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峥将薄红的纱巾系在右手上, 还打了一个松垮的结, 他扬起手腕朝她晃了晃,想要的话,就自己来取。
谭溪月用眼神骂他卑鄙,陆峥看着她, 拿拇指碾过唇角,上面还有她刚才留下的气息, 谭溪月脸更红,陆峥唇勾起,笑得人畜无害的模样,转身施施然走出去了,谭溪月冲着他的背影虚踢了一脚,却不敢跟着他一块儿出去。
易然看到他陆哥突然从树后冒出来了,睁大眼睛,“哥,你干啥去了?嫂子呢?”
陆峥闲闲地看他一眼,易然乖乖闭上了嘴,不该他打听的,他就少打听,朱翠翠眼睛直往陆峥手腕上瞄,瞄完又往静悄悄的树后探一眼,抿嘴忍下笑。
陆峥戴上手套,拿过铁盘,捡了些烤好的,递给易然,让他们去吃。
易然高兴地接过盘子,又多嘴问一句,“哥,你要不要去歇歇,我帮你烤会儿?”
朱翠翠用两根手指拎着他的衣袖,把人给拽走了,你哥现在烤的是串儿吗,你哥烤的是情趣,我俩这锃光瓦亮的电灯泡越快把地儿让出来越好。
谭溪月一下一下地抠着树皮,等到外面没动静了,才慢慢挪出去,这烧烤的味道太能诱惑人,她也饿了。
陆峥都没回头,拿腿将一旁的凳子推到她脚边,又把装着烧烤的盘子放到她旁边的架子上。
香味更近,谭溪月肚子都被勾得叫了两下,她看他那黑乎乎的后脑勺一眼,背靠着树干坐到凳子上,拿起一串烤土豆片放到了嘴里,一口吃下去,胃里不禁发出满足的喟叹,外面焦酥,里头软绵,再加上孜然特有的咸香,她吃完一串土豆,又拿起一串羊肉。
陆峥喝一口啤酒,回过头,她吃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眼睛总是会习惯性地眯起来,谭溪月吃得正香,对上他的目光,她从烤盘拿起一串羊肉递给他,总不能光她自己吃。
陆峥没有接,而是拿过她嘴边的那串,吃掉上面的肥肉,又放回到她手里,谭溪月眼睛微闪,陆峥又把手里的啤酒送到她嘴边,谭溪月还在愣神中,无意识地跟着他抬起的手喝了一口,啤酒淡淡的苦味儿进到嘴里,冲散了刚才吃到一块儿肥肉的腻味儿。
谭溪月有些怔地看他,陆峥把啤酒放到她手边,转身继续烧烤,谭溪月收回视线,攥住啤酒罐,又喝了一大口,然后将啤酒罐贴在脸上冰了冰,一定是她离火太近了,不然她为什么会这么热。
同样感觉很热的还有沈雅萍,她蹲在烧烤炉旁,摇着蒲扇,给自己扇会儿,又给满头大汗的谭溪川扇会儿,瞅着这一小串一小串的东西,很是怀疑,“这能好吃吗?”
谭溪川“啧”一声,“你看你这人,想给你们吃点儿新鲜玩意儿吧,你还不信我,我这料还没刷呢,等我把这烧烤料一刷上,你就等着吧,你看我香不死你。”
沈雅萍挑着眼睨他,“呦呵,你这脸大的,还真敢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要不是陆峥把什么都准备好,炉子炭火调料,还有这串,也一串串地穿好,都给你弄过来,你也就烤一下,不然我和娘就是等上八百辈子,也吃不上一回你给我们弄的什么新鲜玩意儿。”
谭溪川脸皮很厚,看一眼坐在屋门口纳鞋底的老娘,扬声道,“那陆峥能我和比吗,我这是亲生儿子,陆峥那是外姓女婿,这明显亲疏有别啊,他可不得想着法儿的好好表现,要我说,他这表现得还不够好,他就该亲自过来给我们烤上,我这大舅哥等着吃现成的就好了。”
沈雅萍捡起一颗葡萄往他嘴里塞过去,让他越说越没谱,谭溪川囫囵吞地咽下葡萄,“我去,这葡萄可真甜,”他转头看向门口,“娘,您不是喜欢吃葡萄,回头我去妹夫哥那儿截一枝葡萄,种到我们家来,他这品种绝对好。”
顾慧英没好气地剜他一眼,“要不你媳妇儿说你脸大,吃人家的不算,还要拿人家的,猪圈的墙都比不上你那脸皮厚。”
谭溪川边拿刷子给串刷料边慢悠悠道,“嘿,怎么是人家,那是我亲妹夫,我也不白要他的葡萄枝,到时候我把后院那杏树给他截一枝过去,我看他很喜欢吃那酸杏,等他下回再来咱家吃饭,娘你得多做几个酸口的菜,你那女婿可太能吃酸了。”
顾慧英眼皮都不带抬一下,压根儿都不想理他这茬。
烧烤料一刷上去,香味就跑出来了,沈雅萍咽了咽口水,激动地拍上谭溪川的胳膊,“哎,你还别说,我以前光听人家说烧烤怎么好吃了,这闻着还真是香。”
谭溪川笑开,“去,给大爷我去井里拽瓶啤酒上来,等你回来就赏你吃一串。”
沈雅萍冲他冷冷一笑,一巴掌先狠狠赏给他的背,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她面前充大爷。
同一个月亮下的另一个小院里,“啪”的一声,谭溪月一巴掌拍到陆峥的胳膊上,她摊开掌心给他看,是一只蚊子。
她的体质本来很容易招到蚊子,可她发现,她要是和他挨在一起,蚊子都不来沾她的边,只绕着他飞。
陆峥抽出几张纸,拉住她的手,给她一点点擦着手心。
谭溪月抬眼看着他神情里的认真,身体有些轻飘飘的晃,她知道自己可能是酒喝多了,她意识还算清楚,就是脚下跟踩棉花一样,她没觉得胃里多难受,反而觉得这一年来堵在心里的石头都飘走了,看来酒在某些时候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
朱翠翠也有些醉,冯远喝得更多,现在已经不省人事了,靠在春玲身上,拿她肩膀当枕头睡得贼香,春玲酒量是真好,她喝得最多,什么事儿都没有,易然昨晚出去聚会都喝吐了,今天不敢再折腾,所以他晚上一滴酒都没喝。
陆峥把车钥匙扔给易然,让他开车送春玲和朱翠翠回家,天太晚,她们两个姑娘单独回去不安全,冯远就让他睡楼上了。
谭溪月在楼下斜倚着门框,听到下楼的脚步声,仰起头看他。
陆峥锁好门,走到她跟前,拿过她手里的包,牵上她的手,他们也该回家了。
谭溪月没有动,“你喝酒了,摩托也不可以骑,不安全。”
陆峥看她,所以呢。
谭溪月微醺的眼里有亮晶晶的光,“我们走回去吧,还可以吹吹风。”
今天晚上的风很清爽,天上的星星又多,走走路,散散步,应该会很舒服。
而且……走上将近一个小时的路,他的体力应该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回去就只能洗澡睡觉了。
陆峥一眼就看透了她这点小心思,走回去也可以,只要她不嫌累,反正有些事儿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最后受着的人都得是她。
夜色朦胧,街道寂静。
月亮在前,影子在后,两人手牵着手,慢慢悠悠地走着。
陆峥走在外侧,谭溪月扥着他的胳膊,故意落后两步,一脚挨一脚地踩着他的影子玩儿,陆峥回身看她,谭溪月也看他,表情相当无辜。
陆峥有些好笑,她这喝醉了的迷糊劲儿和平常的紧绷截然不同,看来以后家里可以放点儿酒,没事儿的时候,他们还可以月下小酌一下。
谭溪月没好意思说,其实刚走了十分钟不到,她就累了,但走回去是她提出来的,她不好自己打自己的脸,会很疼。
陆峥仔细看她的眼睛,屈指弹向她的脑门,累了不早说,还在这儿强撑着。
谭溪月被气到了,捂着脑门踢他一脚,“你干嘛没事儿要弹我。”
陆峥将她扯到跟前,转身半屈膝蹲下,拍拍自己的肩膀让她上来。
谭溪月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摇头,“不用,我自己走就行。”
回去还得走好长一段,她走这么点儿路都会累,他要是背着她走回去,那不得累死他。
陆峥懒得和她废话,拽着她的胳膊搭到他的肩膀上,手箍着她的双腿,直接将她背了起来,谭溪月因为身体的骤然升高,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肩膀很宽,步伐很稳,走了好长一段,气息也没有丝毫的紊乱,谭溪月原本提着的劲儿慢慢放松下来,她轻声问,“会不会累?”
陆峥看她一眼,摇头,就她这点儿重量,总共也没几斤,有什么可累的。
谭溪月懒懒地靠到他身上,路边的草丛里隐着窸窣的虫鸣,远处的水洼里是此起彼伏的蛙叫,她看着两个人重叠在地上的影子,思绪有些漂浮。
她突然有些好奇他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很早之前,她就听她爹和别人争过一嘴,他说河东那个小哑巴心里有一股劲儿在,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走上歪路的,将来说不准会成为一个人物,她爹话少,更是鲜少会当众跟人争执,那是她第一次听他那么笃定地夸一个人。
陆峥敲一下她的膝盖,隔着衣服,写在她的腿上,【在想什么】
谭溪月被他弄得有些痒,她不想说话,也拿手指在他肩上胡乱写道,【在想……陆小峥】
陆峥偏头看她,眸光很深。
谭溪月推开他的脸,让他看前面,他又看回来,谭溪月扯扯他的耳朵,小声道,“就是觉得你很厉害啊,你靠自己的本事买了地,盖了房,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厂子,在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还有那么多朋友。”
她轻轻叹一口气,神色有些落寞,“可我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原以为她什么都有,可一朝梦醒,才发现以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假象,她没有钱,没有一个可以让自己容身的房子,她娘也差点不要她了。
陆峥又慢慢写道,【你有我我是你的】
谭溪月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出来他写的是什么,她干脆地回,“你才不是我的。”
这个世上,没有谁是属于谁的,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陆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眉心微蹙,眼神里似有受伤。
谭溪月受不住他这样的目光,觉得自己的头更晕了,她看他半晌,倾身凑过去,唇贴上他的唇,喃喃道,“呐,我盖章了,现在你才是我的。”
月光如水。
拢在两人身上。
明晃晃淌了一地。
陆峥咬住她的唇角,眸底藏着些不明显的笑。
明天酒醒,她要是敢不认账,就等着挨收拾吧。
第18章
谭溪月第一次知道自己喝醉酒会断片儿, 而且还断得特别彻底,她只记得他把她稳稳当当地背了起来,后面再发生什么, 他们几点到的家, 她怎么洗的澡,还有他的下巴上为什么一夜过后会多出一块儿青肿,她都没有印象。
她闷头喝一口软糯的粥, 视线又探向他的脸,指指他的下巴,终于问出来, “怎么弄的?”
陆峥眼神凉凉地瞧着她。
谭溪月直觉罪魁祸首应该是她,她硬着头皮道,“我断片儿了, 不记得昨晚的事情。”
她怕自己酒品太差劲, 做下什么她自己都没法儿面对的事情,索性趁机全都推了个干净,又着重加了一句,“什么都不记得了。”
陆峥无声冷笑,将剥好的鸡蛋塞到她嘴里,她倒是挺会给自己找退路, 一句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想打发了他。
谭溪月想从他手里接过鸡蛋,陆峥没给她,她只能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吃掉一半蛋青, 露出蛋黄,他收回手, 把蛋黄挤到自己碗里,又将蛋青送到她嘴边。
谭溪月一顿,他知道她不喜欢吃蛋黄,她张嘴将蛋青吃进去,看他一眼,多少有些良心发现的意思,小声问他,“疼不疼啊?”
陆峥抽出两张纸,擦了擦手,起身,绕过饭桌走到她身旁,谭溪月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仰起头看他,“你要干嘛?”
谭溪月突然想到他可能要打击报复她,她怕他又要弹她脑瓜崩,赶紧捂住自己的脑门,着急道,“要是我弄的,我道歉还不行吗?”
她话还没说完,下巴已经被他抬了起来,陆峥低头含上她的唇,一点点地啃噬着,谭溪月刚睡醒的意识还有些迷糊,她慢慢闭上了眼睛,陆峥冷眼看着她,咬着她下唇的力道陡然加重。
谭溪月蓦地一疼,眼泪都差点出来,她一脚踢上他的腿,他是属狗的吗。
陆峥听到她唇间溢出的低哼,心里的憋闷才算散了些,他缓下气息,捧着她的脸,细细地吻着,谭溪月想推开他,手抵上他的肩膀,却用不出什么力,反倒搂上了他的脖子。
要不是风吹动门帘弄出了些声响,谭溪月都不知道她在一个吻里陷得这么深,她把这个原因归结于她身体里的酒精还没完全排出去,又或是因为清晨的阳光太好,所以才会在一大早被他亲得有些意乱情迷。
不过她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谭溪月费力地往前蹬着自行车,在心底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能放纵自己碰半滴酒。
谭溪月这个自行车之所以骑得这么费劲儿,是因为她后座还驮着个狗……额,不对,驮着个人。
陆峥叉着腿大喇喇地坐在自行车的后座,很是悠闲地欣赏着路边的晨光,还能随手摘下路边的一朵野花给她插在头发上。
摩托车昨晚没骑回来,家里只剩一辆自行车,临出门前,他在小黑板上写道,他昨晚累到了,今天早晨只能辛苦她载他去镇上了。
他昨晚一路将她背回来,不会累到才怪,所以她这个车夫当得也不算冤枉。
她现在骑的这条路是他们昨晚走的那条路,这条路到镇上会绕一些,村里的人都很少走,路上除了他们没别人。
清晨的朝霞里,谭溪月越骑越慢,她又不想跟他服软,强撑着继续蹬,就在她精疲力竭之际,后面突然给过来一股力,她的车蹬子还没压下去,自行车已经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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