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凌晨的冷意从气管灌下,似乎排开许多浊意。
赵曦亭唇角扯开一缕笑,“你现在在做什么?”
孟秋正要回答。
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她从游离的絮语中猛的回到现实世界。
食物的香气,餐厅的喧闹,在等待她的好友。
手机里的赵曦亭更像一个虚幻的影。
孟秋拿下手机,喊她的是好友。
“面都要凉了,还不回去吗?晶晶特别可笑,去厨房给你讨了两个鸡蛋盖上面。意大利面!!卧了俩荷包蛋!!你说绝不绝?她还振振有词,说生日面就该这么吃。”
“我笑她借花献佛,这吃法不土不洋,怎么不干脆在家给你做一碗带出来。”好友笑得眼睛都要没了。
孟秋噗嗤一声,很难想象那面是个什么光景。
好友看了眼她的手机,仿佛才发现,“你是不是在打电话?他们几个非让我来找找你,说你是不是太久没回来迷路了。”
“你先忙。”
是打得有些久了。
孟秋温声对好友说:“我就来了。”
好友点点头先走。
赵曦亭居然没挂,耐心听了全程,问了声:“你生日?”
孟秋:“嗯,就是和朋友找个理由吃饭。”
赵曦亭:“知道了。”
孟秋和他们玩到凌晨一点多。
吃完晚饭去抓了娃娃,几个人都菜,只抓了两只丑的。
最后那只还是孟秋说了句可爱,几个人哄她寿星最大,抓够两百块钱求了店员好久,拿积分换的。
后来玩累了还去吃了宵夜,总之是一个十分充实的生日。
第二天早上孟秋被电话叫醒,妈妈早起去上班,爸爸也不在家。
电话那边说有快递要签收。
孟秋让他放门口。
对面说不行,寄件人要求亲自签收。
孟秋问了好几遍才确认是寄给她的。
寄件人名字她不认识,是去快递站点寄的。
孟秋拆了包裹看到里面是一个工艺复古考究的点翠首饰盒。
再打开。
是一个镯子。
她一眼惊艳再也没忘掉过的镯子。
-
孟秋回到房间。
她的鼻息被镯子上的艳绿封住,觉着这镯子沉得厉害,压得她几乎打颤。
她将首饰盒放在桌上。
她房间楼底有一颗花楸树,花楸树的花期在四到五月,下一次花开约莫见不着了。
那个时候她在燕城。
那样遥远的北方,因为这个镯子,和这座房间建立起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想起初见那天,那人在廊下远远一眺,已然贵不可言。
和这个镯子一样。
但此刻,这个镯子,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至于赵曦亭为什么会送给她。
孟秋心里猜到了几分。
应该是昨天那通电话,听到了她生日。
这些好东西他司空见惯,又是随手一送。
孟秋将首饰盒放进抽屉里,又觉得不妥,从衣柜里翻出一件旧衣服,将盒子裹起来,塞进柜子的最高处,只恨家里没有保险柜。
她给赵曦亭发了条消息。
——谢谢,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赵曦亭这次回得快了。
——别俗套,要么扔要么卖,送你就送你了。
-
除夕很快到来,霁水的风俗过年要准备许多炸物,代表“发”,孟秋原本想帮忙,却因为手笨被赶出厨房,妈妈说不添乱就是帮忙了。
她只好“勉为其难”地坐在客厅看电视。
手机上消息不断。
葛静庄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在群里发了许多表情包,说家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想回燕城。
乔蕤戳穿她,玩笑说,一定是因为相亲。
葛静庄破防了,疯疯癫癫发了好多表情包。
许久没冒泡的宋潆也出来插科打诨几句,赞同道想回燕城,不过她是觉得小城市没什么地方玩,连剧本杀都破破烂烂的。
话题拐到了开学后的五一,葛静庄提议一起出去旅游,乔蕤说要去的话要带他男朋友。
葛静庄正为找对象的事儿发愁,听不了这个,又发了一连串emoji,幼稚地发动精神攻击。
一下子群里闹个没完。
孟秋她早上给林晔发了一个除夕快乐,许是睡了,那边没什么动静。
家里烧了许多菜,红烧肘子从中午开始炖,一屋子都是肉香。
南方屋子没有暖气。
四面八方的窗都关上还觉着冷。
最舒服的就是吃火锅,将炸好的响铃扔锅里面,一咬,满口暖洋洋的汤汁。
晚饭后,孟秋喝了点红酒。
她没有喝酒的习惯。
一来爸爸妈妈祝她成年,二来希望她新年红红火火。
就倒了一杯。
孟秋没想到自己酒量差成这样,喝一点儿心跳就跳得一抽一抽,还觉着兴奋,看什么都开心。
她有根神经亢奋得厉害,好像将另一个世界截然不同的自己拖过来附身,指着春晚花花绿绿的歌舞也能笑半天。
何宛菡瞪了孟元纬一眼,嘟囔道:“才开始学会喝,半杯也了不起了,一杯喝完你还给她倒,好了吧,醉成这样。”
孟元纬倒是无所谓,心颇大,笑呵呵地瞧着,“在家怕什么?而且我看她不是挺开心的吗?过年喜气洋洋,明年运气好。”
何宛菡将他面前的橙子一夺,转身走了。
孟元纬挠了挠头,“怎么橙子都不让吃了。”
何宛菡没好气,“给你剥。”
孟秋没等到林晔的消息,趴在扶手上给他发微信。
情绪被酒精放大了。
一点点渴望都变成兴奋因子。
——国内好热闹,你呢,和谁一起过年?
还是没有动静。
孟秋揉揉眼睛,将手机放在一边。
何宛菡过来给她拿了盘切好水果,摸了摸她的脸,“跟小猴屁股似的,要不要去房间里睡会儿?”
孟秋拿手往脸上一冰,娇气道:“不!我要和你们跨年!除夕夜不能睡!”
妈妈笑了声,“除了橙子还有车厘子,想要什么说一声,给你拿过来。”
孟秋连连点头。
孟秋吃了瓣橙子,迷茫了好一会儿,捧着手机,强撑着没睡去,盯着电视机屏,上面在演什么都不知道。
有人打了电话来,她连名字都没看便接了。
一听声音才反应过来是赵曦亭。
“找我什么事儿?”他问。
孟秋坐起来,又看了眼屏幕,确认是他,才轻声说:“我没有找你呀。”
赵曦亭那边沉默了几秒,缓缓吐字,“你喝酒了?”
孟秋很乖地“嗯”了声。
赵曦亭温声问:“你很能喝?”
孟秋咯咯笑,“没有啊,我一杯倒。”
“在哪儿喝的?”
“家里,和爸爸妈妈一起。”
小姑娘平时的嗓儿也柔声柔气,但不娇。
跟尊小菩萨似的立那儿,要戳好几下才搭理,气质清清冷冷,就怕和不相关的人挨得近了,惹着什么麻烦。
就因她现在这几句不一样的娇。
赵曦亭嗓子里拔出几丝燥意,竟想瞧瞧她现在的样子。
孟秋翻回微信看了看她和赵曦亭的界面。
应该是刚才她趴在手机上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按键,才给他发了几个古古怪怪的emoji。
好长一串。
她揉揉眼睛坐起来,看着表情傻笑了一会儿,又委屈。
“撤不回了,赵曦亭。”
“它过两分钟了。”
“对不起呀。”
她跟个小孩儿一样懊恼地阐述自己的困境。
“但是我没有找你。”
这次语气很笃定。
赵曦亭笑了声,问她:“为什么不找我?这么小气,新年祝福都不给我发?”
外面烟火的声音炸起。
孟秋站起来,走回房间里,那边能看到烟花。
她抬起头问:“赵曦亭你是不是一个人过年?”
“我用烟花的声音给你当赔礼。”
“谁跟你说我一个人过年了?”赵曦亭懒洋洋地应她。
孟秋理所应当地答:“因为你那里很安静。”
赵曦亭语气听不出什么变化,照样不急不缓,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扯,“安静就一个人了?”
孟秋的头涨得厉害,快转不过弯来,凭直觉说:“你是那样的。”
“我哪儿样的?”
“就是……那样儿的。”
赵曦亭勾了下唇,嗓音低磁,“学得不像。”
孟秋鼓了鼓脸颊,不大服气:“哪……儿……不像了。”
她特地在“儿”字上咬了重音。
赵曦亭压低声音,“想学么?”
“嗯!”
赵曦亭语气像是会勾人,又慢又飘逸,喷薄的气音穿过话筒,要将人缠起来,收紧,缚进他的网中。
“接过吻吗?”他问。
孟秋呼吸顿了顿,她大脑皮层好似被什么刺激了一下,有根弦告诉她不能再往下聊,但她反应不过来那是什么。
“接过。”孟秋麻木地看着天花板回忆了一下,“他会轻轻碰我的唇。”
赵曦亭滚了一下喉结,解开一粒衬衫扣,仍觉得燥闷,修长有力的指按压在领口自虐似的扯了几下,手背爆出几根青筋。
脸上弥漫着一股疯劲儿。
“只是碰你的唇么?”
第13章 阴云
孟秋呆呆愣愣, “对啊。”
“是么?”赵曦亭拎出一根烟,虚虚含在唇边,任由颈边红痕蔓延, 雪白的衣领翻出褶, 散乱却不无禁欲, 他面容漠然,“什么感觉?”
孟秋想了想她和林晔的初吻, 那天她在吃雪糕, 没吃完, 林晔就亲了她, 时间很短促,她甚至没反应过来, 只记得他的唇是温的。
再后来, 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怎么, 和牵手没什么区别。
她实在想不出描述词, 便说:“我忘了。”
客厅墙上有副油画, 是一个女人对着镜子涂脂抹粉,元旦那夜,小姑娘的眉目比画上还荼蘼清丽。
赵曦亭目光束缚着娇艳口脂,半阖眸。
“他不行。”
孟秋不懂赵曦亭在说什么。
她有点困了。
孟秋将手机垫在脸下, 唇齿时而磨蹭话筒,仍旧觉得不舒服,换了个好睡的姿势, 鼻息娇而急,身体的热意散不出去, 她心慌得难受,偶尔哼哼两声。
赵曦亭长腿交迭, 垂睫听着话筒里的喘息,淡淡地抽着烟,任由那点娇气铺满掌心,一点一点,催得他纹路生潮。
仿佛他一握,那边能呛出点水来。
过了好一阵,那点呜咽越来越像啜泣,挠得他骨头四通八达的酥。
他眼底的黑色浓郁得要满出来。
他冷静地喊醒她,“孟秋。”
孟秋觉着耳畔朦胧,那端音质偏冷,好像一只冷白的手将她从溺水的酒瓶子里救出来。
她懵懵懂懂地应了声:“嗯?”
赵曦亭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面容:“明白在和谁打点电话么?”
孟秋撑开眼皮:“你啊。”
赵曦亭眼眸转狠,不肯放过她似的,“说名字。”
孟秋捧着手机,傻呵呵地答:“赵曦亭。”
他收了收狠意,仿佛好心,嗓音深沉地做最后警告,“去睡。”
孟秋立马坐起来,说:“不行。”
她今天要守夜的。
赵曦亭和她确认了一次,淡声:“真不睡?”
孟秋“嗯”了声。
赵曦亭握着手机,通话时间长了,手机就发烫,一汩汩熨进去,最后一点仁心也烧没了。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润了润嗓,仿佛放出獠牙的恶狼。
“好,那继续聊聊。”
孟秋:“什么?”
赵曦亭款款吐字。
“他碰了你的唇就没有更近一步么?”
“情侣之间你侬我侬,很难克制本能吧?”
孟秋脑子一团浆糊,更近一步指的什么?
她回忆片刻,摇摇头。
“没有。”
“林晔他很温柔的。”
“温柔顶什么用。”赵曦亭嗤了一声,游刃有余地下结论,“难怪你的‘儿’字发得不漂亮。”
“那不算真正的接吻。”
孟秋不认同,碰一下就算的。
她立即反驳:“那是对你而言。”
“是。”赵曦亭很坦然地认下,语句微顿,“如果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和你接吻的话……”
他气息糜艳起来,像崩坏的摩天大楼,烂得无所畏惧。
“绝对让你……”
“刻骨铭心、□□。”
孟秋心口的珠串猛然被剪断,珠子滚得到处都是。
她在珠子上几乎滑倒,心脉都倾斜到赵曦亭说话的那一边,神色惶遽地半张着嘴,上齿挂在酒意烫出死皮的唇边。
“你在说什么……”
他压嗓,话语通过听筒步步逼近。
“要不要试试?”
孟秋清醒了一些,呼吸急促,“我有男朋友的。”
赵曦亭先是不答。
空气静默下来。
孟秋从床上摸索坐起,她没开灯,窗外的云层灰蒙蒙的残留着烟花的余烬,对面旋转红灯笼诡谲地转着。
红光腻在她睫上。
不知怎么,她预知到了危险,心跳加快了几分,像被什么衔住了虎口,猛齿将将落下。
赵曦亭伸手慢慢地刮去屏幕上的指痕。
他嗓音轻忽,有几分满不在乎的恶劣。
“有男朋友就不能和我接吻了么?”
红光刺进孟秋瞳孔中。
獠牙落地生根。
她的神经瞬间缩紧。
赵曦亭舌尖滚过更肮脏的语句,那些差点浮于言表的不堪,被他心慈好善地埋进稀薄的深夜。
他语调轻佻。
“怎么不说话了,嗯?”
孟秋彻底醒了酒,酒意带给她的温热剎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里关着窗,冷风还是从缝里钻进来,呜呜作响。
她打了个冷颤,骂道:“你混蛋。”
赵曦亭衔着笑,笑声春风化水一样一缕一缕从话筒里飘过来,挠着她,勾着她,轻浮地吐出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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