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们都很明智地保持了缄默,众人打过招呼后,魏安民和一位卫健委的领导就让人把药材拿了出来。
至于罗裳写的药方,也由所里的干警重抄了两份,先交给几位大夫轮流察看。
“这药方没什么相冲的地方,都是比较平和的药,应该没什么问题啊。”一个大夫说。
“是啊,瞧着是治疗失眠和焦虑的药物,也加了点生津止渴、补益元气的人参,没什么不妥的地方,药量也可以。”几个大夫看完后,都觉得药方没问题。
魏安民就道:“那就请几位大夫好好检查下这些药材吧。患者反应,服用半个月的药之后,上课时注意力难以集中,有时会恶心呕吐,偶尔也会有走路打晃,迷迷糊糊的情况。”
“服药半个月,患者学习下滑严重,再持续下去,就没办法继续学业了。”
几位大夫谁都没说话,药材一被倒出来,众人便伸手翻拣起来。
几分钟过后,这些大夫互相对视一番,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的神色。
这些药材,是真的不怎么样啊,成色差还算是好的,有的药材干脆就是被药厂提炼过的药渣。
八院到底在搞什么?药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哪是给人治病,这不是坑人吗?
青州市的大夫们拿起几个饮片叹口气,再拿起几个饮片,又叹了口气,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程钊明默默拿起一个白色大药片,对光细看了片刻,又拿起几片同类药,随后才道:“这是商陆吧?我没看到人参。”
汇川市另一位大夫语带嘲讽地说:“就是商陆,这是从哪儿抓的药啊,真是缺德到家了,用商陆代替人参,这是正规医院能干的事儿?什么钱都赚,也不怕生儿子不长眼。”这个大夫说话比较直,也是被气狠了。
中医现在被打击得已经够狠了,可还是总有些没底线的人冒出来破坏中医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这种害群之马,他骂几句怎么了?
青州市的几位大夫看过了,他们谁都没有表示异议,听到汇川市的大夫骂人,他们多少也有些尴尬,不管怎么说,干这事儿的人也是他们青州的,作为青州中医,他们多少也感到丢脸。
罗裳就在旁边,她没动那些药,但她仅是看几眼就知道了。
她冷冷地说:“就是商陆,商陆很便宜,可以外用,跟人参外形有几分相似,但内服是有毒的。患者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给他开商陆呢?药方上明明白白写着人参。可惜家属对我那个小诊所的药材不够信任,坚持要去八院抓药,说他家亲戚就在八院,可以帮忙。”
程钊明:……
这时,魏安民拿了一份鉴定书过来,跟程钊明等人说:“既然大家都鉴定过了,就在这上面签下字吧。”
程钊明率先写下自己的结论并签字,有他带头,其他人也没犹豫,都在上面写了鉴定结论,并签了名。
忙完这些,程钊明才道:“小罗,你是说,这个药方是你开的,但药是在你们市八院拿的?”
罗裳点头:“是的,患者服药后身体出了问题,他有个好朋友认为是我开错了药,带着一帮人去我那里闹事。”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责任到底在我还是在八院,魏所和公安部门的领导才组织了这场鉴定会。”
“请大家来,是听说大家水平比较高,也比较公正。今天有诸位帮忙鉴定,也算是还了我的清白,我谢谢大家。”
青州市的几位大夫早就听说了事情原委,连忙摆手说不敢当。
程钊明却生气了,跟罗裳说:“这事你都没跟我说过,你以前不就是八院的?先把你精简了,又把药房搞成这样,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在搞什么东西?”
“简直是倒反天罡!”
看着桌面上那些不像样的药材,程钊明气不打一处来,把手上的药材丢回去,并未掩饰自己的不满。
他本来想留下来跟罗裳聊一会儿,但他临时决定,先去找几个人,就跟罗裳说:“我先出去,有点事要办。稍晚点再跟你联系。”
走的时候,他都没怎么搭理青州市卫健委派过来的代表,可见他有多不痛快。
其他大夫也不想在这儿多呆,他们都看出来了,程钊明是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还不知道这事儿要怎么发展呢。
他们都是其他医院的大夫,管不到八院。但八院这个作派他们都看不上。所以他们也希望这事能有个解决的办法,最好能把背后的人给揪出来。
他们只是大夫,没什么权利,但谁都认识几个人,也有脑子。别的事情或许办不到,但悄悄往外放风,把这件事扩散出去、顺便给八院上点眼药还是办得到的。
没过多久,这些大夫就都走了,走的时候各怀心思,还都跟罗裳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魏安民让人把药材收好,重新放回物证室里,送走卫健委的领导之后,才跟罗裳说:“你先回去吧,看看程主任是怎么打算的。要是有事你再找我。”
罗裳还得回去继续接诊,最近来找她看病的人更多了,一天得控制住放号的数量,不然她根本就看不完。所以她处理完这件事就回了诊所。
到了傍晚,罗裳送走最后一名患者,确认周围再没其他陌生人了,就让小岳先下班回家。
她又把江少华和新来的保镖遣到制药间,给他们找了点活干,才打通了娄一飞名片上的号码。
方远很知趣,在罗裳开始遣人的时候,他就去了门口帮罗裳放风。他虽然不清楚细节,却清楚,罗裳跟这个人说的事,最好不要让人听到。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接电话的人正是娄一飞。
“罗大夫,总算等到你的电话了,这件事你怎么考虑的?你不用有顾虑,如果你实在不想来,你就当我没去过那里。”
“我考虑好了,我可以过去看看吴强。不过还是有个前提,你们要做好安全方面的措施。”
“那太好了,你看你什么时间方便?我马上安排。”娄一飞立刻说道。
第84章 专家
“恐怕要明天下午我下班的时候, 这个时间你们方便吗?”罗裳问道。
“方便,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
娄一飞停顿片刻,又问罗裳:“处突大队的韩队有没有跟你联系过?这件事他是什么想法?”
罗裳沉默了一会儿, 说:“联系过了,不过这件事我自有主张,只要你们能满足我提出的条件, 我这边没问题。”
娄一飞懂了, 韩沉今天上午返回队里, 听说焦局给他打过电话,就联系上了焦局,估计他不仅知道了这件事, 还打电话联系过罗大夫。
瞧罗大夫的意思, 韩沉对这件事是不赞成的。
娄一飞马上说:“罗大夫,请相信我们的诚意, 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保证你和你家人的安全。”
“我跟你交个底,吴强卧底前后形象差别很大, 而且他卧底的地方并不在我们省。”
“我知道了。”罗裳说完,又跟娄一飞约好了时间, 就主动挂了电话。
娄一飞不知道的是, 这时韩沉就在焦局办公室里,两个人聊的正是罗裳的事。
“焦局, 青州市名医不少, 为什么会找上罗裳?”韩沉知道这件事后,就往罗裳的诊所打了两次电话,试图让罗裳拒绝这件事, 但罗裳都冷静地让他不用管。
韩沉说服不了她,只能找到焦局这里。
焦局清楚, 韩沉不希望罗裳介入吴强的事。他起身倒了杯茶,将茶杯推到韩沉面前。
“小韩,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你是怕罗大夫会因此出现安全隐患是吧?”
韩沉没回答,也没否认。反问道:“为什么非得是她?”
两个人谈话的时候,办公室外有人手上拿着文件来找焦局汇报工作,但秘书却将人拦在门外,让对方稍等一会儿。
门外有椅子,那人坐了下来,打算等室内谈话的人走了他再进去。但他才坐了一会儿,就隐隐听到了争吵声。
谁在里面,居然还有人敢跟焦局争吵?
来人惊愕地看了眼焦局秘书,秘书摊了摊手,表示他什么也不清楚。
没过多久,韩沉从焦局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出来时面无表情,看到门口有认识的人,只淡淡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没过多久,秘书又把这个工作人员送走,他正要离开办公室,焦局却叫住他:“最近让你起草的名单拿来我看一下。”
这份名单上的人都是局里要重点关注的人物。简单地说,名单上的人一旦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局里会第一时间把情况反馈给市内各个公安机关,并要求各部门尽一切力量对目标人物予以保护或营救。
秘书连忙回去把名单交上去,焦局看了看,随后道:“再加一个人。”
说着,他亲自把罗裳的名字写了进去。
等秘书出去后,焦局独自一人站在窗边吹着凉风,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吴强不仅是他手底下的人,还是他女婿,于公于私,他都想把吴强救回来。
韩沉的怒气,他能理解,但这件事就算让他重新来选,他还是会让人去请罗裳。
韩沉离开焦局办公室,开着吉普车出了大院,不知不觉就把车开回了山河路自己家门口。
诊所的门关着,这个时间,罗裳一般都回家了。韩沉往门口看了一眼,转身推开了右侧厢房的门,打算在这边应付几个小时,稍晚一点,再去跟副队他们换班。
最近他们盯的那伙人都露了面,这些人的行为挺嚣张的,其实经不住查,韩沉和刑警配合查了几天,就找出了不少相关证据,收网也就是最近的事了。
那伙人这两天还真的找过罗剑,罗剑按照韩沉的指示先交了一部分保护费,剩下的承诺开店一个月后再交齐,还真没跟那伙人硬碰硬。
韩沉推开几天没进的房门,和衣往外间的行军床上一躺,眯着眼睛试图睡一会儿。但他并没有成功睡着,躺了一会儿,又重新坐起来,起身从黑色茄克兜里掏出一个扁扁的方型盒子。
盒子里是一个女式腕表,是半个月前买的。他本来打算那天吃完烧烤后,人都散了,再送给罗裳的。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谢楚华搅局,不光气氛没了,罗裳甚至有了重新考虑两人关系的打算,这手表自然没能送出去。
韩沉坐起来,打开盒子,拿着腕表在手心上比了比。这根表的表带比他手腕可细多了。
拿着表摩挲了一会儿,韩沉把表放回盒子里,再往旁边桌面上一放,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床边的墙,睡意全无。
这时天刚有点黑,屋里没开灯,方远和罗裳从制药间里出来时,以为韩沉还像往常一样并没有回来。
方远就跟罗裳说:“玉灵膏明天就能分装了。明天晚上我就得去火车站赶火车了,今天是我最后一天送你回家。”
罗裳反问道:“你这话说的?又不是不回来了,用得上最后一天这个词吗?”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诊室门口,方远打开门,一眼看到了停在门口的吉普车。
“咦,老韩回来了,他啥时候回来的?咱俩刚才忙着往灶里添柴熬药,都没注意。”
方远说着,伸手就推开了韩沉平时住的房门。
屋内有些暗,为了看得清楚些,方远伸手就在墙上的白炽灯开关上按了一下。
“啪”地一声,韩沉被声音惊动,坐了起来,腰上还盖着一截薄被。
灯亮时,他下意识伸手在眼前挡了挡,随后才放下手,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罗裳和方远。
“哟,你真在家,怎么一点声都没有呢?”方远说着,大踏步走了进去。
罗裳就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韩沉,韩沉瞧了她一眼,但他很快就把眼神挪开,低头看着地面。
这时方远已经走过去了,他一眼看到桌面上的表。那表很明显就是女式的,方远当即笑道:“老韩,你给罗大夫买表了?啥时候买的啊,还挺好看。”
看到方远要拿起来,韩沉伸手就把表盒抢了过去,说:“别乱碰,你手洗干净了吗?”
方远抬手闻了闻,故意说:“我洗了,你不让我看我不看就是,用不着这样。”
“既然你在家,那我就不送罗大夫了,你有车,你送她更方便。”
方远早就看出来,罗裳和韩沉在闹别扭。他一直不好说什么,这次好不容易让这俩人碰上了,他可不会傻到继续留下来碍事。
说完,他转身就跟罗裳道别,骑上车就溜了。但他稍后还会回来,罗裳不让他们守了,但他和江少华并没放弃,打算继续守株待兔。
一时间,门里门外就只剩下罗裳和韩沉两个人。
韩沉缓慢地盖上盒子,想着罗裳白天时直白的拒绝,他也不知道他这个盒子还有没有送出去的机会。
“你要不忙的话,就开车送我回家吧。”罗裳平静地道。
“不忙,等我一下。”韩沉掀开被子,弯腰迅速穿上了鞋,起身时顺手把表盒揣到了上身穿的茄克兜里。
罗裳回诊室拿了包,先走了出去。
两个人沉默地上了车,直到韩沉启动车子,把车开出了山河路,罗裳也没跟他说话。
车开到一处公园附近时,韩沉才跟罗裳说:“最近休息得不好吗?”
罗裳反问道:“你意思是说我脸色不好,看着比以前憔悴呗?”
韩沉:……
罗裳又道:“手表给谁买的?款式看着还过得去,下次再给人买东西,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韩沉听到她这么说,连车也不开了,把车停在路边,眼神受伤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还能有谁,你以为我跟谁都行啊?我要跟谁都行,用得着等到现在?”
“你还要给我参谋?你……”
韩沉说话时,连嘴唇都有些抖,他不想让罗裳看到他难堪的样子,便转头看向车窗外,胸口的起伏却显露出,他心情不平静。
罗裳偏头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呼吸平稳了些,才道:“现在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就是普通人,有小心眼,会耍脾气,说话还气人。外人都觉我是个和气的大夫,但我在家跟在外边肯定不一样,时间长了你能受得了吗?”
“受得了受不了我没得选,我出不来了。”
“你生气了打我都行,别一直不理人,这太难受了…”
韩沉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样的话。罗裳怔了下,朝他伸手:“表呢?”
韩沉从茄兄兜里往外掏表盒,掏了好几下,表盒竟卡住了。罗裳见了,就伸出手在他兜里掏了两下,顺手就把盒子拿了出来。
她打开盖子,拿出表在手腕上比量了几下,随后又看了看表盒里的单据,落款处有购买日期,看样子已经买了小半个月了。
“不给我戴上吗?”罗裳拿着表看他。
“你真要?”韩沉眼神幽深地看着她。
“当然要,这表一百多块钱呢,挺好看的,干嘛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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