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琢立刻拿起筷子,否认,“当然不是。”
说着,他立刻挑起一筷子面吃下去。
宋枕棠立刻期待地问:“好吃吗?”
一个从来没有进过厨房的人第一次下厨,萧琢实际上已经做好了无论多难吃都全部吃光的准备,但出人意料的,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吃。
他对着宋枕棠笑了一下,夸奖道:“很好吃。”
宋枕棠有点不相信,惊讶道:“真的假的?”
萧琢夹起一小块面条,用手接着喂给宋枕棠,“尝尝,真的很好吃。”
宋枕棠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秀气的眉毛却一直皱着,有些嫌弃地说:“不好吃……”
萧琢睨她一眼,把碗收回来,“本来就是给我做的,我自己吃。”
宋枕棠本想阻拦,萧琢却拨开了她的手,就那么一筷一筷地全都吃光了。
宋枕棠还有些愣怔,萧琢已经伸手将她揽在怀里,道:“谢谢阿棠,这是我过得第一个生辰。”
宋枕棠承诺道:“绝不是最后一个。”
她没在再开口去问那些过去的事,那些痛苦、难堪的经历早就已经过去,往后,只要对萧琢好一点,再好一点。
萧琢自己吃了一碗面,宋枕棠却还什么都没吃,正好烤架上的第二块肉也烤得差不多了,他拿铁筷子夹起来,沾了作料分给宋枕棠。
外间寒风凛冽,冷风卷着枯枝打在窗格上,宋枕棠和萧琢并肩坐在窗前,看着夜幕逐渐滑落树梢,与空旷的庭院相映衬着,显得更加天高月朗。
倏地,几簇硕大的蒲公英在远处天幕炸开,几乎将那一方夜幕照亮。
宋枕棠睁大眼睛看过去,五颜六色的烟花紧跟着在远方绽放,犹如彩虹划过,而又瞬间消落。
宋枕棠轻声道:“后天就是除夕了。”
往年在燕京,除夕当晚总会在扶枝殿举办晚宴,家宴上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都会在,而后宴会散后,他们一家五口则要在栖梧宫守岁,一直到快天亮时,父皇和二哥去前朝参加朝会,她才会回宫休息。
漫漫长夜无趣,她也总是提前叫人搜罗一大堆的烟花来备上,等到当天夜里,带着宋长钰全部点燃,有时候宋长翊也会参与其中,等到烟花炸开的时候,他总是伸手将弟妹护在身后。
至于宣成帝和裴皇后,就坐在暖阁的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三个儿女,然后吩咐人备上糕点和姜汤,以防他们感染风寒。
此时看着烟花,宋枕棠忽然就有些想家了,萧琢察觉到她的情绪,抬手将她又搂紧了些,而后问道:“想去放烟花吗?”
宋枕棠看向他,点了点头。
萧琢道:“后天带你去放烟花。”
他一向说到做到,除夕当晚,凉州城的官员知道宋枕棠和萧琢在此处,都纷纷下帖子过来,萧琢知道宋枕棠不喜应酬,全都推掉后,带着宋枕棠去了城内的万佛寺。
起先宋枕棠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上马车时还有些疑惑,问萧琢,“这么晚了还要出门?”
萧琢道:“去了就知道了。”
万佛寺的藏经楼是整个凉州城最高的建筑,但说是藏经楼,实际上里面已经空空如也,现在已经闲置多年。
萧琢提前吩咐人去知会过万佛寺的住持,带着宋枕棠爬上了藏经楼的最高层。
宋枕棠现在藏经楼上,几乎能够俯瞰整个凉州城,佛寺内一片寂静,佛寺之外并无宵禁,直至夜半子时仍旧热闹非凡。
萧琢不知从哪翻出一大包烟花来,递给宋枕棠一个,嘱咐道:“拿好,小心手。”
宋枕棠两手一边拿着一个,支在栏杆外点了点头,萧琢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凑近给她点燃。
咻——
两簇闪过的花团飞上夜空,绽放得分外灿烂。
今夜除夕,漆黑的夜幕几乎被闪烁的烟花整个填满,往上看是繁华绚烂,往下是烟火人间。
燕京城内,今日同样热闹,游街的舞龙舞狮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全部聚集在皇宫的丹凤门下,每年除夕夜宴之前,帝后和太子都会亲登城门向百姓们撒钱,以祈求来年的平安富贵。
今年也是一样。
宣成帝站在最中间,裴皇后立在左边,宋长翊扶着宣成帝的手臂立在右边,三人的身后都站着一个端盘子的小太监,托盘上各自盛放着二十贯铜钱。
宣礼官念一道吉祥,宣成帝等人便捧着一捧钱撒下去,百姓们跪在城墙之下,口中高声谢恩:
“吾皇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万岁——”
纵是宣成帝并不如何在意这些身外的恭维,此时也十分高兴,面上因为笑意而憋的有些微微发涨。
等到全部银钱全都撒完之后,宣礼官已经念完了所有的祝福,百姓们却仍旧跪在下面长跪不起,山呼万岁。
宣成帝便也没有太早离开,又在城墙上站了一会儿,直到一阵刺骨的冷风吹过,顺着没有裹紧的大氅钻进了脖颈里。
宣成帝捂住胸口,强压下了一阵咳嗽。
裴皇后紧挨在他身边,登时就发现了他脸色不对,本想立刻就叫太医,但宣成帝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今日除夕,又是在城墙之上,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宣成帝身为一国之君,绝对不能在这时候表现出分毫的不对劲,否则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裴皇后心里明白,只得压下传太医的话,改口道:“时辰不早了,还有朝臣们在扶枝殿等着。”
“是。”
底下人应一声,裴皇后不动声色地将宣成帝扶住,宋长翊跟在后面,看着宣成帝因为虚弱而有些微微打晃的双腿,轻蹙了下眉。
本应该回长治殿的,但长治殿位于前朝,有些过于显眼,裴皇后便做主将人扶到了自己的栖梧宫。
进了暖阁之后,她扶着宣成帝坐下,上前解了宣成帝身上厚重的大氅,端着温水喂给他,一手在他背上轻拍,一边关切道:“陛下,怎么样了?”
宣成帝喝了两口水,压下了喉咙里的不舒服,他笑着拍了拍裴皇后的手,宽慰道:“放心吧,我没事……”
裴皇后仍旧有些担心,问:“要不还是叫人请太医过来看看吧。”
宣成帝摇了摇头,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别担心,没事的。”
“那一会儿的夜宴……”
宣成帝道:“只是一场宴会而已,你我少坐一会儿,剩下的不是还有长翊和长钰在嘛。”
方才在城楼上撒钱时,宋长钰并不在,他只是皇子,但身上没有爵位,站不上城楼,此时也不在栖梧宫,只有宋长翊守在一旁,听到这话,当即应声,“是,儿臣
不会让父皇丢脸的。”
裴皇后听了这话没说什么,只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伺候宣成帝喝了一盏温水,又喝了一小碗小吊梨汤,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一家人便一起往扶枝殿走去。
帝后和太子是到的最晚的,等他们踏入正殿的时候,里头已经坐满了宾客。
宣成帝携皇后入座,又是一番循例的讲话和吉祥话,众人这才落座,正式开始晚宴。
酒席过半,底下人开始向帝后敬酒,宋长翊身为太子自然是第一个,宣成帝道:“明年该更加勤勉才是。”
而后便是宋长钰,他虽然也是宣成帝的儿子,但一直没有入朝,方才宋长翊说得几乎全是公事,到了宋长钰这里,他却仍旧像个小孩子一般,说出来的话全部都是在关心宣成帝和裴皇后的身体。
长子已经成熟,幼子又如此贴心,宣成帝心内微微一动,撂下酒杯,朝宋长钰招了招手,“阿钰,过来。”
宋长钰乖巧地走上高台,站到帝后的身边,“是,父皇。”
方才离得远还不觉得如何,此时站得近了,才发现宣成帝脸色不大好,他有些担心的问:“阿爹,您没事吧?”
宣成帝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摸了摸宋长钰的脸,道:“阿钰长大了,越来越知道关心父皇了。”
宋长钰鼓了下脸,说:“只有父皇还把我当成小孩子。”
宣成帝大笑,“是啊,当年阿爹在你这个年岁,已经和你阿娘订婚了。”
听到这话,底下朝臣不仅也笑了起来,坐在左手第一个的是襄南王,此时笑着搭话道:“难不成皇兄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要给长钰赐婚不成?”
“自然不是。”
“他二哥还没成亲,还轮不到他。”宣成帝看了一旁的宋长翊一眼,而后道,“赐婚是不行,倒是可以先封个爵位,朕记得,你当年也是十四岁封的爵?”
后半句话是对着襄南王说的,襄南王点了点头,回答,“全仰仗着皇兄的隆恩。”
宣成帝点了点头,而后揉着宋长钰圆滚滚的脑袋,说:“瑞者,吉也,就封为瑞王吧。”
此话一处,宋长钰立刻跪下谢恩,底下人也都纷纷恭贺,实际上却都在偷瞄宋长翊。
大齐封爵,一般都是以封底为封号,以便日后回归封地,到了宋长钰这里却并非如此,看来宣成帝是不打算让小儿子离开自己身边了。
这样一来……
众人心中总是有自己的念头,宋长翊只当一无所知,端杯站起身,对宋长钰道:“皇兄恭喜你。”
封过瑞王,宣成帝没有留太久,假借不胜酒力离开了扶枝殿。
裴皇后与他一齐离开,两人坐上轿撵,周围没了旁人,一直在殿上没有开口的裴皇后忍不住道:“封阿钰这样的大事,怎么也没有和我商量一下。”
宣成帝揉了揉额头,说:“本来就是早晚的事,只是这些年为着长翊,委屈了阿钰了,如今长翊的太子之位早已稳固,朕还不能封自己的儿子了吗?”
裴皇后脸色一变,皱眉道:“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长翊难道不是你的儿子了?”
“是,自然是。”宣成帝自知失言,随即又想起什么,揽住裴皇后,说,“这些年你待长翊的心意朕一直看在眼里,顺盈,你实话同朕说,你就一点不恨吗?”
裴皇后语气很轻,“自然是恨,可她早就死了,我又能恨谁?”
“恨陛下还是恨长翊,陛下当年醉酒被人算计,长翊更是一无所知,什么都不知道,我又怎么恨。”
宣成帝道:“是朕当年对不起你。”
裴皇后伏在他的胸口,道:“别这么说,这么多年长翊一直养在我们身边,我从来都视他为亲生骨肉,何况他本身就是做储君的料,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
宣成帝抚了抚她的头发,说:“长翊向来最是孝顺你的。”
东宫,含章殿。
宋长翊端坐在桌案前,上面摆着礼部连夜呈上来的敕封瑞王的拟旨,他安静看了半晌,脸色异常平静。
先将指挥降龙卫的玉佩给了女儿,又大张旗鼓的封了一个瑞王,这是什么意思,不信任他吗?
不知过了多久,宋长翊倏的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部掀翻,正好此时门外炸开新岁的鞭炮声,巨大的声响被淹没其中,仿若悄无声息。
第63章 高楼
63.
宋长翊不知在桌案后坐了多久, 直到天光破开一点混着焦灰的红,孟值进门提醒道:“殿下,快到大朝会的时辰了, 您还去栖梧宫吗?”
方才在城楼上撒钱的时候, 宋长翊就瞧出宣成帝的身体不舒服,他有心关切, 但昨日刚封了小儿子为瑞王,只怕一家三口不知有多少话要讲,宋长翊竟有些不敢去栖梧宫,既怕自己脸上的愤愤不平过于明显,又怕自己强行插入其中却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半晌,他揉着酸痛的额心,道:“不去了, 直接往宣政殿去吧。”
“是。”孟值闻言也不敢多说什么,立刻躬身退下, 吩咐人准备马车去了。
冬日天寒,去得太早也不过是在广场上吹风, 或是和那些无所事事的官员浪费时间,宋长翊不打算去得太早,吩咐人端了热茶和糕点上来, 想先吃些东西垫垫。
正在这时,殿外有通报传来, “殿下,赵将军回来了。”
宋长翊蹙了下眉,“叫人进来吧。”
赵凌穿着一身夜行衣, 鬼影一般钻进含章殿,跪在阶下朝台上人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宋长翊微微抬手,“起来吧。”
他在下属面前一向如春风一般温柔和煦,此时朝桌案下首指了指,“坐吧,西北今年下了两场雪,日夜兼程辛苦了。”
宫人适时送上一杯热茶,赵凌接过,谢道:“有劳殿下关心,属下能替殿下办事,这是属下的荣幸。”
宋长翊早已听多了这样的恭维,他微微一笑并未说什么,只等赵凌喝完了茶,才开口问道:“此去西北,如何?”
赵凌恭敬道:“一切都如殿下的吩咐,已安排妥当了。”
宋长翊屈指抵了下额角,不怎么在意他是怎么安排的,他只想要结果,道:“安排好了就行,半年之内,不许他们回京。”
“是。”
凉州城,万佛寺内藏经楼。
宋枕棠站在藏经楼顶层,和萧琢一起放完了所有的烟花,而后一起眺望朗朗夜空。
萧琢牵着宋枕棠的手,拉到自己怀里捂着,关心道:“冷不冷?”
宋枕棠身上披了两件狐裘,穿得很厚,并不觉得冷,但是宋枕棠却说:“有点冷。”
萧琢拉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将人整个圈在怀里,握着她的腰,又问:“现在呢,还冷吗?”
宋枕棠狡黠地眨了眨眼,“若我说还是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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