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鸢对江见朷一直抱着警惕,她狐疑地拧眉。
她让信鸽去引江见朷来见她时,江见朷的意思明显是不来,前后不过这么短的时间,江见朷又出现了,十鸢不觉得他是特意赶来恭贺她的。
江见朷没让她猜测太久,直言道:
“我来找你,是要你兑现约定。”
十鸢眯眸,她衣袖中指尖轻弯:“我倒不知,我和你有什么约定。”
江见朷瞪大了眼,他哇哇乱叫了一声:
“你难道忘了让我保护你主子一事?况且,为了拦住我那位好妹妹,我可是受了不轻的伤,差点就丢了性命!”
十鸢一顿,她也想起来胥衍忱说过,江见朷单独留下来拖住乐冉一事。
某种程度上,十鸢算得上恩怨分明,江见朷的确有算计,但论起来,他也真的帮了她许多。
十鸢皱眉问:“你要什么?”
话音甫落,十鸢就见江见朷轻笑了一声,他眸色有一刹间让十鸢看不明白,他笑着说:“我要什么?想要的,你应该不会给。”
十鸢转身就想走,她不想和谜语人说话。
江见朷忙忙叫住了她,有点憋闷地说:
“一碗血!”
十鸢停住,她回头看向江见朷,但是没有应承下来,江见朷撇了撇嘴嘴,闷声解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人蛊呢,也想要研究一下,想来十鸢姑娘也不会吝啬一碗血?”
十鸢眯眸,她眼底深处泛着些许冷意。
如果来者是别人,十鸢或许真的不在乎一碗血,但偏偏提出这个要求的是江见朷。
她记得乐媛说过,那位圣主膝下的三个儿女中,体质特殊有乐冉,资质出众有乐赋初,偏偏最先练出圣蛊的人是江见朷。
十年前,江见朷就能独自练出圣蛊,这十年内他又一直在寻找圣女人选。
谁也不知道这十年内江见朷究竟在做什么。
十鸢不敢轻看他,她也记得很清楚,人蛊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蛊,是会被控制的。
江见朷敏锐地察觉到四周气氛在他出声的那一刻起就发生了变化,他呼吸骤轻地退后两步,他笑着看向女子:
“喂,你不会翻脸吧?”
十鸢冷冷地看着他,他脸上有惊慌失措,只眉眼强装着镇定,似是寻常人一般,但十鸢眼底越发冷:
“不知道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们兄妹三人其实如出一辙。”
都是疯子,只是他看着好像正常一些,但只品他做过的事情,其实就能看出他发疯的程度一点也不亚于乐赋初和乐冉。
江见朷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他倏然又笑了笑,褪去温和的表象,叫他有一刹间和乐赋初居然极其相似,他声音很轻地问:
“是么?”
他陡然退后,根本不给十鸢反应的机会。
下一刻,十鸢看见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她瞳孔些许缩紧,紧紧盯着下方的人,他浑身狼狈不堪,有血渍蔓延,不是作战时受的伤,而是被人刻意制造的伤痕,他抬起头,露出了让十鸢十分熟悉的脸。
戚十堰。
十鸢眸色一沉再沉:“他是你救走的。”
她看不见江见朷的人,但她知道江见朷一定就在周围看着这一幕。
可惜,江见朷很显然清楚她的目的,没有出声回应她,十鸢一时间没办法找到他的藏身之地。
在看见戚十堰时,十鸢就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江见朷早有预谋。
戚十堰眸色沉沉地看着她,他声音有些沙哑,仿佛许久不曾张口生出铁锈般:“程、十、鸢……”
十鸢看得出他的不正常,她想起江见朷是出身圣寨,手指微动,有蛊虫落在戚十堰身上,却在碰到他的那一刻,瞬间生机灭绝地坠落。
十鸢立时意识到,戚十堰身上的不是蛊。
而是毒。
江见朷的拿手好戏!
第96章
密林寒风呼啸作响,十鸢握住一截树干,整个人都吊在树上,险而又险地避开戚十堰的攻势。
十鸢眸中毫不掩饰地闪过一抹惊愕。
江见朷是对戚十堰做了什么?他怎么会忽然长进得这么快?
戚十堰眸色沉暗地看向程十鸢,其实她猜错了一件事,他不是江见朷救出来的,在见到谢松林抵达军营后,戚十堰就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他提前一步撤离,谢松林想要拿下他也晚了一步。
他去峡谷给宋翎泉收敛了尸体,也在峡谷中看见了许晚辞的墓碑。
宋翎泉死像凄惨,尸体上一片片青紫,腹部被钻出一道道孔,只一眼,戚十堰就看得出他死前受的折磨。
江见朷在这个时候找上他,拦住他的路,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凭现在的你,想要报仇,根本是痴心妄想。”
报仇?
没错,他是要替宋翎泉报仇的。
而他也清楚仇人是谁。
所以,他接受了江见朷的合作,或许从见到江见朷开始,他就没有了其余的选择。
凌厉的剑声响彻在密林中,远处高坡上,江见朷眯着眼望向这一幕,女子看似一直躲闪,但实际上她也根本没有落下风,只凭现在的戚十堰,好像依旧没办法奈何得了程十鸢。
不过,她现在是以一敌二。
江见朷眯了眯眼眸,他扔下一颗石子,巧妙地落在了某个位置,十鸢手中的软剑划破了戚十堰的脸,但下一刻,戚十堰陡然后退,十鸢皱眉,眼前景色依旧和之前一样,但戚十堰的身影却在眨眼间消失。
十鸢站在原地,她谨慎地望向四周,迟疑地想,这是迷阵?
十鸢听说顾姐姐偶然提起过,但从未见到过。
她本是按照细作身份培养的,晴娘也没指望她能成为什么武林高手,当然不会教导她这些,一看这作风,十鸢就立即想到了江见朷。
她心底暗骂了一声,她今日是和胥衍忱一起出门逛街,也自是打扮了一番,乌发间坠了两根发带,她拽下一根发带,将软剑和她的手缠在一起,浑身紧绷戒备。
十鸢沉下眸子,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顾姐姐当初是如何提起迷阵的?她说,眼睛是能够欺骗自己的。
脑海中在掠过这番话,十鸢陡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破风声,她快速地转身抬手抵挡,戚十堰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他身上流的血都仿佛是剧毒,十鸢视若不见,依旧欺身而上,她不曾有任何留手。
如今的情况,一个不慎,她很可能就会留下性命,岂容得她手下留情?
眼见二人逼近,他的血渍沾染了她一身,十鸢仿佛没有一点感觉,她手腕翻转,剑刃直逼戚十堰的脖颈,在这一瞬间,她背后有暗器声传来,只是简短的一个分心,戚十堰陡然又消失不见。
十鸢攻势落空,踉跄地落地,她伸手朝后背摸去,摸到那枚暗器,她冷脸地拔下来,疼痛让她闷哼一声,她低头看向手中的暗器,通体发黑,上面淬了毒,背后在流血,十鸢能感觉到因为毒素的问题,她伤口愈合的速度减缓了。
十鸢背靠树干,她毫不怀疑,再不尽早破阵,她会被耗死在这里的。
十鸢咽下喉间涌上来的铁锈味,她额间的红印越发深,她闭上眼,想借蛊虫的存在走出迷阵,但可惜,对方有一个比她还了解人蛊的存在。
四周静籁一片,她感知不到任何蛊虫的存在。
十鸢呼吸轻了下来。
三十里之外的梧州城城主府,胥衍忱正在处理政务,岑默和周时誉一行人都在书房内,忽然,他脸色微变,话音也不由得停下。
周时誉和岑默都是一顿,彼此对视一眼,岑默率先发问:
“主子怎么了?”
胥衍忱闭眼,他指骨摸上眉心,自他种下圣蛊,他就和十鸢隐约有一股联系,而在刚才,那种联系好像断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时,胥衍忱立即站起来,他往向城外的方向,声音彻冷:
“她出事了。”
话音甫落,胥衍忱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书房内,岑默和周时誉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主子在说谁,周时誉立即道:“你留下!”
相较于他,岑默更适合留下主持大局。
一道哨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整个城主府立刻灯火通明,周时誉跟上胥衍忱的身影,而在他们身后,数十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跟上,急速朝城外掠去。
密林中,十鸢不稳地半跪在地,手中的软剑插在地上,支撑着她整个身体。
她后背上中了数道暗器,她甚至没有时间拔下来,剧毒在破坏这句身体,人蛊体质不断在愈合,两股力量夹杂,十鸢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染红了她的脸,她握着软剑的手背也是伤痕累累。
她抬眼看向四周,没有人,她也脱离刚才的战场,但又好像根本没有走远。
十鸢急促地喘息了两声,血腥味不断涌上来,她干咳了数声,背后的破风声在这一刻仿佛有些迟疑,十鸢低垂的眸眼染上冷意,她蓦然转身,手中的软剑撞上了某人,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地留下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
戚十堰倒退了一步,这一剑几乎要废了他的手臂。
江见朷眯了眯眼眸,声音透着点冷意道:“废物。”
戚十堰咬牙发狠地看向女子,其实他更恨自己,她一而再地利用自己来达到目的,他居然还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十鸢扯唇,殷红从她嘴角一点点滑落,她半点不在意身上的伤,还有心情问:
“爷要杀了我?”
听她的语气,好像柔弱不堪,但再瞧她的表情,哪有一点伤心难受?
戚十堰沙哑着声:
“闭嘴!”
与此同时,戚十堰忽然攻上来,十鸢身子朝后一仰,腰肢仿佛在这一刻要被折断,戚十堰挑落了她的软剑,但他的攻击也落了空。
十鸢眸色一凝。
她看见他了。
十鸢毫不犹豫地双腿绞上他的腰腹,戚十堰愣神之刻,她袖子中匕首瞬间滑入手中,二话不说地狠狠扎入戚十堰后颈,一刹间,鲜血四溅!
十鸢脸上溅满了鲜血,她眸子在一片殷红凌乱璀亮得灼目。
她要除掉一人,让自己从以一敌二的劣势中逃脱出来。
果然,和江见朷相比,戚十堰要好对付得多。
戚十堰身形一僵,鲜血不断涌出,仿佛喷泉一样不断,戚十堰喉咙就干咳出殷红,眨眼间,染红了他的衣裳。
十鸢伏在戚十堰耳边,好像耳鬓厮磨,她将戚十堰的伤口看在眼中,没人看得清她这一刻的神情,也没人知道她这个时候在想什么,她只是沉默了一阵,轻喃着说:
“爷总是犯同样的错误。”
心慈手软。
戚十堰朝前踉跄了两步,终于要倒地,十鸢正要松开他,却发现她的手臂被人攥住,十鸢呼吸一轻。
戚十堰轰然倒地,他攥住十鸢的手仿佛铁钳一般,十鸢怎么都挣脱不开,他倒在地上,视野中倒映出夜空,今晚月明星稀。
和她被劫走的那晚一模一样。
她不会记得,她初入府那一日,是风和丽日,也不记得,那一晚她出现前院,浅淡月色都洒在她身上的情景。
她看不见,但他看得见。
她挡住了月亮,仿佛自己变成了姣姣明月。
浑身都在疼,戚十堰喉咙一直在涌着鲜血,后颈处破了洞,生机不断泄露。
戚十堰知道,他要死了。
他叫她:“程十鸢。”
“你也……一样……”
总是些老招数。
戚十堰比谁都清楚,程十鸢不是陆姨娘。
陆姨娘早在被劫走的那一日就不复存在了。
但他总觉得陆姨娘好像是真的存在过的,不是程十鸢,只是陆姨娘。
十鸢低头,他握住她的手臂,鲜血从他身上流下,渐渐混入她的伤口中,叫她手臂也一阵阵发麻。
她杀了他,他也抓住她了。
十鸢沉默下来。
她看见了戚十堰好像有话要说,她沉默片刻,终究没有选择砍下戚十堰的双手,因为,已经无济于事。
十鸢终究是俯下身子,她凑近了戚十堰,看见了戚十堰涣散的瞳孔,他眸中渐渐印着她的身影。
他看见她了。
戚十堰眼角似有湿润落下,和血迹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
她听见他问:
“我、们……是不是……见过……”
从她初入府,二人见的第一面时,他就想问她了。
为什么他会觉得她很熟悉,也会在见到她时觉得难过。
他从未告诉过程十鸢,他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江见朷远远地看见女子一点点睁大了双眼,他不解地皱了皱眉,他很清楚程十鸢对胥衍忱的忠心,嫁给戚十堰不过是个任务,她不会对戚十堰有任何留情。
但是,这一瞬间,江见朷居然觉得程十鸢在为了戚十堰难过。
为什么?
十鸢垂眸,她看向戚十堰衣袖中掉落的那枚玉佩,玉佩早有了裂痕,但依旧被他妥善收起来。
十鸢不知道他是抱着什么心思将玉佩收起来,是恨,还是什么?
十鸢不该在意的。
但十鸢依旧记得,她前世曾倚仗于戚十堰,她在戚府度过一段安稳的日子。
十鸢很清楚,如果不是轻信了她,戚十堰如今应该依旧是幽州城的大将军,风光无限。
她抬手合上戚十堰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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