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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万事，本就是说的容易做的难，我能劝自己的就是莫强求而已。”
莫强求，莫强求……
灵儿品了品这三个字，有点弄不明白她表哥是想要强求什么，是海晏河清太平盛世，还是政治清明君王圣德？
不过考虑到这二者皆是极难完成的事情，她便也不再多问，而是转身去关心那些可怜的孩子。
山上匪寇的库房中，有着诸多金银珠宝，趁着朝廷还没有派人过来，灵儿和李寻欢二人尽快摸清楚幸存村民的情况，并自作主张的分了一笔钱给他们，数额不多，最多够勉强养家糊口一两年，还嘱咐千万不要对外说起，不然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多谢两位大侠救俺们一命，还对俺们这么好呜呜呜，真是救苦救难的神仙啊……”
“俺们无以那个什么回报，只愿当牛做马报答二位大侠……”
“……”
他们二人哪里需要什么报答，只得赶紧摆手说不必了，还让村民们先在这里吃好喝好，待有人来把那些匪寇带走处置，他们便可以安全无恙的回家了。
至于来的是朝廷派来的人马，这件事就没有和这些村民说，毕竟他们对官府的信任已然是破灭，直接说出来，指不定还要诚惶诚恐的忧惧不已。
听到很快就可以回去自己的家，而那些匪寇也会被大侠处置，村民们可算是高兴得不行，人人面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让他们憔悴疲惫又瘦弱的神色都好了许多。
这一幕落在二人眼中，便更觉酸涩，明明这就是一群老实本分的村民，一辈子可能都要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饭吃，为何还是会有畜生为难他们，并要置他们于死地？
第15章 飞刀探花（十五）
被皇帝派来负责此案的正是锦衣卫指挥同知（1）沈长明，这个人亦是李寻欢曾经的一位好友。
“鼎鼎大名的李探花，居然还需要我这个小人物来帮忙，真是好生让我惶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沈长明人还没有来到李寻欢面前，那略带些许嘲讽之意的声音便远远传来，为了防止李寻欢年纪大了耳聋听不见，他还十分“好心”的用了些内力。
“这么多年未见，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李寻欢早就做好面对沈长明的准备，可当真的见到了人，他还是不免被沈长明那夹枪带棍的话语给弄得无奈至极。当年他坚持要辞官远走江湖时，反应最大的不是谁，正是他这位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的好友。
为了挽留李寻欢，沈长明甚至说出了绝交的狠话，但李寻欢却也是个犟脾气，他决定好的事情，即便是撞南墙撞到头破血流，却也是不会回头的。
李寻欢这个人，优柔寡断是真的，固执己见也是真的，再加上年轻有能力，就更是有一种恃才傲物的意气风发。
可最后父兄的接连病故，却是直接让这位能文善武的少年跌了个最惨的跟斗。
灵儿见那来人于一众人中间迎面走来，浓郁到令人不适的血腥味，彰显着他是一个嗜杀且极其危险的人物。
虽长着一张惊艳绝伦的俊脸，眉眼是柔和的，不同于李寻欢的硬朗俊美，但神色却是冷漠锐利，身量八尺有余，看人还是一副极为藐视加俯视的模样，那双如苍鹰般凛冽的眼睛，彷佛看谁谁死。兼穿着一身玄色锦袍，头戴玄玉冠，腰间更是别着一把长刀和两把很是精美的匕首，瞧着不像是来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反倒是要来送所有人上路。
但别人害怕锦衣卫，灵儿却是不怕的，莫要说是她一个人从这包围圈中杀出去，便是再加一个李寻欢和阿飞，她亦是可以带着他们二人全身而退。
这就是武艺高强的底气，当然也可以说是艺高人胆大。
毕竟让天下人为之畏惧惊骇的从来都不是锦衣卫，而是锦衣卫背后的无上皇权。
普通人见到这锦衣卫来的恐怖模样，怕是都要远远的躲开，生怕会惹祸上身。可李寻欢却是迎难而上，不仅把沈长明的话当成耳边风，还很是熟络的凑了上去说话。
“沈兄，许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
沈长明早就过了需要别人夸赞的年纪，听到李寻欢略显心虚的话语，当即便冷哼一声，说自己还没有死，是不是很让李寻欢失望了。
“指挥同知大人真是说笑了，我只是一介草民，如何敢诅咒朝廷命官。”
李寻欢为了能尽快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可谓是把姿态放的很低，这下子灵儿算是明白她表哥为何不给自己看那封信里的内容了。
合着这是在求旧日老朋友办事，却是也只能态度谦卑些。不过灵儿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她确实早就习惯了李寻欢这样容易为很多事情妥协的模样，说好听些就是悲天悯人的大好人，说难听些就是性格软弱脾气过柔。
但说几句好话似乎也算不上是什么受欺负，于是戴着帷帽的灵儿就安心坐在一旁，一边注意着他们的谈话内容，一边时刻留意有没有杀气。
万一这个阴阳怪气的家伙要出手伤她表哥，她也能及时相救。嗯，这就叫女侠救美。
“几年不见，小李探花的脾气可是好多了，当年若是我敢这样与你说话，怕是你的拳头都可以打上来了。”
沈长明显然是不想那么随便就放过李寻欢，不仅变本加厉又扯了当年的事情，还暗讽李寻欢是个不负责任毫无家国情怀之人。
在沈长明看来，如果李寻欢真的不喜欢现下的朝堂，那就更应该留下来，然后靠着自己的努力和他一同改变。而不是写几首悲兮叹兮的哀怨诗词，再饮酒消愁一段时日，随后就毅然决然的打退堂鼓，当个令人不齿的逃兵。
“这个就是你的未婚妻？可是容貌丑陋，故而得时刻戴着帷帽，不敢随意示人？”
见没说几句话，火居然还烧到自己身上，这下子灵儿就生气了。她之前不生气，是因为李寻欢本人都不生气，那她也没必要做什么恶人去强出头。可现在沈长明居然把阴阳怪气的本领往她身上使，那就真的是踢到了铁板。
比起自己被沈长明误会身份，灵儿更难接受的是沈长明对李寻欢的未婚妻，也就是她的姐姐林诗音的贬低！
“沈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就是不知道皇上可晓得沈大人在外的作态，不仅没有为君分忧为国效力，反倒是跟个脑子不大好的蠢驴一般叫来叫去，实在是听的令人心烦意躁，只想狠狠的将那头蠢驴给毒打一顿。”
沈长明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李寻欢的事情，最多就是偶尔收集江湖情报时，听得几句关于小李飞刀的传闻。但对于李寻欢的未婚妻长什么样子是个什么性情，现在又有没有成亲，却是不甚了解。
于是当他被灵儿冷嘲热讽一番，还暗喻他的一头吵闹蠢驴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没反应过来。
从来没有人骂过他，因着出身尊贵，嫡亲的兄长又是裕王伴读，在裕王登基做皇帝后，更是被重用，于是沈长明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年纪轻轻就坐到了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位置上，从三品。
现在就差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他一向都不喜欢的年轻女人，沈长明的心情瞬间就变得极为复杂，有恼羞成怒，有惊讶不解，但更多的还是愤怒。
于是待反应过来后，沈长明的第一反应就是极为吃惊的看着李寻欢，问他的未婚妻就是这副泼妇模样，“李寻欢，就算你已经辞官，还成了江湖蛮汉，但李家的底蕴总是还在的，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未婚妻，眼光未免也太差了点。”
在沈长明的认知中，女子无才便是德，娶妻当娶贤，温柔贤淑持家有方还容貌姣好的女子，方才最适合做妻子的。至于什么明媚活泼，娇憨可爱，小家碧玉的女子，若是喜欢便可纳为良妾。
突然知道当年自己最为感情深挚的兄弟李寻欢居然眼光差到这个地步，沈长明才是最难以接受的人。
而且他的记性很好，想起当年李寻欢曾透露过喜欢小表妹的事情，他顿时就是神情古怪――这家伙居然还是个情种？
李寻欢是不是一个情种不重要，因为灵儿的剑却是已经把出鞘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她的一句话。
“哦？既然沈大人如此看不惯我，那不如就和我比试一场，看看到底是谁技不如人。”
好快的剑！
沈长明来不及想更多，习武多年的身体已经在感受到剑气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拔出长刀，并快速和手持长剑来者不善的灵儿交上手。
李寻欢完全被这两人突如其来的打斗给弄懵了，这又不是在江湖，怎么还能以武艺论高低？
可他却是不担心灵儿的，毕竟他自己都不能笃定的说可以打得过拿剑的灵儿，至于沈长明……都是吃官粮拿俸禄的人，要为君分忧为国效力，习武的时间自然也会变少。
更别说沈长明一向都很爱享受，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尤其是看到锦衣卫里边还真的有扛椅子的人，那把椅子是扛过来专门给谁坐的，亦是一目了然。
李寻欢知道沈长明心气高，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开口说了一句劝导的话语。
“无夜，你小心些……”
沈长明听到李寻欢喊他的字，还以为这是未婚夫来给未婚妻求饶来的，正琢磨要不要留几分力气时，灵儿瞬间就捉住他走神的空隙，一剑将他斩至后退三步。
“……”
“……小心些，别被灵儿给打伤了。”
说话慢吞吞的李寻欢这才把话说完，那边沈长明已经不幸落败，顿时就狠狠的瞪了一眼李寻欢，觉得这个人就是克自己。
总之任何事情和李寻欢扯上关系，就必然顺利不了！
“怎么样？沈大人你服不服？”
沈长明冷笑一声，道自己方才只是被李寻欢的话给弄分心，这是卑鄙的声东击西，他自然是不服的。
灵儿听到这男人头发长气量小，简直都要被他气笑了，不过她也是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配这人玩玩也是可以的。
“这可是你说的，那接下来我可是要出全力了，沈大人可不要三个回合都打不过就认输。”
“哼！真是好大的口气，那本大人自然也不用再手下留情了！”
二人这样说着，很快就又打到了一起，而自觉方才是闯祸了的李寻欢，这一回合却是不敢突然开口说话。万一又让沈长明分心，怕是二人都得拿剑拿刀来砍他了。
唉……
“李探花，你可还好？”
“尚可。”
有与李寻欢同样相识的副千户见到李寻欢忧心忡忡的模样，又瞧了瞧他们家大人和李探花的未婚妻打得如火如荼，顿时就是也忍不住生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凄凉感。
这场打斗还有必要继续吗？大人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在京城让人闻风丧胆的指挥同知大人。居然在这里和一位不知容貌如何的年轻女子打到一起，还好几个回合都分不出胜负，这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现在大人只是头脑发昏没反应过来，待打完之后反应过来了有火没处发，那遭殃的还是他们啊。
第16章 飞刀探花（十六）
就算在场众人都为沈长明沈大人捏了一把冷汗，但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沈长明本人却是依旧觉得胜负未定，自己还是可以赢的。
此时的灵儿最多觉得沈长明这个人嘴毒脾气差，倒也没有别的什么大问题，可就这样的想法下，沈长明却是一个弯腰给了她大大的“惊喜”。
那两把匕首以一种极为刁钻的方式被拔了出来，还直直冲着她而来，那凶狠毒辣的角度和力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杀了沈长明全家人。
因为没想到堂堂指挥大人都会搞偷袭，而且还是毫无风度的暗算，灵儿只得以剑挡住沈长明的长刀，随手一个下腰转身躲开那不知道有没有抹了毒药的匕首，最后还愤愤不平的狠狠踢了一脚沈长明的后腿，让他当场差点就要跪下来。
“……”
“卑鄙无耻，你竟然使诈了！”
灵儿一剑把没来得及站好的沈长明给打回去，那锋利至极长剑横在沈长明的脖子上不到半个指甲盖距离时，所有人都都愣住了。
锦衣卫那边是想不到指挥大人居然真的会打输，他们做的最差准备，也就是打个平手而已！
廖副千户顾不上什么，只得赶紧向李寻欢李探花疯狂使眼色，让他赶紧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气氛，不然指挥大人闹脾气要转身离开，那就是谁也收拾不了这牛头岭的烂摊子。
亲眼目睹好友沈长明偷袭暗算，却还是输了的李寻欢，只觉得自己是左右为难，尤其是灵儿还气势汹汹的质问沈长明为何要不顾武德行那卑鄙之事――
沈长明动作干脆利落的把长刀收回去，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目光，而是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梗着脖子就理不直气也壮道：“成王败寇罢了。”
“……”拿剑的灵儿沉默了一下，随即无语道，“可你还是输了，我还是赢了。”
“那又如何？无论我是输是赢，都对我没有任何影响，那我又何必在意这场输赢？”
“？？？”
这个人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难道最在乎输赢的不是他吗，不然为何还要用匕首偷袭？
分明就是很在意输赢之事，却还要装出一副无事发生淡泊名利的样子，实在是……一言难尽。
“灵儿，既然输赢已定，不如你还是先把剑收回去吧，沈大人也不是什么气量很小的人，自然不会不认输。”
李寻欢的这一番话，无疑就是火上浇油，旁边的廖平已经忍不住愁眉苦脸，眼神也是难以言喻得很。合着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指挥大人这样子，李探花也是这种性情，真不愧是能玩到一起的男人。
“哼！算你今日命好，看在我表哥的面子上，本女侠就不跟你多加计较了。”
灵儿说着，就把长剑给收回剑鞘，动作亦是十分流畅利落。沈长明站在对面看着，眼神不由随着落在她的帷帽上，方才交手时，他是想要把那个帷帽打落的，可最后结果是不仅自己的刀连碰都没有碰到那个位置，甚至自己都被打输了……
也难怪武功如此厉害，十有八九就是因为面容有瑕，只能够努力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沈长明没有理会林灵儿，他从来不会关心任何女人的事情，连那些想要拉拢他的后宫嫔妃，他都是不带搭理的。
“李寻欢，你这个小表妹虽然武功确实厉害，但你娶一个丑女，也真是不怕丢自己的脸。不过也对，反正你们李家也败落了，成亲当日也是盖着个红盖头，长得丑长得美也无关紧要。”沈长明嘴边带着一抹讽刺的笑意，说话语气更是十分欠打。
“就是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丑到连科举武举都参加不了，到时候一个个都怨怒愤恨你们这做爹娘的，可就别来我这里诉苦。”
“……”
李寻欢下意识去看灵儿的脸色，发现没有什么不对劲，最多就是对沈长明的愤怒和厌恶，顿时就松了一口气，灵儿没发现不对就行。
但沈长明你居然说这种话……自求多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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