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施仍旧反应迅速的去抓住钱卫,钱卫像是有了经验,同时去拉过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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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道无言(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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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处的宫殿轰然消失,洛施没感觉到身体像之前那般移动,却已经到了新的空间。
眼前,是空无一人的旷地。洛施下意识闭了闭眼。
钱卫有些迷糊,毕竟直至现在,他都没有听洛施解释过一句关于他们现下处境的情况。
但他猜测着:“洛施,我们还是不能逃出去吗?”
洛施耳朵动了动,迟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被握着,却是对他“嘘”了一声:“有人来了。”
着杨妃色绣花锦裙的女子缓步走来,在空旷的平地上擦出了不小的声响。
她在外观上与人无异,但洛施见她周身缠绕着浓浓的黑气,便知晓,她一开始的判断——女子是留存于人间的怨鬼,是正确的。
她又怼了怼钱卫的胳膊,朝着杜寒腊的方向努了努嘴,“你看看,那边有人吗?”
钱卫正色道:“未曾见到。”
洛施于是清了清嗓子,在钱卫可以说是惊异的目光中,对四下皆是无人的一角高声道:“徐夫人,你倒是想与徐炳元伉俪情深,可惜姑娘你红颜薄命,而那厮捏了个傀儡伴在身旁,心里不知有的是什么心思。”
感受到说话声,杜寒腊周身的浊气剧烈波动,人却依旧低着头站在原地。
洛施左手紧攥着钱卫的手,像是随时要带着他跑路,“说到那傀儡,我是真好奇,她装疯要杀了你唯一能留在世上的儿子,徐炳元却百般纵容于她;而自己妻子的鬼魂日日囚于他的床榻之上,他却毫无察觉,没有一丝怜惜。”
钱卫瞥了她一眼,前半段,是在故意颠倒黑白吧。
洛施沉声道:“不如,我替姑娘杀了那个负心人吧。”
这句话像是按动了某个开关,杜寒腊僵硬的扭了扭身体,眼神黑漆漆的,一眼根本望不到底,声音嘶哑难听:“杀——”
洛施饶有兴致的附和着:“对,就是杀了他!”
然,杜寒腊的身子却在下一刻轻移,如飘风般疾速消失在眼前,眨眼之间,已至洛施身前。
她眼神木讷,动作却狠厉,第一时间就要攻向洛施的脖颈。
她的那句“杀”字,不是认同,而是愤怒的反对!
洛施难掩笑意,只因早就准备好将到来的这一刻,怎会容她得逞?
杜寒腊的速度快,洛施比她更快。她猛地侧身躲过来人,同时,玩笑似的扬起杜寒腊的裙摆,见后者漆黑的眸子显现出了星星点点的呆萌,空闲着的手攀上她的肩膀,竟是单手将杜寒腊摔在了地上。
洛施自顾自玩得津津有味,钱卫被她牵着手,对于毫无武功的他,却是被迫陪着她一同进行了这高难度的动作。
钱卫看不见那人,但还是道:“你好像惹毛他了!”
“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洛施笑嘻嘻的回应着。
两人说话间,杜寒腊动作缓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如钱卫所料,虽然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但在这一刻,仿佛禁不住洛施的玩闹,周身黑雾一般的浊气愈发浓郁了起来。
洛施当机立断,手掌心凝聚出一道紫青光芒,一个拇指大小的物什缓缓变大,正是她的玉箫。
洛施这回没嘱咐钱卫捂耳朵了,后者瞥了一眼她的动作,又想到自己的手还握在她的手心里,还是放弃了挣扎,面上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呜——”这一曲意外的好听。箫声如流水,分明是幽怨的曲调,但奏曲者却是胸有万千沟壑,曲调一转,竟是万分高亢激扬,两者相结合起来,也没有丝毫诡异之感,无比自然和谐。
钱卫不自觉地沉浸其中,更遑论洛施祭曲的对象。
杜寒腊周身的浊气烟消云散,洛施却没有即刻上前,更是在心里犯嘀咕:“她的浊气并不是很重,力量也不是很强,根本不像是能够设下阵法与我对抗的人。”
待女子的瞳仁恢复了清明的神采,洛施才悠悠指向天际,冷哼了一声,“是你设下阵法将我们带进来的?”
杜寒腊身上的衣裙无风自吹,她看起来没比洛施知晓得更多,“……我不懂什么阵法。”
洛施皱眉,一个随时会被她收服的怨鬼,是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的。
她哑然,只得又问道:“你可知,你的肉身已死,如今只留下鬼魂?”洛施顿了顿,“而鬼魂的去处,只有去往鬼界。”
让洛施意外的是,杜寒腊并没有辩驳,反而清凌凌的点头道:“我已在鬼界待了十年了。”
此话一出,洛施的眉头皱得更紧,骤然将此事与徐夫人病重之事联系在一起,却是丢出一句,“那你为何又要重返人间?”
“我不知道。”杜寒腊吐出一口气,眼神茫然,“我不知道这是哪里,只以为是一场梦。”
只以为,作为没有躯壳的鬼魂,数年无梦后,依靠不知去向的诚心,终是盼得故人。
洛施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决定不再问她阵法一事,“徐夫人,那当年在宫变之中,可是你保下了徐炳元一条命?”
“我?”杜寒腊轻笑一声,只有提到徐炳元,她才有了生气,“他自有本事保全自己,并不会受我的恩情。”
这话说的怪怪的,洛施总感觉自己品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杜寒腊又道:“徐炳元并不爱我,他或许对我有利用,有愧疚……”她低下头,自我怀疑着:“他那样冷情冷心的人,会生出愧疚吗?”
洛施被她说得怀疑人生,眼睛不住的眨着:“什、什么?”
这……杜寒腊描述的,怎么会跟她在幻境中所见,完全不一样?
“徐炳元是前朝皇子,他一直以来,为谋划复仇付出了许多。江山、皇权、血仇,已经在他心上占了太多位置。”杜寒腊心生悲切,眼里却尽是释然,“他给予的情爱不会有假,也不会是真。”
杜寒腊直直看向难掩愕然的洛施,更是注意到两人交叠握着的手,揶揄的眼神毫不收敛:“姑娘,觅得良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洛施随着她的视线转向自己的左手,那里,两只手正相握着,仿佛两颗心在紧紧相依偎;手心的温暖头一次让洛施无所适从。
或许从那一刻,两人就产生了深深的羁绊罢。
但洛施只是故作平静的甩开了手,“我未沾染过爱情,又岂知这些!”
钱卫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发呆,他全程迷茫的听着洛施对着空气自说自话,末了,她又是松开了自己的手,又是聊到了“爱情”这个话题。
这让本不甚在意的钱卫变得有些抓心挠肺的好奇。“但我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他对自己说道,“或许是出于无法与洛施一样,能与看不见听不着的鬼同频交流,而生出的遗憾。”
他蹩脚的劝慰着自己,可心里明明清楚,他钱卫锦衣玉食的长大至今,没见过的东西虽说也还是有不少,但不至于会仓皇失态。
他心里的那一丝起伏,钱卫终是没有抓住。
那一头,见洛施如此干脆的回答,杜寒腊摇了摇头,执着于自己看见的一切,“那就祝姑娘,不必经历如此这般的坎坷。”
洛施久久不语,心里却在思索,她能从面前的鬼里问出的话有限,且似乎与方才幻境中的种种有悖。
不过,她越想越理不清的一点还是,这一对夫妻,难道从始至终都是貌合神离的吗?
但洛施没忘,她终是要找阵法的破解之法的,于是她按下心里冒出的诸多猜想,又将玉箫召出并立在地上,将它当棍棒使。
钱卫和杜寒腊异口同声:“你这是做什么?”
“破阵出去。”洛施头也不抬,只是笑眯眯的拍了拍玉箫的顶端,那法器像是承了某种责任,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粗壮起来。
她甩了甩袖子,已是鬼魂形态的杜寒腊被吸入她的小布包,洛施又顺道将钱卫拉在身后,即使空间被玉箫堵得水泄不通,仍是容下了两人的身形。
可他们并没有从阵法跳出,反倒是玉箫变幻身形的速度缓了下来,甚至停滞。
本是胸有成竹的洛施当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问题,看来以她的实力,并不能暴力的解决这个阵法。这又回到了最开始她的推断:设下这阵法的主人本领比她要强。
排除本以为是对徐炳元不利却什么都不知道的鬼魂徐夫人;本以为能够借助怨鬼之力但不堪一击的傀儡徐夫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阵法是某个高人设下,为了困住这个鬼魂的。
这样想的话,一切都能说通了。
杜寒腊死后,鬼魂已在鬼界待了十年,只不过最近,被以某种术法带到了人间,圈禁在阵法中。而她和钱卫之所以跌入阵法后,看到的幻境中却是徐杜二人的经历,也是因为如此。幻境加诸徐寒腊身,他们到底只能是旁观者。
洛施将推断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钱卫,钱卫不懂阵法破解和捉鬼之道,但她总得将自己的怀疑说清楚:“将鬼魂绑在身边,你认为身处危险中的那位徐大人,可不简单。”
钱卫沉默片刻,福至心灵地道:“或许那个傀儡,他也是知情的?”
夫人离世多年,这位徐太傅寻遍大良,终是得了个法子,捏造了是徐夫人皮相的傀儡,又用术法招来了她的鬼魂。
否则,要真是有幕后之人借助这两者要其性命,怎会容他好端端的存活于世?
真相,似乎再清楚不过。
洛施难得能听他说出如此有见解的话,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下,她笑意浓郁,饶有兴致:“怎么说?”
钱卫却道:“这不是你想让我说的吗?”
洛施:“……”看来是她看错了,这厮腹黑起来也是有一套的。
她撇了撇嘴,不去理钱卫了,而后反手将挎着的布包打开,又放杜寒腊的鬼魂出来,对她道:“这个阵法我破不了,而你是被阵法主人封在这里的,看来我不能带你一块出去了。”
钱卫闻言蹙眉,没能忍住:“我以为你的职责是捉鬼,如今见到滞留在人间的鬼竟然无动于衷。”
“你用激将法也没用。”洛施无所谓的耸肩,“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只有认输一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我觉得,一言蔽之未知的状况,并不算是识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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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道无言(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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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出了徐宅,洛施靠在一堵墙上,长舒出一口气,这才有些懊悔的瞟了钱卫一眼,却是打趣道:“没想到你这个拥有万贯家私的小少爷,做起贼来,倒是不慌不忙。”
他似是不肯同意这个说法:“又没有偷了什么东西,当然问心无愧。”
洛施偏要同他扯皮,“也对,况且你没出一分力,自然也都是我的过错。”
钱卫无奈一笑:“是我拖累了姑娘。”
“罢了罢了。”洛施见嘴上功夫占了上风,立刻施恩般的摆手,“毕竟关键时刻你还是派上了点用处的。”
钱卫回忆着还困在阵法中的最后一刻,嘴上说着不会轻易被他说动的洛施,还是摇着玉箫,像是要将那里的天捅破了去。
洛施是个不轻言放弃的,她试过暴力破阵无用,也就很快调整思绪,试图挖出第二条路。
只是最后,他也没能弄懂洛施看着他皱眉、欲言又止的动作和表情,而后像是在他身上施了咒,再之后,一言不发的带他出了那方世界。
直至现在,他还没能问清,洛施是否将徐夫人的鬼魂带出来了。
面前的洛施摇了摇手指,将沉浸在思绪中的钱卫唤醒:“听到了吗?”
“什么?”
“我说,徐夫人的鬼魂被我收走,估计徐炳元在今晚发现这件事之后,明早就会闹开。”洛施见他心不在焉,语气重了几分:“以他的敏锐度,必定会很快找上我。”
“其实你带走徐夫人的鬼魂,是为了戏弄徐炳元吧。”钱卫顿了顿,“不如,明日我同你一道去徐宅。”
她最后带杜寒腊一同离开阵法,并不算是受了自己的激将法,在他看来,洛施的行事作风总是随心所欲的,例如不追究傀儡一事,再例如愿意同他一道再夜探徐宅。
洛施平静地瞥了他一眼:“那你呢?你明明不相信徐炳元绝非无辜,却愿意同我一起毁坏那老狐狸为自己造的梦,又是为何?”
钱卫展颜,并未回答,“洛姑娘这是答应了。”
“我现下住在福东客栈。”洛施眯了眯眼,很想知道面前的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明早我们一同去见徐炳元。”
洛施瞧着钱卫的远去背影,心里奇怪极了。她记着徐炳元找人赶她出院子的仇,便借着收鬼的功夫以磋磨他。钱卫看出来了,不过,他却是同意她的做法……甚至,还要一道去。
罢了,待明日徐炳元求向她之时,她不怕钱卫不会表露出他的真实想法。
那一头,处理过狗咬狗的江湖骗子和盗贼几人,徐炳元又去看过夫人,这才有些心力交瘁的回到自己的卧房。
他一推开房门,就极敏感的察觉到微微摇动的窗户,软风不管不顾的闯入,卷起了书案上的纸张。
徐炳元于是慌乱的去整理那些画有同一个美人的画纸,妥帖的放入怀中,像是拾起失而复得的珍宝。
但奇怪的是,男子并没有将画纸重新放好在案上,或是收入匣中,而是揣在怀里,吹灭了烛火后,身形恍惚地走向屏风后的床榻。
然,如此急切的他却倏然顿住,怀里的书画掉落一地。
他的寒腊,消失了。
梁大师叮嘱过,经过他的布置,自己只要推开屏风,就能单靠肉眼见到没有躯壳只有鬼形的寒腊。这半个月来,皆是如此。
一时间,徐炳元立时将方才还当宝贝似的书画抛之脑后,绞尽脑汁又毫无头绪的翻找,试图在这一隅之地里找出个鬼影来。
此刻躁狂的徐炳元,没有注意到一道细微的脚步声朝他而来。
他背对着那人,如柔荑般的触感抚上他的双眼,徐炳元能够感受到那道沉重的呼吸,及在黑暗中也无法忽略的、痴迷至病态的目光。
徐炳元毫无防备的倒下。
微风拂过,似乎携有一股沉香的香味。
……
第二日清早,钱卫才到福东客栈的门口,人还没站稳,就眼见着客栈斜侧方的一个房间窗户大开,一个人影飘了下来。
紧接着,是洛施迎面向他跑来的身影,跟着的,还有浩浩荡荡从同一间窗户跳下来的追兵。
洛施一把捞过孤身一人的钱卫,带着他一同在热闹的街市上逃窜。
“洛……”身体素质没那么好的小少爷大喘气,愣是没能问出一句完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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