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拿谁练习,他要是还再接再厉,她还能有活路。
谭溪月回他六个大大圆点表明自己的态度,再加一句【没有必要】。
她走到床边,忽略掉床单上留下的痕迹,将床单被罩枕套全都扯下来,客厅里传来动静,谭溪月加快速度,将手里的东西团了团,快步走向洗澡间,从洗澡间的另一个门出来,穿过西屋,进到偏房。
他已经做好了早饭,墙角还放着一堆东西,有烟有酒有茶叶,还有老人的补品,另外还有半扇猪肉用红条布系着,这难道是今天回门要带的东西,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她原还打算着待会儿先去一趟镇上的商场。
这种别人把事情替你考虑到前头的感觉好像也不坏,谭溪月抠着床单的一角,转身进到洗衣房,她拿大盆接满水,把床单泡进去,晚上回来再洗。
等她再出来,一掀门帘,小黑板不知道什么时候立在了偏房门外。
她的【没有必要】下面是他的回复。
【很有必要 因为你值得最好的】
谭溪月心头被什么轻轻晃了一下。
门帘还挡着字,她将门帘撩得高一些,最下面的字出来了。
【包括你对你男人行的分数要求】
谭溪月: ……
第12章
一整夜的大雨过后,天空蓝得像是被水洗透了一样,软棉花似的云朵随处散着,几只大雁排成列穿梭而过,空气里已经能闻到独属于初秋的那种凉意。
临出门前,谭溪月没忘记将小黑板上的字全都抹干净,等她回来,就立马把它给劈成两半当柴火给烧了,这东西是个祸害,绝对不能留。
她看着车窗外,拿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儿填充着自己的大脑,但离家越近,堆积在心里的紧张就越压不住。
上一次她带着他去她家,说他们两个结婚的事情,她娘从头到尾都没给过他一个眼神。
现在老太太的态度看似有所缓解,但今天大家第一次要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她都不知道这顿饭要怎么吃,他不能说话,老太太再全程冷着脸,哥和嫂子在中间艰难地打圆场,她只要一想到那个场面,就有些透不上来气。
谭溪月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出来。
搭在膝盖上的手被握住,谭溪月转头,看到他目光里递过来的笃定和沉稳,没来由地觉得胸腔里的憋闷好像散了些。
她轻声道,“等待会儿到了家,我娘要是脸色不好,你不用放在心上,她那是对我,不是对你,她一直生着我的气呢,老太太年纪渐长,气性也渐长,得多哄几次才能哄好。”
陆峥摩挲着她的手腕,让她不用担心。
谭溪月故作轻松地笑一下,心里的担忧还在。
陆峥靠路边停下车,推门下去,绕过车头,走到她这边,打开车门,给她解开安全带。
谭溪月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怎么了?”
陆峥拉着她的手放到方向盘上。
谭溪月迟疑地看他,“让我开?”
陆峥点头。
谭溪月眼底闪过些光,不过马上又熄灭了。
她确实会开车。
当初她学车是林清和的爸林章毅提议的,一是她的工作平常老跑银行,会开车也方便些,二是林清和的奶奶生病常年卧床,每个星期都要去医院检查一次,需要有人开车带她去医院。
林章毅找人给她报的驾校,说是他朋友开的,不需要交钱,谭溪月刚开始学的时候还有些害怕,后来那种方向盘掌控在自己手里,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的感觉,让她喜欢上了开车。
但有一回她送林家老太太去医院,让别人给刮了车,当时林章毅几天没给她好脸色,在首都进修的林清和打电话回来,言语里也有隐约的埋怨,怪她不小心,那车才新买了一年还不到。
后来谭溪月就再没碰过他家的车一下。
离婚时,林章毅拿了张驾校的收费表给她,驾照考下来得需要三千多,她一年的工资,谭溪月一分不少地把这笔钱放到了他家桌子上。
谭溪月从那些破烂的往事中抽回思绪,看陆峥,“还是你开吧,我开车的技术很差劲,万一刮到蹭到就不好了。”
陆峥抄着她的腰直接将她抱起来,他坐进副驾驶,双手托着她将她送到驾驶座,屈指敲下方向盘,让她放心开。
他看见过她开车,开得相当好,不知道她从哪儿来的很差劲这一说,再说一辆车,就算刮到蹭到,她忘了他是做什么的,她不是也知道他修车很厉害。
谭溪月犹豫。
陆峥倾身过去,直接拉安全带给她扣上,起身的动作间,她的唇蹭过他的脸,他转头,亲上她的唇。
谭溪月推他,嘟囔道,“你让我开我就开了,撞坏了我可没钱赔给你。”
陆峥坐回座椅上,捏下她嫣红的耳朵,他不喜欢她和他时时刻刻都要分得这么清。
谭溪月时隔几个月再摸到方向盘,没觉得生疏,车在乡间的小路上慢慢启动,道路两旁是大片金黄的麦田,车窗半降,微风卷着浮浪的麦香,拂面吹来,将她压在心头的沉闷吹了个干净。
陆峥胳膊屈肘懒懒地搭在车窗,偏头瞧着她,她这性子不太像他那冷脸的丈母娘,多半是随了他小时候见过几面的老丈人,他记得他那会儿还挺招他老丈人喜欢的,也不知道他丈母娘要是知道了这一点,能不能对他多少改观些。
谭家院子里,谭溪川和顾慧英一起蹲在灶台旁,正在说昨晚的事情。
谭溪川偷摸地瞄他老娘一眼,话里有话,“要我说,就我这新妹夫,绝对会招我爹的喜欢,做事儿利索极了,您不知道我那车,王家屯附近的几家修车厂都修不好,他去了,没半个小时,就给整利落了,而且做事情还特别稳当,王家屯那路您清楚吧,窄得不行,下了雨全都是泥坑,那路我都不敢开,稍一个不留神,就得出事儿,是他给我开到厂子里去的,您不知道我当时看他是一种什么感觉,就感觉只要有他在,发生再大的事儿,这天都塌不了。”
顾慧英没搭理他。
谭溪川又道,“我的亲娘,儿子跟您说,您不能只听别人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您得自己亲自用眼睛看,用心去体会。”
顾慧英不耐烦,“滚一边去,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还想教你老娘怎么看人了。”
谭溪川嘿嘿笑,“我哪儿敢啊,我的意思是,您别一直冷着脸,待会儿我妹他们来了,您哪怕和陆峥主动说上一句话也行,至少表明一个态度,咱家不是不欢迎他,要不小月儿夹在中间,心里得多难受,您又不是不知道您闺女,她心思重,最爱把事儿憋在心里,回头再憋出病来,到时候您还得心疼。”
顾慧英本来就心烦,烧火烧得她又热,他还一个劲儿地围着她叨叨,她捡起烧火棍扔过去,压着声音骂他,“你烦不烦,都叨叨一上午了。”
谭溪川眼疾脚快,一个闪身给躲了,烧火棍直直地冲着刚走进院门的人飞过去,陆峥挡到谭溪月面前,棍子正中他的胳膊,落到地上“啪嚓”摔成了两截。
顾慧英扶着膝盖站起来,想往前走,又停下。
谭溪川三两步蹿到陆峥旁边,语气夸张,“哎呦,我的妹夫哥,棍子都断了,这得砸得多疼啊,”又叫顾慧英,“娘,您快来看看,妹夫这胳膊都鼓起了个大包,这别不是骨折了吧,哎呀,这怎么还扎进去个刺,这可不好弄出来。”
谭溪川撅个屁股,顾慧英就知道他放的是什么味儿的屁,他这样,就是屁事儿也没有,顶多可能扎了个刺,顾慧英掀开锅盖,拿盘子装鱼。
当着新妹夫的面,谭溪川被老娘当成了空气,他只觉得自己头顶飞过了一只尴尬的乌鸦。
谭溪月仔细看陆峥的胳膊,没她哥说得那么夸张,但也起了个包,就是那个刺扎得有些深,得马上挑出来才成,不然得化了脓。
陆峥看着她脸上的担忧,有些可惜烧火棍没能再粗一些。
顾慧英端着鱼走到堂屋门口,沉脸看谭溪月,开口没多少好气儿,“他胳膊要是扎上了刺,你光看有什么用,不去找针给他挑出来,是打算让它留在里面下小的吗?”
谭溪川咧嘴笑开,这一棍子砸得可真值,给他老娘砸了个台阶出来。
谭溪月微怔,眼眶有些热,努力对顾慧英扬出轻快的笑,“知道了,娘。”
陆峥站到谭溪月身旁,对顾慧英微微躬身,作为新女婿向丈母娘的正式问好。
顾慧英冷冷扫过他,没说话,转身去了灶台旁。
谭溪月看着顾慧英的背影,紧绷的肩膀微微垂下,又想撑起精神。
陆峥攥住她的手,拢到掌心,捏了捏。
谭溪月仰头看他。
他漆黑的眉眼弯下,对她扬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就像是雨后的朝阳,干净得不见一丝杂质。
谭溪月心里被掷了一颗石子,慢慢荡开水波涟漪。
她发现跟他和他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外表不同,他的情绪好像一直很稳定,除了昨晚因为她淋雨,他在她面前沉了脸,就算沉脸,也会在第一时间跟她说对不起。
谭溪月拨弄着他的大拇指,也捏了捏。
她把他带到自己的屋,找来一根针,拿酒精擦消过毒,捧起他的胳膊,小心地把刺挑出来,挑完又下意识地给他吹了吹。
谭溪月知道这种疼,她小时候就最怕手里扎进刺,每次顾慧英拿针给她挑,她都会受不住掉几滴泪。
陆峥故意逗她,抬起胳膊,让她再吹吹,还是有些疼。
谭溪月不肯再吹了,闷声道,“疼也忍着,你这点儿刺能有多疼,我昨晚”
她及时咬住舌头,把剩下的话给压了回去,她干嘛要提昨晚。
陆峥拉过她的手,在手上慢慢写下【回去我也给你吹吹】
写完,他拉着她发烫的掌心,贴到了她的耳朵上,黑眸不错眼地看着她。
就像……
他那句话是附在她耳侧的低声密语。
第13章
谭家的亲戚少,谭青山是独子,顾慧英又是远嫁,一些不近不远的亲戚在谭溪月离婚的时候说过不少风凉话,顾慧英懒得张罗他们,所以这顿回门宴也简单,只他们自己家的人关起门来吃上一顿饭。
谭溪月到了饭桌上,掌心和耳根的烫还没有散下去,好在沈雅萍刚去了趟小卖铺,骑车骑了她一头的汗,脸也红得不行,显得谭溪月脸上的红晕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饭桌上的气氛比谭溪月想得多少要好一些,虽然坐在主位的顾慧英依旧沉着脸,一言不发,只端着碗吃自己的饭,但架不住谭溪川话多,谭溪川专捡着他妹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说,沈雅萍是那个捧哏的,谭溪川说一句,她接一句,就没有让自己男人的话落到地上的时候。
陆峥虽然言语上不能做出回应,但听得认真,不过余光始终没离开过谭溪月,谭溪月的注意力在顾慧英身上,吃饭吃得心不在焉,鱼肉里的刺还没挑干净,就要往嘴里送,陆峥按住她的筷子,特别自然地拿过她的碗,仔细摘出里面的刺,又把碗给她放回去。
旁边的顾慧英眼神顿了顿,脸色好像没原来那么沉了。
谭溪川酒喝得越多,说得也越起劲,话渐渐添油加醋地夸张起来,“我这个妹妹看着最乖不过,其实胆子从小就大得很,六岁还是七岁的时候,一个没看住,她就敢自己爬梯子上房顶,我记得,那应该是我爹唯一一次对她黑脸,午饭都没给她吃,让她面壁思过了半个小时。”
陆峥偏头看谭溪月,含笑的目光里有探寻,似是在问她真假,他的笑容深到眼底,让谭溪月想到了他刚才看她的眼神,她耳根又是一热,轻声开口,“你听他瞎说,我哥一喝了酒,十句里有一半都是瞎话。”
沈雅萍噗嗤笑了出来,“你还是说保守了,要是能挑出三句真的来,那就很有可能是那酒里掺了水。”
谭溪川不服气了,“哎,这件事千真万确,我可没瞎说,小月儿小时候喜欢周时序喜欢得不行,一口一个时序哥哥,叫得比叫我这个亲哥都近乎,她那天是看到她那时序哥哥在他们家房顶了,这才着急爬梯子上房顶的,你当我爹当初为啥那么不待见周时序,就是打那次开始的,他是生怕周时序把小月儿给拐跑了。”
沈雅萍使劲拧他一下,又喝多了,她说不让他提姓林的,他是长记性了,现在又提什么周时序干嘛。
谭溪川没领会到他媳妇儿的意图,他说完打一个酒嗝,看向陆峥,“妹夫哥,你还记得周时序不,当初也跟我们一个班,他家就在隔壁,他厉害着呢,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现在在读博士,以后那指定前途无量,他这几天放假回来了,还说有时间要一起吃上一顿饭,到时候我把你也叫过来,算起来,我们三个可是正经老同学,得好好在一起聚聚。”
陆峥对谭溪川点头,行啊,既然是老同学,当然要聚一聚。
桌子底下,他攥上谭溪月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慢慢捏着。
时序哥哥……
周时序
他对这个名字有点儿印象,个子不矮,因为学习成绩好,老坐第一排,戴个厚眼镜,白得跟白斩鸡一样,风一吹好像就能倒,跟那个姓林有一拼,原来她打小就喜欢这样儿的。
随他怎么捏,谭溪月装作面不改色地夹菜吃饭,她不信他以前没喜欢过谁,再说小时候的喜欢又怎么做的了数,不过是小屁孩儿一个,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且……她飞快地看他一眼,他们之间也说不着这些吧,都说了就是搭伙过日子。
陆峥看懂了她眼神里的意思,他唇角微勾起,食指敲着她的手腕重重地点了下,不动声色中带着不知名的危险,谭溪月的心都跟着一紧。
她从他掌心挣自己的手,都没用力,只一下,就挣脱了,看起来就像是只要她想离开,他就不会再做挽留。
紧握在一起的手,分作两处,谭溪月攥住有些出汗的手,总感觉哪儿空落落的。
没人知道桌子底下的云涌波动,谭溪川晃悠悠地又要给陆峥倒酒,顾慧英“啪”一下把筷子拍碗上,“没完了是吧,还喝,你的胃都喝了个稀烂,你还想把他的胃给喝坏了才高兴。”
谭溪川愣一下,贼兮兮地笑开,“完了完了,这是丈母娘心疼上女婿了。”
顾慧英眼神压过去,“你要是实在闲得慌,吃完饭就去把屋后面那块儿玉米地给掰了去。”
谭溪川拍着胸脯回,“没问题啊,让我妹夫哥和我一起,都用不到半个小时,我俩指定就给它干完了。”
顾慧英没说话,不知道是懒得搭理他,还是默认同意的意思。
陆峥把酒杯连同酒都拿离了桌子,又起身给顾慧英倒了杯水,顾慧英还是没给他一个眼神,也没动那个杯子。
桌子底下,谭溪月的手不自觉地伸过去,攥住他的手指捏了捏,作无言的安抚,捏完她刚要离开,陆峥一把拢住她的手,攥到掌心,这可是她主动找过来的,再想让他放开她,就没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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