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周浔赶紧把他叫回来,不能耽误大家工作。她心好累,感觉自己像是带宠物来上班的打工人。
好在这位神君真的一唤就回来,刚才那位一直被盯的队员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苗乌抱着一个大箱子从外面走进来,看样子还挺沉。
“这是?”唐娜很是好奇。
苗乌把箱子放在桌上。唐娜凑过去观瞧,从里面拿起了一颗圆润晶莹的珠子,洁白剔透,大概有鸽子蛋大小。
“这是?”
还没等苗乌揭秘,神君倒是先认出来了:“鲛人泪。”
“没错,哎呀呀,还是神君有见识啊!”苗乌开始吹彩虹屁。
周浔发现了,苗乌对申公豹很是追捧,可能这就是猫科动物之间的吸引力吧。
唐娜很激动,她还是头一回见到鲛人泪,而且她以前听说过鲛人无论男女都是极其美丽的生物,这更让她感叹这个班真是没白上啊!
“所以,我们要去抓鲛人?”唐娜兴奋得像是要去赶海的小朋友。
苗乌解释说,前段时间有队员在市场上查封了一批非法售卖的鲛人泪,不过卖家极其狡猾,队员们盯梢了几个月也没能使其露出马脚。本来这案子是周浔盯着的,但是昨天凶案一发,这事儿就得放一放了。
申公豹也把手伸进箱子里,拣出来几个形貌怪异甚至有些畸形的珠子。
“这鲛人泪质量良莠不齐啊。”唐娜说。
苗乌点头:“对,最近这批货对成色是越来越差了,那位鲛人的精神状态真是令人担忧。”
唐娜瞬间领悟了,非法售卖奢侈物品是其次,她也听说过鲛人泪是鲛人在情绪激动或者极度痛苦的情况下才能获得的,所以,或许存在鲛人被非法拘禁的情况。
她感叹,鲛人普遍性格单纯,思维简单,再加上能产珠子,所以如今已经是濒危物种了。
申公豹在旁边听了半天,悠悠开口道:“本座倒是有更容易的致富方法。”
此话一出,果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神君对此感到满意,他慢悠悠继续说:“那便是点石成金之术。”然后申公豹用手掐诀,一点周浔桌子上的笔筒,紧接着原本木制的笔筒和数支原子笔、中性笔都变成了金的。
这下,他成了办公室最大显眼包。
周浔整个人呆住了,她说:“变回去!”
“为何?”申公豹还有点不服气,想当初多少人求着他展现神迹,他还不肯呢。
“首先,这也属于非法所得,其次,这类法术现在已经受到严格限制了,施放需要得到审批,最后,您要是不收回去,等会儿我得写报告。”
周浔义正词严,为神仙普法。申公豹尖牙一露,虽然仍旧不服气,但还是照做了。
金子又变回木头。周浔摸摸自己的笔筒,这是她从初中时就开始用的,然后把它藏到电脑后面。
小插曲算是平息了,周浔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就立马往技术科赶去。
法医郑惠玉也在忙个不停,她刚检验完羊妖的尸体,又开着手处理碎尸。光是把那些高度腐败的尸块从皮质的汽车座椅上揭下来,她和她的助手们就废了好大功夫,更别说还得把尸体拼在一起。
周浔下午到的时候,尸体已经在尸检台上拼得差不多了,郑惠玉正在把张光君的头颅缝回去。遗憾的是,尸体的两个脏器和脸皮都不见了,从古至今中国人都在追求死时落个全尸,张光君是不能实现了。
郑惠玉说,昨天晚上张光君的家属来认尸,他妻子是个瘦小内向的女人,儿子也才上小学二年级,她抱着孩子在妖局门口哭了好久才缓过来。她是家庭主妇,丈夫跟杨跃合伙做生意好多年,直到最近张光君才发现吃里扒外,害他赔了好多钱。
这便是作案动机。周浔皱起眉头,她看着金属台子上尸体被剥去脸皮的狰狞模样,他脸部边缘的创口十分粗糙。郑惠玉分析说,这种创口是某种妖物的尖锐爪子造成的,这点也跟十三年前那位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一模一样。
“朱珠来了吗?”
朱珠也是技术科的一员,跟网络有关系一切她都得心应手,各种黑科技不在话下。
郑惠玉说:“上午来过了,扫描了他的颅骨。张光君的妻子也把他生前的照片送过来了。”她一指旁边桌子上,很多都是张光君年轻时候拍的,还有结婚照,唯一一张最近的还是儿子刚满月时候的全家福。
周浔看了看点点头,应该很快就能把脸部建模做出来,到时候只要符合他长相的人被市里的监控捕捉到,那就离抓住凶手不远了。
而且,有了数据以后,就可以帮助张光君补上那层面皮,至少可以让他的家人有个安慰。这是郑惠玉的想法。
“不过到目前为止,杨跃的尸体还没人来认领。”
周浔叹了口气,这才一天时间,再等等吧,况且太平间里没人来认的无名氏也不少呢。
郑惠玉说张光君完整尸检报告很快就能出来。周浔瞧她的脸色很是疲惫,郑姐产假才刚修完,女儿仍在襁褓中,却不得不在鉴定中心加班。不过,案子紧急又缺少线索,尸检报告至关重要,周浔也说不出不着急、慢慢来的话。
临走之前,周浔决定再去看一眼发现尸体的那辆白色轿车。
虽然尸块和苍蝇蛆虫都被取走了,但是车内仍旧惨不忍睹、血迹斑斑。取证工作已经完毕,不过能用得上的几乎没有。
案件一筹莫展,他们现在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周浔眉头紧锁,围着车辆绕了几圈,看着车上的深深凹痕,想象着车子在林间疾驰四处撞击的样子。她又打开车门往里看去,那股恶劣臭味仍未散尽。车座被划破,海绵和弹簧也露了出来,甚至方向盘和后视镜都被折断了。
凶手的力气很大。
那天神君跟她一起去了,虽然他能认出痕迹,但却分辨不出凶手究竟是什么妖怪。这也难为他了,被关了那么久,出来人界也是物是人非。
不过,周浔又看了一眼后视镜,问旁边的痕迹人员:“这个后视镜上没挂东西吗?”
那人摇了摇头说没有,车里也没找到挂件。
周浔拿出手机来打给杜兴旺,一般与受害者家属接触还是由他来的,因为周浔的低情商是远近闻名的。杜队经常说,人家受害者家属都那么惨了,就不必再面对你了吧?
“杜队,是我,嗯,你帮我问问张光君的妻子,她丈夫车后视镜上有没有挂东西。”
回复很快就来了,张光君的妻子说,她丈夫车前原本是他们一家全家福的挂件。
周浔心里一惊,她又说:“杜队,你让你手底下那个变色龙去张光君家日夜守着!”
她就知道,那个“人皮脸”又回来了。
那种熟悉的、战栗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就像十三年前周浔与他面对面时一样。
第6章 十三年
前。
周浔上初三的时候才开始蹿个儿头,那时候她妈妈常让她吃鱼虾蛋奶,有时候还炖骨头汤,充分补充蛋白质。后来她实在喝腻了牛奶,就每天揣一包在口袋里,带去给方楠喝。
寒假结束的前三天周浔还在上中考冲刺班,不过这天是考试,最后一门她早早交了卷子,飞一般跑出去找方楠玩了。
下午的阳光还算和暖,方楠背着书包在学校门口的小书摊上看言情小说,地中海秃老板的眼神瞟过来第五次时,方楠终于一目十行把这篇给看完了。
“你还没写完寒假作业啊?”周浔走过去时看到方楠肩上的书包。
“不写了,我打算把它撕了!”方楠合上小说,郑重发誓。
“那你妈不打你啊?”
方楠表示不屑:“嘁,她才没功夫管我呢!”
周浔这才转过头去看着她的脸问:“你爸还没回来啊?”
千禧年左右,下岗潮的余波还是激荡到了白鹤市,周浔和方楠的爸爸也受到了影响。后来周浔她爸改行去开出租车,而方楠她爸去开大货车跑长途去了。
方楠摇了摇头:“半个月了,我觉得他去鬼混了,但我妈觉得他可能死外面了。”
面对方楠对自己爸爸的犀利言论,周浔早就见怪不怪了。只不过,一个中年男人在这个节点上失踪,始终不是好的信号。
上个星期又有一起碎尸案在白鹤市发生了,目前死者的身份还没确认,地点就在离她们上学的地方隔两条街的小区,而且这已经是第三起恶性碎尸案了。网络上,地方小报上还有各类流言之间已经把这位连环杀手传得神乎其神了,什么吃人心肝,什么穿“鬼画皮”来刺激受害者家属,一时间全市人心惶惶。
“按理说他跑这趟车,一个星期也该回来了。不过,鉴于他有前车之鉴,我还是坚信他出去鬼混了。”
周浔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们两家住邻居,以前经常能听到方楠爸妈吵架打架,震天响。
“去我家玩儿吧,我家现在没人,咱俩看电视!”方楠拉着周浔走。
她俩往家属院的方向走,路过陈家小卖部的时候,看见陈大爷佝偻着身子在货架前补货,门口的玻璃柜上摆着泡泡糖、辣条还有一部绿色的老旧公共电话。陈大爷见到她俩路过还打招呼,他是个兔子妖,虽然满脸褶子但是皮肤还很洁白,一双红色眼睛也算炯炯有神。
快到方楠家,她才想起来还要撕寒假作业本的事情,于是拿出来在垃圾桶跟前开始表演“晴雯撕扇”,说是要让周浔听个响儿。
“楠楠!”
可撕到兴头上,方楠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小名,她一回头就看到了自己那失联已久的老爸方以翔正站在树底下朝她挥手。
他已经很久没这样称呼过她了。
“爸!”
碎纸散落一地,方楠跑过去抱住了他,虽然这个老爹平时不怎么靠谱,但毕竟血浓于水,现在看到他活着出现了方楠实在欣喜若狂。
“哟,怎么还换了身衣服啊?”方楠抬头看着自己的爸爸,他这一身行头跟出门时候大不一样了,“谁给你买的呀?怎么不带回来给我妈看看啊?”方楠又因为愤怒开始阴阳怪气了。
不过,与往日一点就着的方以翔不同,今天他只是摸了摸女儿的头,微笑着说:“以前是爸爸不对,爸爸向你道歉。”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温和,方楠反而束手无策了。
“爸爸请了一天假,带你出去玩,怎么样?”不知道这男人吃错了什么药,但是常年缺少父亲关爱的方楠还是忍不住鼻子酸了,虽然这个邀约恐怕只会令幼儿园的孩子感到欢欣鼓舞。
“嗯好!那,对不起了周浔我得跟我爸……”
“别去!”
周浔忽然下意识地大喊了一声,她总觉她得阻止挚友跟他走,她总觉的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真正的方以翔。
“刚才没注意,你同学也在呢。”他同样微笑着看向周浔。
“同学”这个词的使用令周浔更加确定了内心的猜想,首先,方楠的父亲知道她俩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同学”这个词未免也太生疏了。其次,她俩也根本不是同学,甚至不是一个年级的。
方楠朝她摆摆手说:“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再找你玩儿。”
周浔盯着他崭新的羽绒服和擦得锃亮的皮鞋,像是精心打扮过一样,她脑子飞速旋转,在想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和方楠一起“安全撤离”。
她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叔叔你忘了吗?你之前答应说我要是帮方楠补习功课,只要她数学考试过了五十分,你就请我们俩吃麦当劳。”
“啊?”方楠很是疑惑,她发誓她的聪明脑瓜没有一下是用在学习上的,自然不可能有这种赌约,但是,她却本能地相信周浔,没有做进一步的反驳。
“哦,我确实是忘了。”
“那正好今天兑现诺言。”
“好。”
“方以翔”皮笑肉不笑,漆黑如碳的眼睛盯上了周浔,就像猎食者终于寻找到了猎物。
周浔也鼓足所有勇气,正面看着他的眼睛,她说:“方楠,你和你爸爸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小卖部给我妈打个电话,说我晚上不回去吃饭了。”
“行吧。”
周浔转过身去朝小卖部的方向走去,等走得稍远些才放松一口气。她选了麦当劳作为托词,是因为那里商场很多比较繁华,人流量大,周浔想他绝对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吧?只要拖延,拖延到警察来为止……
小卖部里空荡荡,陈大爷不知道去哪了,周浔试着喊他几声也没有回应。她叹了口气,也不能指望这老头了,真要发生什么,这位恐怕只能跟幼儿园小朋友五五开。
周浔稳了稳心神,看到玻璃柜台上有一把折叠小刀,估计是陈大爷用来开箱子塑封的。周浔赶紧拿过来揣在了兜里。
希望不要用到它。周浔这样想。
然后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监控,这是陈大爷最近买来安装的,他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总是被人偷东西。周浔把自己包上的卡通玩偶取下来,放在了左边货架的第三层,她刚才看到陈大爷补货补到了第二层,如果他回来很快就能发现它。再加上监控,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这些都可以成为线索。
接着,周浔拿起了小卖部的座机电话,拨打了那个早已经熟稔于心的报警电话。
那边电话还没接起,周浔就感觉背后一道身影把投进来的金色阳光阻隔。
“小姑娘,你对你的朋友挺好呀?”
周浔转身,“方以翔”正似笑非笑站在她身后,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目光如刃,似乎能洞穿一切。
周浔感觉自己喉咙发紧,她把电话贴近耳朵,以防一会儿声音泄露出去半分。她不敢有大的动作,暴露自己此刻焦躁紧张绝望的内心。
但那个男人一直盯着她。
周浔深吸一口气,扭头迎上他漆黑的眼睛。
“对,方楠是我好朋友,谁要是敢伤害她,我就跟他拼命。”
周浔的声音有些颤抖。
对面似乎被逗乐了,这次他是真心的笑了。
他说:“你挺聪明的。”
周浔扭过头去,不再看他。电话仍未接通。她忽然朝着超市里面大喊:“陈大爷,你要是看见我妈就跟她说,方楠她爸回来了,带我们去吃胜利商场那家麦当劳,不回去吃饭了!”
超市里没有回应,当然,周浔只是在虚张声势。而那人也只是在微笑着看她,就像恶劣的猫在看爪下的耗子做无谓的挣扎。
这时,电话终于接通了……
杜兴旺进来的一通电话打断了周浔的回忆。
“怎么回事儿啊?”杜队不是很明白周浔的安排,但他总觉得周浔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杜兴旺!是他,就是他!”
“谁?‘人皮脸’吗?”
“对!”
周浔几乎浑身颤抖,她想起张光君车上那张消失的全家福挂件,她目光冷冷地望向窗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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