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玲回,“一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儿,看着还挺平易近人的,就是那双眼睛贼毒,就好像你心里在想什么,他一眼就能看穿一样,我反正是不敢和他对视。”
她又想起什么,兴奋地拍谭溪月,“欸,你不去看看那两个外国人,我还是头一回见这种金头发蓝眼睛的老外。”
谭溪月还没说话,前面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朱翠翠踮着脚尖往后看,着急道,“溪月姐,厂长喊你。”
谭溪月忙走上前去,吴明谦现在是一脑门官司,急得他汗都出来了,他请来的那个翻译早不闹肚子晚不闹肚子,客户来了,她闹起肚子来了,偏这两个老外问题还特别多,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倒是那个大老板付明远从下车到现在,总共也没开口说几句话。
吴明谦侧开身,低声对谭溪月道,“小谭,你先帮忙顶一会儿哈,那翻译跑厕所去了。”
谭溪月看着吴明谦一脑门的汗,只能道,“厂长,我尽力。”
付明远的视线扫过来,停在谭溪月的脸上,又看向后面的助理,助理微微点下头。
付明远又看回谭溪月。
谭溪月对自己英语水平到底怎么样,也没有一个很清楚的概念,她学英语就是靠背,死背,她把时序哥给她的那些书,每一句话,每一篇文章,全都跟着磁带背了下来。
她今天也是第一次和外国人实际对话。
吴明谦让她翻译第一句话的时候,她还反应了会儿,吴明谦看她不说话,急得又是一身汗,钱淑芬小声嘀咕,“要是不会就早点儿说,别在这儿充什么大头蒜。”
吴明谦看钱淑芬,笑着从牙缝里无声地挤出来两个字,“闭嘴。”
谭溪月组织好句子,看向那两个外国人,落落大方地将吴明谦的话翻给他们。
她的声音本就细腻绵软,一开口,那两个外国人眼里都有惊艳,夸她发音非常标准。
吴明谦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那两个外国人的表情,也知道他们是在说好话,他头上的汗总算没那么多了。
钱淑芬不屑地撇撇嘴,不就会拽两句洋文,有什么了不起的。
谭溪月到后面稍微顺畅了些,但还是有些磕绊,而且有好多专业的词儿她都不会,好在那个翻译吃了药,不再老往厕所跑了。
翻译回来了,也就没谭溪月的事儿了,她就把位置让了出来,不过这次没走太远,隔着一两个人跟在翻译后面,她想多听听那个翻译都是怎么翻的。
付明远看一眼谭溪月,问吴明谦,“吴总,刚才那位是?”
吴明谦忙回,“付总,那是我们厂子的会计,小谭,谭溪月,高材生,英语也好,我们厂子当初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她给挖过来。”
付明远点点头,“确实是不错。”
吴明谦咧嘴笑开。
旁边的钱淑芬鼻子里又哼一声,想要说什么,吴明谦一个眼刀甩过去,钱淑芬总算没敢再说话。
付明远的助理拿着手机走过来,说是有电话进来,付明远对吴明谦点下头,走到旁处去接电话。
吴明谦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没见识,但眼睛还是止不住地瞄了几眼那传说中的“大哥大”,那玩意儿没有线连着也能打上电话,也真是稀奇。
他收回眼巴巴的视线,神色一换,黑着脸看向还一直往前凑的钱淑芬,他总算知道他的厂子为什么要倒了,他留的这都是什么缺心眼儿的玩意儿,半点儿脑子也没有,他压着声音训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你最好把你那点小心思给我收起来,今天你要是坏了我的事儿,明天你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钱淑芬被骂得一愣,脸上跟打碎了的染缸一样,什么色儿都滚了一个遍。
朱翠翠费了好大劲儿才没让自己笑出来,活该。
客户只在厂子里里外外考察了一圈,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了,也没吃晚饭,还有半个小时不到就到下班时间了,吴明谦直接宣布手头上要不是没有什么今天非干完不可的活儿,就可以直接下班回家了,引得大家一阵欢呼。
吴明谦走到谭溪月旁边,不吝夸奖,“小谭,做得不错,今天要是没有你,得砸了锅。”
谭溪月哪敢揽这么大一顶帽子,“厂长,我也是硬着头皮上的,没给厂子添乱就好。”
看看人家这知进退,明事理的,吴明谦对她的看重又添了些,他看到她手里拿着几张纸,温声问,“这是什么?”
谭溪月拿给他看,“那位翻译准备的一些有关我们这个行业的专有词汇,我借来看看。”
吴明谦笑着点点头,果然岁月不止给了他白发和皱纹,还给了他看人的眼光,他就知道他当初顶着林家给过来的压力,把她招进来,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他可能给自己招来了一个福星,吴明谦心情很好,连带着看朱翠翠又露出的那一脑袋黄毛都顺眼了不少。
谭溪月今天早晨是让陆峥送过来的,没骑车,朱翠翠载着她,和春玲一起,把她送到了汽修厂门口,朱翠翠一路上都在说钱淑芬,她只要一想起钱淑芬刚才那张五颜六色的吃瘪脸,就想仰天大笑,她都恨自己没个照相机,不然她可以把她当时的样子给照下来,以便时时拿出来欣赏。
易然从菜市场溜达着往回走,和朱翠翠对上眼,两人都愣住,春玲看看易然,再看看朱翠翠,她倒没想到,在这个小镇上还有第二个人能染出这种颜色来,都是有勇气的人,能碰上也不容易。
冯远光着膀子正在修车,看到谭溪月,冲着里面喊,“哥,嫂子来了,还有嫂子的朋友们。”
春玲跟着声音看过去,她的眼睛从冯远那张蹭着点儿脏的白净脸,向下,慢慢扫过他的腹肌,不禁挑了下眉,冯远被她那琢磨的眼神看得脸一红,赶紧扯过件衣服给套身上了。
陆峥一身黑地从里屋走出来,春玲和朱翠翠都眼前一亮,这男人高大挺拔,冷峻的眉目里又有一种散漫不羁的随性,这样的男人就是放在哪儿都是招人眼的。
春玲悄悄拱谭溪月肩膀,朱翠翠压着兴奋,直接问,“溪月姐,这是谁啊,还不快给我们介绍介绍?”
陆峥走到谭溪月身旁,谭溪月看他一眼,陆峥也在看她。
“我 ”她刚说一个字就卡住,改口只道,“陆峥。”
不是“我”的什么,就简简单单一个名字,好像他和她没什么关系,陆峥从她脸上收回目光。
谭溪月停一秒,又对陆峥道,“我同事,春玲,还有朱翠翠。”
陆峥对春玲和朱翠翠颔首打招呼,谭溪月下意识地又看他一眼,陆峥没看她,摘下沾着油污的手套,接过她手里拎着的大包,两人的手指挨上,谭溪月拇指往前探一下,想碰碰他的食指,陆峥已经擦着她的手背收回了手,谭溪月攥住空落落的掌心,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别扭。
在钱淑芬的男人面前,她都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他是她男人,但在她朋友面前,她却卡了壳,或许是因为她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无论是什么……他们都只有一年的关系。
陆峥把包递给冯远,又伸过来牵上她的手,把她从马路边上拉过来,换成她站在里侧,他站在车来车往的外侧。
谭溪月拇指掐上他的虎口,让他松开,陆峥握紧她的手,让她不要动。
两人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暗地里较着劲儿,这次谁都没看谁。
朱翠翠看到两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就觉得赏心悦目,她对陆峥道,“姐夫,你和我溪月姐真的好般配,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陆峥对朱翠翠笑笑,看向易然,易然明白了他陆哥的意思,他开口问,“嫂子,我们晚上打算在后院烧烤,你同事们要不要一起?我陆哥烧烤可是一绝,正好院子里的葡萄也熟了,特别甜,可以让你同事们带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谭溪月看朱翠翠和春玲。
朱翠翠手举得高高的,“算我一个,算我一个,反正我已经跟家里说了,今晚厂子里有饭局,要晚回去。”
春玲意味深长地看冯远一眼,笑着道,“也算我一个。”
冯远被春玲看得害怕,一整晚都躲她躲得远远的。
朱翠翠和易然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头发的保养,约好下次可以一起去染个绿毛。
谭溪月坐在电风扇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春玲聊着天,春玲讲到她小时候的一件糗事,谭溪月没忍住,弯眼笑了出来。
她的视线和站在树底下烧烤的人不经意地撞上,陆峥偏开视线,拿起桌台上放着的啤酒,仰头喝了一口。
灯光昏黄,他的喉结也似被覆上了一层光,有力地翻滚着,谭溪月耳根生热,暗啐他一下,捡起盘子里一颗葡萄,捏在手里,慢慢地转着。
春玲拍拍手起身,“哎呀,我去上趟厕所。”
谭溪月也跟着起身,“我陪你一起。”
春玲嗔她,“不用陪着我,快去找你男人玩儿,上厕所只是我的借口,我要去找冯远小弟弟玩儿。”
谭溪月有些呆,“啊。”
春玲好笑地捏捏她的脸,抵到她耳边小声道,“你这个样儿要是让你男人看到,他准得想欺负死你。”
谭溪月红着脸,拍开她的手,不再管她,春玲晃晃悠悠去了厕所,谭溪月又坐回椅子上,那颗葡萄在她手里都快被揉碎了,她终于起身,挪着脚慢慢走到树下面,再挪到他身旁。
两个人隔着一肩的距离,一个低头漫不经心地拿刷子刷着烧烤料,另一个不知道干什么,就随手翻着串玩儿,她翻过去,他再翻过来,他始终不看她,她也憋着不说话。
烧烤的香味儿散了满院子,绕在两人周身的空气却有些凝滞。
谭溪月翻累了,就拿起桌子上他那罐喝了一半的冰啤酒,陆峥偏头看过来,谭溪月却不想看他了,她举起啤酒罐,放到嘴边,喝了一口。
她其实对酒精不过敏,她只是酒量不好,所以在外面的场合她一般都不喝酒。
大概是站在烤炉旁边太热了,乍一喝上一口冰冰凉的啤酒,还挺好喝,谭溪月又喝了一口,她喝得有些快,啤酒流出来,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淌,谭溪月找不到纸巾,就拿手背随便沾了沾。
陆峥眸光渐沉,他放下手中的刷子,摘下手套,拿下她手里的啤酒,圈住她的腰,把她揽到大树后面,树干粗壮挡住了他们的身影,枝叶繁茂遮住了灯光,他们处在昏暗的角落里,旁人如果不靠近,根本看不到他们。
谭溪月背靠在树干上,再拿手背擦一把嘴,冷眼看他,“干嘛?你不是不想搭理我。”
陆峥盯她许久,眸光幽深,情绪不明。
远处响起冯远喝醉了的鬼哭狼嚎,“我娘生病时,我们家亲戚都躲得远远的,是陆哥给我交上了全部的医药费,这才救我我老娘一命,这辈子我生是我陆哥的人,死是我陆哥的鬼,还不清我陆哥的债,我就没打算找媳妇儿。”
近处易然和朱翠翠闻到了烤糊的味道,起身往这边走。
谭溪月原本还算淡定,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紧张起来, “你松开我,有人来了。”
陆峥扯唇笑一下,有人来了才好,要不然她都不知道什么是怕。
他在她柔白的胳膊上,慢条斯理地写下,【我是你的什么?】
谭溪月咬唇不语。
陆峥不急,他屈指顶开她紧咬的唇齿,碰碰她的舌尖,他今天怎么也得从她嘴里撬出一个答案。
易然已经走到了烧烤炉前,“欸,陆哥和嫂子去哪儿了?”
朱翠翠嗤他一声,“你是不是傻,两个人一块儿不见,还能去干什么。”
他们和他们之间就隔着一个烧烤炉和一颗树,谭溪月有些急地推他一下,他们要是一直不出去,就朱翠翠那天马行空的脑子,还不定想出什么来。
陆峥点她的胳膊两下,她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谭溪月一恼,眼里反而生了笑,红唇慢慢启开,她用气声道,“你是我的”
尾音故意拉长声音,她靠近他,附到他耳边,唇贴着他的耳根,说一句,停顿一下。
“陆哥?”
“峥哥?”
“还是……陆峥哥哥?”
她轻轻刮了下他滚动的喉结,看向他的眼睛,“你喜欢哪一个?”
第17章
他的眼睛比这无边的夜色还要黑。
谭溪月抚上他狭长的眼尾, 脚轻踮起,唇也跟着落上去,碰一下, 就离开, 再向下,轻柔的气息拂过他的唇,声音轻不可闻, “看来你喜欢陆峥哥哥。”
陆峥喉结缓缓翻滚,黑眸聚着风暴。
谭溪月眉眼弯弯地对他笑,像个勾人而不自知的小狐狸。
陆峥松了对她的钳制, 手离开她的腰,摸上她月牙弯的眼睛,谭溪月瞅准时机, 从他怀里错身离开, 陆峥像是早有预料,也不拦她,只是随手扯下了她扎头发的纱巾。
乌发如黑绸般倾泻而落,谭溪月回身看他,眼生恼,脸晕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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