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言论在青州市中医界基本上没有什么市场,因为青州市业内叫得上名号的老专家对罗裳都极为认可,没几个人敢说那些怪话。
可这里是汇川,知道罗裳的人有,但并不是很多。
卢队听到这里,自然也清楚兰家父子是来找麻烦的。别人关注的重点是在这对父子的挑衅行为本身,但卢队考虑的却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这么着急要把罗裳拉下马吗?甚至连知识分子的体面都不顾?他们这样做,如果罗裳应对不当,名声受损是很有可能的。但他兰主任这样上门挑衅,在业内也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
所以,这对父子俩给卢队的感觉就是比较急,再考虑到兰主任是兴源药业顾问一事,卢队就想着,兰主任这么做,未必只是想为难罗裳,他真实的目的说不定是打击罗裳,从而达到阻止罗裳等人对药厂进行检查的目的吧……
程钊明不满地道:“兰主任,咱们同行多年,彼此之间也算是相安无事。刚才你儿子说的那番话,你可别告诉我他这是无心之失?他说的,不就是你的意思吗?”
“你要是有意见,直接向上级反映好了,取消你资格的是上级领导,原因早已通知你,不为别的,就因为你与个别药厂有经济和技术上的关联,取消你资格就是为了避嫌,这个理由不是很正当吗?有什么问题?你这是上这儿来兴师问罪来了?”
“要不是青州相关部门主动找我师妹进组,我师妹自己还真不稀罕这检查组专家的名头。”
程钊明这人平时没什么脾气,但要是自家师妹和手底下的人都护不住,那他跟泥捏的人有何异?
被人上门挑事,他都不发一言的话,他这个师兄和主任也不用当了。
兰主任摆出息事宁人的态度:“不是,我真没那个意思。我平时也挺忙的,能少点不必要的杂事,其实我也求之不得。我儿子脾气直,有时候心直口快,容易得罪人,他还年轻呢,回头我会教他。”
罗裳冷冷地说:“兰主任真会说笑,你儿子三十多了吧?他头发都变薄了,已经开始脱发,算不上年轻了吧?小时候都没教好,这么大了,我看您也不用白费那力气,还不如放弃。”
她的语气也变了,说出这番话时,她神态很冷漠。
她这番话毫不留情,串起来像一把小箭一样,扎得兰少强心肝肺都疼。
这姑娘这是在明着骂他不知好赖,教不好,还当众说他脱发……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正待发作,却见罗裳把那病历丢到他怀里,说:“病历我看完了,兰主任若想问我这方子该怎么改的话,其实挺简单的,你把药方里的黄芪去掉,应该就能解决问题。”
兰主任听了,微微一怔,隐约想到了什么。
“怎么说?”兰主任压下心中不太好的预感,摆出一副虚心的姿态,问道。
罗裳挑了下眉,似乎觉得他的问题有些多余,她的话也没给兰主任留什么情面:“不是吧,兰主任,这个人的体质你看不出来吗?他身形瘦长,筋骨外露明显,这种体质一般都是肝强之人。”
“你也诊断过,他是弦脉,这种脉象与他自身体质反映出来的情况是一致的,都是肝强的表现,综合其他特征,患者脾虚肝强,治疗时应该本着扶脾抑肝的路子来开药。”
“原方的人参、白术和陈皮可补脾开胃,川芎引气下行可以疏肝。药方总体上是很精当的,但黄芪在这种情况下不该去掉吗?就算这个药是好东西,在使用时也有禁忌的吧?这个需要我解释吗?”
她这番话也带上了几分挑衅之意,跟她平时温和低调的作派完全不一样。
门口那几位大夫听到了,都明白,程主任这位师妹是被兰家父子给激怒了,不打算给对方留什么情面。双方这样其实已经算是撕破脸了。
这姑娘可真勇啊,几位大夫面面相觑,心知这事换成他们,怕是做不到
不过罗裳说的那番话,倒是对他们有些启迪。
兰主任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他这个药方的问题是在哪里,原来考虑的是患者有虚劳之证,他就给开了参芪之类的药调补。
但他忽略了这个患者自身的体质情况了。像这种身形的人,确实多属肝强的体质,也容易出现肝阳上亢、头痛等症。那么再给他用黄芪确实不太合适,他正是给病人用了这个药,对方才会在服药后产生胸部憋闷感。
罗裳直接点出他的失误,现场的人不乏专业人士,他也没办法狡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再待下去也讨不了好了。而且这姑娘性格里强悍的一面远超他的预期,是个不好对付的人。所以他此时已有了退意。
“小罗大夫确实有些独到的见解,回头我会考虑的。”
程钊明笑着看了他一眼,说:“兰主任,我这边还有病人,你也是忙人,我就不留你了。要不,改天有机会再聊吧。”
他这是明着赶人了,比端茶送客还要直白。
兰主任见他儿子要发作,就站了起来,准备先走人,至于今天丢下的面子,以后未必没机会找回来。
卢队母亲刚才一直低头用手抠着长椅上的木条,也不跟人说话也不闹事,所以在场的人都没怎么注意她。她这时候却抬头跟卢队说:“回家,我要回家……”
卢队只好站起来拉住她劝,他这一站起来,兰少强再次注意到他,便想到自己那辆被撞坏的车,兰少强不好对罗裳发火,一气之下,就指着卢队说:“今天便宜你了,撞车的事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给我等着。”
卢队眯着眼睛深深地看了看兰少强,记住了此人狰狞的模样。
这个人,应该不是头一次干这种威胁人的事了,私底下怎么样还不晓得呢。忙完这阵子,卢队觉得有必要了解下兰家父子背后的故事,包括他们开的诊所。他挺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给了兰少强这么大的勇气。
对他这个孔武有力的人兰少强都敢这样叫板,换个文弱和好欺负一点的人呢?得被他欺负成什么样?
兰主任听着儿子在向一个人撂狠话,无意中往那边瞧了一眼,这一眼,他惊得脑子里乱糟糟的。
他早就知道自己儿子生下来就是报仇的,可他没想到这儿子会这么能帮他拉仇恨!
被他儿子指着鼻子威胁的人竟然是分局的刑警队长卢队。作为省会城市,汇川市全市数百万人口,加上郊区,也不超过十位刑警队长,这样的人,谁会没事闲着主动找人麻烦去?
但他儿子就敢,估计他儿子根本就没认出那人是谁,要不也不至于这么离谱。
他心里有点乱,终于没敢说出卢队身份,假装糊涂,拉着儿子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父子俩一走,程钊明和罗裳一起给卢队爱人和母亲做了诊断,这两个人的病情其实都在罗裳意料之中。
卢队母亲会有老年疾呆的毛病,主要是因为气血衰弱、髓海空虚,兼有肝肾阴虚的情况,用中药调补,会有改善,至于说治愈,那就没人敢保证了。
程钊明看完后跟卢队说:“你爱人主要还是肝气郁结,治疗不难,但家属得配合,如果家庭现状不改变,以后她这个病还会出来。所以得注意下,尽量改善她的情绪。”
卢队道了谢,拿着药方和妻子一起带他母亲下楼去拿药,等忙完这一切,再到楼下停车场时,他竟发现,自己那辆车两个前轮胎居然被人扎漏了。
这种事,他以前抓人都没碰到过,这到底是得罪了谁啊?
卢队无语至极,只好打了个车,他亲自陪着他母亲和老婆回家,这才重新返回医附院停车场
罗裳稍晚一会儿回了下榻的宾馆,当天晚上检查小组的人也会过来,所以她打算先把送人的小礼品准备好。
她回来得要比别人早一点,韩沉和薛炽都不在,陪她回来的人是邢队手下。
她这边正忙着把礼物分份,这时有人在敲门,敲门的人还在说话:“小罗,在没在?在的话开下门,我是商报的汪晨,你汪大哥。”
罗裳怔了下,心想汪晨不会跟拍这次检查行动吧?
这次的行动后期是会上新闻媒体的,肯定会有记者跟拍,别人能来,汪晨自然也可以。
她马上过去开门,汪晨站在门口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这阵子出了趟远门,好不容易回来,报社又把我派来了,真是一天都不让我歇啊。”
罗裳无语地瞧了他一眼,说:“汪大哥,明人不说暗话,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那么装的。”
“知道你受器重,是报社骨干分子,能做大新闻,不过你差不多行了,大哥。”
汪晨笑了,他自嘲地摆了下手:“什么骨干不骨干的,但说起大新闻,我还真做了好几个。今年就不行了,选的题材都不够亮眼。”
罗裳心思一动,特意跟汪晨说:“汪大哥,要是想找个特别的题材,我可以提供给你一部分,但具体的调查得你自己去办,”
“你本来就是调查记者,这方面的经验肯定不缺。按我给你提供的一些线索,说不定你会重新写出爆款新闻。”
汪晨眼睛亮了:“什么线索,说来听听,让我看看这个项目值不值得做?”
“揭露一些医疗黑幕,你觉得可行吗?”罗裳问道。
汪晨怔了下,随即想到了罗裳是业内之人,她知道的事应该不少。
对这个选题,他可太感兴趣了,因为他清楚,凡是跟广大普通人基本生活需求有关的选题,都比较容易受欢迎。
罗裳给了他一个地址,“这里是第一站,你先去调查,如果有什么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第124章 专家
“明天吧, 明天你跟郭老他们去开会,我不用去会场,我就去你给我的地址瞧瞧。”罗裳给汪晨的是兰主任儿子诊所的地址。
据说他这个诊所不仅经常给患者开大方子, 还留出几个房间专门给人正骨。做正骨的人胆子特别大,对经络穴位并不是很精通,就敢对着病人腰椎颈椎这些要紧部位下手。
这种诊所比一般的中医黑还要影响中医在普通人心中的形象。虽然说, 只要有利益存在, 就没办法完全杜绝这种现象。但隔一段时间来一次扫荡和打击行动, 罗裳觉得还是有必要的。
像汪晨这样有影响力的媒体人一旦介入,事情一定会更好办,汪晨又缺一个容易爆起来的选题, 罗裳才跟他说起这件事。
两人多日未见, 汪晨又跟罗裳说起他最近外出发生的事,正聊着, 罗裳听到有人在敲门。
“我去开门。”汪晨主动走到门口,打开了客房门。
站在门外的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面带笑意,在看到汪晨时, 那抹笑意微微收敛, 显然怔了一下。
这时罗裳也出现在门口,这男人笑意又明显起来。
“你找谁?”汪晨警惕地瞧着这人。
无意献殷勤, 非奸即盗。靠着这些年逐渐养成的直觉, 汪晨脑子里一下子闪出这句话来。
“我找罗裳罗大夫。”男人长相不俗,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包着金边的名片,递给出现在门口的罗裳。
罗裳接过名片瞧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和头衔, 疑惑地道:“你是进出口公司的经理?我们认识吗?”
“罗大夫,我听朋友提起过你, 我正想带我父亲去青州找你看病呢,没想到你也来了汇川,这太好了,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方便,我父亲就在对面不远处的宾馆住,方便的话,请您去给我父亲瞧一瞧如何?”
罗裳盯着他的脸看了看,没有拒绝,也没马上答应。
汪晨担心地看着她,还暗暗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易答应这种陌生人的邀请。
罗裳好像没看见一样,反问道:“你父亲如果真有病的话,可以去汇川这边的中医学院附属医院看病,汇川是省会,医疗条件要比青州好吧?”
“再说现在也太晚了,如果你非要让我给你父亲看病,那你就把他接到这儿来吧。”
门外的男人并未露出不高兴的神情,仍然客气地微笑着,态度看上去挺诚恳的:“罗大夫,不是我不愿意带他过来,我爸行动实在不方便,他过不来啊。”
“听说罗大夫擅治疑难病症,我才特意来请你的。汇川这边的大夫我们不是没找过,这不是没收到明显效果吗?”
“这么晚了,还得辛苦罗大夫跑一趟。”
他看似和气,暗地里却又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罗裳安静地听着他讲完,才说道:“这么晚了,不太合适,还是算了。你如果一定要找我看病,你要么改天带你父亲去青州我诊所那里,要么把他带到这儿来。”
罗裳没有答应,这时走廊上有人经过,听到这边有人说话,不由停了下来,站在不远处安静地听着。
被罗裳断然拒绝,那男人脸色微变,但笑意还挂在脸上,还带上几分卑微,恳求道:“罗大夫,我父亲都八十多岁了,瘫着呢,一身病不说,最近还得了感冒。这么晚了你让他到这儿来,我觉得挺难的。”
“我也不让您白跑一趟,规矩我懂,像你这样的名医轻易不会出诊,我肯定不会让您白忙的。”
说着,他掏出支票本,拿笔快速写了一串数字,爽快地撕下来要递给罗裳。
罗裳瞥了一眼,没接。围观中有好事的人凑上前瞧了一眼,看到那张支票时,不禁愕然地张开嘴:“哇,五万,看个病给五万,太多了!”
听着那些人的低呼声,罗裳下巴轻抬,抱臂环胸地站在门口,而色转淡,质问道:“什么意思啊,拿钱砸人?少来这套,你这样我还不给看了呢。”
她一副不为金钱所动的模样让周围的人不禁动容,那可不是一般的小钱,是整整五万啊!
现在普通人月工资普遍不足一百块,一年就千把块钱,五万真的太多了!换别的人就算半夜被人叫起来,外边还在下刀子,也得去吧……
这回那男人终于有点破防了,他面色沉了沉,就算勉强变回刚刚的模样,面上还是出现了不自然的僵硬。
“罗大夫,我这样做,只是因为担心我父亲的病。如果哪里做得不对,您可以提意见,但你不要拒绝得这么彻底可以吗?”
“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求你帮个忙。我车就在外边,开车带你过去,用不了多长时间的。”
旁边的人听见了,有人觉得罗裳的心有点硬,人都这么恳求了,帮个忙怎么了?
有个人就道:“小姑娘,你要是大夫的话,就去看看呗,医者仁心,大夫不就是救死扶伤的吗?”
“是啊,要不就去看看,不行再回来。”
汪晨听了,皱眉制止了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话, “大晚上的,让个小姑娘跟不认识的人出去,出事了你们负责怎么着?”
“你们谁愿意让自家女孩这么晚跟人出去?一个个什么都不知道,跟这儿掺乎什么。”
他这一顿输出即刻生效,围观的几个人都被他喷哑火了。
听到汪晨的说法,那男人咬了咬牙,面色在一瞬间显得狰狞。虽然他很快变回原来的样子,汪晨还是注意到了。
他更觉得这男人不怀好意,天都黑了,干嘛非得把罗裳叫到别的地方?他刚见到这人时,就没什么好印象,现在看来,这人果真没憋着什么好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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