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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没[京圈]——草笙日笠【完结】

时间:2024-10-26 17:14:12  作者:草笙日笠【完结】
  她紧着喉咙说:“赵先生,我只是觉得太晚了。”
  赵曦亭黑眸捕猎一样勾着她,看了一阵,凉薄的情绪从眼底散去,已是没什么兴致。
  “算了,今天我开不了车,衣服下次问你讨。”
  孟秋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乔蕤,对面玩牌玩的正嗨,但乔蕤很快感应到,放下扑克牌走到孟秋面前,唇边还有未收拢的余笑。
  “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孟秋点点头。
  “我给你打车。”乔蕤动作极快,孟秋拦都拦不住。
  乔蕤:“尾号我发你,这样你到学校了我好知道。”
  孟秋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大概估了个数,给她微信发了红包。
  乔蕤:“孟秋你真的是……”
  她看了眼手机,“司机距离这儿三分钟,你下楼应该就到了。”
  赵曦亭坐在沙发上玩手机,屏幕上显示斗地主,也不知道听没听孟秋和乔蕤说话。
  孟秋出于礼貌和他说了声,“赵先生,我先走了。”
  赵曦亭仰头似风似水地瞧她,仿佛不认识一般,冷丝丝得漠然,一句话没说,抓起桌上的打火机往楼上走。
  他一冷淡,旁人醒着神儿怕遭殃,互相问了问都不知道怎么了。
  孟秋等楼梯的时候接到乔蕤的电话。
  乔蕤:“今天的场子是乱点儿,不过他们不是对谁都胡来。下次要还有聚会,我和他们说一声,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越和乔蕤相处,越能发现是个心思敏感的女孩子。
  孟秋和这些人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怎么生活轮不着她指手画脚。
  随口应说:“好啊。”
  孟秋看着夜色幽寒又想起那人的眼睛,问:“包厢里的人你都认识吗?”
  乔蕤:“没有。刚开始在楼上那批是诺诺朋友,那些人我都不熟。”
  “特别坐你旁边那个,来历应该不简单,诺诺家里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还有她怵的人。”
  “我看你们聊了几句,认识吗?”
  孟秋:“说不上认识,见过一两面。”
  “这样。”
  冬天的风很冷,特别从醉生梦死的销金之窟出来,格外刺骨。
  司机来了之后,孟秋沉默地坐在车后座,看外边万丈高楼拔地而起,霓虹闪烁,世界陡然安静。
  她脑海中浮现的是紫红色灯光下,女孩伏在赵曦亭腿边求他喝酒,换了个目标后,仰起脖颈迎合卖笑的模样。
  孟秋想起几个字。
  生逢时年。
  王侯将相。
  蝼蚁偷生。
  -
  十二月二十四日,天气晴朗,距离混乱的那晚过去好几天。
  乔蕤似乎认识了新的人。
  与此同时,孟秋收到了赵曦亭第一次发来的工作任务。
  他口吻公事公办,同那日迷醉的夜场浑然不同。
  说:“我需要一份传记,关于反战,关于约瑟夫布罗茨基。”
  没说发布在哪里,就说明是很纯粹的文学刊物作品。
  他的性格内外之间似乎存在一段难以勘透的空白,仿佛天气温差。
  孟秋大概知道约瑟夫布罗茨基是俄罗斯犹太裔美国散文家,但不算熟。
  她查阅作者资料,读到几句话。
  “我和她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
  我们用自己的身影
  做各自的门。”
  ——《六年后》
  孟秋有些许触动,节选下来摘录进笔记中。
  昨日林晔发消息和她说,病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这段时间多亏师兄和章棕,不然不知道多难熬。
  只不过安排好的洛杉矶海滩之旅泡了汤,下次出游得等春假了。
  孟秋脑海中的发箍挥之不去,斟酌了下字句,问:“那是不是得请你师兄和章棕吃顿饭,犒劳犒劳?”
  林晔笑答:“他们哪里会放过我,早早列好了菜单,等我去超市付账。圣诞节可以没有火鸡,但一定要有海鲜大餐。”
  他想起一件事,略带兴奋的分享:“巴西的前总统好像在布朗大学当教授,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听一听他的课。”
  林晔的头发蓬松硬朗,刚睡醒恰好是少年感最足的时候。
  孟秋时常想起他们读大学前最后一个暑假,她窝在他父母给他买的复式公寓里。
  沙发的绒布很适合小憩,她双腿盘起安静地看着书,林晔会把头枕在她书的旁边,说,她翻书的白噪音很催眠,比往常睡得更沉。
  不过,即使单独在一个屋子,他也只是克制地亲亲她的额角和嘴唇。
  孟秋好奇过为什么。
  林晔说,你喜欢吃果冻吗?我每次都会把椰果留在最后,延长得到的满足感。
  孟孟,我很珍惜你。
  他曾经说。
  “对了,我给你寄了个快递,你收到了吗?”林晔忽然转了话题。
  孟秋从回忆中离开。
  她拿起未拆封的包裹,问:“这个吗?快递单淋过雨看不太清,我以为别人写错了地址,不敢拆。”
  林晔喝了一口水,茶棕色的眼睛含着星星,嗓子清润了许多,温笑道:“撕开看看。”
  孟秋找了一把小刀划开包装。
  里面是一条白灰色loewe围巾,还有一个蒂芙尼蓝色包装袋。
  “本来想给你买戒指,后来觉得戒指意义不同,也怕大小不合适,就给你买了项链。”林晔几乎虔诚地对视频说:“孟孟,圣诞节快乐。”
  “如果可以,我的新年愿望是——”
  “有朝一日我们不再异地。”
  孟秋珍惜地把围巾和包装盒放进抽屉里。
  她和林晔商量:“过了元旦我就去考雅思,早点准备考研材料。”
  林晔视线垂落在桌面上,思考片刻,才开口:“我帮你看了几个交换项目,今年燕大和康奈尔大学有合作,雅思7.5+,有一定难度,但对你来说不是问题。”
  “学费全免,还可以申请国际交流奖学金。”
  “你来了之后,我帮你租好房子,每个周末我坐飞机找你玩,一个多小时就到,叔叔阿姨根本不用担心你的生活。”
  孟秋不是不动心,但那边消费水平高,她不可能让林晔帮她付租金,再加上父亲术后配合康复的进口药一直是一笔大开支,她不敢贸然增加家里的压力,起码等父亲的病彻底稳定下来。
  “再等等吧。”她说。
  林晔表情瞬间失落起来,蹙了蹙眉,深吸一口气。
  两个人都沉默了。
  林晔终于按捺不住,质问她:“孟孟,你能不能不别扭?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给你花钱我心甘情愿。”
  “因为你在我未来的规划里。”
  “我现在很怀疑你爱不爱我。”
  没等孟秋解释,林晔就挂了电话,孟秋再次打过去,林晔那边已经无人应答。
  这是孟秋第一次对恋爱感到疲惫。
  她只是希望他们的关系纯粹平等,仅此而已 。
  她不奢求林晔理解她,但也没想到他会咄咄逼人。
  -
  孟秋注意力没在林晔身上停留太久,熬夜写完这篇小传,名叫《善良的导弹》,取自苏珊桑塔格对约瑟夫的评价。
  早上发出去,赵曦亭晚上才回复她,简单说了句:“还不错。”
  学校的彩排完成得差不多了,课业上的事宜也暂告一段落。
  孟秋有许多空闲的时间。
  她给赵曦亭发了条微信,问:
  ——您现在方便吗?
  赵曦亭回:
  ——嗯?
  孟秋解释说:
  ——方便的话我把大衣拿过来给你。
  隔了几分钟,赵曦亭电话跟过来。
  他嗓音疏落,几日没见,孟秋听着他的声音,像重新翻开一页纸,忘记读到哪一行,脑海里只剩下笔迹铮铮的余影。
  “在学校?”他问。
  孟秋答:“对。”
  “吃饭没?”
  孟秋想起先前他强拉她去吃饭,不自在得要命,怕重蹈覆辙,想撒谎说没吃,但她不擅长当骗子,脑子一上一下就梗住了,“买……嗯,准备吃。”
  她自己听着都尴尬,话筒里静了好几秒,妥协地塌下肩膀。
  “……还没吃。”
  赵曦亭不压着笑,松针迎风拨落的调性,根根分明。
  尾声隔着屏幕钻过来,“陪我吃点儿。”
  为什么每次都撞枪口上。
  孟秋直呼倒霉。
  该换个时间节点联络他的。
  赵曦亭继续说:“面试当天约好除了文案工作,我还能找你做别的,今天这顿饭,算工时。”
  孟秋措手不及,“我想想……”
  赵曦亭已然不容她拒绝,“来接你。”
  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孟秋拎着衣服袋,仰头望了望天,慢腾腾往学校门口走,拿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捣鼓。
  ——赵先生,我……其实也没那么图钱……
  赵曦亭看到那行字,想象出小姑娘苦恼的表情,拢了一天的眉峰松了松,雨过天晴般弯唇对司机说:“掉头,去燕大。”
  含笑顺手回复。
  ——学校后门。
  孟秋坐上车的第一反应——
  赵曦亭抽烟了。
  上次他车上还没多少烟味儿,不知为何,今天好似抽了几支,没来得及散。
  他抽的烟好,极淡的烟草气,并不呛人。
  只是对孟秋来说这股味道有些陌生。
  它血统纯正地昭示这里埋着一个男人,不欲人知沉沉浮浮的隐晦思绪。
  她无意越过边境线,却依然误入了一个极私人的领域。
  赵曦亭头发比前几天剪短了一些,立体的五官更清朗疏冷,冬日里皮肤极白的贴着骨,长指捏着一杯奶茶。
  是一杯厚芋泥。
  “老板说,这个口味最近卖的最好。”
  孟秋毫不遮掩自己的表情,瞪大眼睛,她着实讶异。
  赵曦亭不像是会去买奶茶的人。
  他天生和凡尘烟火不搭。
  “我瞧那些小姑娘都挤在这家店,就给你带了一杯。”
  赵曦亭盯着奶茶包装一脸古怪,“下单还得关注公众号,有这么好喝么?”
  孟秋莫名觉得他蹙着眉探究又嫌弃的神情不和谐得好笑,还没拿出吸管,便重新把奶茶递了回去,打趣道:“苦的,你尝尝?”
  赵曦亭睨着那笑,目光堪堪落在细白的手指,“苦的就给我?”
  她可没有那个意思,弯着眼睛说:“哪敢呀。”
  她举着奶茶。
  赵曦亭正儿八经地推脱:“算了。”
  停顿片刻,慢条斯理地看向她,嗓音沉磁,“这是哄小孩儿的。”
  孟秋没察觉他的眼神,看了看奶茶杯子外面的价格标签,习惯性转了二十元。
  “没有啊,许多工作党也爱喝 。”
  赵曦亭点开微信,看到了转账,抬颌歪头瞧她,衔着淡笑,眼眸里没有刚才那样和缓的温度:“不至于吧?”
  孟秋AA惯了,她和赵曦亭也没有很熟。
  她吃过这方面的苦头,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一就有二,送来送去就算不清了,到头来情谊淡了,反而责怪对方付出不够,还不如一开始就是清楚的。
  她认真道:“我和室友也这样。”
  “朋友之间少一些金钱纠纷比较好。”
  赵曦亭深深看了她一眼。
  过了几分钟,他低睫,盯着二十元转账沉默片刻,熄了屏另谋出路:“算你欠我一杯,下次见面带上。”
  也不是不行。
  孟秋点点头,神思松泛,记在心上。
  大衣袋子放在他脚边,赵曦亭勾起袋边,往里瞥了眼,衣服迭得很整齐,四四方方就跟她对自己的态度,有棱有角不走歪一步。
  不知这些天她将他衣服放哪儿了,盈盈香味儿一阵接一阵,和她身上一模一样。
  像发了酵的茉莉酒,蜜意刺破表皮的清香,催人启开。
  赵曦亭眼睫微垂,松开袋子口,坐直。
  小姑娘性子慢热。
  但慢热有慢热的好处。
  他极擅长温良恭俭让,温声扯开唇:“既然是朋友,以后别一口一个赵先生了。”
  孟秋细细地将芋泥咽下,眨了眨眼,略带思索地问:“……您好像大我好几岁,直接叫名字是不是不太好?”
  她思考的时候眼睛瞪大,显得十分无辜。
  无辜就无辜在,她的话既不讨巧,也不阴阳怪气,全然挚诚。
  彻底将两人划入两个不同的阵营。
  赵曦亭一噎,顿时想将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蒙上,挺气人。
  他冷静了一会儿,盯着她的脸问:“我很显老?”
  孟秋呛了一下,他要是显老,全校的男生都该自惭形秽,不论他性格好坏,颜值气质实在无可挑剔。
  她语气茸茸,探出来三个字,“没有吧。”
  赵曦亭目光幽淡地挂在她脸上,似乎在辨别真假。
  孟秋惭愧地转了头,捧着奶茶看车外,看来男人也在意年纪,不该起这个头。
  至于称呼。
  周诺诺喊的曦亭哥。
  孟秋想了想,毫不犹豫地将这个选项删了,还是觉着赵先生最合适。
  -
  东祥大厦是本市最高楼,每次葛静庄在食堂吃到不好吃的饭菜就会说,等我有钱了,一定去东祥的旋转餐厅把他们的经典尝个遍。
  赵曦亭带孟秋去的就是东祥大厦。
  不是节假日,天不大黑,旋转餐厅的人并不多。
  侍者看见他们便微笑着迎上来,“赵先生晚上好,还是之前那个位置?”
  赵曦亭侧头问了孟秋一句,“恐高么?”
  这层在22楼,恰好能看到熔金落日。
  孟秋往远处看,燕城在脚底宏大得不真切,她挡了挡光线,温声说:“没关系,窗边很好。”
  赵曦亭“嗯”了声,对侍者说:“那还是原来的。”
  今天是入冬以来最暖的一天,有人说,估计快下雪了。
  赵曦亭穿得并不厚,灰色半高领针织衫,磨毛拉绒黑色西裤,很休闲。
  他朝西而坐,整个人浸润在余晖里,像入了画,孟秋此刻才发现他的瞳孔并没有看起来那样黑,而是呈现深棕色。
  夕阳西下的光景,眷眷红尘却温柔起来。
  好比诗人语,将消逝的都惋惜。
  他们吃的菜很清淡,没有孟秋想象中的铺张浪费,稀奇古怪,餐桌上仅仅几道炒时蔬,一盅吊了很久的骨汤,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一顿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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