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明轻飘飘的抓住她的手，感受到指尖的冰凉，他皱了眉头，将她的手拢在掌心，想要捂热。
沈熹眼皮跳了跳，试着抽回自己的手。
抽不回。
“那我们等雨停好不好？”她语气有些干巴，“没准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了，一走就找不到我们了。”
陆景明纤长的睫羽一动不动，仍旧执拗的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无形僵持着。
他到底还是退了一步。
雨势太大，即便有伞，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还很有可能会让她伤势加重。
“你怎么会来这里？警告你，别跟我说是路过。”沈熹又问了一遍刚才那个问题。
她是真的很好奇。
陆景明犹豫再三，还是将梦的事告诉了她。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从悬崖上摔下来掉在这个地方，我租了一辆车一路开过来的。”
打完这句手语，他再度握住她的手，想要替她暖手。
她却用力挣开他。
他有一瞬的茫然。
“因为一个梦，你就开车跑到这么远的荒山野岭来，”沈熹沉下脸，咬牙切齿的开口，“陆景明，你可真行。”
陆景明默默注视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生气。
沈熹控制不住的拔高了一点声音，“你脑子不是很好使的吗？有没有想过万一出意外了怎么办？”
她拳头紧紧握着，骨骼发出一点响声。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并不在这里，你一个人走不出去了怎么办？”
“又或者你遇见我刚才那样的场景，死在这里怎么办？”
说到这里，沈熹眼圈红红的，飞快别开头抽泣一声。
“陆景明你就是个大傻子。”
还是宇宙级的傻子。
居然会相信梦这种玩意儿。
真奇怪，被人从悬崖上推下来的时候她没哭。
发现自己摔断了腿的时候她没哭。
甚至差点被蛇咬的时候她也没哭。
偏偏在这时候眼眶发酸。
现在回想起来，她好像总是在陆景明面前哭。
明明一年统共都哭不了几回。
真丢人。
对面的陆景明笨拙的替她擦掉眼泪。
他眸中漾开一圈又一圈温柔的涟漪，几乎是刹那，长长的睫毛倾覆下来，及时遮住那些控制不住溢出来的情愫。
“我是傻子。”他打手语，“但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会来。”
沈熹看着他，眼眶红红的，恨铁不成钢，“为什么啊？你脑子坏掉了吗？刚才的话都白说了是吧？”
陆景明很低很低的笑了一声。
因为我不想让你死。
因为你还有很多的事没做，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又或者是因为，我实在太喜欢你了，所以哪怕只是个梦，我也不敢赌。
与你有关的风险，我的承受能力总是意外的很差。
第68章 陆景明只有两颗糖，一颗给沈熹，另一颗还给沈熹
“傻子。”
见陆景明没反应，沈熹又恨恨的骂了一句。
她心里又是后怕又是生气，可对上他安静的眼瞳，训斥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这次算我欠你的。”到了最后，她只能叹口气，将这件事揭过不提。
“等我们从这里出去，你想要什么和我说，我会报答你。”
陆景明似乎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细致又小心的照顾着狼狈的她，眼里盛满的，是极力克制的心疼。
最后，他用衣摆替她擦干净头发上的泥巴，又在雨里洗干净手，变戏法般从身后书包里拿出一颗石榴。
沈熹眼睛都看直了。
天气阴沉，看不出具体时间，只能大概推算出是在下午。
她几乎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陆景明找了她这么久，一定也饿了。
石榴约莫拳头大，果皮光滑新鲜，是淡淡的粉色。
陆景明双手轻轻一掰，石榴从中间裂开，露出红宝石般的石榴籽。
晶莹剔透。
他一颗一颗的剥下来，力度把握的很好，没一颗破的。
她咽了口口水，眼巴巴的看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思考着要怎么样才能从他那里骗一半过来。
可陆景明的动作麻利的过了分，生怕她开口似的，三下五除二就剥了一半下来。
眼看一颗石榴都快被他剥完，她急忙喊了他一声，同时按住他的手。
“陆同学啊，咱们打个商量……”
话还没说完，她面前多了满满一捧石榴籽。
陆景明定定的看着她，用眼神示意她吃。
沈熹愣住，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给我剥的？”
陆景明点点头，又将手里的石榴凑近她一点，再次示意她吃。
沈熹动了动手，可手上全是泥。
她在衣摆上胡乱擦擦，捻起一颗色泽艳丽的石榴籽，放在眼前打量了几秒。
“真好看。”她笑了笑，然后手腕一转，飞快把那颗石榴籽塞进陆景明嘴里。
陆景明很慢很慢的眨了下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我们一起吃吧。”
沈熹顺手拍拍他的脸，觉得手感不错，又捏了一把，“吃独食可不是个好习惯。”
说完，她松开手，看见陆景明白净的脸上被捏出几道红印，顿时有点心虚。
自己好像没用多大的力气啊，怎么会这么红……
不止脸，连耳垂也红了……
沈熹生怕自己给他捏出什么毛病来，心里慌慌的，赶紧抓了一把石榴，别过头专心吃东西。
“好了，剩下的给你。”
陆景明动作有点僵硬的点头。
那颗石榴籽还在嘴里。
微微用力一抿，清甜的汁水盈溢在齿间。
他不动声色的摸摸脸。
很烫。
他也默默别过了头。
雨声嘈杂，掩住擂鼓般的心跳声。
沈熹吃完了石榴，陆景明想起什么，又从书包里拿出一颗巧克力放在她的手心。
顿了顿，又加了颗大白兔奶糖。
巧克力还是他过生日时她送的。
她觉得怪好玩的，一本正经道：
“陆同学，我猜你书包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书对吧？”
陆景明眉梢轻挑，将书包拿给她看。
出门太急，书包里并没有放多余的东西。
里面只有一部被淋湿无法开机的手机，霁月山的地图，露营宣传册，几本忘记取出来皱巴巴湿漉漉的教材。
猜错了。
沈熹悻悻的闭上嘴。
她小心的将巧克力和奶糖揣进兜里，并不准备吃。
“不饿？”他打手语问道。
“等会再吃吧。”她搓搓胳膊，冷不防的打了个喷嚏。
身上还穿着湿透的衣服，风一吹，四肢连同五脏六腑一起冻住。
她控制不住的发抖，上下牙齿轻轻磕碰，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
坐在旁边的陆景明凝着她苍白的脸，倏地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拥在怀里，想要用体温替她驱寒。
沈熹没什么力气的推推他，“我没事。”
既然是两个同样冰冷的人，还是不要妄想着互相取暖了。
陆景明神情凝重，将她的手紧紧捂在掌心，低头呵气。
一如之前那样。
沈熹靠在他胸前，居然真的慢慢停下冷颤，指尖有了点暖意。
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夏季的末尾，两人在树下相依偎着，看一场仿佛永不停歇的大雨。
不知过了多久，沈熹忽然摇摇他左手尾指。
她仰头，对上少年不解的目光，勉强打起最后一点精神开口，
“我想眯一下，你不许一个人偷偷走了哦。”
陆景明在她掌心写下“不走”两个字。
沈熹握紧他的手指，眼皮一点一点耷拉下去，却还是不放心，闭着眼梦呓般开口。
“我们拉个钩，你别走。”
陆景明便用另一只手勾起她纤细的手指，上下晃了晃。
拉钩，盖章。
约定好了的事，永远都不会变。
如此，沈熹终于满意，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陆景明拂去她颊边的碎发，表情却并不轻松。
她的身体已经不再冰冷。
相反，烫得吓人。
他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一点点咬紧牙。
雨就快要停了，救援的人依旧没能赶到。
如果耽搁久了，就不是发烧这么简单的事了。
李寒星这些人，究竟在做什么？
难道还没发现她跌落山崖的事吗？
*
霁月山脚下。
星海的学生已经全部从飞白峰撤了下来，临时安置在附近的民宿里。
大家都在议论着沈熹的失踪，人心惶惶。
李寒星站在雨里，手上还拿着一只半新不旧的水杯。
——这是在西边的悬崖边上发现的，被沈熹拿走的那只水杯。
他们几乎将整座山翻遍了，才在那里找到它。
距离沈熹失踪，已经快要过去一天。
老杨面色凝重，却还是安慰他，“也许没那么糟。”
他默然不语。
西边的山崖，他一早就叮嘱过沈熹不要过去。
她虽然一贯爱和他犟嘴，却从来是个听话的孩子。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那里？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可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他只知道，他救不了她。
“李寒星！”
民宿里冲出一个人，猛地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你不是她哥哥吗？！为什么不去救她！”
雨中，平素总是以温和面目示人的少年狰狞了脸，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起了薄薄一层雾气。
“既然知道她就躺在悬崖下面，你为什么不去救她？！”
第69章 我是小瞎子你是小哑巴，收拾收拾讨饭去吧
听到这句话，老杨脸色一变，当场撸起袖子，恨不得将他就地正法。
“你干什么呢？！我告诉你袭警可是犯法的！”
李寒星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老杨不依，狠狠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寒星什么也没说，只是擦擦嘴角溢出的鲜血，冷睨着这位不太熟悉的“邻居”。
他是认识这人的。
很多年前，沈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开始成天追着他，口口声声说喜欢他。
眼前这个少年，似乎和当年有些不一样了。
“陆元，你冷静点！”
楚薇薇撑着伞跑出来，费力替盛怒中的陆元遮雨，“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这样淋着会感冒的！”
“感冒？”陆元冷笑一声，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可沈熹快要死了。”
他的声音高起来，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惶恐。
“沈熹快要死了！”
楚薇薇脸色苍白，握着伞柄的手无意识的用力收拢。
“可他还站在这里，他妹妹就躺在悬崖下面，他却什么都不做！”
陆元用力指向李寒星，再也维持不住温和的假面，怒不可遏。
“你不是她哥哥吗？你到底是怎么保护她的？”
李寒星垂下眼，将眸中的颓然倾数挡住。
“闭嘴！”老杨忍不下去，大声训斥了一句，“你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瞎说什么？！”
他揪起陆元的衣领，咬牙切齿的开口：
“你小子给我听好了，因为这场暴雨，霁月山出现了山体滑坡。
几个入口全都被挡住，除非等雨停安排人手抢修，否则谁也进不去！”
说完，他一指天上，赶在陆元开口之前再度说道：
“这种鬼天气没有飞机能上天，所以也安排不了空中救援，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懂吗？！”
陆元像是在一瞬间被抽空所有力气，手慢慢垂了下去，连神情也恍惚起来。
“她等不了的。”他喃喃道，“她等不到我们的。”
老杨心里也清楚，沈熹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松开陆元的衣领，叹了口气，满脸懊悔。
“如果我们能早点知道她其实是掉下了山崖，也许事情不会这么糟。”
一旁的楚薇薇眼皮跳了跳。
她稍稍倾斜了伞面，遮住自己的表情，不敢在这两个警察面前露出丝毫异样。
“行了。”李寒星哑声开口，“都进去吧。”
他眼里没什么焦距，仿佛冻僵的旅人，只剩麻木。
“让我一个人静静。”
“你……哎，好，我不打扰你了。”
老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把陆元和楚薇薇一并赶走。
雨中只剩李寒星一个人。
半晌，他忽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陆元说得对，是他没有保护好沈熹。
现在她生死未卜，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真是……废物。
屋子里，夏玢玢趴在窗口上，久久凝视着那个孑然的身影。
“如果沈熹有什么事，”她红着眼开口，“李寒星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
盛开递给她一张纸，嗓音干涩，“会没事的。”
“都怪我。”她满脸泪痕，“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就不会出去，更不会出这种事。”
盛开默默抱住她，安抚的拍拍她的背，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说道：
“会没事的。”
夏玢玢捂住脸，痛哭出声。
几步远的地方，何念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听到他们的话，有些魂不守舍。
“水漫出来了。”有人提醒她。
她猛然回神，桌面上果然漫出来一汪水，甚至湿哒哒的滴到了地上。
“谢谢。”她低声道谢，想要抽纸将桌面收拾干净，看清出声的人是谁后，动作微微一僵。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楚薇薇顺势在她身边坐下，若有所思的撑着下巴看着她。
何念没说话，端起杯子就准备走。
“听说沈熹掉下了悬崖，快要死了。”
楚薇薇附耳过来，语气轻而慢，明明说的是惋惜的话语，却让她像条吐信子的响尾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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