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拉雅照顾母鹿, 杰娜腾出手和丈夫一起把产房周围用塑料布围起来。冯潇也跟着帮忙, 用干草铺在产房里。
一番打理过后,产房倒不至于立即变得多暖和, 但至少冷风不能直接吹进去。
冯潇就算不懂,也大概明白今晚的母鹿生得很顺利,不久之后一个胎包滑了出来。这让冯潇大受震撼 ,她以为小鹿出来的时候会张牙舞爪。
成功下崽, 母鹿轻松地站起身,低头咬开那层薄膜, 舔舐起闭着眼哼哼唧唧的小鹿来。产房里的其他母鹿也围上来帮忙。不一会儿,小鹿半跪在干草上,成功吃上了第一口奶。
虽是折腾了半夜, 冯潇并不觉得困。
蹲在母鹿跟前看小鹿吃奶觉得特别有意思, 也不知看了多久,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腿已经麻了。
哈,新生命的降生呢。
第二天,冯潇依然在生物钟的驱动下醒来,但其实根本没睡几个小时,于是放任自己多睡了一会儿,故意忽略其他杂音。再醒来,其他嘉宾都已经吃过早饭。
还有加热过的列巴片和蓝靛果酱。她也将就吃了一些。
很多人都去鹿圈看稀奇,新生的小鹿诶,要不是过来录节目,哪里能看到。
狗子也去了,然后回来遛狍子玩。路过冯潇时看她的眼神很是幽怨。
是抱怨她起晚了?
不待多问,他已经带着傻狍子走远了。
营地里已经没有太多可以做的事情,冯潇打算今天进山去瞧瞧,看看能否有所收获。
东北的山,她也是第一次见呢。
带齐东西还没走多久,就看到狗子遛着狍子追上来。
也……行吧。
狗子都粘人,不粘人还能叫狗子?
狗子追着狍子,狍子撵着狗子,两大傻在冯潇身前身后跑着,高兴得不得了。陈德嘉也没有抱怨山路难走。
冯潇走得并不快,赶山,赶山,赶得便是一个细致劲儿。
只要留心,山林里处处是惊喜。
她看到鸟雀松鼠从头顶飞过,被惊动的灰鼠落荒而逃成群结串,林间有野猪出没的踪迹,远处山羚跃过,甚至近处还有那头好奇心满满一点也不设防的狍子……
可惜都不能打,也不用打。物资丰盛的年代里,人类用不着和这些动物争夺蛋白质。
除开这些动物以外,最常见的就是穿不尽的密林和野菜蘑菇。
狗子提着的袋子里也收获颇丰。
冯潇走到一处,目光一顿,转了脚步向一颗枯倒在地上的树去。那棵树还没有完全腐烂的树干上分布着几个白色球状物。
狗子跟过来,咦了一声:“这是蘑菇长毛了?”
冯潇爱怜地摸摸狗脑壳,本来也没对这五谷不分的二少爷报什么希望。
用刀撬下那几团“长毛的蘑菇”,和狗子解释:“这是猴头菇,也算是山珍。”
!!!
陈德嘉没有吃过猴头菇吗?吃过,可他吃的都是切了片的,从没见过完整的。
这几朵猴头菇,最小的也有冯潇拳头大,品相都不错,而且是刚长出来正是脆嫩好吃的时候。
狗子嫉妒了,吐槽:“为什么你一来就能找到这种山珍,我只能找到这些小杂菌。”他抬抬手里拖着的袋子,里面装了许多品类不一的蘑菇,大多都只有指甲盖大小。
冯潇笑笑:“杂菌有杂菌的好处,回去炸菌油,给你拌面吃。”这话也不算是安慰,大自然里万物之所以是万物,便是各有各的特色长处,所谓的价值不过是人类附会,也不管别的物种认不认。
“好!”狗子听到拌面就两眼放光,啊,菌油,又是一种没吃过的美味。
冯潇就算是进了一座贫瘠的山也不会让自己走空,何况是身处物产丰饶的大兴安岭。
除开猴头菇,还找到一树圆枣子,这算是东北特产。外观像迷你版的奇异果,口味也类似,只有拇指大小,但皮薄得很,吃的时候并不用剥皮,可直接入口,甜得很,味道也跟猕猴桃很像。
又在海拔高一些的桦树林里,接了一些桦树汁。桦树汁最好的采收时间是在春季,他们这算是错过了季节,收获不算太多,但也足足两个水壶。
狗子直呼神奇,那桦树居然能像饮料桶一样,钻个洞就有树汁饮料流出来。还甜美得很,像荔枝水。这样的体验要是没有冯潇,只是单纯参加一个露营节目怕是感受不到。
一时又觉得他选女朋友的眼光不错,而且先下手为强,现在别人都没有机会。
一路走走停停。
狗子一直在地上扒拉,瞧瞧这个草,看看那个叶子。
冯潇:“你在找什么?”
“我找找有没有人参。”狗子手里拿了一根棍子在腐叶下乱扒,“大兴安岭离长白山算近了,说不定有呢?”
冯潇:“……”
想告诉这只傻狗子,人参说到底只是一种植物,并不是只生长在长白山,只不过是长白山产的参算是道地药材而已。
她也不说穿,由得他高兴。万一真能找到一棵十来年的参苗可不得把他激动坏。要不回去也送他一盆她的人参盆栽?
不过狗子的运气今天大概在休假,并没有让他捡到哪怕半条参须。但也算是满载而归。
这一天,晚餐简单却独具特色。
饮料是桦树汁,水果是圆枣子,主食是干煸杂菌油拌面,主菜是猴头菇炖鸡,另还有烤鱼和凉拌野菜。
也没有要桌子,塑料布铺在地上,席地而坐,团团将食物围在中间,不但野趣十足,更管饱。
索拉尔感叹:“来之前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们的露营是真露营,一点虚都没有。还得自己找野果野菜吃。”
朱彤高朗他们对视一眼,但笑不语。
监视器后面的导演撇撇嘴,心想:我不是,我没有,你乱说。本来计划着是搞物资兑换的,结果硬生生让乱入的冯潇把画风带成了荒野求生。
可还能怎么办呢,自己找的嘉宾,只能自己跪着受。
索拉尔身上虽然背着异域才子的人设,但其实本人有点二,跟狗子倒是很像。两人勾肩搭背倒是很处的来,加上那只傻狍子,很快成为了工作人员私下讨论的“营地三傻”。
这些没放在明面上来说,但冯潇耳力好,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
还听到他们在讨论后期剪辑,要加花字什么的。
两人甚至连口味爱好都很像,此时正合力分食那一大盘杂菌拌面。
由于在外面用餐,狍子也能随意走到他们身边。它跟在两人身后,想要挤进去,又挤不进去,着急之下发出“哟哟”的叫声。从后面看过去,只能看到它屁股上那团显眼的白色心形毛毛在那里一扭一扭的,好笑得很。
朱彤的角度正好,看个正着。笑得打跌,她半歪在冯潇身上,问:“你说它为什么偏要挤进去,那面条它又吃不了。”
冯潇不是很在意,猜测道:“大概它单纯想挤一挤,也没有什么目的?”
高朗端着一碗猴菇鸡汤,很是端出了一种老干部端保温杯的架势。笑道:“你们看他们两个像不像?”
索拉尔和陈德嘉顿时端着面碗回头,都是一脸“你在说啥”并忘了嚼面的表情。别说,还真挺像。
狍子也跟着转过来,咧着嘴。把那两人的表情模仿得十成十,几个更像了。
高朗端着鸡汤离那两人远了些,他资历深,也敢说,佯作嫌弃道:“好好的两个大帅哥,愣是被他们自己搞得像地主家的两个傻儿子。”
朱彤帮腔:“还不是都怪潇潇把面条做得太好吃了。”
冯潇笑笑,可不参与他们的官司。
也许是由于有了早上一起给驯鹿接生的情谊,也许是嘉宾们打开了酒味汽水,深入简出拉雅在冯潇他们吃过饭后居然主动加入他们的篝火座谈。商羽给她开了一罐饮料,后来喜温也过来了,也分得了一罐。
喜温喝得高兴,谈兴也浓,借着烧得噼里啪啦的篝火问他们还要拍多久,又问拍了些什么。
敖鲁古雅这边的拍摄其实快要告一段落,第二天就该撤了。他们这个小队对它各方面的文化挖掘也算有了些成果。
这不长的时间里,嘉宾们复刻可鄂温克族的一部分食物,也许并不美味,但它是存在过于历史中的真实。是这个逐鹿而居民族生息的一部分,就像那些杂乱的不怎么干净的撮罗子(帐篷)。他们学着用桦树皮做日常用品,自给自足。也遍爬山岭去寻找没有按时归家的驯鹿,给驯鹿群喂食咸盐,看它们露出满足的欣喜。也收录了老人唱的由口口相传而传承下来的歌谣,这个即将消失的文化里甚至没有文字可以记录它曾经存在的点滴。
在座的几位牧人听着都沉默了好些时候。他们每日为生活奔波,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文化传承”这样的大命题,那是远在千里终日饱食的学者坐在办公室里该叹息的事。有人希望他们的驯鹿文化能够传承,保持最古朴传统的模样。可对于这个文化本身所庇护的那些人呢?
柳山说:“要不是驯鹿习惯不了山下的生活,我们也想下山去。娃娃们从小在山下生活,他们的手是白的,没有伤口。”
“山下做饭也方便,都不用自己烧火,多晚饿了都能很轻松煮东西吃。还有可以自动冲水的厕所,我第一次用的时候还吓一跳呢。”杰娜嘿嘿笑。
拉雅和喜温两位老人在骂骂咧咧说些什么,用的是他们鄂温克语,冯潇他们听不懂。但大概能猜出是在数落小辈贪图山下生活便宜的想法。
老人们下山后再上山是因为安土重迁,已经习惯了和驯鹿生活在一起,不然何必在山上风餐露宿,山下的生活更适合老人养老。
发展和传承所产生的矛盾冲突是个大命题,不是他们能几句话讨论清楚的。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恢复更新
第68章 篝火话当年
◎某些谈恋爱后的男明星真是让人没眼看。◎
喜温骂了一阵, 又和拉雅你一句我一句开始给嘉宾们讲古。
两位老人出生在解放前,他们儿时鄂温克族还完整地保存历史长河里存在着的模样,是解放后政府进行人口普查登记才突然把这个古老的部落文化民族拉入文明社会, 组织山民下山定居才形成了文化断代。
两位老人讲的也是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主要讲他们乌力楞(家族部落,可以理解为一个村)的萨满神。萨满是连接神和人之间的使者, 他们都具有一定超出自然的力量。
尽管如今萨满这个职业早已消逝在“破除封建迷信”的活动里, 但老人们说起来还是充满崇敬。
喜温不无敬畏地回忆:“额妮(母亲)生拉雅的时候三天都生不出来, 是萨满姑姑跳神向山神祈祷才让拉雅生了出来……”
在喜温的叙述中, 萨满穿上神衣,在篝火中加入他不知道的草药,火堆中生出一股浓烟, 萨满围着火堆开始吟唱,手舞足蹈。从黄昏跳到星星漫天。撮罗子里终于传出新生儿的哭声。
但是作为交换, 神取走了他们家的另一条生命, 是一匹不足半岁的小马驹。小马驹的死亡就在小拉雅出生后不到半刻钟,它像往常一样蹦跳玩耍, 蹦得也不高,但是落地的时候却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摔断了脖子。
老人讲述的时候庄严肃穆,沟壑纵横的脸旁给这个故事平添几分神秘色彩。大家都静静听着,没人去质疑他故事中的逻辑漏洞。
拉雅说:“后来阿玛让我认了小马驹的马额妮做额妮, 让我时刻记得我的生命是用的孩子换来的,承受了失去孩子的痛苦, 我应当把当额妮一样奉养。”
听众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故事的结尾是拉雅一家后来将老马养了很久很久,直到自然死去。以信仰纯粹的牧民来说他们能做到。然而拉雅说:“马额妮提前回到了神的怀抱。”
朱彤迫不及待地问:“为什么?什么叫提前?”
“我们遵照阿玛的话养了马额妮很久。”拉雅愤愤起来,“可却被山下来林子搞破坏的人杀死了, 他们开着卡车来砍伐那些长了几百年的大树, 还进林子里偷猎。以为遛弯的马额妮是落单的狍子, 一枪就杀死了它。”
山上的生活就是这样,与死亡常相伴。生命往往结束得很突兀。
出于于上述原因,拉雅和喜温对下山一直很排斥,对山下人也排斥。认为他们都是一群没有信仰的人,他们浮躁、迷茫,如同在悬崖上迷路的驯鹿一样。
这群没有信仰的人,还粗暴地夺走了他们的萨满和神。
喜温坚信着,就是因为没有了萨满之后,部族不能和神沟通,族人失去引导不知道何去何从。神也抛弃了他们,才使得部族从兴盛到衰落,直至现在,或许马上就要消亡。
老人的哀戚众人有目共睹,高朗安慰道:“其实改革开放后,对于各教派执行的是保护性发展的政策,你们完全可以重新选萨满。”
“没用的,没用的。”老人喃喃,“萨满是由神指认的,并不是人选出来的。我们抛弃神灵太久了,大半个世纪。神自然会离我们而去,们不会回来了,也不会有新的萨满。”
老人浑浊而干涸的眼睛里越加迷茫,似乎忽然想起被神抛弃的他也如同他口中那些没有信仰的山下人一样,是一头迷路又瞎眼的驯鹿,走在危险的悬崖上。
后来柳山告诉冯潇他们,最开始节目组来洽谈拍摄的时候,拉雅和喜温坚决不同意。还是后来工作人员说,拍摄会向更多人展露鄂温克人的使鹿生活,让更多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与驯鹿一同生活的部族喜温才同意了。
“老人家还是很有格局的嘛,文化传承自然比私人恩怨更重要。”
却见柳山摇头,想了想他说:“在我爸的想法里,别人知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并不重要。鄂温克和驯鹿的文化能否被记录和传承也不重要。我和驯鹿生于大山,就算最后消亡也是和驯鹿一起回归大山而已,几千年来,我们的祖先都是这么生活的。不需要别人知道。”犹豫了一下,柳山才说,“他答应拍摄,只是因为他想找个机会向更多人控诉山下人而已。”
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们既不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和老人解释时代变迁的历史必然结果,因为在老人看来他的一生经历了太多失去,失去萨满,失去了神的庇护,失去了族人,如今,依然还在继续失去……
他们也不能告诉老人,节目素材是选择性剪辑,某些敏感话题会因为过审原因埋没在素材堆里,也许最后只有今晚篝火堆旁的几人能够知道他的委屈。
临走之前,大家很是不舍,拍了很多照片,特别是和可爱的驯鹿崽。小崽子亲人得很,你伸手过去,它一点儿也不怕地凑过来嗅嗅。多玩儿一会儿就能给抱抱。
柳山准备了很多了很多肉干送给大家当礼物。肉干是风干的,用塑料袋一小袋一小袋装着。实在的他甚至给所有工作人员都准备了。
导演一去看吓了一跳,这怕是把人家的家底都掏空了。只同意收下嘉宾们的几份,另外只作为工作人员的代表拿了一份说拿去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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