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书老太太和楚爹都说是“淫|书”,可现在一想,恐怕说的就是理学类的书了,这会儿除了黄|书,还有这个类别也叫淫|书啊。
学得多,又身体力行,慢慢的就能判断天气有什么好奇怪的呢?种地的庄稼人靠着经验也能大概判断一下啊。
只是陆沉川书念得多又懂地势走向,判断得精确了一些而已,结果就被人误认为是妖怪沉塘了。
说到底,人家也不过是个埋头学习的书呆,恰好所学能以庙祝的身份展露出来。
楚韵叹气,给陆庙祝上了一炷香,在心里道:陆庙祝,我不认识你,也没见过你,但我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不然当时被装在笼子里,也不能一声不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那你还把真话说出来让大家跑,你可真呆,你瞧瞧,有人记得你的好吗?
坟包不会回她,楚韵看了好一会儿新添的无字碑才往回走。
杜容和来之前已经把陆沉川的事儿问得差不多了,他也叹气,道:“要是他生在京里,下场或许不至于此。”
小荷老师这人哪里都好,就是老觉得京城子弟天下第一,虽然他本人尽力克制,可不经意间老透出这个意思。
楚韵一哼,想,带清不就是丰年乡巨无霸版吗?只要陆沉川看的人淫|书,生在京里和生在乡下也没什么区别,谁还差学那一口京儿片儿子儿呀儿!
好事儿不能都赶在一天做,修完坟,楚韵心里的两个大石头就彻底落下来了。她在古代这么久,除了自己的温饱之外最放不下两件事,一是给老太太和楚芸立牌位,二是回想给陆沉川修一修坟。
两件事都做完了,以后也就没什么必须要回丰年乡的事了,楚韵浑身舒坦,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
大姑娘小媳妇看了都说,韵姐儿!你是不是要摆喜酒太高兴了,也不藏着点儿!
楚韵算了算日子,决定先跑去胡家看姜,做百病汤这个才是好东西。
进门后,她就看见步大娘和儿媳妇从屋子里端了一大盆黑乎乎的土块儿在洗,旁边还摆了一盆黄色的东西,楚韵溜过去看了会儿,道:“都熟了呀?”
步大娘笑:“都熟了,姜跟地瓜似的,一块儿能生老长一串,两斤姜出了这么些,我估摸着屋子里还有一盆,你老爹说那两盆不动,要接着在屋里一茬一茬种,一直种到乡里都能种姜为止,诺,你看看,这么些够不够明儿做菜?”
楚韵道:“怎么不够,姜味儿重,明儿切一些放在百病粥里,再切一些煮红枣姜茶,我那儿还有一斤红枣,去了核放进来一起煮,先分给小孩儿老人妇人喝,有剩的再给男人喝。”
步大娘一听红枣,就惊呼一声,这东西也要二十多文一斤,她也就做月子那会儿,老娘跑了三个村藏着掖着给了她一颗压在舌头底下,说是补血。
楚韵要拿一斤出来,步大娘就心疼了,张口就要拒绝,道:“发财了也不能这么花!留着自己生孩子吃多好!一斤红枣,够你生七八个了!”
“七八个?有些猪都生不了这么多!”楚韵不答应,道:“李二可有钱了,这斤红枣放久了,他看着就皱眉,昨儿家里给他端被蜜枣茶,他略闻一闻就不要了,我们小荷嘴上不说心里也挑,吃这枣子对他真是吃苦了,李家又带了这么老些,这几日狗都吃吐了,拿出来分了也是给他俩积德。”
有钱人可真够造孽的,步大娘嘀咕一声,看人家都吃得不想吃,也不再拒绝,反而八卦起李二,道:“那么大个小伙子,在家竟然这么娇?”
楚韵说是这个简直有吐不完的槽,干脆坐下来边洗姜边说:“我要是道雷路上我就劈了他!吃饭要吃锅心的,喝茶也要用湖心的,人家一出京,就不吃茶了!”
李二最近在家只吃点儿果饮花露,还说除了湖心水,哪里的水都一股味儿。这大公子不如小荷有觉悟,看见老百姓吃糠咽菜就反思自己骄奢淫逸。
人家满脸写着一句话——与我何干!又不是我让他们饿成这样儿的!
于是一路上排场极大,吃水果都要人剥开皮儿,不想要的东西也多,——都让楚韵欢天喜地抱走了。但东西那么多,用的还好,能放,吃的她和何妈生八张嘴也吃不完。
步大娘早听闺女说二大爷没媳妇儿的事儿,心里还纳闷,这么俊个大小伙子怎么还没生儿子,私下还跟何妈打听过李二是不是太监。
年纪这么大的男人不成亲,要么是太监要么是太贱,如今看来,竟然是后者。
“难怪没媳妇儿……”步大娘禁不住叹了口气,认真地说:“这要是在我娘家,这么又懒又馋的媳妇早让爹娘抽死了。”
楚韵一个没忍住,笑歪了鼻子,道:“他再作!我和小荷就抽他。”
洗完了姜,楚韵就把东西带回家了,她和八哥儿何妈以及李家带过来的丫头一起在厨房忙活。
何妈看着红彤彤的辣椒还有点儿哆嗦,道:“奶奶,你跟妈妈儿说句老实话,乡里联合起来害过你没有?”
楚韵摇头:“难不成我贱得慌,人家要害我我还千里迢迢回来送吃的,这什么人啊?”姜块儿和乡里凑上来的米豆蔬菜,楚韵把洗干净雷锋都不带这样的。
何妈心眼子比针尖儿还小,素来习惯不惮以歹毒之心揣测别人,道:“万一你是想偷摸药死一窝呢?”
楚韵哼道:“你看着吧,我等会儿做出来香死你!”
何妈就念了句阿弥陀佛。
楚韵手艺就那样,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在指挥。
何妈就按她的要求,把鸡鸭剔出骨架,又把之前的大三牲放进三口大锅炖煮,往里加了些陈皮和当地的草药,等炖一夜,到早上再把米放进去。
至于肉,何妈便ῳ*Ɩ 提了把大刀刷刷片成涮羊肉似的薄片儿,用姜块、辣椒、加上牛油打底,做了一次小小的火锅。
辣椒今年收获少,但楚韵过了缺钱的劲儿,用起来也没那么扣门儿,之后再在屋子里烧炕接着种不就成了?
于是这这一顿她就放了三根晒干的辣椒进去,——太多也怕大家受不了。
杜容和和李二是京城人,在家是常吃锅子的,但今天这个川味儿的火锅两人确实还是头一回吃。
杜容和都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叫锅子,甚至都没铜锅,何妈用的是一口大瓷碗放在盛了碳的小炉子上边儿。
辣椒的气味是有攻击性的,花椒的味道是有攻击性的,姜的气味是有攻击性的,咕嘟咕嘟冒泡的汤也是有攻击性的。
楚韵在旁边夹了一块儿裹满汤汁的豆腐,一下就被这碗攻击性极强的火锅征服了。
它的味道很淡,或许只能说得上是广东人的微辣,但里边一点点熟悉的辣味,让她感到那么亲切。
今儿放的是试吃版,家里一人半碗分下去就没了,想敞开肚皮吃川味火锅,还得等上至少四个月。
楚韵对这碗火锅的辣味不敏感,胡里正一吃就痛得嘴巴微红,浑身冒汗,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胡狸娘舔了舔嘴巴,感受到舌尖的痛快,道:“楚姐姐,这就是辣呀?”
楚韵点头,问她:“好吃吗?”
胡狸娘辣得也开始流汗,道:“肉好吃,菜也好吃,辣有点痛,但如果能天天吃肉,我愿意天天痛。”
楚韵就笑了,这是说,胡狸娘不喜欢吃辣。
大家都没吃过辣椒,加上又有胡椒、大蒜、各种香料,一时间都在擦汗。
像李二吃了一口就停了筷子,嘴巴还肿得老高的三娘蹲在他旁边流口水,伸嘴要舔李二的手。
李二闻了闻三娘的狗嘴,没闻见怪味才让她舔了两下。
这边杜容和倒是发现自己竟然挺喜欢吃辣,一口气吃了半大碗,嘴上红彤彤亮晶晶的一片。
楚韵看着三娘的嘴,道:“别吃了,我看你都受不了了。”
杜容和拦着不让说:“这个吃了真够痛快的,难怪你折腾这想要辣椒,冬天人有这个吃,都不用费粮食饮酒取暖了。”
胡家人一愣,好像身上真的不冷了。
这个时候,厨房煮的红枣姜茶也好了,小丫头进来一人分了一碗。
姜茶配火锅,人吃了马上就从心口向四肢涌出暖意,人再跺跺脚,便整个人都暖和了。
步大娘慢慢喝了一碗下去,感受了一会儿,瞪大眼睛,道:“我在十二月出汗了?”
胡狸娘看看娘,摸摸自己再看看周围人的额头道:“我们都出汗了,这个辣椒原来和姜一样,是药呀。”
第165章 喜宴
一种让人舌头发痛的食物不会在习惯了清汤寡水的古代多受人待见, 但一种吃了能让人发汗暖身的药材在丰年乡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老百姓舍不得蜡烛,胡家人是傍晚趁着天亮来楚家尝的饭菜,吃完了回去时天都还没黑, 路上也有不少干完农活回去吃饭的乡民。
大部分普通老百姓冬天都只有一件缝缝补补又一年的御寒棉衣, 棉衣到了春天, 棉花取出来收好, 衣裳就能做单衣过春秋。
十二月初的天气已经冻得人浑身哆嗦, 但这还不算是最冷的日子, 于是许多人都没敢把压箱底的厚衣服取出来穿上, 不然到了土地化冻的时候人就抗不过去了。
于是茶余饭后, 乡村聊天日常就从谁家发了财变成了谁家穿得暖。
胡狸娘一家吃了姜茶和微辣小火锅,身上一点也不觉得冷,胡大爷正值壮年,火气壮, 这时甚至把打了几块补丁的外衣脱了下来。
路上有人看见, 眼神就有些痴呆,缩着脖子道:“胡大爷, 这么冷的天, 怎么不穿外衣?”
胡大爷道:“吃了楚家人种的辣椒和姜茶, 冒了一身汗,穿这么多好不痛快。”
周围的乡民听了不信邪,还跑过来摸了摸胡大爷,七八只手上上下下摸了一通,把胡大爷毛都摸立起来之后,乡民发现手下的人果然是热的, 便开始讨论楚家种的那个辣椒和姜是不是什么京里来的好药材。
胡家人也说不出那些究竟是什么,只能只支支吾吾地说——明天来吃就知道了。
有了这一茬, 再加上白天修坟的排场,乡里人晚上睡觉都在吃饭,那个姜可能是什么肉吧?那个辣椒也是肉吧?
流了一晚上口水,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乡里人就开始收拾妆容打算来楚家吃席。
本来乡下人家没有那么多讲究,空手来了也不算什么,下回自家开席再把人叫回去就行,但既然楚家出了较为贵重的食材,很多人就不好意思了,于是还穿了家里较为体面的衣裳,废柴禾洗了把脸过来,甚至很多妇女还自发要来厨房帮忙。
认识楚韵的姑娘们收过了楚韵从京城带回来的糖,便各出了一根丝线,卷成了一大圈打算送过来给楚韵做添妆,希望她的福气能够聚沙成塔。
楚韵闲不住,听着外头的动静,起身就要往外搭把手,睡在一边的八哥儿看了眼天色。
“还早呢,奶奶。”把她按下来,道:“今儿是奶奶大喜日子,怎么着也得收拾出新娘子的样子再出门,我刚去东屋瞧过,三爷可穿得红彤彤的!”
怎么的也不能让他把新娘子比下去吧?
楚韵一想也是,于是道:“那开了箱子把我去年穿的红衣裳拿出来,我穿上再涂点儿胭脂再出去。”
八哥儿哼一声,道:“有我在还让奶奶穿去岁的旧衣裳待客,还不如让我立刻死了干净!”
说着转身抱出一套喜服摊在床上让楚韵看。
喜服下身是马面裙,大红底,绣了仙鹤、五彩祥云、牡丹花和各类鸟群。绣工精湛,看着莹莹有光,华丽非常。
上衣是一件斜襟短袄,袖口又宽又大,拉开了能有三寸宽,从袖口到领口还是密密麻麻的刺绣,身上不如裙子繁复,只用金色的线绣了一些牡丹丛,虽说不是金线,可八哥儿另外分了一丝蚕丝,牡丹也就润泽如珍珠,怎么看都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楚韵在现代也见过马面裙!她还买过一几条贵价的马面裙穿过,因为不知道怎么搭配常服最终闲置,但她依然时不时把裙子抱出来欣赏。
可这么复杂、几乎没有留白的马面裙,她也没看过,倒是听从苏州旅游回来的同学说过,有个什么博物馆有华丽的马面裙。
楚韵虽然没看过,但她估摸着也就这个样儿了,她摸了两把,赞叹道:“这是你做的?”
八哥儿:“从我进了杜家门,三爷便交代我要做一套全新的喜服,这些线都是三爷买过来叫我收着的,差不多做了有三个多月才做完。”
楚韵哎呀一声,有些高兴又有些为难道:“好看是好看,但会不会太名贵了不好穿出去?在京里穿这个也罢了,在乡里让土匪知道了,还不得连夜上咱们家打窝儿啊。咱家老弱病残真的多,有几条命去填?”
八哥儿凑过来,道:“奶奶别担心露财,八哥儿也不是个傻的,我啊,早在外边打听过了,多宝小姐出嫁穿得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式,但乡里买不着好布,金老爷家的比咱们带来的差远了,但大户人家可不是暴发户,有了两个钱便憋不住往下倒,好东西都得看起来越普通越好,人拿起来用了才知道里头的差别,这套喜服也是这样,在光下反而不显,早在暗处一点光照着,那才美呢!”
楚韵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是坏了,这么华丽非凡的衣裳,竟然在室外看着当真失色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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