩笑只是……啊?”
我忖度道:“金黄色的头发,看起来二十来岁,部下不在的话就笨手笨脚的。你叫迪诺对吗?”
迪诺:“啊?”
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部下:“是的,这是我们加百罗涅家族的首领。”
我:“你好你好,久仰。之前听里包恩说起过你。”
迪诺:“你、你好……罗马里欧你发完钱包了?不对,等等,诶?啊?”
首领年纪轻轻,叫作罗马里欧的男部下则是一位中年男人:几乎成眯眯眼的小眼睛,戴一副方框眼镜,蓄着短而直的唇髭。
显而易见,在某些方面他比自家老大要更沉稳得多,此时正好整以暇地出声提醒:“我们早就把失物全部归还了,BOSS,你手上另一部手机的失主还在等呢。”
迪诺这才回过神,把震惊的目光从我脸上挪开,发觉手头还捏着一只可怜巴巴的翻盖机。他的面颊霎时略为羞愧地微微泛红。
“我没有忘啦。”尚且年轻气盛的青年低声回应手下,接着紧切地对我说:“请先等我一下,千万不要走呀。”
我点头。目送他犹如一只大金毛转身小跑向街边零零散散的市民堆,喊着这是谁的手机。
再一侧首,一身黑西装的老部下站在原地。他望着首领的背影,隐隐从鼻腔里叹了口气。继而看过来,与我四目相对。
社畜雷达叮当作响。
“罗马里欧。”他伸出手。
“友寄新奈。”我跟他握了握。
“幸会幸会,我们家BOSS给您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不麻烦。你们帮我拿回了手机,是我该说谢谢才对。”
“不不,应该的。”
我:“你们穿得那么少不会冷吗?”就只有普通的西装。
罗马里欧:“说实话挺冷的。”
可能干他们这行着装要求也很严格吧。
熟门熟路打了一套客气话太极,罗马里欧却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地聊:“请问友寄小姐是什么时候和里包恩先生认识的呢?”
我诚然:“去年夏天。”
罗马里欧十分稳重:“原来如此。那时里包恩先生消失,BOSS他作为以前的学生难免心急担心过一段时间,所以这次再得知老师的新消息就激动了点。”
我非常理解,“不如说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反应。”
中年男人笑了几声。
“友寄小姐看起来也才二十出头啊。”
“我今年过完生日可就二十七了。”
“那也还小呢。”健谈的罗马里欧摆出属于年长者的不以为意,“要算起来的话,只比我们首领大四岁。”
小四岁的黑手党首领恰好从不远处折返回来。
两手空空,看来失物都物归原主了。当地看热闹的居民也走的走,散的散。原本繁闹喧哗的街道此时忠实地归属于无人问津的夜晚。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聊上了?”
来者挨到部下身旁,外套一圈黑色毛领在夜风中绒绒地晃动。刚插完嘴,望向我的一刹又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认真地伸手道,“虽然已经被猜中,但还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迪诺・加百罗涅。”
我照样握个手,交换姓名。迪诺的神情却没怎么放松,反而眉峰一敛,细细地看了我两眼。
“完全没想到……友寄小姐应该不是黑手党的人吧?”他问。
“不是。”
“里包恩给人当保镖,雇主还是可爱的女孩子,我真是想象不到。”像是终于稍微消化了信息量,迪诺慨叹着,用坦率的口吻攀谈道,“照这么看,友寄小姐是从异世界来的吗?那就是说,里包恩也已经回来,并且从小婴儿长大了一点?”
嗯?
我姑且抓住最后一个重点,“里包恩过来没有联系你们么?”
迪诺和罗马里欧对视一眼,苦笑着耸耸肩:“没有。”
我:“他应该早上就回来了啊。”
迪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罗马里欧?”
罗马里欧为难地皱起眉:“我们也没得到消息。”
不应该。
我捏着下颔思索须臾,抬头问:“那尤尼和伽马呢?”
只见金发青年惊讶地挑起眉毛。
“尤尼她也去异世界了?”
“……”
知道会有信息差,但没想到这么大。
我和加百罗涅的二人面面相觑片刻,各自都意识到不对劲。在气氛变得针落有声之前,我裹了裹羽绒服衣领,率先道:
“这里不是聊天的好地方。”我说,朝他们稍扬起唇角,“你们肚子饿不饿?正好我刚到这个世界,想尝尝这里的夜宵如何。我请客。”
-
迪诺原本打算把几个手下都赶回家,但罗马里欧为了避免首领在外出什么事,更以不能给我添麻烦的理由加班加点地留了下来。
路过一座公共电话亭之际,我尝试拨打了里包恩和尤尼的电话。
都不在服务区。
我捋了捋猜测的思路,决定先和迪诺聊聊看。
不过说是要吃夜宵,我肚子里的炒面也还没消化完。因此选址在附近的一家会开到深夜的烧鸟店。我自己只点了几串烤物以及一杯桃子酒。至于迪诺似乎真的有点饿,拉着罗马里欧几乎把半个菜单都点了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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