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了一面墙的落地窗前坐了一个女人,背对着傅听寒,看不见模样。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静得仿佛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终于,过了好一会儿,她缓缓转过身。
傅听寒呼吸一滞,表情一片空白。
“很像吧?”面容柔美的女人对他微微一笑,“我和你的母亲。”
傅听寒霎时回过神,胸膛急促起伏。
“坐吧。”她用下巴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沙发,“你爸还有一阵才能过来,要是饿了也可以先开饭。”
傅听寒静了静,拉开离她最远的椅子坐下。
傅夫人笑了一声,“坐那么远,听得见我说什么吗?”
傅听寒极力不去看她的脸,开门见山道:
“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傅夫人斜靠着扶手,托腮看他,却是答非所问:
“这样看来,你比我亲生的孩子,倒还要像我一点呢。”
傅听寒攥紧手,“你和我妈……是什么关系?”
傅夫人“噗嗤”笑地前仰后合,“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是双胞胎姐妹吧?”
傅听寒没有说话。
停了停,傅夫人收起笑,直到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很抱歉,我和你妈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我们只是恰好长得相似,仅此而已。”
说完,她倏地讥笑:
“你妈当年就是靠着这样一张脸勾引了傅明河,你不知道吗?”
傅听寒脸色一变,起身欲走。
“好啦,放轻松,我今天不是来追究这些陈年旧事的。”
傅夫人端着酒杯坐到他面前,按着他的肩膀坐下,神态亲切,仿佛刚刚的失态只是他的错觉。
她问傅听寒:“你想回傅家吗?”
傅听寒手攥得更紧,“我不会回去,也希望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傅夫人自顾自道:
“傅家很有钱,你如果回到傅家,等你爸死了,那些钱你没准儿可以分走一半,如何,想回去吗?”
傅听寒用力闭了闭眼,“你如果担心的是这个,你可以放心,那些钱,我一分也不会要。”
“那怎么能行。”
傅夫人放下酒杯,拉起他的手,含笑道:
“你身上毕竟流着傅家的血,回去吧,以后你就是傅家的大少爷,我们可以对外宣称你在国外长大,有这样一张像我的脸在,没人会怀疑你的身份。”
傅听寒硬生生拿开她的手,“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夫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蓦地起身,“你还没见过你弟弟吧?”
傅听寒道:“我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
傅夫人道:“但你父亲可不是。”
说完,她拍拍手,扬声道:
“带敏言进来。”
包厢门应声打开。
助理领着约莫十岁大的男孩儿出现在门口。
男孩儿生得五官精致,比起傅夫人,模样更像傅明河多一些,只是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
傅夫人上前牵着他的手,领着他一步步走到傅听寒面前,微笑示意:
“叫哥哥。”
傅敏言正眼也不看傅听寒一眼,满脸抗拒,尖声道:
“他才不是我哥!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是我爸和外面的贱人生的,他就是个野种!野种!”
包厢内的空气霎时冰结。
傅听寒冷眼看着歇斯底里的傅敏言,垂眸站起身,“我先走了。”
“等等!”傅夫人拉住他,“你爸爸很快就到了,至少咱们一家人一起吃一顿饭你再走,好吗?”
傅听寒挣开她,嗓音彻骨的冷,“傅夫人,我和你们,从来不是一家人。”
傅夫人坚持:“再等等,吃完这顿饭,我保证不会再来纠缠你。”
傅听寒不置可否,用力拉开门,看清门外的人后,身形一顿。
第78章 你又找到我了,姜珥
门外,男人神色冷淡,身上的西服剪裁得当,连一丝褶皱也无。
他看着傅听寒,本要推门的手缓缓放下,眼中闪过几分诧异。
这是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看着对方。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定格。
过了几秒,傅听寒收回视线,没有多说什么,往旁边错开一步,大步离去。
傅明河望着少年挺拔的身影,恍惚一瞬。
这个孩子好像……已经和自己一样高了。
直到傅听寒消失在视野中,他才转过头,目光落到包厢内的母子身上。
“解释一下?”
“没什么好解释的。”
傅夫人让助理带走哭闹不休的傅敏言,端起自己的酒杯,将里面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
末了,还嫌不够似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整杯,不顾傅明河的阻拦,一口气喝光。
她擦擦嘴角,讥讽道:
“倒是你,见到自己大儿子,没什么想说的?”
傅明河没由来的烦躁,用力扯松领口:
“我说了,这件事我会看着办。”
“你会看着办?”傅夫人冷笑,“那为什么你明明已经找到他了,却一直不告诉我?”
“怎么,是舍不得了?”她道。
傅明河沉默两秒,“你喝醉了,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这件事。”
傅夫人抓住想要离开的他,眼里泪光莹然:
“我只是想要我的孩子活下去而已,你舍不得他,难道就舍得我们敏言去死吗?”
傅明河深吸一口气,尽量放缓嗓音:
“只是血型一样,他不一定能救敏言。”
“那就让他去做配型!”
傅夫人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在熨烫齐整的西装上扯出几道深深褶皱,语无伦次道:
“既然血型一样希望已经很大了不是吗?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医生说了,能配上的概率很大的。”
傅明河再次沉默。
傅夫人指节泛白,眼泪涌出眼眶:
“医生说了,如果不做手术,敏言活不过十八岁。”
“我只是想要他傅听寒的一颗肾而已,既然他破坏了我的家庭,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吧?甚至我愿意把所有的钱都给他,只要他答应救我的敏言,”她脱力跌坐在地上,哽咽道,“傅氏的继承权我们也可以不要!”
傅明河眉间涌上几分疲惫,“我已经在让人找合适的肾源了,再等等。”
“等不到的。”傅夫人捂住脸,语气绝望,“AB型RH阴性血除了亲人以外,能找到匹配肾源的概率,只有万分之一。”
“算我求你了,”她对傅明河道,“让傅听寒去做配型吧。”
*
来时还是艳阳天,走时却已乌云滚滚,天气转变得令人猝不及防。
会所门口,傅听寒抬头看了眼天空。
“喂!”
傅敏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漠然回首。
穿着讲究的男孩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恶毒:
“不要妄想回到傅家,那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你只是我爸当年犯的一个错而已,懂吗?”
傅听寒没搭理他。
傅敏言跳下台阶,拔高了音量:
“要不是你妈当年勾引了我爸爸,我爸爸的人生怎么可能会有你个污点?!你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不是!!”
傅听寒脸上涌出浓重戾气,一把攥住他领口,声音冷得吓人:
“不许,再提我妈。”
傅敏言拼命挣扎,“放开我,你这个野种!你要敢对我做什么,我爸一定会杀了你!我妈也不会放过你的!”
傅听寒眼里没什么温度:“你再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杀了你。”
或许是他的神情太骇人,傅敏言一时被吓住,忘记了挣扎,控制不住的发抖。
跟出来的助理看见这一幕,一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忙不迭道:
“住手,快住手!”
他强行分开两人,急的满头大汗:
“我说两位少爷,咱们有事好好说,别动手成不成?”
傅听寒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他却匆匆追上去,表情有些尴尬:
“需要我安排车送您吗?快下雨了,这段路打不到车,也没有公交地铁什么的。”
傅听寒摇摇头,沉默的离开。
助理看看他,又看看满脸怨毒的傅敏言,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
天边一声炸雷,大雨倾盆而下。
傅听寒不知走了多久,身上的校服早已湿透,滴滴答答的往下沥着水。
寒意深深,随风沁入四肢百骸,再一点点结冰,冻住了周身的血液。
连呼吸似乎也带着冰碴。
周围的路人行色匆匆,唯独他动作缓慢,眼里没什么焦距,宛如一具木偶,只是循着本能向前走着。
“傅听寒!”
嘈杂雨声中,隐约有人大声叫着他的名字。
声音格外耳熟。
他反应慢半拍的停下。
蓦地,一把浅粉色的雨伞高举过他头顶,竭力替他挡住风雨。
他艰难转动眼珠,向下看去。
少女满脸焦急,一张嘴张张合合,不停说着什么。
“……”
仿佛时光倒转,傅听寒好像再次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屋檐下,风雨飘摇,小女孩带着粉色雨伞出现,站在了躲在角落里的他面前。
他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迟钝的出声:
“……姜珥?”
“是我。”
见他终于说话,姜珥松了大大的一口气,抱怨道:
“这边路也太绕了,我不小心跟丢了车,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你是傻子吗?下雨也不知道先找地方躲躲,到时候生病……”
话未说完,她猛地被拉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她愣住,手上失了力,雨伞向一旁倾倒,大雨瞬间浇下,打湿两人的发。
少年额头轻轻抵在她颈侧,嗓音喑哑:
“你又找到我了。”
第79章 哪怕是死,我也会赶去与她宣誓
幽暗的楼道内,傅听寒打开铁门,对姜珥道:
“进去吧。”
姜珥有些拘谨,“还有其他人在家吗?”
傅听寒道:“这个时间只有文惜年在家。”
她放下心,抱着书包走进去,好奇的打量着面前的出租屋。
平心而论,很简陋,甚至桌子还瘸了只腿,椅子也只有三张,连多余的一张都没有。
但收拾的很干净,地板上一点污渍都没有,拖得锃亮。
房间里的文惜年听到动静出来,看见她后满脸诧异:
“姜珥姐?你怎么来了?”
姜珥讪讪道:“我淋了雨怕回去挨骂,借你家洗个热水澡,把衣服烘干就走。”
说完,她问傅听寒:“要换鞋吗?”
傅听寒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全新的男士拖鞋:
“只有这个是新的。”
“没事,大了点而已,能穿就好。”她毫不在意,脱了白色帆布鞋,踩着长出一截的拖鞋走进客厅,把书包放在桌上,“这就是你家啊,怎么只有两个房间,不是住了三个人吗?”
“我和文惜年共用一个房间。”傅听寒换完鞋,找了自己干净的T恤衫递给她,“把湿衣服换下来吧,会感冒。”
姜珥接过,“我先洗个澡吧,卫生间在哪里?”
傅听寒抿紧了唇,又去为她找了干净的毛巾,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在那边。”
“好。”
姜珥趿拉着鞋进去。
热水浇下,驱散一身的寒意,冰冷的四肢渐渐回暖。
架子上放了两排洗漱用品。
左边是超市货架上最普通的洗发水,右边是某国际大牌,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想也不用想,傅听寒用的是左边的。
姜珥有些奇怪。
文惜月哪儿来的钱买这么贵的洗发水?难道她也在外面做兼职?
老旧的淋浴头有些不好用,出水量时大时小,她怕等会儿彻底停水了,没多深想,挤了一泵傅听寒的洗发水,匆匆洗了一下就关了开关。
擦干身体,她换上傅听寒的白T黑裤。
傅听寒个子高,他的衣裳裤子对她来说都太大了,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活像小孩儿偷穿大人衣裳。
她只能一边走路一边用手提着裤头,生怕掉下来,“你有皮带吗?我这得扎一下才行。”
傅听寒也换了身干爽的衣裳,正擦着头发,几缕额发湿漉漉的垂在眉间,略微挡眼。
听见姜珥的声音,他抬起脸,看见她时,呼吸一顿。
姜珥又道:“没有皮带鞋带也行。”
傅听寒极力移开视线,起身给她找来一根鞋带。
桌上还放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他道:
“姜汤,喝了可以暖身体。”
姜珥点点头,系好裤腰端起碗,“你不喝吗?”
傅听寒:“我喝过了。”
“哦。”
姜珥垂下眼睫,一口气喝完,发出一声喟叹,“活过来了。”
傅听寒凝着她嘴角溢出的水痕,飞快抽了张纸递过去,别开了脸:
“擦擦吧。”
说完,他起身去收拾了她换下的湿衣服,叫来文惜年,递给他几张纸币:
“去马路对面的干洗店烘干,剩下的你自己留着用。”
文惜年匆匆接过离开。
屋子里只剩姜珥与傅听寒两人。
她突然摸摸他的手背,“你手好凉,要不也去洗个热水澡吧?”
他指尖颤了颤,烫到了似地缩回手:
“我不冷。”
姜珥小声道,“可你这小脸煞白煞白的,好像下一刻就要驾鹤西去了。”
傅听寒揉揉眉心,找出吹风机,对她招手:
“过来吹头发。”
“哦。”姜珥搬着椅子坐过去,难得乖巧,“吹吧。”
傅听寒本要递给她的手一顿,几秒后,收回手,为吹风机插上电。
刺耳的轰鸣声里,他指尖小心拂过少女湿润的发丝,眸中漾起一圈圈温柔涟漪。
姜珥微眯着眼,头一点一点的,像是要睡着了。
等头发干得差不多,他放下吹风机,道:
“好了。”
姜珥打了个哈欠,“这么快啊。”
“嗯。”他温声道,“饿了吗?冰箱里还有上次包的馄饨。”
39/88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