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胥铭泽和戚十堰,所有人都希望她死在四年前的那场雨夜。
有鲜血从马车内溢出来,宋翎泉也望见了这一幕,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拿着弓箭的双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比谁都清楚许晚辞对将军的恩情。
但她太弱了。
她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她一次次地陷入险境,死的却是众多被她牵累的人。
宋翎泉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他眼底已经恢复了清明,他冷声道:“撤!”
十鸢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再见宋翎泉一行人想走,她脸色一点点冷了下来,她望着峡谷顶处,想走?
宋翎泉一群人还未撤退,忽然听见一阵嗡嗡的声音,他们转头去看,脸色都是惊慌失色:
“这是什么?!”
密密麻麻的虫子朝众人飞来,宋翎泉想起了什么,脸色骤变:“不要让它们近身,快撤!”
可惜,他意识到得太晚了。
密林四周渐渐有毒蛇直起身子,把他们全部包围住,蛇信嘶嘶地发出声音,碧红的蛇身让人一眼就清楚它们剧毒无比。
众人忍不住地后退,骇然地出声:“这、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这一声仿佛打破了什么,第一条毒蛇猛地扑上来,有人被咬到,他惨叫一声,七窍都留下乌黑的鲜血,众人被惊骇得四处逃散。
宋翎泉不断地斩断蛇身,但他拦不住虫子,不断有虫子钻入他耳鼻,密密麻麻的虫子挡住了的视线,第一条毒蛇咬珠了他,他忍不住惨叫一声,立时有数不清的虫子钻入他口中,彻底堵住他的声音。
峡谷上,仿佛沦落成一幅人间地狱。
峡谷中,十鸢掀起了提花帘,她看见了里面满身利箭的许晚辞,不由得沉默下来。
胥衍忱握住十鸢的手,发现她手指越发凉了些,他仿佛听不见上面不断传来的惨叫,也根本不在乎许晚辞的生死,他忍不住地皱眉:
“他们掀不起波澜,不值得你出手。”
十鸢骤然哑声。
这是重点么?
第88章
十鸢没有亲自上峡谷看宋翎泉等人的惨状,至于许晚辞,十鸢能做的只有将其稳妥下葬。
利用许晚辞牵制戚十堰是立场和谋略问题,但不至于让一个女子惨死于荒野。
出了峡谷,就隐隐约约能看见梧州城的城门了,梧州城和长安已经离得不远,越靠近梧州城,寒日的冷意也顷刻间席卷而来。
许是意识到在梧州城内很能再成功刺杀胥衍忱,出了峡谷后,一行人没有再遇到什么刺杀。
等看见岑默派来接应的人,十鸢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城主府,岑默早就恭候多时,待见二人踏进来去,却不见许晚辞的身影时,岑默立刻意识到他们来的途中发生了变故。
岑默摇着扇子,对公子的选择表示赞同:
“的确,不值得为了她而冒险。”
岑默睚眦必报,也是个立场极度分明的人,拿他们自己人的性命去换许晚辞的安危,在他看来是个件极其不值当的事情。
十鸢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扇子,有点不解,寒冬腊月,披着鹤氅都会觉得冷。
他居然还需要扇子?
岑默也发现了她的目光,他一顿,若无其事地收起扇子。
提起戚十堰,岑默也有点无奈:
“戚十堰的确用兵神勇,我没有料到的是,晋王居然真的敢重用他。”
胥衍忱提起戚十堰时,不由得往女子看了一眼,她心不在焉的,戚十堰的
姓名根本不能引起她的关注。
胥衍忱说不清心底是不是舒了口气,再听岑默说要暂时瞒住许晚辞身死一事,胥衍忱摇头,语气冷淡道:
“许晚辞已死,把消息如实传出去。”
岑默一顿,很快反应过来胥衍忱是何意。
如实传出去——许晚辞可不是他们杀的,而是宋翎泉、也是晋王。
岑默笑了笑,他说:“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路车马劳顿,还要紧绷着心神防备刺客,十鸢眉眼间都浮现了些许倦怠,胥衍忱最早发现这一点,他打发掉岑默,和十鸢一起回了院子。
也不知是不是岑默会错了意,岑默没有单独给十鸢准备院子。
一间正院,寝室内甚至安置了两床被子,梳妆台也摆满了女子要用的各种首饰和胭脂水粉,不仅如此,胥衍忱和十鸢的物件也被摆了进来。
十鸢有些傻眼地望着这一幕,后知后觉地耳根子有点热。
她迟疑地看向胥衍忱,一时间不确定这是胥衍忱的意思,还是岑默自作主张。
胥衍忱忍不住轻咳了一声,他低骂道:
“他在外待了半年,是把脑子也待没了么!”
哦,是岑默自作主张。
十鸢隐晦地攥了一下衣袖,随后,她神情如常道:“公子住在这里,我住耳房即可。”
胥衍忱喉间的那股痒意忽然散去,呛咳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沉默了好一阵,才说:
“你奔波一路,耳房岂能休息好?”
十鸢纳闷,不都是摆一张床么,她连寒潭都能睡得安稳,遑论有屋子有床的地方?
不能睡耳房,岑默也没准备其他院子,这时候都这么晚了,再去收拾院落,也不知道要耽误多久。
十鸢试探道:“那我在外间打地铺?”
胥衍忱沉默了。
他不知道十鸢是怎么能提出这个问题的。
他视线落在两人摆放在一起的衣裳上,许久,他轻声说:“都宿在屋里,不行么。”
十鸢呼吸一抖,她睁大了双眼,半晌才回过神,她呐呐地有些慌不择言:
“我……”
有人情绪因她的安静而低落,眸色都一点点黯淡下来:“十鸢是不放心我?”
十鸢觉得他好过分啊。
她再傻,也看得出他这时是故意这番作态。
十鸢脸上一点点染上绯红,她声音细若蚊呐:“……没有不放心你。”
她绞尽脑汁地说:
“但不合规矩。”
胥衍忱依旧保持着情绪耷拉,他抬眼问:“谁的规矩?”
他很自然地问:
“十鸢和我,难道不是两情相悦?”
十鸢觉得脸上燥热一片,她吞咽了下口水,在顾姐姐面前能坦然承认的话,现在居然有点难以开口。
她还未说话,某人仿佛是觉得被拒绝了,他恹恹地耷拉下眼眸道:
“十鸢在衢州城和我再见时,不是这样的。”
那时她自荐枕席,但被胥衍忱不着痕迹地拒绝。
十鸢人麻了。
怎么还有人旧事重提呢!
见他还要再说什么,十鸢慌乱地出声打断他:“我又没说不行!”
胥衍忱目的得逞,他低头,忍不住地轻笑了一声。
十鸢见状,心底的那点情绪终是散了,她抿了抿唇,简单洗漱一番,就躺在了床榻上。
片刻,外侧床榻也凹陷下来。
十鸢其实不是第一次和男子有亲密接触,她和戚十堰、乐赋初都过有肢体接触,乐赋初不会守着什么中原规矩,一缕薄纱在寒潭其实没什么作用,他替她种蛊时手脚也不曾规矩。
包括在春琼楼时的各种教导训练,十鸢于男女之事上很难称得上纯情。
但当她意识到此时躺在她身边的人是胥衍忱时,心境和情绪仿佛在一刹间变得不同,她很难说清这种感觉,她只能睁着眼望向床顶。
砰砰砰——
似有心跳声胡乱响起。
惯来灵敏的听觉仿佛失去了作用,十鸢一时之间居然分不清这乱哄哄的心跳声是属于谁。
十鸢手指胡乱地扣在被褥上,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住她的情绪,须臾,她紧紧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赶紧睡下。
但事与愿违。
她能感觉到公子翻了个身,离她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也喷洒在她脖颈处,十鸢手指勾住了锦被,浑身有一刹间僵硬,这时,有人抱住了她,一只手扣在她腰肢,他只是安静地把她圈入怀中。
他什么都没做,但又仿佛什么都做了。
许久,十鸢渐渐瘫下紧绷的身子,她浑身好像再没有一点力气。
十鸢能听见公子的呼吸声,她以为她会睡不着的,但她低估自己了,呼吸交错间,困意一点点侵袭而来,她呼吸渐渐平稳。
有人没睡好。
说不清是欢喜还是什么情绪,叫他一夜难眠,他一手扣着女子腰肢,听着女子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他在一片黑暗中睁开眼,借着浅淡月色望向女子,她睡得很安稳,倏然,她鼻尖蹙了蹙,在他怀中蹭了蹭他脖颈。
细腻的肌肤相贴,淡淡的痒意传来,但胥衍忱一怔,他有些僵硬地抱着女子,生怕闹出一点动静将女子吵醒。
她睡时无意识的一个动作,胥衍忱却是久久难以回神。
胥衍忱觉得自己或许是肤浅至极。
否则,怎么会在再见她的第一面时就起了心思,后续她替他所做的种种,都是在不断拉他沉陷。
黑暗中,他唇角从女子脸侧擦过,呼吸有一刹间交融,女子仿佛轻颤了一下眼眸。
*******
翌日,十鸢醒来得不早不晚,将近辰时左右,冬日天亮得晚,她醒来时就见胥衍忱正倚着楹窗而坐,手里拿着她看过的那个话本。
十鸢眨了眨眼,脑海中思绪渐渐清晰,其实她没说过,她对这个穷酸书生让高门小姐与其私奔的故事没那么感兴趣。
否则,一本话本,她岂能看了这么久,还没有结束?
她只是欢喜于有人一而再地替她费心。
他倚在栏杆看书,穿着身简单的银白衣袍,衣衫未曾系得紧实,外衫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腰间坠着一枚羊脂玉,眉眼清隽疏朗,暖阳透过楹窗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十鸢一时有些失神。
他仿佛察觉到她醒了,掀起眼朝这边看过来,也放下话本,他起身,走过来:
“醒了,怎么不说话?”
他越来越靠近,十鸢也闻到了些许松木的清香,她视线落在胥衍忱未曾穿好的外衫上,稍许睁大了双眼,刚欲说点什么,就见胥衍忱伸手来牵她。
十鸢被打断,也只好乖巧地伸出手去。
两只手刚握住在一起,他才俯身拉起她,银白色外衫就掉落了下来,露面里面青衫色的里衣,若有似无地可见内里冷白的肌肤,十鸢还未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去替他拉住衣裳,忽然,有婢女推开了门,端着水盆进来,在看见眼前一幕时,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忙不迭慌乱地退出去。
十鸢懵了。
她一只手还被胥衍忱牵在手中,另一只手拎着胥衍忱的衣裳,从外人角度去看,就好似是她亲自拽下胥衍忱的衣服一样。
十鸢迷惘,不懂,怎么有人一早上就开始算计人。
偏还有人还皱眉道:
“怎么这时进来了。”
十鸢默默地看着某人的装模作样,她松了手,他外衫瞬间轻飘飘地落地,他坐轮椅的数年也不曾忽视内劲,后来站起来后,对自己的要求也甚高,外衫一褪,十鸢就隐约能看见他坚.挺的腰腹,他一身肌肤冷白,若有似无地透着一点红,格外勾人。
他话锋倏然一转:“十鸢何时与我成亲?”
十鸢觉得她有点跟不上公子的脑回路,她懵了好久,才傻眼地问:
“
为什么?”
胥衍忱低声道:“她们都看见了你和我……”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只是抬脸看了一眼十鸢,十鸢看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骤然失声。
胥衍忱皱眉,摇头道:
“如果你我不成亲,或许外间人会传我始乱终弃,非是良人。”
十鸢呃声,半晌,她艰难地挤出声音道:“会不会是公子想多了?”
胥衍忱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一言不发地俯身捡起了地上的外衫。
十鸢有一种错乱的感觉,她怎么会觉得两者角色颠倒了呢?
第89章
成亲?
对于十鸢来说,这是个很遥远的词。
她从决定留在春琼楼不再提赎身一事时,就没有再妄想过成亲。
但……和胥衍忱成亲?
十鸢抿了抿唇,她眸色轻闪了一下。
不是不愿意,而是她顾虑颇多,她知道,如果是晴娘在这里,一定会让她同意的。
晴娘是有所求才会对公子效忠,在察觉到公子对她心意时,早就属意让她一点点接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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