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她扎完针后患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罗裳还没来得及拔针,病床上的患者已经欠身而起,急切地道:“大夫,快拔下针,我得上厕所,挺不住了。”
罗裳预料到了这一点,抬手一拔,那针就到了她手里。患者也急了,招手叫过一个家属,让她扶着他,匆匆去了卫生间。
过了几分钟,患者面带轻松,进门后一手扶着肚子,长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出来了,可算舒服一点。”
王主任对这人的病情有所了解,当下就跟罗裳说:“这个人平时小便难,他刚才这个反应,跟小罗大夫扎的针有直接关系吧?”
罗裳没有否认:“差不多吧,扎完这种针,很多患者都有反应,排水是比较快的。人体水液代谢很重要,如果出现障碍,可能会产生水毒,从而累及全身脏器,所以给她尽快排水用处很大。”
院长感叹地道:“今天着实开了眼界,小罗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人民医院?”
郭老笑道:“你怎么敢明目张胆地挖人?”
众大夫笑,郭老已经准备带着罗裳下楼了。
这时,一个年轻大夫出气不匀地跑了过来,看到院长在这儿,赶紧说道:“陈院长,二楼…二楼有个脑瘫患儿,他奶奶和妈妈闹起来了,媳妇哭得厉害,现在喘气费劲,主任让我来请你。”
“哎呀,我说刚才底下有声呢?院长你赶紧去看看吧,那种患者家属压力很大,可千万别再出事了。”王主任赶紧催促院长先去楼下。
于是,一行人重新返回了二楼病房区。
这层楼的走廊上聚集了二三十个人,大都是在这边住院的,凡是能来的都来了。
罗裳他们刚到,就听到了人群的议论声:“听说没,就那个病房的老太太,自己把亲生的大孙子给扔了,回家骗家里人说有拐子把他孙子抱走了。
“真的?那她这是不是报应啊?大孙子扔了,又生了个小孙子。结果怎么着,脑瘫了!长大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办呢?你们说这是不是报应?”
“哎,别说话了,医生来了……”院长带着一帮人过来时,议论声戛然而止。
但这寥寥几句话就足以让赶过来的一行人大致地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情势有点急,院长和郭老等人都来不及多说什么,一个医生推开门,把院长一行人放进去,他又跟门口的人说:“都散了,别在这儿围着。”
他又招手叫过来两个年轻大夫,让这俩人组织围观的病人和家属,把这些人都请回了病房。
病房门外终于清静下来,但房内却一点都不平静。
病房内有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正一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脸上还有泪,眼皮肿了,显然刚哭过。
旁边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此时他徒劳地抚着她后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
罗裳一眼看到那女子扭曲的手指,立刻猜出她这是通气过度,也就是呼吸性碱中毒。
应该是哭得太厉害,呼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她手都抽了,再不及时处理,搞不好就要窒息了。
人民医院的几位西医也很快意识到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几个人七手八脚找来一本杂志,撕下一页,卷成筒形,放到女人嘴前方。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立刻过来扶着,在他身后,还有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但罗裳觉得她就是保养得好,实际年龄可能超过五十了。
而她手上牵着的孩子竟然就是福利院的小宇。
福利院的宁院长也在这儿,她和那中年妇女一人拉住小宇一只手。
看到罗裳时,宁院长点了点头,明显有话想说,只是场合不对,她就只能点头示意了。
几分钟后,那年轻女人情况终于好转,能正常呼吸了,只是一时还有些虚,说话略显吃力。
中年妇女见她要说话,伸手拦了一下,“小菲,你先别说话了,让你弟帮你问。让他跟亲家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视线又转向小亮的爷爷:“你们宋家要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大可以跟我们说,哪怕是离婚,我们女方自己出人出钱养孩子,也不能就这么扔了。”
小亮爷爷看上去满脸痛苦,眼光不时落在小宇脸上和身上,就是不敢上前去抱这孩子。
说话的女人跟小宇长相也有几分相似,与那哭泣过度的女人更象,所以罗裳等人都猜出来,这位陌生的妇女就是小宇外婆。
对于这个外婆,小宇看上去并不排斥,挨她挺近的。
这时候小亮俩姑姑也来了,她们原本是来探病,没想到才到医院不久,就被动地听到了这个爆炸性的新闻。
不等葛培军发问,小姑子率先辩解道:“这种事能乱说吗?你们非说我妈把小宇丢了,有证据吗?光凭小宇说的能算数吗?幼儿园的孩子最会胡言乱语了,你不要以为小孩子就不会编,孩子比我们大人想的要精。他肯定弄错了。”
大姑子其实已经猜到了,这个孩子可能真是她妈丢的。因为她妈跟她们两个女儿唠叨过,说小宇跟自己儿子长得完全不一样,只像妈妈,她担心那孩子不是自己的亲孙子。
如果她一直这么想,就有动机扔掉孩子了……
大姑子并不认为自己妈做的对,可这种事要真承认了,她妈以后怕是连这个家都待不下去了。所以她也附和道:“小宇这几年在外面确实不容易,肯定吃了很多苦,我也心疼他。可当时我妈她不是成心的,她就是粗心,没看好孩子,这个我们承认。可我妈真没坏心思……”
葛培军不想再浪费时间,他手掌往前推了下,示意她们不要再说了。
他年纪虽轻,在严肃时,身上却有一种让人打怂的气场。当下竟没人再敢多话。
葛培军半蹲下来,平视着坐在病房地上呆滞的老太太,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才不疾不徐地道:“怪不得你今天有这么多怪异的举动,我早就该猜到原因的。”
“小宇那几年一直是我妈带,平时不跟你在一起生活,到你家生活不到一周就丢了,这个丢,是人为而不是意外吧?”
看着他阴冷的眼神,本就心乱如麻的小亮奶奶终于崩溃了:“我也没想那么做,我就是一时脑子抽了,松了手。几分钟我就后悔了,我回头又去找,找啊找,找了两个小时都没找着他,我……”
她捂着嘴断断续续哭起来,不敢去看小宇。
后悔应该是真的,但造成了这种惨痛事实也是真的。她一个错误的决定就影响了小宇母子的一生。
“为什么?”这几个字葛培军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我姐对你,对你们家人不好吗?这么多年,她哪一样不周到,要钱给钱,要办事给你办事的,还不够?”
老太太一再被质问,心里惶急,但她被问急了,也破罐子破摔地道:“孩子又不是我们老宋家的,凭什么占着姓宋的名额?他要是一直在咱们这个家,我儿子就不会有亲生的孩子。我怎么就不能扔了?”
她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她儿子头一个大吼出声:“妈,你都在说什么呢?小菲她不是这样人……”
不等他这句话说完,他妻子已甩开他的手,顷刻间眼泪决堤,眼神凉凉地看着小亮奶奶说:“怪不得,我早就觉得你看小宇的眼神不对,原因竟然在这里。”
“行,大家都别过了,离吧。姓宋的,明天不去民政局,你就是个孙子。这个家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必须得离!”
她妈妈也哭了,“天杀的,我好好的女儿,嫁到你家怎么过成这样,生了个大的给扔了,小的还得了脑瘫,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几个大夫听到这里,挺尴尬的,院长带头,打开了门,打算先出去一趟。至于这些私事,由他们自己商量为好。他们这些外人不好一直在这儿旁听。
郭维拿着药箱走在前边,刚走出几步,差点就跟一个行色匆匆的人撞上了。
俩人还认识,看到那人,郭维不禁问道:“高组长,是你啊?你来这儿有事?”
来人正是高纬,她确实有事,当即说道:“有点急事,一会儿再跟几位聊。”
第141章 专家
高纬跟郭老这一行人打完招呼, 转身就推开了旁边的病房。
吴老大夫往后瞧了一眼,疑惑地道:“那不是那个脑瘫儿的病房吗?高组长要去那啊?”
“应该认识吧,都是一个地方的, 沾亲带故都有可能的。”郭老倒不觉得有什么,仍然往外走。
一行人很快走到楼下,郭老跟送行的院长道别, 没上那辆考斯特, 反倒跟郭维一起坐上了一辆桑塔纳。
桑塔纳上的司机是专程来接郭老的, 他在这院里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据郭老说,有人想请他去看病,看完这个病人, 他再坐飞机赶回京市。
罗裳一行人刚从大门口走出来, 韩沉就看到了。他没有急于上前,就在旁边站着, 等院长一行人送走郭老,才走到罗裳面前, 说:“走吧,我车就在院里。出医院再跟邢队汇合, 咱们一块回青州。”
看着俩人并肩站在一起, 院长不禁笑道:“年轻真好啊。”
接着他又特意招手叫住罗裳,跟他说:“小罗, 如果哪天想来咱们人民医院上班了, 可以给我打个电话,我肯定给你安排好位置。”
罗裳笑着回应:“可以啊,哪天要是真想来了, 您可不能反悔。”
吴老大夫回头瞧了院长一眼,不客气地道:“你这地方对小罗吸引力不大, 就别想这些没用的了。”
院长也不生气,摆摆手,送众人上了车。
考斯特缓缓驶出大门口,在拐弯那一刻,那几位老大夫先后拉开车窗,朝着罗裳这边挥了挥手。
这些人上了年纪,都比较内敛,能特意向罗裳挥手道别,已经算是对她的重视了。
罗裳有点累,就坐了后座,高向阳把医药箱放在她旁边,自己想坐到副驾去,罗裳却叫住他:“高大哥,你坐旁边,一会儿我有话问你。”
高向阳也弄不清罗裳到底要问他什么,韩沉在驾驶位上坐好,见他还不上车,关上车门顺势催了一句:“怎么还不上去,她让你坐那你就坐,磨蹭什么?”
高向阳讪笑了一下:“我这不是怕你有意见吗?”
韩沉呲笑一声,说:“我这家属地位很稳的,就你这样的,我能有什么意见?”
高向阳刚坐上来,乍听他这么说,差点被车门给夹到手。这话说的,还是他认识的韩沉吗?
罗裳笑着捶了下韩沉肩膀,看了下他身上穿的皮夹克,认出这衣服是她给买的。上次的火星把他原来的皮夹克烧出几个洞,那件衣服不能穿了,罗裳就给他重买了一件。买回来后,韩沉一直在穿,明明还有别的衣服,也没见他换。
罗裳就道:“快过年了,回去后,你要是有空,就陪我一起去买点衣服鞋子吧,双方家里老人都得买,到时候你帮我挑挑。”
韩沉顿时有点心虚,含糊地应了一声。因为每年到了重大节日,尤其是过年前后,都是他们最忙的时候,他也不确定最近能不能腾出空来。
罗裳说完之后,也想到了他的工作性质,就补充了一句:“你要实在腾不出空,我可以让高向阳他们陪我去,事先问清楚尺码也是可以的。”
“我尽力抽时间吧。”韩沉心中有愧,回头跟罗裳说。话虽短,他心里却认真了,并不是随口一说。
高向阳刚才被韩沉给抢白了,这时也将了他一军:“老韩,家属可不是白叫的,这事你看着办吧。”
“知道。”韩沉只回了两个字,随后就专心开车。
罗裳等人走出那间病房时,宁院长挺着急的,她几次想拉住葛培军妈妈,要跟她说话,但葛家人都在气头上,一直在跟宋家人交涉,她张了几次嘴,都插不上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罗裳随着其他大夫离开了病房。
她其实是想告诉葛家人,帮他们算出小宇身世的人就是罗裳,他们想感谢,不能光谢她这个院长,还得谢一下罗裳。要不是有罗裳点拨和提醒,小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跟家里人团聚呢。
她这边正急着,高纬进来了。
“我听说小宇找到了,这事是真的吧?让我看看,这,这就是小宇吧?”
高纬跟葛培军妈妈是亲姐妹,俩人长得一点都不像。她弯腰看着宁院长旁边的小宇,仔细打量着这孩子的脸,激动地说:“小妹,这肯定就是你外孙,就这小模样,跟培军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外甥像舅,真是这样。”
她看完小宇的脸还不过瘾,还想扒开小宇后颈处的衣服,看看他肩胛骨中间还有没有胎记。其实小宇屁股上也有一块,只是这种场合不方便,她就算想扒开孩子裤子确认下,也不好动手。
小宇赶紧后退,紧拉着宁院长的手,满脸戒备地瞧着她,显然不愿意让她靠近。
他的警惕让高纬挺难受的,因为小宇小时候经常让她抱着玩,她也没少给这孩子买吃的玩的,孩子一丢几年,竟然把她给忘了。
她越想越气,直起腰来,恨声道:“别让我逮着那杀千万的拐子,看我怎么收拾他?这种人就该断子绝孙……”
她说完这番狠话,才意识到,室内的气氛不对。小宇妈妈哭是正常的,可小宇他奶奶哭什么?她跟小宇也不怎么亲,孩子从小都是外婆带的,那个奶奶坐在地上哭成那样,是真的还是装的?
“这是怎么了?”终于意识到不对,高纬下意识就张口问葛培军。
葛培军年纪轻轻,但他已成了几家人年轻一代中的话事人,长辈有什么事都会同他商量,晚辈就更不用说了。
高纬刚才说的那番话让宋家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小宇爷爷几次想向高纬解释,但他一想到孙子是自己老伴故意扔的,他就说不出口了。
他不说,葛培军可没想替他家人瞒着。高纬问过后,他在几分钟的时间里就将事情大概讲明白了。
随着事情渐渐明朗,高纬的脸也涨成了猪肝色,明显是怒气上头了。
在两姐妹之中,她这个姐姐要更强势些。所以她冷笑了几声,没去看小宇家人,看上去已经不想跟他们说话了。
她径直走到小宇妈妈面前,拉住外甥女的手,说:“虽然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但老宋家真是个大坑,实是不适合再待下去了。”
“好好的日子让他们给搅合成这样,才七八年功夫,你这半条命都掉了。再待下去,命还要不要了?”
“你想离就离吧,大姨支持你。”
“你放心,外边谁要敢说你坏话,只要大姨知道,看我不骂她。”
“大姨,我……”高纬的支持让葛菲鼻头发酸,心里一委屈,眼泪就叭嗒叭嗒地往下掉。
葛菲丈夫焦虑地揪着头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个婚姻他也努力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亲生母亲在几年前就给他埋了个大雷,再加上小儿子小亮脑瘫的问题,他已经意识到,葛菲是不会再原谅他们家了。
他徒劳地转了两圈,试图挽救一下,“小菲,你要是走了,小亮就没妈妈了,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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