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道:“行,你的事我记下了。”
接着,彩蝶道:“我和春兰一样。”
秋蕊脸红道:“我借十五两,扣每个月月例一半。”
来福道:“我借十三两银子,直接扣除每月月例,扣完为止。”
水生笑道:“我借十二两银子,也是用月例银子的一半还。”
云墨一一记下。
这么一算,五个人,一共借去了六十两银子。
对于现在拥有万两银子身价的苏沐瑶来说,就跟毛毛雨一样,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有一件事,苏沐瑶还是觉得纳闷。
她看向春兰,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家里一共有八口人。”
春兰点点头。
苏沐瑶不解道:“人头税是按人收的,按着清律,一口人五钱银子,你家总共有八口人,应该是四十钱银子,一两等于十钱,合起来就是四两银子,怎么会是五两银子呢?”
她不禁有些怀疑,春兰她家所在的地方县府,暗地里抬高人头税税银。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向州府举报,一举报一个准。
抬高税银的罪名比贪污受贿大多了。
春兰抿了抿唇,苦笑道:“主子,奴婢家里是有八口人,但奴婢的五弟今年九岁,六妹今年三岁,都是在康熙五十一年后出生的。”
“当时国家下达了一道政令,“凡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所以他们两个不用缴纳人头税。”
可是,如果这样算的话,他们家需要缴纳人头税的人口不就只剩下了六口人?
加起来是三两银子啊,只会少不会多。
苏沐瑶更迷惑了。
春兰叹道:“这五两银子里头,除了奴婢家里现有的六口人,还有四口人,分别是:奴婢已经过世的太爷爷、太奶奶、爷爷、还有没分家就夭折了的三叔。”
苏沐瑶:“……”
感情这人头税里头,还包括死去了的人头啊!
彩蝶、秋蕊点点头,水生和来福也跟着点头。
都用一副理所当然的眼神看着苏沐瑶。
可不就是吗?要不然怎么可能明明减轻了税赋之后,他们还是缴纳不起?
顿时,苏沐瑶悟了。
怪不得康熙五十一年的时候,准葛尔战事未平,国家正是用银子的时候,忽然康熙下了这么一道有关人头税永不加税的政令。
现在看来,这道政令是非下不可。
百姓已经到了一个交不起税的临界点上,滋生的人口再行加税,国家的根本就要动荡了。
苏沐瑶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多问。
到底这些国家大事,与她一区区太常在无关,她管不了那么多,也没那么大本事管。
她只想安守一隅,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第32章
春兰她们还要收拾东西,估计傍晚的时候才能搬过来。
苏沐瑶就和云墨先回乾西四所了。
才进了院门,一道白色如离弦的箭一般的身影“嗖”的一下从高处冲下来,直扑到了苏沐瑶怀里。
给苏沐瑶惊的差点没站稳,下意识的想要把怀里东西甩出去,却被用趾爪牢牢勾住了衣襟。
一声不满的清啸响起。
苏沐瑶反应过来,原来是那只贪嘴吃的海东青。
大概是早上所里没人,它就一直在东跨院的梨枝上等着,大约等着急了,方才见她和云墨回来,才这般激动的直接来“扑”她。
但这种欢迎仪式,苏沐瑶希望下回不要再有了。
太吓人了。
她手臂往上抬了抬,将海东青好好抱住,该说不说,这大家伙可真够沉的。
也不枉白吃了她那么多肉肉。
苏沐瑶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海东青的小脑瓜子,好笑道:“小白,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平日这只海东青都是掐着晚上的饭点才来,像这会儿刚过未时,它就飞来找她,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云墨闻言,再次无奈的提醒道:“小姐,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能叫它小白。”
小白是猫猫狗狗的名字,以海东青在大清的特殊地位,就算要取名,也得取一个威武霸气点的名字。
不然被别人知道了,小姐会有麻烦的。
苏沐瑶想了想,认真道:“你说的对,它这个样子,叫小白是不太合适……还是叫大白吧!”
“小姐!”云墨急了。
抬起头,看到苏沐瑶在冲她眨眼,唇边还漾着一抹狡黠的笑容,顿时明白自家小姐是在故意逗她,云墨气道:“我再不管你了。”
扭过头,闷闷的往前走。
苏沐瑶失笑道:“傻丫头,这里只有你和我,难道我还怕你会去告发我不成?”
话是这么说没错。
云墨咬了咬下唇,轻声道:“以后,小姐身边的人就多起来了。”
小姐身边能多几个人伺候,她是挺高兴的,对于春兰、秋蕊、彩蝶她们,她也没什么意见。
但一想到,自己以后不再是小姐身边唯一得力的丫头,她心里还是有点酸酸的。
苏沐瑶生来敏锐,很容易就察觉到了云墨细腻的情绪变化,她故作不知,展颜笑道:“那你以后可更要忙了。”
云墨闻言不解。
人一多,她不是就变得清闲下来了,会变得“更忙”的话,又从何说起?
苏沐瑶道:“你以后就是咱们乾西四所的掌事宫女了,能不忙吗?”
掌事宫女?
云墨傻楞在了原地。
苏沐瑶回头看她,含笑着反问道:“你猜我为什么没有向敬事房,再要一个掌事嬷嬷?”
后宫之中,等级分明。
除了妃嫔之中,按着位份,从上到下,依次是皇后、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官女子,如一个层次分明的企业管理架构之外,每一个妃嫔宫中,亦有一个围绕着该妃嫔形成的,从上到下的小型管理架构。
其中,主子是董事长,平日负责享清福;
掌事嬷嬷是总裁,全面管理宫中的一切事务,直接负责对上汇报;
贴身宫女是执行秘书,最有体面,可以协助掌事嬷嬷理事;
掌事太监是外交官,负责对接本家和内务府;
再往下,就是没有管理权利的宫女了,负责守夜的、喂鸟的、烧茶炉子的、浇花的、做粗活的等等,相当于企业里不同部门的打工人。
乾西四所里,原本只有苏沐瑶和云墨一主一仆,自然也不存在什么管理架构,但人一多,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得有一个像样的理事章程和规矩。
谁负责扫地,谁负责看门,都得提前安排好了,不然等散成一盘沙子的时候,再想管,就不好管了。
按理来说,苏沐瑶完全可以像敬事房讨要一个掌事嬷嬷,帮助处理宫中诸事。
但她并打算那样做。
她早在出门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把这个位置留给云墨。
云墨是她目前唯一能全然信任的人。
即便她只有十五六岁,年纪轻,有可能压不住人,但也不要紧,她在上头帮忙看着呢。
苏沐瑶边走边道:“一会儿下晌,你好好想想,该给她们各人分配什么活计、让她们住哪个屋、犯了错怎么罚、干活勤快有什么赏……你理个章程出来,不用和照搬其他妃嫔宫里,你觉得合适就行。”
云墨重重的一点头,满心都是被赋予大任的激动:“小姐,你放心!我一定把咱们乾西四所治理的井井有条,绝不让你操一点心!”
她心里的那点酸意顿时烟消云散了,对于小姐来说,她果然才是最重要滴!
说着,苏沐瑶和云墨回到房里,将海东青放到一边木架子上,苏沐瑶去屏风后换家常衣服,脱衣服的时候一低头,就看到自己外头披的白狐狸皮裘衣又被海东青那尖利的趾爪勾出了几条丝线。
她一时又好笑又好气。
这已经是第三件被海东青嚯嚯的裘衣了。
它知不知道,这一件裘衣补起来有多费功夫?
苏沐瑶换好衣服,出来找海东青算账,却发现木架子上已空无一鹰了。
云墨正在支窗屉。
苏沐瑶环视四周,问道:“小白呢?”
云墨道:“刚飞出去了。”
苏沐瑶一晒道:“飞的倒挺快。”
云墨道:“怎么了?”
苏沐瑶闷闷道:“衣服又被它勾破了。”
云墨走过去,从横架上取过那件狐狸皮裘衣,笑道:“不要紧,补两针就行。”
她说着,从矮柜上取过针线筐来,坐在炕沿上,开始捻线。
苏沐瑶坐过去,帮她拉着线,随意道:“什么时候,剪去它的指甲就好了。”
“小姐不可胡说。”云墨正色起来。
她在这种事情上,一直很较真。
苏沐瑶一笑,也不纠结,又说起了其他的话题。
等裘衣补的差不多了,外间屋里忽然发出一声清啸。
那只海东青又回来了。
苏沐瑶从炕沿上起身,走到外间,却见平日吃饭用的小圆桌上无故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一手来长一手来宽的紫檀木盒子,上头束着几根送礼用的红绸带,海东青正用它尖尖的喙拉扯那几根带子。
看这形势,这紫檀木盒子是刚才海东青从外头叼进来的。
好家伙,它长本事了啊。
苏沐瑶到了跟前,将那匣子拿起来,反反复复的看了一圈,没看出什么门道,又拨开铜扣,打开后,那里头放着满满一盒子上好的龙井茶茶叶。
实在想不通,它作为猎鹰,不去捕捉猎物,叼一盒子茶叶回来干嘛?
还有,看这茶叶的成色和包装,都是极好的,它这分明是从别人家里偷来的啊!
苏沐瑶将盒子盖上,重新缠好绸带,往海东青跟前推了推,嘱咐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叼来的,就送回哪里去,听到了没有?”
海东青的反应的是又用喙扯着那绸带,将盒子往苏沐瑶跟前推了推。
示意:给她的。
苏沐瑶纵然领会到了它的意思,但也绝没有收下这盒茶叶的意思,不义之财不可取,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这只海东青啊,这次真是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
云墨知道了这事,也挺愁的,想了半晌,道:“小姐先不要急,依我之见,这盒茶叶光看起来就很名贵,寻常人家定然没有,就算是达官显贵,有了这样的茶叶,也会好好放在柜子里收藏,怎么会让海东青飞进屋里,再给叼走呢?”
“所以我想,咱们之前的判断有误,这只海东青兴许是有主的,这盒茶叶也许是它从自家主人那里叼来的,等晚上的时候,我让水生和来福去养鹰处打听一下,问问这只海东青的主人是谁。”
她说的,正合苏沐瑶的意思。
苏沐瑶点点头,道:“就这样办吧,不过,也挺奇怪的……”
要说它有主吧,它脚上又没有扣预示它身份的金环,养鹰处这么久了,也不见来乾西四所询问。
可要说它没主吧,它又从哪里叼来的这盒茶叶?
太令人迷惑了。
苏沐瑶想的好好的,但水生和来福去打听消息,却注定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雍正早已命养鹰处的人闭了口,关于这只海东青的身份,谁敢透漏半个字?
养鹰处给的官方说法是:所有海东青一直在处里养着,从未飞离过。
雍正在做这一决定的时候,有他自己的考量。
首先,在雍正一个上位者看来,给下面的人赏赐,实在太过正常了。
他性子绝不吝啬。
别说平日逢年过节,就是偶尔在某个妃嫔宫中小坐一会儿,某个臣子写的折子清晰明了,他都会随口来一句:“赏”。
而那天傍晚,他以避雨为借口去乾西四所,瓜尔佳氏作为先帝妃嫔,亲自给他捧杯沏茶,他作为皇上,事后赏赐给她一盒好茶,合情又合理。
不赏,才说不过去。
他这一赏赐的行为是习惯性的,但话说出口之后,却觉得不太妥当。
身份在那里限制着。
且他去乾西四所时,是微服过去的,连瓜尔佳氏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考虑到诸多因素,雍正便想到了巴图鲁,它不是常叼许多猎物给瓜尔佳氏吗?
让它来做这件事,正合适。
在雍正看,送一盒茶过去,瓜尔佳氏高高兴兴的收下茶,此事就了了。
不让养鹰处的人泄露巴图鲁的身份,也是随口一句话的事,他不想节外生枝。
但他完全没想到,这一盒来路不明的雪前龙井给苏沐瑶带来了多少困扰。
怎么可能就此收下呢?
这盒茶叶和她之前在其他秀女房间搜刮出来的东西不一样,它很大概率是有主的。
将有主之物占为己有,她成什么人了?
她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不允许她这样做。
苏沐瑶用手支着下巴,坐在书桌前想了半晌,取出一页空白的信纸来,提起笔,顿了顿,在上面一笔一划的认真写道:
烦问尊驾,可有丢失一盒茶叶否?
写完,将信纸裁开,卷成一个小小的筒形,用红线系了,绑在海东青的腿上,心里暗道:
等这只海东青飞回它真正的主人身边,看到纸上的这行字,肯定就会明白,他的茶叶是怎么丢的了。
到时候,有了回信,她便能趁机将茶叶还给人家。
至于判断真假,那就不用说了。
她故意没提茶叶的种类是龙井,就是用来核对身份信息的。
第33章
苏沐瑶为那盒莫名其妙出现的茶叶纠结时,雍正这个始作俑者却在寿康宫悠闲的品茗。
寿康宫位于慈宁宫西侧,建筑总面积还不到慈宁宫的一半,但小也有小的好处,寿康宫内部封闭性强,窗棂均为一抹三件式,阳光可以直照进来,东西梢间都是暖阁。①
如今,在寿康宫居住的,是饣莼侍贵妃佟佳氏。
她与现任皇帝雍正也算有些渊源。
之前提到过,雍正是在饣莼侍贵妃的姐姐,另一位佟佳氏――孝懿仁皇太后膝下养大的。
所以,名分上,她是雍正的姨母。
只是她的身世亦有敏感之处。
佟佳氏的父亲佟国维,是康熙帝的老娘舅,在康熙一朝时,很受重用。曾被任命过议政大臣,授封为一等公,剿灭藩王之子吴应熊,两次随康熙征伐噶尔丹,获得胜利。
不久,因年迈致仕,光荣退休下岗。
按理说,这样的人生挺好,可偏偏佟国维不满足,一大把年纪硬是掺和进了夺嫡的事里,在康熙一废旧太子胤i时,佟国维在康熙面前,大力推举八阿哥胤T,认为其才华出众,可担任新太子一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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