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听到收拾寝殿的小太监提及此事,采月第一反应便是太子殿下见世子爷和大娘子走了,就开始轻视主子了,不然怎会用上此物!
这些东西一向是给妾侍通房之流用的,就没听说过哪家刚成婚的小夫妻要用这个。
采月心里为自家傻娘子委屈,明婳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道:“是我提的呢。”
采月怔住:“啊?”
明婳便将肃王妃的叮嘱说了,只避子丸的事她并未提及。
弄清原委,采月恍然大悟,口风也变了,眉眼含笑道:“这般看来,殿下心里是爱重主子的,不但答应您晚些怀嗣,还顾及您的身子,不叫您喝那些凉药,当真是体贴极了。”
采月不提,明婳还不觉得有什么,这般一提,她忍不住疑惑:“既有这种不伤身的东西,我自然就不用喝凉药了,这也算体贴吗?”
“怎么不算呢。”采月叹道:“时人避子,皆是叫女子喝药,少有男子愿用那个……咳,肠衣。”
“为何?肠衣很贵么?”
“贵应当不算贵,但……”
采月虽未经人事,这些事却是听得多,凑到自家主子耳畔低低道:“奴婢猜,应当勒着不舒服?”
明婳眼睫颤了颤,雪脖忽的透绯色,大白天说这种事总是羞人的。
脑子却克制不住地回想昨夜,一开始的确很古怪,后来适应了倒还好,至于勒不勒得慌,这得问那人。
但她估摸着,应当是勒的?毕竟差距那么大呢。
有些事不提还好,一提起就如怨鬼索命般,在脑中纠缠不休。
又一日夜里,沐浴过后,躺在床上。
当裴琏揽过她的腰时,她脑子一热,没忍住问了:“子玉哥哥,那个羊肠衣,你会不会不舒服?”
搂在腰间的大掌顿了下,而后男人略显喑哑的声音随着热息钻入耳廓:“你不舒服?”
那热意让明婳身子发軟,小声道:“没、没有。”
裴琏:“那为何这样问?”
明婳咬唇:“就是想知道嘛。”
身侧男人沉默两息,少倾,咬了下她的耳垂:“若是将这些好奇放在正事上,高低也能做出一番成就。”
明婳被他咬得身子变得奇怪起来,等意识到他在拐着弯说她不学无术,衣带也早就被他解开,连着兜衣都被拨到了一旁。
“裴子玉,你骂我!”
她羞恼地去推他,一只手掩着身前,尽管什么也没遮住。
“孤何时骂你了?”
“就刚刚,你阴阳怪气我!”
“……”
小傻子竟这会儿才回过味。
裴琏失笑,再看她雪肤染粉,那红滟滟的唇因愠怒而紧咬着,玉柔花娇,体内燥意顿时愈盛。
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孤给你个机会,骂回来。”
长臂一把捞过那把纤纤细腰,他将她抱坐在怀中。
察觉到他什么打算,明婳才不配合:“你无耻,松开。”
男人嗓音磁沉,昏暗中又透着一丝说不出的性感,似是蛊惑人心的男狐狸精般,低声哄道:“不是想知道勒不勒?”
话落,明婳的手腕被他握住,带向他身前。
“你自己感受。”
手指触到那炽热的刹那,明婳的眼瞳陡然睁大,呼吸都屏住。
幔帐里光线晦暗不明,却也不知是俩人离得太近,还是旁的什么缘故,明婳只觉这一刻男人望向她的目光亮得惊人。
那强劲的热意,烫得她心里发慌。
“我…我不好奇了!”
明婳后悔了,忙要撤回手。
却被他捉住:“半途而废,可不是好习惯。”
什么叫骑虎难下,明婳算是深刻体会到了。
她闭着眼睛,脑袋都是麻的,只觉她这只手怕是不能要了。
然而更恶劣的是,他贴在她的耳边道:“婳婳,坐上来。”
明婳脑子嗡得一下,挣扎着要逃,被摁着不得动弹,她快哭了:“你又欺负我……”
欺负她?
这样说也没错,但裴琏并不觉得这样的欺负有何不对。
但见她实在羞得厉害,他也并未强求,松开她的手,重新将主动权握在了手上。
“傻子。”
他覆身,带着怀中羞怯无比的小娘子躺下,也不再忍耐,深深堵住了那抹红唇。
……
因着两人的第一条约定,裴琏每日便是再忙,夜里也会来瑶光殿一趟。
有时他忙到深夜,明婳都已经睡着了,他便躺进被窝搂着她睡,也算是“陪了”。
明婳觉着他这是在投机取巧,裴琏却不以为然:“你只说陪一个时辰,并未言明你必须醒着。况且你醒着那几晚,孤也不止陪你一个时辰。”
她醒着的时候,他都与她做些什么,他心里没点数么,亏他也好意思说出口!
明婳想反驳又无从反驳。
最后只没好气瞪他一眼:“无赖。”
裴琏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他们是夫妻,夫妻做夫妻事,天经地义。
转眼步入九月,天气转凉,秋色愈浓,瑶光殿前的花木也逐显凋零之态。
要说九月里长安城里最热闹的两件事,一件莫过于长乐公主裴瑶正式入学国子监女学。
第二件亦与国子监有关,却是国子监秋试时,永熙帝携太子前往监考,回宫途中竟有位疯妇冲出来告御状。
“奴婢听说,那妇人从人群里冲出来时,侍卫只当是刺客,拔刀阻拦。那妇人却当真是个疯的,看到刀刃非但不躲,反而继续往前冲,身上被刀划了好多下,也不知疼痛般,待走到御前,已伤得浑身是血,竟连话也说不出,只从怀中掏出一封血书,便瘫倒在地。”
采雁性情活泼,从前在肃王府就是个包打听,这会儿到东宫混熟了,也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一得到任何新消息,当即第一时间与自家主子嘚啵嘚:“好在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及时喊来随行御医以银针封住几处大穴,那妇人才保住了一条命。”
明婳听到眼睛眨都不眨:“那现下那位妇人在何处?她到底有何冤情?”
“奴婢只知她被送去了刑部大牢,至于是何冤,那就不知道了。”
采雁摇摇头,忽而双眼放光看向明婳:“这半月以来,殿下几乎夜夜都来咱们瑶光殿,主子您是殿下枕边人,不然您问问他?”
明婳怔了下,面露难色:“我问他?”
采雁:“对呀,事发时殿下就在现场,定然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浓密羽睫低了低,明婳有些迟疑:“可这是公事,他肯与我说吗?”
虽说这些时日,他的确天天来她宫里,在外人看来,他俩如胶似漆,甜蜜恩爱,但明婳心里清楚,他不过是在遵守约定罢了。
夜里他可以与她缠绵悱恻,许她喊他子玉哥哥,白日里他仍是那个清清冷冷,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
采雁不知内情,是以也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会有此等顾虑,“太子殿下这般宠爱主子,这也算不得什么政要机密,没必要瞒您吧?”
明婳也没多解释,只抿了抿唇:“那我问问?”
反正问问也不会掉块肉?
这日夜里,裴琏忙到深夜才来瑶光殿。
见内室烛火寥落,只当她已安置,哪知刚躺上床,一个绵軟馨香的身子便滚入怀中。
“殿下。”她贴着他的手轻唤。
裴琏眉心微动,没说话,只抬手将她往身前拢了拢,静了片刻才道:“身子干净了?”
明婳一怔,待回过神,羞红一张娇靥:“还没!你想什么呢。”
裴琏:“这都第四日了。”
他知道女子每月会来癸水,但具体来多久,是如何个来法,并不清楚。
明婳道:“我一般都得七日。”
裴琏眉心微拧:“竟要这么久?”
听说癸水期间女子体虚气弱,多有不适,那她岂非要难受七日?
明婳不知他想法,只当他嫌癸水时间太长,不能行房,心口一阵郁卒。
“你当我想这么久么,来这个可麻烦了。”她咕哝着,手也不禁推开他的胸膛。
裴琏感知出她情绪不佳,想来是为癸水而恼,思忖片刻,重新将她揽住,缓了语气:“好在还剩三日,忍忍便是。”
明婳一听,嘴角撇得更厉害了。
好嘛,不过七日而已,竟连“忍”这个字都用上了,他就那么馋那事么?
正兀自生着闷气,忽听他问:“既非求欢,为何这么晚还没睡?”
明婳:“……”
又来了,一本正经地说这些话。
而且她何时向他求欢过,明明先前都是他主动来抱她!
明婳满心不服,本想再次推他,却又实在好奇白日街上发生的事,只好忍下不服,道:“我有事想问殿下。”
裴琏:“何事?”
明婳道:“听说白日你与父皇从国子监回来的路上,有人拦驾告御状?”
黑暗中,裴琏眼皮轻动,低低嗯了声。
明婳:“到底是什么冤情?竟将人逼到拦驾告状。”
须知按照《大渊律》:「御前失仪,或惊驾者,轻者杖五十,重者黔面,徒流刑,放八百里。」
便是轻刑的五十杖,也能要掉寻常人的半条命。
是以历朝历代,鲜少有人敢御前喊冤,据说上一次有人告御状还是二十年前,一个小娘子全家六口皆被恶霸害死,于是不惜惊扰圣驾,求个公道。
最终恶霸被绳之以法,只那小娘子瘦骨嶙峋,五十杖打下去,没两日也一命呜呼,据说她死之前还高喊皇恩浩荡,今朝大仇得报,死也瞑目。
再之后便是二十年后的今日。
那妇人敢以身冲撞刀刃,定是有大冤。
裴琏知道他这妻子一向喜欢看话本、听故事,且这事也算不得什么机密,略作斟酌,便与她说了。
“寡妇罗氏,河北道幽州人士,其子罗元晋原为幽都县的县衙主簿。永熙二十年三月,罗氏的外甥成婚,罗氏回乡下娘家吃喜酒。不料翌日县里来人寻她,说是她家昨夜走水,儿子罗元晋与儿媳柳氏,包括两个孙子、一个不足周岁的小孙女,连同婢女奶娘一干家仆,共计十三口,皆惨死火中。”
“若非娘家兄嫂多留罗氏多住了一夜,罗氏怕也葬生于火海。她年少守寡,含辛茹苦养大独子,本是苦尽甘来,含饴弄孙,谁知一遭家破人亡,徒留她孑然一人存世。”
“唉,世事无常,然后呢?”
“然后……”
裴琏想到罗氏递上的那封血书,以及太医替罗氏处理伤口时,竟在她背上发现刺着“冒赈侵贪,官官相护”八字。
这些便涉及机密了。
他并未提及,只道,“罗氏怀疑那场大火是有人蓄意谋害,并非县衙论断的意外走水,便开始写状纸,一次次去县衙请求重审。幽都县衙驳回,她便告去范阳郡,郡府衙门驳回,她便去别的县、别的郡继续喊冤……”
“五年间,河北道十三个州府的衙门几乎被她走了个遍,无人受理她的案子。大抵是心灰意冷,她便孤注一掷,前来长安告御状。”
明婳闻言惊呼:“从幽州来长安,她一个人?”
话落,帐子里一片阒静。
明婳也从这静谧里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讪讪道:“我…我一下忘了,忘了她家里没人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太惊讶,幽州到长安的距离,丝毫不逊于北庭到长安。
那么远啊,一个人走来,那得多艰难。
“她五月到的长安,父皇去骊山行宫那回,她便想拦驾,只那回随行兵将森严,她没寻到机会。此次去国子监,随行禁军较少,她便不管不顾冲了上来。”
明婳听罢,心下唏嘘:“当真是不容易。”
有勇有谋,又有坚韧不拔的毅力……
虽未曾见到那位罗氏,明婳心下对这位妇人既敬佩又同情:“殿下,她都这么惨了,那五十杖能不能和父皇打个商量,免了呢?”
裴琏:“律法如此,岂可包庇个人。”
明婳:“可我听说她全身都是伤,而且都做祖母了,应当已有些年岁……五十杖下去,怕是性命堪忧……”
“孤知你年幼心善,只法理如此,若今日见这罗氏可怜,开了个口子,那他日岂非人人效仿她这行径,只要有冤情了,谁都可以来拦御驾、告御状,那将各州各郡各府台县衙置于何地?朝廷设百官,州郡设衙门,各在其位,各司其职,底下出点纰漏,出一两桩冤假错案、三四个无良贪官,于全局并无大碍。但倘若上头出了纰漏,哪怕只是赦免一个妇人五十杖,看似小事,扩散到天下,却是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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