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不大,却暗叹了口气,帮着罗裳跟罗家人解释:“二姨,二姨父,你们别担心,我姐那个诊所现在开得很好,病人挺多的,真的。”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话罗家人就更不明白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连郭毅都知道,他们自家人反倒不知道呢?
正疑惑着,就听罗裳说:“八院要裁撤中医科,只留下一个科室两个大夫,其他人都要裁。我工作年限最短,想留下几乎没可能,所以我早早就计划好开诊所的事了。”
罗裳爸妈面面相觑,心情特别复杂。
他们最近一直沉浸在分房有新家的喜悦中,倒是把女儿的事忽略了,甚至没注意到有没有什么反常。
女儿每天早上照常出去,他们一直都以为她在上班,谁能想到,工作居然就这么没了。花了大价钱托人找的工作,他们都以为是铁饭碗,可这才工作一年,居然就被裁了,换谁不难受?
可最难受的,该是罗裳吧。
罗妈眼泪往外涌,在眼眶里转了转,又憋了回去,她吸了吸鼻子,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说?你自己开诊所,这得过多少道关?哪有那么容易,干嘛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好叫大家伙一起帮你?”
郭毅怕夫妻俩再追问下去,连忙替罗裳说话:“二姨,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看看你们刚才的情绪,又着急又上火的。所以我姐连说都不敢跟你们说,就是怕你们上火。”
“现在诊所都开好了,病人也有了,事办好了她才跟你们说,其实是怕你们为她急出病来。”
他这番话说得罗家夫妻俩哑口无言,他们俩也都想起来了,前一阵罗裳曾问过他们,如果有一天,她不在八院上班了,自己出来单干,他们会怎么想。
当时罗裳应该就在试探他们,可他们俩那时候是怎么说的呢?
他们都断然拒绝,不让罗裳考虑离开八院的事,让她好好干,可那是她愿不愿意干的事吗?那是八院不要那么多中医了?
想到这些,罗妈不由得捂嘴哭出声,心里自责得不行。
罗爸烦躁地拿出烟袋,想用纸卷点散烟吸一吸,但他只闻了下,还是把烟袋收起来了。
罗惠咬了咬唇,她还是比较理解罗裳的,因为她当初要跟陶大勇开照相馆的时候,她爸妈也不怎么支持,更希望她好好找个班上。
两代人观念不同,放到罗裳这里,分歧只会更强烈。因为罗裳跟她这个姐姐不一样,罗裳念了这么多年的书,爸妈都认为最小的女儿应该在大的事业单位工作,这才是正经事。所以罗裳想来出单干,阻力肯定会更大。
她走过去,抱了下罗裳,只说了一句话:“还缺钱吗?我最近又攒了点,能给你拿一百多。”
现场气氛有点压抑,陶大勇刚才陪客时喝了酒,有点恶心,感觉胃气上涌。但他这时候硬生生把这股上涌的感觉压下去。因为屋里气氛有点沉闷,他不太敢出声。
罗裳见状,连忙说:“我开诊所不是好事吗?现在一天赚的钱跟我上班一个星期差不多,以后会更好,你们该为我高兴才是。现在知道也不晚,回头都准备一下,准备给我发个开业红包。多了不用,十块八块的,总得有吧。”
郭毅也在旁边帮腔:“二姨你放心,我姐诊所租的是我们韩队家的房子,他爷爷平时也在那边住,听说老头挺好相处的。”
罗妈却从中听到了些不一样的信息,她转过头来,问道:“小毅,你不是说,你们队长特别凶吗?对人狠。那他是不是很难相处啊?”
此时远在处突大队的韩沉还在办公室里制定入秋时的训练计划,不经意间他打了个喷嚏,想着可能是病还没好利索,便披上了一件衬衫,免得再发病。
对于罗妈的脑回路,罗裳也有些无奈,连忙解释道:“没事的,他不怎么回家。再说他凶也是对手下凶,对别人不凶的。”
“小毅,是这样吗?”罗爸也问道。
郭毅却没见过韩沉和气是什么样子,但他得配合罗裳,所以他只能说:“啊,是这样,我们队长就是训练时凶,平时挺好的。”
此时他全然不知,他口中挺好的那位队长已经定好了接下来两个月的新一轮严格的训练计划。
终于说服了罗家人,罗裳这才帮着罗妈收拾新房子。这个房子总面积不到八十平,但这时没有公摊,所以屋子并不小。经过仔细规划,一家人都有各自的房间,连陶大勇和罗惠都有。
第二天一早,罗裳照常上班,当然她也收到了一家人给的红包,小金库又厚了不少。
但这些钱对于她来说,其实一点都不多,因为她最近在攒钱,打算趁着这个年代好药多,尽量多屯一些珍稀药材,留着以后用。这需要很多钱,她得慢慢攒。
整个上午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情况,下午两点左右,诊所里来了两个男青年。这两个人穿得都很时髦,身上是这个时代时髦青年标志性的花衬衫、喇叭裤,烫的卷头还染了黄色,脖子上的大金链子粗得快能当拴狗绳了。
这两个人一进来,罗裳就把倚在办公桌旁边的一根木棍挪到手边随时可以够到的地方,面上没什么波动地按照顺序叫号。
叫到下一个号的时候,那俩小青年却把那人按回去,晃着膀子走到罗裳面前,其中一人大刺刺地坐下,伸出手,跟罗裳说:“听说山河路来了个女神医,你给我看看呗,看我有什么病?”
老韩头这时候不在这儿,诊室里只有两个病人在,这俩人年龄还都不小了。他们见状,都知道这俩小青年不是善茬。来这未必是要看病,说不定是要找麻烦。更有可能,是要对罗大夫耍流氓。
一个老头悄悄起身,打算出去找人,但他刚要站起来,另一个站着的小青年就伸臂把他拦住了:“去哪儿啊,回去坐着,不是要看病吗?”
老头暗暗着急,但也只好坐了回去。
就在这时,另一个大金链子走了进来。只是此大金链非彼大金链。刚进来的人,老头认识,知道这人是罗大夫的老病号。
老头赶紧对刚进来的姚德胜使眼色,拦住他的小青年看到了,推了他一把,说:“你挤什么眼啊,跟谁挤呢?”
姚德胜把手包挟到腋下,没进来,就站在门口,老头有点失望,以为他怕了,只好老实地坐回去,暂时没动。
这时,先前那小青年正在催促罗裳:“快给我把脉啊,发什么呆?”
罗裳淡淡地说:“你的病挺明显的,不用把脉就能看。想知道吗?”
第24章 扬帆
对家诊所
“你就看看, 都没把脉,就能知道我得了什么病,你糊弄谁呢?赶紧给我把脉, 别磨蹭。” 这小青年长得瘦,下巴尖削,流里流气地。他自己也不打算遮掩什么, 仿佛在说老子就是要耍流氓, 你能怎么办?
跟瘦子同来的人要壮实一些, 他看笑话似地坐在刚才要出去的老头旁边,二郎腿一架,摆明了接下去他要看热闹了。
老头子心里慌得很, 生怕罗裳这个女娃子受了欺负。
这时罗裳却跟那瘦子说:“耳鸣吧?身上总是热烘烘的有没有?尤其是下午。”
瘦子听到这里一怔, 下意识说道:“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要多,你这病如果不尽早治, 时间长了,你想结婚, 都没那能力了。”
瘦子吓了一跳,却听懂了女大夫话里的含义。
他近一年来在小便时会有灼痛感, 阴/部常有挠痒, 跟女伴在一起时也总是匆匆就完事了。
听了罗裳这番话,他很着急, 甚至忘了这次过来的目的了。追问道:“你真能看出来?那你会不会治?”
罗裳反问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来看病的?找人治病,有你们这种态度吗?”
瘦子急于治病,就有些后悔刚才的行为, 因为这些病已经成了他的心事,任何事都没有治好病重要。
他咬了咬牙, 犹豫地看了看同来的人,正要说话,他的同伴却拦在他面前,斥道:“马自豪,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瘦子被他这一骂,也急了:“我临时改主意了不行?等我看完病再说别的事。”
他同伴拖着他往旁边去,瘦子气得直嚷嚷:“你就让我治治病怎么了,有事儿等治好病再说。你忘了上回你差点死外边是谁给你捡回来的?”
候诊席上的老头被这突然的变故给惊到了,情节变化太快,敌人突然内讧,实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瘦子这番话显然有些威力,他那同伴嘟嘟囔囔地放弃了阻拦,说:“我就不信她能给你治病。她骗你呢,随便说几句你都信。”
瘦子仍坚持自己的想法:“我治,要是治不好我再来找她。”
罗裳拉开抽屉,看上去似乎挺轻松,实际上她心里是很紧张的。
她很清楚,她在这儿开店时间长了,早晚会碰到一些麻烦,麻烦的来源有可能是地痞流氓,也有可能是同行。只是没想到麻烦会来得这么快,快到她还没来得及攒够钱雇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做帮手。
她心里清楚,这种人行事不一定会有底线。真把他们惹急了,伸手就打,拿椅子就砸,那她也绝对不是这些人的对手,首要的选择只能是尽量先跑出去。
至于手边的棍棒和剪子,主要还是防身用的。
姚德胜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他把手上的手包往那瘦子脸上一砸,另一只手拿着临时找来的木棍,指着瘦子的脸,咬着牙说:“你说治病就治病?你想欺负罗大夫就欺负她?什么事都你说得算啦?你是哪来的大人物啊?”
瘦子被砸得鼻头泛酸,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气急败坏地拿起手包要扔回去,却被姚德胜身上的匪气给惊到了。
这又是哪个大哥?脖子上也戴着大金链子,腕上的表一看就很贵,闪闪的,再看他通身的气派,远不是他们这些小年轻能比的。
瘦子即将骂出口的话就这么被憋了回来,没敢骂回去,只道:“我没干什么啊?”
这时罗裳看到,在姚德胜身后还有个人,这人她在花惜路的药材市场见过,此人身穿半袖,露在短袖外的精壮手臂上布满了纹身,脸上则是一副大墨镜,一只手插兜,这副派头,完全不输于姚德胜。
瘦子的同伴也被这俩人的气势给惊住了,他怎么看都觉得新来这俩都是社会人,没一个好惹的。
场面暂时僵持,两个来闹事的人便熄了火。
这时罗裳却跟那瘦子说:“你们是故意要来闹事的吧?闹事的目的是什么?我认识你们吗?”
瘦子言不由衷地说:“不认识。”
怕他有交待出来的想法,他同伴瞪了他一眼,暗示他不要乱说。
罗裳观察了一下,便猜到,这两个人来这儿,可能不是他们的主意。那就是说,他们背后还站着其他人,也就是主使人。
可她一个刚开业不久的小大夫,又能得罪谁呢?
想到最近诊所里越来越多的病人,她若有所悟。
“是谁让你们来的,想让你们干什么?”罗裳手搭在桌面上,盯着这个瘦子说:“如果你们不顺清楚,这个病我是不会给你治的。诊所是我开的,给谁治不给谁治,是我说得算。”
瘦子明显不想说,但姚德胜却在他身后吼了一嗓子:“说,谁指使你们来的,想对罗大夫做什么?”
姚德胜和那位花臂大哥气场真的有点强,对瘦子形成了一定的威慑,再加上他急着让罗裳给他看病,他就要说真话。
跟他同来的人却道:“收钱了,你还敢说?”
罗裳:……居然真是受人指使的,连钱都收了。看来,她这个小小的诊所可能真的触动到了别人的利益。
瘦子也舍不得把钱退回去,他就跟罗裳说:“你还是早点搬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病。这里,你待不长,就算我以后不来,也会有别人。”
姚德胜没说话,看向罗裳,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他没想到的是,罗裳表情还挺平静的,并没有被这威胁吓到。
她竟点了点头:“明白了,不必再说了。”
“坐下吧,伸出手我看看。”
罗裳示意瘦子坐到刚才的位置上,随后她竟拉开抽屉,戴上一副手术用的手套,手套戴好了,她才给那瘦子诊脉。
她真是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对那瘦子的嫌弃,让瘦子既生气又没法子。
诊完脉后,罗裳放下手,直接跟那瘦子说:“可以治,挂号费加药钱一共十块,治不治?”
瘦子还没说话,跟他一块来的同伴却惊讶地说:“你抢钱哪,十块,你怎么不要三十呢?疯了?”
罗裳却道:“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十块是少了,那就三十。”
坐在候诊长椅上的两个病人都懵了,任他们想象能力再强,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瘦子越听越急,他怕再说下去,罗裳还得给涨价。
所以他急忙说道:“十块行,就十块,你去抓药吧。”
他同伴气地看了眼罗裳,又看了看他,随后摇头:“一个一个地都疯了。”
十几分钟后,这俩人拿着药匆匆走了。他们一走,罗裳才浑身虚软地坐下去,感觉自己后背有些潮。
看到她这副样子,姚德胜挺奇怪的,冰:“罗大夫,我看你刚才挺厉害的嘛,你不会也害怕吧?”
罗裳无语地道:“大哥,我一个女的,怎么能不怕?要真是动手,你看我能打得过他们吗?我也怕挨打。”
“但输人不输阵,我不得硬撑吗?”
姚德胜一想也确实是这样,可能平时罗裳在他们面前能力太强了,以至于他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她什么都能应付一样。可事实上,她到底还是个姑娘家。
他就说:“小罗,你这诊所是不是该考虑着再找个人了?现在病人不少,得找个帮手,顺带着还能护着你。所以这人不能是女的,要不有什么事,你们俩女的应付不来。”
罗裳也是这么想的,但她现在没什么合适的人手,就说:“有合适的人我会考虑的。今天多亏了你们两位了,要不我不会这么顺利脱险。”
姚德胜连忙摆手:“这个就别提了,我跟他俩从小到大没少打架,对付这种人有经验。不怕你笑话,我快三十岁时,有个一块长大的兄弟被拉出去枪/毙了。我俩就琢磨着,得干点正事了,不能再犯混,所以才有今天。”
“哎,以前的事就不说了,这是老高,上回你跟他在药材批发市场见过,当时你跟他说不要老吃补药,他还不信,现在不舒服了,才让我带他过来找你开药。”
花臂大哥客气地说:“对,我这回信了,最近身上一直不得劲,想拿点药。”
这时有好几个人进来了,有的人其实刚才就到了,只是当时诊室里不太平,他们不敢进来。
罗裳示意他们先等一等,她给花臂大哥诊了诊脉,随后道:“你经常服用补品是一方面,平时饮食质量比较高,肉蛋鱼也没少吃是吧?你这身体里痰热交结,跟饮食关系不小。”
“中医有句话叫以通为补,只要身体畅通,就是健康的。虚证可补,你这种实证真不要随便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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